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叶子酒
“不过,”法则话锋一转,“我听一些魔修提起,说是奉善君的命令,要取万人血、玲珑骨,还有什么并蒂心,以唤醒魔尊。”
天道:“……”
面容昳丽的鬼王倦怠地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早知道留下化身还会惹下这么多麻烦事,当时就该直接毁了这具化身。”
他嘴上抱怨着,心里也真的开始琢磨起毁掉鸣雪这具身躯的方法,左右荼婴已经能独当一面,不需要魔尊现身为他铺路,那留着鸣雪也是无用,不如找个时间偷偷把这事儿办了……
第119章 海底月(八)
善君一向对谁都一副笑模样, 看上去好相处得不得了,加之长了一张俊俏脸庞,还是王爷的救命恩人, 领路丫头有心同他打好关系, 几乎是知无不言, 不过半刻钟, 便将王府中可与外人言的事情都说尽了。
走到碎珠楼前, 善君笑眯眯地回绝了丫头留下侍奉的请求, 推开门进去, 里面已经点上了曲枝缠花灯, 炭盆将室内烘得温暖如春。
他连一个眼风都没有扔给垂着幔帐的柔软床铺,将手一抬, 浅光一闪,一樽通体漆黑的棺木就出现在了空地上。
善君单手推开棺盖, 将怀中的孩子放到棺木里, 眼神仿若粘稠的蜜糖,在孩子脸上逡巡了一遍, 慢吞吞地阖上棺盖, 侧了侧头:“进来。”
室内忽然冷风一起, 几道黑影倏忽出现在他背后,诚惶诚恐地跪下,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面:“大人, 万人血已经齐备, 按照大人的吩咐,找的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 活人取血。”
善君头也不回, 伸出一只手, 他们意会,双手捧上一只小小的青铜鼎,这鼎通体古拙朴素,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中间汪着一泓深红近黑的液体。
善君用魔气卷起这只小鼎,放在面前端详了片刻,后面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是修为低下的魔修,在那场魔兽潮里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光顾着逃命了,活下来的概率竟然还挺高。
原本他们还在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高兴,谁知道转头就被这个喜怒无常性子扭曲的郸城之主给逮住了,这位大人在魔域里可称得上是大名鼎鼎,只是传的名都不是什么好名,听闻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挖出别人的魔婴放在窄道儿上当弹珠玩,把被挤下窄道的魔婴泡到各种汤汤水水里碾碎了做补汤。
谁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他们本觉得这种奇特的爱好听起来就很不实际,可见到本人之后竟然觉得……他或许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可怜这几个魔修,别说魔婴了,就是魔丹也只炼出了个形,一旦办事不力怕是连被挖出来弹着玩的机会都没有。
善君哪里在乎这几人颤抖的快要虚脱的恐惧,端详完了小鼎之后,便将之收起,转而命令道:“去打听明霄的下落。”
几人一愣,胆子最大的那个鼓起勇气确认了一遍:“明霄……可是那位明霄仙尊?”
善君忽然微笑起来,温言软语道:“我给你说话的权利了吗?”
话音未落,提问的那人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身体忽然膨胀如鼓,只是顷刻之间,就炸成了一团细碎的骨肉,血淋淋的皮肉中间,一颗黯淡欲裂的魔丹转了几转,啪嗒一下,碎成了齑粉。
这一下把其余几人吓得肝胆欲裂,他们抖抖索索地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形,连饶命的话都不敢说,死死抿着嘴巴,只是此起彼伏地磕头,恨不能把头磕碎了好向善君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善君杀了个人,心情好了许多,手掌压在棺木上,如摩挲美人的肌肤一般轻轻移过,好声好气地回答了方才的问题:“自然是那位名动天下的明霄剑主啦,除了他,还有谁的心配得上尊上呢?”
