迈向克里玛莎

    高耸的驼峰在人群里看上去就好像汪洋中的岛屿似的，十分奇妙。

    所谓的白城，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高冷。相反，这里无处不在地散发着生机。

    仰起头，格雷能看到街道两盘的阳台上晾满了衣服，有的才刚刚晾上去，还滴着水。有少妇握着木棍不断拍打着被单，有小姑娘趴在阳台上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一个孩子正在阳台上玩皮球，打偏的皮球刚好砸向了帕斯，被他一把接住，然后又抛了回去。

    “谢谢！”孩子抱着皮球高兴地对帕斯说。

    街道的转角处被搭起了舞台，几个演员兴高采烈地演出新剧，引得围观的观众哈哈大笑。

    走过拱桥的时候，格雷看到桥下游过的成群的白鹅。拱桥砖石上的青苔摸上去，有一种滑溜溜的手感。

    两个老头在桥上钓鱼，正为谁钓的鱼更大一点而吹胡子瞪眼。

    桥边上，几个大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正叉着腰争吵，那嗓门大到整个白城都能听到。

    这里聚满了人，每一个人都在说话，做事，所有的一切透过魔力汇聚到格雷的脑海中，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人形成了一副缤纷多彩的画卷，看得格雷都痴了。

    在地底，即使是最强大巫妖的城邦都不会有这样的冲击力。那里的亡灵虽然多，却大多数没有自主的意识，都是机械的存在着罢了。

    而这里，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无时无刻地，都在发生着新的故事。这些故事对于一只乏味的巫妖来说，无疑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

    “骑士！骑士！骑士！骑士！”

    一群孩子追着依琳的队伍跑，朝着格雷伸出了一双双的小手。

    “他们想干嘛”格雷回头去问帕斯。

    “他们想要赏钱。”帕斯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摸出了几个铜板抛了出去。

    一下子，孩子们沸腾了。

    “原来如此。”格雷也伸手摸，不过摸出来的是银币。事实上，他只有银币。也跟着抛了出去。

    于是，这次沸腾的不只小孩了，连大街上的成人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场面一片混乱，连队伍都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了。

    “是这样吗”格雷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同伴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在看他。包括依琳。

    “怎么啦我做的不对吗”格雷问。

    “不，你做得挺对的。”依琳挂着礼貌性的微笑说。

    依琳经过的时候，几乎半数的人都会停下手边的事情，脱下帽子向依琳致意。依琳则礼貌地回以微笑。

    自然而然的，骑着高头大马与依琳距离最近的“陌生人”格雷，成为了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无数的人都在朝着他点头行礼，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格雷都有点飘飘然了。

    “我喜欢这里。”很快，格雷下了结论:“这是活着的感觉！”

    “醒醒，你已经死了很久了。”黑猫在身后讥讽道。

    “我只是比喻，比喻。懂吗而且，你不觉得巫妖其实是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吗”

    “不觉得！”

    “‘所有活着的，存在的，拥有自己意识的，都是生命。’这是《圣经》上说的。”

    “该死！你还真在看那玩意！”黑猫忽然觉得“一只巫妖在看《骑士成材指南》”听上去没那么糟糕了。

    还好牧师们不穿全身甲，巫妖假装不了。

    “格雷先生。”艾比罗伯斯一手握着笔，一手握着本子骑着马挤到格雷的另一边，小声对格雷说:“您在白城没有住所，所以我们准备将你安排在城堡里。您就跟卫队的人住在一起，行吗”

    “我需要单独的房间。”

    “当然！而且我们会给您安排最好的客房让您暂住！另外，等一下安顿好之后，我会找人过来帮你量一下尺寸，尽快给您锻造一套新的盔甲。还有马的盔甲也是。”

    “锻造新的盔甲”

    “是的。您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您的长相，这没关系，依琳小姐也已经同意了。但您至少应该换一套更加体面一点的盔甲。毕竟……您现在可是贝希尔家族最重要的骑士之一了。当然，更换武器和盔甲所需的费用，依琳小姐会替您全部支付。”

    格雷愣愣地想了一下，随口答道:“好吧。”

    “行，那就这么定了！”低下头，艾比罗伯斯开始在本子上记录了起来。

    “你想清楚了吗他要给你和骨马都锻造新的盔甲。”黑猫面无表情地问。

    “有什么问题吗”

