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克里玛莎

    杰勒米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才有些狼狈地答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再谈下去了，还是回归我们的主题吧。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这是唯一挽救你，挽救支持你的人的机会。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只要你假装自己是一只邪恶的巫妖，作恶，让他们都相信自己被你欺骗了。然后，我们就会假装讨伐你，把你带走。你可以在其他地方继续生活，没有人会打扰你。而支持你的人，也会受到良好的保护。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对谁都好！这样的条件，难道还不够好？”

    “可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回答我！”格雷咆哮了出来。

    杰勒米的表情完全僵住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刚刚他说出来的那番话，已经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哗然了。几十万人。无论他们心中是否曾有过神圣信仰，此时此刻，在他们心中，所谓的神圣信仰已经被击得粉碎。

    然而，如此震撼的话语过后，并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骚动。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但每个人，却又只是安静地等着，伸长了耳朵，静静地听着。

    因为他们，在等待一个更加重要的答复。一个更加可怕的，万年以来，曾经或多或少存在于一些人的疑惑之中，却从未被证实的答复。

    风轻轻地吹着，整个世界仿佛安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沉默，许久的沉默之后，杰勒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是的。现在你满意了？这就是答案。我们的信仰比你想象的要坚定，如果一位天使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那么必然会堕落，成为堕天使。可你觉得我们做错了事情，我们却没有堕落。为什么？因为不只是巫妖，人类，也不包括在天堂信仰的蓝图之中。我们在这个世界所做的，完全是基于我们与地狱作战的使命。之所以你会觉得神圣信仰有无数的漏洞，是因为你所理解的神圣信仰确实不曾存在过。至少，不存在于绝大多数种族身上。现在，你明白了吗？不是信仰有漏洞，而是你们的理解有问题。当然，我不否认这种误解，是我们有意为之。你信仰正义，但正义当中并没有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坚持下去，做出无谓的牺牲吗？”

    沉默，又是许久的沉默了。

    风轻轻地吹着。

    格雷静静地站着，只有灵魂之火在微微晃动。

    里奇面无表情地望着杰勒米。

    雪莱的眼泪，一滴滴滑落。

    无数的人，微微张大了嘴，那心都要跳出来了。

    只是一刹那，顷刻间，在场的许多许多人，都已经泪流满面，他们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片刻之后，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颗西红柿正中杰勒米的脸。

    “咳……”一个老人当场咳出了一口血，晕倒在地。

    “我们信了一万年的正义里……没有我们？”联军的士兵们握着手里的武器，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所以，一切都是谎言？所以，我们跟巫妖其实是一样的？”中年大妈缓缓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骗子——！你们这帮骗子！”一个大汉在不远处楼房的楼顶上嗷嗷大哭。

    如同扩散的涟漪一般，沉默之后，整个世界炸锅了！一片的咒骂声，嚎哭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无数的杂物被抛向空中，朝着天使打去。早已经把弓拉满的士兵们一箭接着一箭地射。

    幡然醒悟的杰勒米惊呆了。

    不只是杰勒米，所有的天使都惊呆了！他们只能狼狈地闪躲着。

    “你究竟干了什么——！”杰勒米冲着格雷咆哮道。

    “我什么都没干。”格雷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轻声说道：“但我现在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26章：飘摇的信仰（3）
    格雷握着剑，与杰勒米对视着。眼眶之中的灵魂之火在“噼啪”地燃烧着。雪莱睁大了眼睛，在他身后呆呆地站着。

    虽然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杰勒米已经气炸了，额头上已经暴出了青筋。重重地喘息着，咬紧了牙，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格雷。

    那四周，事态还在疯狂地发酵，蔓延。

    已经被天使放到一处屋顶上的迪恩瞪圆了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果然，都好几万年了，信仰怎么可能这么自相矛盾。原来是因为根本不包括我们……呵呵呵呵……”