他摩挲棺木的手停下,不高兴地喃喃自语:“并蒂心……若不是我的心已经没有了……”
他自顾自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又高兴起来,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正要用力,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神情厌倦地将他们扔出去:“快滚吧。”
被扔出去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但还没有轻松片刻,就想起来了善君的命令,登时脸色又难看下去。
“明霄仙尊……他不是早就已经身死道消了吗?”一人压低声音问。
“谁知道,外头还传尊上也死了呢,这不是还活着?”另一人耳语般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是讽刺还是敬畏的扭曲表情,“不过,被那位大人这样疯魔似的缠着,要是我,我倒宁愿死了的好。”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脸色骤然一白,畏惧地朝紧闭的门扉看了一眼,浑身汗如雨下,连连后退着跑了。
善君懒得去听外头的人在说什么,他捧起那只小鼎,注入魔气,只有巴掌大的青铜鼎飞在空中,一圈圈扩大,最终成了一尊足有一人高的青铜大鼎,鼎身上雕刻着凶兽螣蛇,张大了嘴巴几欲噬人。
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开来,万人心头血盛在这鼎中,霎时便将一座香风氤氲的小楼熏得如同在修罗屠宰场。
他伸出手,在映出了他微笑面容的血池上轻轻撩了一把,看着指缝里滴滴答答落下去的血珠,伸到嘴边舔了一口,咂咂嘴,煞有介事地评价了一句:“太腥臭,尊上一定不喜欢这种味道。”
曲枝缠花灯中的火焰骤然熄灭,剩下一黑衣青年站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扭曲病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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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的暴雨之下,白昼与夜晚已经没有了什么差别,虽然滴漏显示现在是傍晚,但天色已经沉沉如夜,尤勾悄悄用一盏药灯换下了天衡床榻边的夜明珠,用灵火点燃那截带有异香的药木。
阿幼桑还带点儿孩子脾性,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尤勾早习惯了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但还是记下了要在她回来后敲打她一番。
她们现在不是在处处都是自己人的危楼里,大祭司身旁只有她们二人,族人甚至不知道楼顶那具身体是无魄之躯,要是在这里大祭司出了事,她们就是死了也难辞其咎。
药木的香气徐徐晕染开来,将一座小楼都点缀得仿佛在人间仙境,这种药木没有别的作用,就是容易引人入睡,便是身负修为的修道者也会在药木作用下好眠一夜,手指粗的一截便价值十块上品灵石。
巫族别的东西不多,唯有这种药物多得能论车卖。
尤勾点了药木,在嘴里含了一片驱散药效的回甘叶,正要翻开手边的书,就听见外间风声忽然大了一霎。
她设置在楼中的阵法被触动了。
阿幼桑识得那种阵法,断然不会踩上去,凡人踩上去了不会引动阵法,只有修道者……
尤勾霍然起身,袖中数十尾灵蛇似利箭般射出,但她连来人的面容都没能看见,就软倒了下去,余光里只瞥见一片黑色的衣角,不紧不慢地绕过她向那方床榻走去。
大祭司……
她脑中焦灼的念头一闪而过。
善君没想到守在那个凡人世子身边的竟然是个会术法的女子,这一点猛地提起了他的兴趣,原本的杀招也改了,将人打晕在地上,审视了片刻,视线落在床榻旁那一截药木上。
“……听枕枝?”善君在魔域里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眼就将药木认了出来,伸出手将药木捻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巫族?”
随手将药木扔下,善君掀开幔帐,缓缓弯下腰去,笑眯眯的脸凑近沉睡的小世子,窗外电闪雷鸣,偶尔闪电一打,照亮床榻前一张雪白带笑的脸容,这场景着实瘆人。
好在天衡一直没有醒,善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片刻,纡尊降贵地抬手摸了两下他的手腕骨骼,脸上笑容一提:“玲珑骨?”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又摸了一遍,乌黑眼瞳里的笑意亮得惊人:“连上天也要助我。”
摸完了骨头,善君看天衡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可有可无的凡人,而换了肉食动物看猎物的眼神:“七岁的玲珑骨……”
他的手按在了天衡的肩头,就要抓下去时,忽然一顿:“不……还是等明霄的心取到了再来提这骨头更好些……”
“小孩儿,你可要好好长大,把骨头给我养漂亮一点。”善君耳语般贴着天衡的耳朵轻轻叮嘱,脸颊旁拉出了两个笑涡,“……好好长大啊。”
他在这里演着独角戏,披着鬼王皮子的天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碎珠楼,一落地就被浓重的血腥味熏了个头昏脑涨。
鬼王微微蹙起了眉头,侬艳斜飞的双眸里划过一丝嫌弃,大袖罗纱飘拂而下,迎面就是一只巨大的青铜鼎和一樽乌黑的棺木。
鬼王飘行在地上,双足分毫不沾地,十成十的恶鬼走路法,眨眼就飘到了棺木前。
……那个青铜鼎没什么好看的,浓烈的血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棺木上流转着一层善君的魔气,希夷没耐心去解开这层魔气,身形一散,化作鬼气,沿着棺木绕了一圈,慢慢融入了乌黑的棺木中,倏尔在棺木内凝聚了身躯。
不出他所料,棺木中放的果然是鸣雪的身体,七八岁孩童大小,一身玄色衣袍,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板着,双目紧闭,一副正在沉睡的模样。
天道无所畏惧 第102节
希夷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而已,虽然有呼吸有心跳,内里并无一丝魂魄。
法则在无光的棺木中幽幽亮起:“善君跑到小世子那里去了,摸出了他身上的玲珑骨。”
天道闻言侧了下脸:“玲珑骨?”