    “还要量尺寸”

    “然后呢”

    “然后，他们把你和骨马的盔甲脱下来量尺寸的时候，就会惊讶地发现你们是两具骨架。贝希尔家的新晋男爵是一只巫妖。这新闻够整个大陆讨论半个月的了。”

    骨马吓得停下了脚步，一下子被走在后面的麦克给撞上了。

    “怎么啦”

     




16章：舞会
    伯爵是领主，公爵也是领主，而且是“大”领主。但具体有多“大”，格雷是毫无概念的，甚至一度很纠结依琳身材明显比卡斯帕伯爵“小”，为什么会被称为“大”领主呢

    毕竟在地底，“大”巫妖跟“小”巫妖的区别是魔力的强弱，这是格雷可以感知的。而人类，似乎只能从身材判断了。

    至于所谓的超级大领主“国王”，在最开始的时候，格雷的想象中应该是个巨人……

    对于大多数不太偏门的概念，例如父亲、女儿、独生女之类的，格雷好歹在过去的十天里全都弄清楚了，但对于一些需要相对参照的东西，他则完全没有概念。

    不懂，也不敢问……这就是他日常的写照了。关键是可以随便问的黑猫经常说反话，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了。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就连死了变成幽灵附身在猫身上，也还是那么复杂。

    不得不说，一只巫妖融入人类社会，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更糟糕的是这些东西往往属于人类“生来就懂”的，以至于他没办法在书店找到一本相应的书籍循序渐进地学习。

    当然，即使现在的状况，他的进步也是很神速的。毕竟他是一只聪明的巫妖嘛。

    话说巫妖这个种族有蠢货的吗

    陪着依琳走进宅邸的时候，迎面看到的是，是排成两列，穿着统一服饰的五六十个仆人。那排场，格雷都惊了。

    转过身，依琳撑开双手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会在这里举办舞会。到时候你们都过来一下。”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大群的女仆已经七手八脚地开始忙活了起来。

    有的取走她披风，有的解开了她手腕处护手，有的拿走了她腰间长剑，有的帮她清扫身上的落尘。一双新鞋已经被放到了依琳面前，只要依琳一抬腿，就有人帮她穿好。

    所有的一切都表现得如此默契，如果不是这些人身上都没有魔法波动的话，格雷都要怀疑是依琳在使用魔法操纵了。

    当然，一般巫妖更倾向于直接操纵披风、护手、长剑、鞋子，而不是操纵一帮子骷髅兵来完成这些事。

    除了格雷之外的骑士们整齐划一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所以……大领主的意思，就是手下人很多吗”格雷忽然问。

    “不，还可能是指领地很大，或者军队很强，地位很高。反正‘大’是个综合概念。”黑猫小声回答。

    “这么多因素的吗没有具体标准比如多大的领地算大，多少军队算多”

    ‘没有。’

    “那实在太难了，人类每天都要在没有统一标准的情况下判断吗这样他们不会因为意见不同而打起来吗”格雷惊讶道。

    对于这个新的问题，黑猫感到十分痛苦。

    巫妖本身就是魔法生物，所有的一切都要求严谨，所有的问题都刨根问底，他们甚至可能拿出一把尺子，然后把城堡的每一个角落都量一遍。这样的生活方式，显然是会把人类逼疯的。至少曾经是人类的黑猫快被逼疯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除了仆人，就只剩下格雷、依琳和艾比罗伯斯了。

    依琳在仆人的帮助下整理着身上的衣物，格雷则呆站着。

    一个女仆走到格雷的身旁，恭敬地行了个礼，道:“男爵大人，请把你的猫交给我好吗我们会妥善安排的。”

    “好。”格雷伸手解开了将黑猫捆在身后的绳子，然后拎着它的后颈皮交给了女仆。

    黑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依琳小姐，男爵大人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带路吧。”说着，依琳望向格雷微笑着说:“走，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格雷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女仆的引领下，依琳带着格雷沿着环形楼梯走上了二楼。身后跟着艾比罗伯斯，抱着黑猫的女仆，以及其他一大帮的女仆。