    那眼泪止不住地在流。同样错愕到呆滞的，还有跟他一起的其他五位牧师。

    “呸！”棒槌恨恨地唾了一口：“这圣灵比我们的战神还不如呀。我们的战神虽然啥也提不出来，但我们知道无论他提啥，肯定是涵盖矮人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圣灵的神圣信仰当中没有人类？”依琳都惊呆了：“所以，这万年，他们向我们宣扬信仰究竟是为了什么？”

    里奇也同样惊呆了，那目光缓缓划向了自己的守护天使迪莉娅。

    迪莉娅一脸的茫然，她至今不知道格雷跟杰勒米究竟谈了什么，更不知道在场的，除了天使和恶魔之外，其他人都听到了什么。

    凯瑟琳、萨琳娜、薇薇安，都是一脸的茫然。

    是的，除了在场的天使与恶魔，还有教廷的人，全都听到了，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巫妖们都开始欢呼了。

    “布鲁图！干得漂亮！哈哈哈哈！干得漂亮！你撕毁了这些伪君子的面具！”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天堂的正义原来是这样的，哈哈哈哈，真是太意外了！”

    “这个转折我喜欢！”

    “不错！这是我想看的剧情！让真正的正义降临吧！”

    ……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听到军团长跟格雷的谈话了？军团长究竟说了什么？”

    “我的天……这些人类怎么回事？”

    “这是都疯了吗？”

    天使军团已经一片混乱了。

    铺天盖地的杂物朝着天使军团丢过来，当中绝大多数达不到他们飞行的高度，然而，人们依旧好像发疯了一样地发泄，咒骂。

    ……

    咸鱼港之外，联军之中，教廷人员虽然一无所知，但士兵们望向教廷人员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敌意。这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一些士兵甚至已经将武器调转，指向了枢机院的红衣主教团。这种变化，就算再蠢的人，也能意识到问题。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李维咆哮道。

    ……

    “哥哥……”骑着马站在班尼迪克二世身旁的鲍勃轻轻拉了拉班尼迪克二世的手。

    伸手摸了摸鲍勃的脑袋，班尼迪克二世率先出列，骑马朝着咸鱼港的方向奔去，又在城镇的边缘掉转马头，抽出长剑，高声呼喊道：“圣灵已经放弃我们了！不，应该说圣灵从未接纳过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们人类要自力更生！要守护自己的正义！守护属于我们自己的圣骑士！”

    一下子，士兵们的目光开始闪烁了起来。

    很快，完全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的红衣主教们哗然了。

    “这怎么可能？圣灵的神圣信仰里没有我们？”

    “所有人都听到了，为什么只有我们没听到？”

    “这是谎言！是谎言！都是恶魔的诡计！”

    “那你怎么解释教义不断存在的自相矛盾？”

    是的，连身为代理人的他们也不知道。就在红衣主教们内部陷入恐慌的时候，零零散散的，一些士兵已经脱离了军阵朝着班尼迪克二世走去，在班尼迪克二世的身边，构筑起与人类联军针锋相对的阵线。以撒王国的军队更是整个都倒戈了。紧接着的，伯特公国的军队。与格雷友好的国家军队开始接连出现大规模的倒戈。

    “呸！我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说圣灵宠爱世人，我们却活得如此艰难！原来都是骗局！”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圣灵怎么可能欺骗我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所以，圣骑士格雷才是为我们着想的，圣灵只想着利用我们？”

    “镇定！这是恶魔的诡计！镇定！是恶魔的诡计！”

    “圣灵从来就没接纳过我们……我们被排除在圣灵的正义之外？”

    “去他娘的恶魔的诡计！什么都怪恶魔！能不能找点新鲜的借口？”

    “这就是圣灵拥有无边的力量，对拯救世界却还没圣骑士积极的原因吗？呵……我早该想到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万年了，圣灵的信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与苦难并存着。质疑从来就没有少过，如今只不过是经由天使的口，证实了而已。而所有积累的矛盾，都将在此刻爆发……

    ……

    正当咸鱼港包括联军士兵在内的人类整个三观都被击碎，价值观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一片混乱的时候，深渊之中，则是一片欢庆。