法则有些无语:“世上有天生剑骨,身负剑骨者修行剑术一日千里,玲珑骨则是天赋异禀的灵修才会有的,有玲珑骨的人能沟通天地灵气——其实你的每一具化身都有玲珑骨啦。”
法则吐槽了一句:“天道能没有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么,你就算随便找一具躯壳附身足够的时间,那具躯壳也能变成玲珑骨。”
鬼王不关心这个,随意应了一声,将手掌贴在沉睡的鸣雪额头,正要催动鬼气将这具躯壳破坏殆尽,便听得法则急急道:“你要在这里动手?不行啊,动静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鸣雪这具化身都是实打实的魔尊之体,就算一点不防备地任由鬼气出入,想要将它摧毁殆尽也是一个大工程,鬼气魔气碰撞产生的漩涡八成能把这座半个东阿给夷为平地。
鬼王无奈地停下手,想了想:“那就偷走吧,送到海里再动手,正好借着大水的掩护,就是动静再大也不会被发现。”
所以等发现了玲珑骨的善君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轻快地回来时,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具封印未动却内里空空的棺木了。
善君盯着空空荡荡的棺木,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他这张脸生的英俊,但不知为何,他不笑的时候竟然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眼睛鼻子处处都好,偏偏合在一起就像是非人的恶物裹上了人类的皮囊,失去了笑容这个保护色,那种扭曲的怪异便前所未有地袒露了出来。
轰隆一声,精巧的碎珠楼自下而上开始崩解坍塌,高楼一层层下陷沉入地下,穿透磅礴大雨溅起数丈高的烟尘,地面裂开龟裂恐怖的纹理,坚硬岩石宛若柔软的油脂一般在沉重魔气的压迫下碎为齑粉,盛满血的青铜鼎发出嗡嗡的共振,眼瞳猩红的男人站立的乌黑棺木前,神情狰狞。
希夷哪里管善君是什么反应,他抱着鸣雪一脚踏出数十里,缩地成寸飞到海域之上,身披红衣宛若神女的妖皇正好破水而出,海水吻着她动人的脸庞恋恋不舍地滑落。
鬼王将孩子抛下,妖皇伸手抱住他,两人堪比世上最默契的搭档,只是片刻,神女便带着孩子重新沉入了无边深海。
海里的事情当然要交给擅水的角色解决。
深蓝近黑的海水中,红衣神女霍然裂开了一个非人的笑容,宽大裙摆下,修长的双腿并拢绞缠,化成长长鱼尾,这鱼尾不如鲛人的鱼尾好看,通体深黑如带血色,长着狰狞可怖的骨刺和宛如刀刃般的鱼鳍,排列细密的鳞片翕张,滚过一圈雪亮的冷光,鳞片咬合的一瞬间迸出灼热高温,甚至烧得周遭海水都冒出了滚烫的蒸汽。
这是被称为海中一霸的龙鱼的鱼尾,每一寸都是为了厮杀而锻造。
妖皇深吸一口气,磅礴妖气倒灌,沿着她如蛇般环绕着鸣雪的手臂冲入他的身躯,法则所塑造的化身自动调动身体内浩瀚魔气反击,两股如海般强大的力量碰撞,一瞬间使得深海之下都出现了无水的空层。
这并不是最值得关注的,魔气冲刷激荡之下,那具孩童的躯体寸寸拉长,像是将数十年光阴揉在了短短片刻之中,稚嫩的幼童转瞬成了高大挺拔的男人。
一头长发未束冠冕,乌黑的发丝披散在绣着金线的衣袍上,深黑色重重叠叠的华服勾勒出挺拔的腰身,每一层衣衫上都用金丝压满了暗纹,衣摆飘拂间有水流波浪般粼粼的纹理在流动。
他的眼睛半阖着,乌黑的瞳孔中有暗红的光晕在流转,仿佛落进了暗红的血色,脸颊线条精致冷硬,眉目凌厉摄人,眼神中都是残忍血腥的暴虐,眉眼里含着倨傲矜贵的神色,明明什么都没做,神情里也像是带着阴冷残酷的煞气。
“坏了……”
玉神仰头,她没想到化身自带的魔气竟然这么强悍,怕是这些年善君也没少给这具化身进补,竟然生生将鸣雪在魔兽潮下本快溃散的功体给补回来了一半,导致她估计错误,妖气和魔气对冲,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有海域遮掩也难盖下去了。
善君那个神经病且不说,更糟糕的是,她好像感觉到了属于荼婴的那股魔气在片刻停滞后,正在疯狂地向这边冲来。
第120章 海底月(九)
玉神第一反应就是把鸣雪藏起来,??薄袖如长虹抛出,卷起魔尊往身后深不见底的海域一沉,无声无息滑翔而来的凶兽用脊背稳稳托住无知觉的身躯,向着深海中的裂隙游去。
下一刻,??海水排天涌起,??回灌出无数巨大的气泡,??宛如珠链落入海洋,妖皇悬浮在海水中,冷冷望着上方,狰狞可怖的巨大鱼尾上鳞片咬合绷紧,??发出刀锋厮磨般的喀嚓声。
旋即水幕破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落在玉神面前。
