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画师

    王舒的语气跟以前比较缓和了不少，但表情依然冷漠。不过她能这样直截了当地剖析自己，却是子佩没有想到的。也许是自己要离开的缘故，她没必要再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了吧。

    “我辞职是个人原因，林大哥，哦，不，林总知道。”叶子佩依旧不卑不亢地说。

    “林大哥，每次听到你对他的这个称呼，我就觉得特别的刺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嫉妒得要命，因为你和他的前妻长得太像了，就像复制粘贴的一样。”

    “他的前妻，你见过”子佩好奇地问。

    “没见过，不过在林总家看见过她的画像。”

    叶子佩忽然想起了林宏铭家挂着的子昂替自己画的肖像画，连忙问，是挂在走廊尽头的那幅吗

    对的，一次林总临时有事要出差，就打电话让我去他家帮忙照顾一下小孩子。我在他家住了两天，小孩子告诉我，那是他的妈妈。那两天总觉得画像上的前妻一直盯着我。王舒苦笑了一下。

    忽然冷场了，两个人都停止了说话。子佩犹豫是否把照片的真像告诉她，而王舒也在纠结是否把藏在心底的事情说给子佩听。

    过了一会儿还是子佩先开了口：“你……暗恋着林大哥吧！”

    “……”王舒不置可否，但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茶楼里的人都知道。”

    “我知道她们在背地里嚼什么耳根子，攀高枝，想当老板娘想疯了，异想天开，自不量力……这些我都不在乎!”王舒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说起来也许你不相信，我来这儿工作……是来报恩的。”

    “报恩”子佩始料不及，瞪大了双眼。

    “那年我跟着同乡刚来s市，还不到二十岁，在一家服装店当导购。一天我当班，一不留神，一件夹克衫在眼皮底下被人偷走了。当我追出大门时人已跑得无影无踪。老板很生气，骂我是笨猪，还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这期间林总，当然那时他还很年轻，还不是林总，目睹了这一切，出面制止了老板，而且掏出钱甩给老板，说就当是他买下了那件夹克。我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好，他却只摆了摆手就走出了大门。我从此记住了这张脸，我死了都不会忘记的。”

    “后来我又换了几份工作，最后看到茶楼招聘迎宾员就来应聘，没想到老板竟然是他。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对我却没有一点印象了，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我是谁。”王舒有些失望的样子低下头。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经历，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子佩不解地问。

    “我等着他未来哪一天回头会认出我！”王舒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地说。

    没想到外表冷漠的王舒内心却藏着如此深情的期待。真应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子佩满心的惆怅。看着王舒离开时孤单的背影，子佩对她有了重新的认识。

    终于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子佩心中涌起了些许不舍的情愫。

    车站上熙熙攘攘人潮流动，因为刚过完正月十五，赶上学生返校再加上农民工返城，到处都是拥趸不堪的景象。眼前热闹的场面无法驱散叶子佩内心的寂寞，想当年自己也是孤孤单单踏入这座火车站，今天又是孑然一身离开这里，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凄凉。

    候车室里早已人满为患，大小包裹行李散放了一地。已经没有了空位子，子佩索性席地而坐，抱紧双腿把头埋在了胸前。

    脖颈上的项链突然从衣襟里滑落出来，在胸前晃来晃去。子佩手指摩挲着坠子上面妈妈的头像，还好妈妈，还有你陪着我。

    正在这时，车站广播里突然传来了呼喊叶子佩的声音：请旅客叶子佩速到中心服务台有人找。

    谁呢叶子佩站起身疑惑地向服务台走去。

    远远的隔着纷杂晃动的人影，叶子佩看到了焦急等待的林宏铭父子。

    林宏铭正低头看腕上的手表，然后抬头左顾右盼，终于在人群后面看到了子佩的身影，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觉得在这座城市里我是那个有资格最后送你到车站的人。”林宏铭注视着子佩的眼神轻声地说。

    林宏铭的话让子佩的内心徒然升起了一股悲凉。来时一人，去时单影，清清爽爽不是正好吗！叶子佩自嘲地苦笑。

    “可你不是孤单的，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担心牵挂你。”林宏铭伸出手细心地扣紧了子佩脖颈处的衣领，“一个人在外，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要受冷挨饿，不要感冒发烧，诸事想开，不要钻牛角尖，不要……”

    “林大哥。”子佩忽然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打断了林宏铭的话。

    林宏铭小心地把子佩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子佩。马上开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包括你的心情。

    是的，春暖花开，可内心厚积冰封的雪山会被春风融化吗自己还会有一路繁花盛开的未来吗子佩禁不住伏在林宏铭的肩头嘤嘤地哭出了声。

    恍惚中子佩听到了王浩然的声音，姐姐你别怕，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打电话给我，我派奥特曼去救你。