    “天哪！哈哈哈哈，干得真漂亮！这下整个大陆的神圣信仰都完蛋了！天堂一败涂地！”

    “简直不敢想象，这真是意外的收获。万年以来地狱最伟大的胜利！”

    “我们应该乘胜追击！”

    “事实上这件事我们以前也跟人类说过，然而他们从来不信。多亏这次天使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真不敢相信那个天使居然说了实话……他是傻了吗？”

    “他以为只有巫妖骑士听得到。可是，这件事是谁干的呢？巫妖骑士吗？他应该没有这个能力才对。谁在帮我们？一定有另一股力量在场，我们必须要小心！”

    ……

    圣光之中则已经吵翻了天。

    “简直疯了。说出这话的话……这要怎么收场？”

    “这是迟早的事情，不是吗？不能怪杰勒米，他也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听着。”

    “是谁？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还能是谁？我们的对手从来都只有一个。”

    “巫妖骑士已经完全跟地狱合流了吗？这不可能，他是圣徒。”

    “我们的神圣没有涵盖他，他的神圣就不能没有涵盖我们吗？”

    “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要思考的，是怎么收场。这才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直接的问题。如果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我们在大陆上的信仰就全完了。说是恶魔搞的鬼吗？”

    “会有人信吗？”

    “至少我们不能直接承认。”

    “这样做真的好吗？我们等于在强行栽赃、冤枉巫妖骑士。这违背了我们一直以来的行事方针。我并不支持这种方式。”

    “我也不支持。”

    “我也不支持，这太匪夷所思了。我们居然要去冤枉一只巫妖，这简直是耻辱！”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总比整体崩盘好。在话术上我们可以稍微加工一下。而且，他确实是跟恶魔勾结了，这并没有冤枉他。如果不是恶魔的诡计，还能是什么？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危机。如果局势无法得到控制，我们将在这场长达万年的信仰战争中惨败。”

    “如果宣称是恶魔的谎言的话，巫妖骑士的事情，就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我们必须彻底毁灭巫妖骑士，以证明我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有谁反对吗？”

    “没有。”

    “不反对。”

    “额……我，我不支持，但也不反对。这太糟糕了……”

    “需要投票吗？”

    “本来就早有决议的事情了。我们跟巫妖骑士之间的约定依旧有效，要推翻决议才需要投票，执行决议不需要。除非有人发起动议。有人要发起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那就强行执行吧！”

    ……

    咸鱼港已经整个翻天了，有人咒骂，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已经拿起武器站到了巫妖圣骑士一边，有人还坚决地自我催眠，要站在教廷和天使一边，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处于迷茫状态，各色各样的情况都有。

    一片混乱之中，杰勒米紧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睛，抽出腰间的剑，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高声喊道：“可耻的巫妖骑士！你居然跟恶魔勾结，用这种方式欺骗圣教的信徒！作为圣灵的使者，我将以正义的名义，对你施以惩戒！”

    一下子，原本喧闹的咸鱼港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格雷和杰勒米。被民众用杂物丢得东躲西藏的天使们也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两个守护天使，凯瑟琳和迪莉娅依旧一脸的迷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个诱导恶魔也同样如此。

    角落里的泽达缓缓地笑了出来：“天哪，天使居然都开始冤枉我们了。不过，究竟是谁干的？同时将声音传给这么多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谁在帮他吗？”

    泽达朝着四周张望，却连一点可疑的痕迹也找不到。

    此时此刻，躲在远处屋顶上，将自己伪装起来的巫妖们已经一个个义愤填膺了。

    “实在太可耻了！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冤枉我们的主角？”

    “圣灵已经正式变成反派了吗？”

    “以我看过无数的经验来说，所有冤枉主角的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个也不会例外！”

    “说实话，我已经忍不住想过去揍他了！”

    “有一个问题。”露茜小声说道：“现在的格雷打不过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使用武力的话，格雷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们可以强行逆转。我觉得，他们就准备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