荼婴面色僵硬,??定定看了一眼面前鱼尾人身的妖皇,她依旧面容端庄绮丽如神女,??却因为这条狰狞鱼尾转而有了一种蛮横恶质的美,但在巨大的心情激荡之下,??他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管这些,??急切地问:“我刚才——”
他话说到一半,背负双刀的善君后来居上,手中双刀在水里绽出一朵硕大的花,??向着水中那个模样娇弱的鱼妖当头罩脸盖了过去,语气含笑,声音压得冷森森的:“就是你,??趁着我不在劫走了尊上?!”
情绪翻涌的荼婴这才感觉到边上居然还有一个人,??见他上来就是杀招,??不由得心中一紧——这一紧当然不是为了妖皇,??而是为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动手的人。
但等他定睛一瞧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动手的人”,??荼婴面色又是一变:“善君?!”
他不是傻子,在魔兽潮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善君,联系善君方才说的话,荼婴整个人都被膨胀的怒气充满了:“你——这些年师尊是在你那里?!”
玉神轻飘飘地后退,躲过了善君的刀锋,浅红的眼尾一扫,荼婴已愤而抽刀对准了善君,被刀锋对住的黑衣青年动了动头颅,慢吞吞地转过脸:“哦,是小少主啊。”
善君的语气里明显带有调笑轻视的意味,显然是没将荼婴放在心上:“尊上的遗泽好用么,借着他的名头一统魔域,你也过足了魔尊的瘾了吧——被敬畏奉承的感觉好不好?”
这话说得扎心,就是荼婴这样从来不在乎别人言语的人也被气得短暂失了一下神,善君从头到尾都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直到此刻,他眼中才有毒辣凌厉的光一闪,一枚比头发丝还细的银针从他刀柄上倏忽射出,向着荼婴的眼睛扎去。
银针上布满了清纯至正的灵力,若是扎透了护体魔气深入肌理,顷刻之间便能搅乱魔气运行,待银针入体,灵力迸溅,直接便能摧毁丹宫中的魔婴,到时候任凭荼婴再怎么天资纵横,也得老老实实当个废人。
这一招看的就是快准狠,荼婴只是这么一晃神,再反应过来时银针已近至眼前,针尖上清冽的灵力寒如冰雪,就要擦着眼睫刺入瞳孔之中。
荼婴下意识要折身飞退,眼前却忽然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红。
这红旖旎温柔,好似天际雨后新虹落入海中,在深蓝静谧的寒冷水域里绽开了少女如晕的桃颊,薄朱浅黛,飘游婉转,那一点带着杀意的星芒也被这层薄红挡在了外头。
荼婴茫然了一瞬,眼前的浅红倏忽散去,柔软的薄纱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水流。
他顺着看去,才发现方才那层雾气一样朦胧的朱红竟然是妖皇逶迤垂落的长袖,轻薄如无物的红袖卷着银针返回到主人手里,又安安静静地摇曳在了水中。
“怎么,这是你的红颜知己?”善君对于自己的杀招被接下一脸的不以为意,眯起眼睛调侃荼婴,身体却紧绷了起来。
玉神捏着银针懒洋洋观察的眼睛一挑,泛着金色的瞳孔微微转动,女子柔媚喑哑的声音便响在了善君耳边:“我不喜欢有人拿我开玩笑。”
不等话音落下,善君骤然暴起,魔气澎湃涌动撞向玉神,而亭亭如枝上一抔新雪的美人漂浮在水中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善君嘴角的笑意尚未拉开,一道挟钧天之势的庞大力量便兜头罩下,凝实的妖气举重若轻地穿透了他的护体魔气,在天旋地转间,他只看见了一条密布冷黑鳞片的狰狞鱼尾,骨刺如刀般穿透他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把他扇飞了数丈远。
龙鱼海中一霸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与动辄数十丈大小的海中凶兽相比,它们大多只有一两丈长,还不够凶兽们一口吞的,但是能凭借这样小的身躯在与海兽们厮杀的过程中占尽上风,足可见它们身体素质的强悍。
这么一尾巴拍下去,能将以头骨坚硬著称的铁骨鱼拍成饼饼,善君运起全身气力护住胸腹,但等水波静止,还是能看到他胸腹处深深凹陷了下去,冲击之下衣袖化为齑粉,周围皮肤呈现可怖的深紫。
“噗——”
善君捂着胸口,血如涌泉般从他口中喷出,在他面前笼出了一团近黑的血雾,眼中怨毒冰冷的光被压在眸底,换上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炽热笑脸:“善君失言,前辈罚也罚过了,可以把尊上还给我了吗?”