    子佩抹干眼泪，低头正看到王浩然稚气的小脸像向日葵一样仰头望向自己。

    孩子天真无邪的笑颜让子佩怦然心动。是呀，春天到了，也许是整理一下自己心情的时候了。

    再见了，s市。

    再见了，曾经的美好瞬间。

    再见了，曾经是我的宋子昂。




第七十六章 子昂（7）“姐，我要去S市！”
    西瓦窑。

    奶奶去世第三天，宋舒炜按照当地的习俗为老母亲操办了一场隆重的出殡仪式。

    宋子昂一身素裹捧着奶奶的遗相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面，零零落落的纸钱不时从头顶飘撒下来。子昂回想起小时候奶奶牵着自己的手在这条石板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次，那时候奶奶的手温暖而柔软，牵引着自己走过了童年。可是现在奶奶却成为了自己怀中的黑白相片，相框硬邦邦的，虽然奶奶的笑容依旧慈祥却没有了温度。

    想到奶奶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忽然问起子佩为何没来，还夸奖子佩孝顺，子昂心理就一阵难过。现在奶奶没有了，跟子佩又被洪水冲散，也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是否脱险。想到这些子昂就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两天前，宋子昂刚刚恢复记忆就迫不及待地想给子佩打电话。可是也许因为分别时间过长，或者因为心情过于激动，一时懵住竟想不起子佩的电话了。子昂急得直跺脚，连忙查看电话薄，却没有查到子佩的电话。是补卡换手机的缘故子昂拼命地在大脑中搜索子佩的电话，终于想起了那串数字。当他激动万分地拨通数字后，一个陌生的男低音传了过来：

    “谁呀”

    “我找子佩，叶子佩。请问是……叶子佩的电话吗”听到是个男声，子昂有些迟疑。

    “不是，你打错了！”对方冷冰冰地挂断了电话。

    子昂以为自己摁错了号码，重新又拨了一遍。

    “我不是说了，你打错号了！请不要再打了！”那边电话被怒气冲冲地挂断。

    子昂的心情忽然沉重下来，脑海中不断地闪现自己和子佩在波涛中挣扎，岸边的建筑物被肆虐的洪水轰然冲倒以及两人被困在树上命悬一线的场景，这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他紧皱眉头努力回想和子佩最后分别时的情景：汹涌的洪水，漂浮的柳树，还有不远处颠簸于浪尖与浪谷间的子佩。

    莫非子佩她……

    子昂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找她的闺蜜柳思煦！宋子昂的头脑中灵光一闪，快速地翻动电话簿，可是翻来翻去除了家人的几个号码之外，电话薄里就没有几个联系人了。再查看微信，虽然自己的头像依旧，可联系人也是寥寥无几。

    子昂想起电话卡是前些时候希瑞帮忙去营业厅补办的，他感笃定一定是希瑞做的手脚。

    子昂抬起头望着天井上四四方方的一块湛蓝的天空，气愤，紧张，急迫，又无奈。

    他想立刻就动身去s市的师范学院寻找叶子佩，可是奶奶刚刚去世，没有出殡之前自己怎好离开！一时心潮澎湃，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思前想后，宋子昂决定再等两天，待奶奶身后事情办妥后就动身去s市。

    子昂避开众人，把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偷偷告诉了姐姐，子玥欣喜若狂。他叮嘱姐姐先不要告诉其他人，他要先去s市找到子佩，为了不惹来麻烦，先低调行事，一切等到他找到子佩的时候再说。

    子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压低声音问跟叶子佩的一切都记起来了吗

    嗯。子昂轻声答应。一切的一切点点滴滴，他用力点头，是对姐姐的答复，也是告诫自己纵是千辛万苦也要把子佩找到！

    子玥看见了子昂眼里闪动的泪光，她能感受到此时此刻弟弟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以及刻在脸上的对子佩的无限思念之情。

    还好，子昂恢复了记忆，他们又可以重拾往日的温情了。宋子玥由衷地祝福他们又可以走到一起了。可当她想起周希瑞时，心头一片阴影掠过。

    “希瑞怎么办你们已经订婚了。”子玥提醒弟弟。

    “……”子昂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而且爸爸妈妈不喜欢叶子佩。半年前周希瑞用直升飞机把你从灾区救回来时，爸妈就认定这场灾祸是叶子佩带给你的。当时爸爸还说如果你出了意外，他就要找这个妖女算账。还有如果你脱险就要娶希瑞。”子玥怔怔地望着子玥。

    “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我喜欢谁我的心做主！”子昂伸出手捂在胸前，感觉到扑通通的心跳像是在召唤远方的爱人。