    从高处看，依琳宅邸的客厅更是精致得让格雷震撼。

    红色的地毯、鹿首摆设、金色的烛台、有着精美刺绣的窗帘、两层楼高的落地窗正对着后院……每一处都似乎经过谨慎考虑，认真设计过的。

    如果是巫妖的城堡的话，大概只会是一堆粗糙石头堆砌的地板和墙面吧，可能墙面上还漏着水。连椅子都不会有，因为巫妖不需要椅子。

    事实上，巫妖的城堡里根本不会有客厅，因为除了前来寻宝的英雄之外，他们从来没有访客。而对付人类英雄，显然不需要客厅这种东西。

    悬挂着名画的墙壁，铺设着地毯的走廊，每隔几步就是一座雕塑摆设。格雷都看懵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泥，犹豫着该不该用魔法把泥清除了，再回头，发现自己身后长长一串的脚印，一时间竟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地毯。

    “没关系的格雷先生。”大概看出了格雷的纠结，艾比罗伯斯小声说:“一会会有人清理的。”

    “哦……好。”

    格雷呆愣地继续往前走。

    轻轻推开房间，出现在格雷面前的，是一个足有五十平米的大房间。有书桌，有书架，有壁炉，有床铺，有精美的摆设，有精致的雕纹和壁画。还有高高的落地窗，宽敞的阳台。阳台上甚至还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摇椅。桌上还有带着精美花纹的茶具。

    身为一只巫妖，格雷大概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住在这样的房间吧。不需要担心被布鲁图追杀，也不用被人类追击地住在这里。

    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为自己准备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惊喜。

    “怎么样，喜欢吗”依琳问。

    回过头，格雷愣愣地看着依琳，看了好一会，以至于依琳都以为他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了，才轻声说:“很棒。”

    “嗯”

    “很棒！我太喜欢这里了！”格雷高兴得跳了起来。

    一大堆的仆人呆愣地看着欣喜若狂的格雷。

    黑猫已经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真丢脸……”

    倒是依琳，只是掩着唇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黑猫从女仆的手中挣脱了，一下跳到了软绵绵的床铺上。

    女仆吓了一跳，想去抓，又发现格雷和依琳似乎都不反对，只能退回原地对格雷和依琳说道:“那，我们一会把猫食和猫砂送过来”

    点了点头表示许可，依琳侧过脸，望向格雷道:“那我就先走了，一会会有人把午饭送过来。今天中午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就自己吃吧。可能，晚餐你也得自己吃。”

    “额……好的。”

    依琳和她的仆人都离开了。



17章：舞会（2）
    如果地底世界的巫妖蜂拥来到人类世界，会有什么问题吗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做礼拜的时候的教堂的椅子可能会不够用吧。

    至少格雷是这么觉得的。

    入了夜，城堡里一下变得车水马龙了。

    白城的贵族们或骑着骏马，或坐着马车来到了依琳的城堡里。一片热闹的景象。

    身为公爵管家的艾比罗伯斯站在门口迎接，跟前来参加舞会的贵族们挨个热情打招呼。

    帕斯、霍尔斯也都出现了，就连负伤的麦克也出现了，全都脱掉了盔甲，换上了得体的礼服。跟着艾比罗伯斯还有其他一些跟依琳亲近的骑士们一起站在门口，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完全看不出是骑马打仗的骑士。

    霍尔斯和麦克还好，到访的，绝大多数都跟他们彼此认识。帕斯就比较尴尬了，他跟谁都不认识，孤单得像个木桩。关键他在这场舞会上也不属于特殊照顾的对象。还好其他佣兵团的成员也在，不然帕斯估计真会有想走的冲动。

    至于格雷，则是站在自己的阳台上伸长了脖子看。或者说伸长了颈骨。

    “为什么他们都在下面了，我却还要留在这里呢我也想去站在门口。”

    “天知道。也许你可以去跟依琳小姐申请一下当门卫。”

    “我听到了音乐声，他们已经开始跳舞了吗我想赶紧学一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跳舞，很有纪念意义。你觉得呢”

    蹲在阳台围栏上的黑猫默默舔着自己的爪子，并不打算搭理这只疯巫妖。

    “舞会要持续多久他们是跳一会停一下，还是会一直跳如果是我的话，肯定能一直跳。但我需要他们先给我示范一下，这样我才能学会。话说，他们的体力够用吗万一我下去的时候他们正好在休息，那我岂不是没办法学”

    黑猫别过脸去，继续舔着爪子不理格雷。

    “喂，我在问你话呢。”格雷一把将黑猫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