一听到鸣雪的事情,方才还作壁上观的荼婴也看向了玉神。
玉神:“……”
早知道她该下手再重一点,把这货拍死得了。
“什么尊上?”红衣黑发的美人绰约如枝头繁花,狰狞鱼尾懒懒拨动水流,晕红的眼角瞥着他们,神情不变,“这海域里只有我一个‘尊’,你们找你们的尊上,怎么还找到我门口了呢?啊……说不定他已经被我吃掉了吧。”
美人细长的手指压住腹部,面上浮现一丝坦白的遗憾和饥饿:“总是吃不饱,我也没办法啊。”
荼婴脸色僵硬了一下,他当然不信妖皇口中的吃掉了之语:“陛下说笑,我正是感受到了您和师尊的魔气对撞才过来的。”
玉神曲起食指,用指关节按压着饱满莹润的红唇,笑意傲慢:“啊,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自己来找呀。”
她有恃无恐地伸展双臂,臂弯里鲜红薄纱逶迤漂浮,盛气凌人好似一团灼灼火焰。
只要她不承认,他们能怎么办呢?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要有点理智,就不会再纠缠下去了。
看着荼婴一脸铁青,一旁的善君已经悄无声息地四下打量起来,准备寻到空隙逃跑,玉神嘴角的笑容不断拉大,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爽快的时候,还想再欺负荼婴两句,就见荼婴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眼里猛地亮起了光。
玉神将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一点不妙的预感从她心里升起,正胆战心惊地琢磨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就看着荼婴对着她身后脱口而出:“哥!”
……坏了,她竟然忘了荼兆!
一身白衣的剑修踏水而来,海水不比陆地,修道者虽然能分水呼吸,行动多少还是有些不便,但来人姿态坦然,手中还扶抱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竟然也宛如行走在地面一般自如。
玉神悄悄侧过脸瞅了后方一眼,看见荼兆扶抱着的那个男人,眼前就是一黑。
两个小兔崽子,竟然还学会了声东击西!
荼兆和荼婴感知到魔气妖气对撞时已经在出东阿的路上,这股凶悍暴烈的魔气一出现,荼婴就疯了似的往回冲,荼兆拉不住弟弟,只得跟在他后面。
但他多长了个心眼,没有循着去往冲击的中心,而是沿着那股溢散的魔气往外绕了大半圈,潜入水底一看,曾有数面之缘的鸣雪魔尊正被一只巨大的海兽托举在脊背上,向着远方窜去。
荼兆刻意收敛了身上灵气,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顺着水流无声无息地落在海兽宽逾城门的脊背上。
偌大海兽早就习惯了有东西掉在自己身上,加之荼兆的身形对它而言实在渺小,它甚至根本没有发现背上多了个人,依旧遵循着妖皇的命令有多远游多远。
荼兆敛声屏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仿佛沉睡的魔尊,离得越近,那股凝重冰冷的威压越是强烈,甫一看见那张脸,荼兆的心神就是一晃。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师尊了?
一剑能当天下先的明霄仙尊,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白玉京悬挂的历代宗主画像不能画出师尊风华的万分之一,到如今,他明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他的师尊,连气质神貌都迥然若两人,他仍是为之失神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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