    子玥看到子昂眼神飘向远方若有所思。半年来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子昂似乎成长了许多。从前快乐单纯无忧无虑的大男孩正在蜕变为沉稳内敛有担当的男子汉。他不再像少年时那样凡事都要禀告姐姐，由姐姐出主意决定如何处理，而是学会了审时度势自己拿主意。

    “姐姐，我考研已经通过了，你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子玥奇怪子昂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猛然间想起录取通知书是放在子昂屋里的，可那时候子昂住院危在旦夕，大家都在医院里轮流守候，就淡漠了这张通知书。一定是周希瑞整理子昂的房间时有意无意地弄丢了这张通知书。

    “好像放在你的房间里。可是找到又有什么用呢，都过去半年多了，没有按时报到一定已经被取消入学资格了。”子玥叹了口气，“好可惜呀！”

    “是很可惜，毕竟当初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子昂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的目光看着子玥，“姐，我要去s市！”

    子昂心理想着这场洪灾真是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那现在自己一定是在s市念研究生。下课后他会越过隔开美院和师范学院的那堵不知翻越了多少次的墙，抄近道去子佩的宿舍找她，然后牵着她的手在校园里徜徉，或是再画一张她的素描，或是陪伴她在图书馆里看书……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子玥忽然明白了弟弟的用意，“可是你想过怎么脱身了吗奶奶的葬礼过后，我们可是要一起回家的！”子玥提醒弟弟。

    “姐，到时候要请你帮忙了！”

    “帮忙除了钱之外我好像无能为力。”子玥不解地望着子昂。

    “放心吧，有姐姐经济上的资助就够了！”子昂双手插到裤兜里，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这是弟弟遇难以来的第一抹笑意。

    宋子玥似乎看到了那个充满活力的弟弟又回来了。劫难后的涅槃希望他的运气更好一些，但愿他的深情能换来人间的四月天。

    子玥望着弟弟高大宽阔的背影默默祈祷。



第七十七章 子昂（8）纸里真的包不住火
    s市。

    师范学院的拱形校门孤零零地矗立在寒风中。因为还没有开学，大门口很冷清只有保安的身影在门卫室里晃悠。

    宋子昂站在门前默默地望着灰白的门柱，脑海中回想起也是这个位子，每次看到叶子佩的身影从门柱后面闪现时，自己的双腿就像田径赛场上选手听到起跑的枪声情不自禁地奔向她。可现在没有子佩的倩影，只有瑟瑟寒风从对面吹来，伴着呼呼的啸声掠过耳际，一切都显得萧条寂寥。

    沿着师范学院的围墙向北走，子昂不知不觉走到了“欣欣的蛋糕”店前。透过玻璃门窗，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在店内忙碌，和子佩一样头戴三角巾，上身白衬衫，腰系橘色的围裙。

    子昂轻轻推开门，悠扬舒缓的音乐，甜香的奶油味道，店里一切如故，除了面前的这个店员小妹妹。

    恍惚间子昂仿佛回到了初次在此找到子佩的情景。

    “先生您要点儿什么”

    “……”子昂低头看着展柜，“这个夏威夷甜甜圈吧，两个。”这是子佩最爱吃的。

    “您真会选，这个可是女生最爱吃的。”店员很善谈，一面取糕点一面问子昂。

    “哦。”子昂浅笑一下接过蛋糕。

    走出蛋糕店的大门，子昂突然迷茫了，一时不知去向哪里。

    昨天，他刚落地s市就直奔师范学院的学生寒假宿舍。他知道如果子佩没有离开s市一定是住在学校的，可是宿管阿姨笃定地告诉子昂寒假宿舍没有这个女生！

    难道她回老家了可是自从她的叔叔去世，子佩就没再提起老家，何况她和婶婶的恩怨也不大可能回去。

    子昂不甘心，又去了子佩先前打工的旅馆，老板说子佩已经辞职很久了。

    那她究竟去了哪里子昂苦思冥想。分开的这段时间足有半年了，自己失忆了，可是子佩不会也失忆吧，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没能电话联系她，可子佩应该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呀，她为什么一直也没有打来电话呢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难道子佩也出了意外子昂不敢想下去。

    看来只能等了，再煎熬一周。学校开学，一切水落石出。

    在焦急的等待过程中，子昂回了一趟母校美院。他不想辛苦考上的研究生付之东流，于是去招生办打听自己的考研情况。招生办的值班老师倒是很热情，一番查找后告诉子昂，超过报道时间三个月就退档了，何况现在已经半年有余，没戏了。老师很可惜的样子，子昂也满心的沮丧。

    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校园里，胸中充满了惆怅。

    走着走着一丝忧郁伤感袭上心头，在美院的校门口，他看到了自己的毕业作品《麦浪》还摆在展示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