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的正经哪去了

    “那是我刚出来打工时候的事。”

    “那天是早上，我收拾好就要去上班，我爸打来了电话。”

    “我很意外。”

    “因为当我慢慢长大，和他之间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我性格内向，我爸不爱说话。在我上初中以后，我们俩见面都经常不知道要说什么，相顾无言。”

    “见面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更别提互相打电话说说话了。”

    “所以那天我爸打电话过来，我很意外。”

    “他是来找我要钱的，不是我想的跟我说说话的。”

    “我爸的语气很小心翼翼。说，弟弟要开学了，需要添置一些东西，但家里面没钱，想要我给一点。临了，还反复解释说，我们（爸爸和妈妈）不要你的钱，就是你弟弟上学要用，家里面实在拿不出钱了，没办法了才找你要的，我们不花你的钱”

    “我知道，但我没给。”

    “我爸我妈自从我打工以来，从来没问我要过钱。我妈说，你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有手有脚，会自己挣钱。还给我爸说，不让他问我要钱。”

    “我爸是在建筑队上给人家盖房子的。那一年行业不景气，总是找不到活干，一年到头也没挣几个钱。过完一场新年，就将家里面的家底掏的干干净净。眼看弟弟开学需要添置一些东西，但家里面实在拿不出钱了，我爸才迫不得已的找了我。”

    “他第一次问我要钱，我也是不会拒绝人的人。而且，这种要求也没法拒绝，我就答应下来了。”

    “但食言了。”

    “这件事自那以后乃至于现在都是我心头的一根软刺。挑不出来一碰就难受。”

    “是，我没给我爸钱。”

    “因为我没有钱。刚出来打工，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对于上学时每个月生活费一百块都不到的我来说，一千多很多了。拿着这么多钱，不知道节制，那时候也不知道攒钱，往往半个月就花完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手头儿没一分钱，天天勒着裤腰带生活。”

    “我爸打电话的时候，钱正好花光了。他也等不了我再发工资。我刚出来，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钱也借不到。但我还是答应下来了。但也没给。”

    “一直不知道怎么办，一直到我爸打电话来，说到我打工的县城了。”

    “他来拿钱来了。”

    “我拿不出来，就说，我没拿卡，也取不出来钱。”

    “我爸很快就说，没拿就没拿，没事儿。”

    “然后他走了。”

    “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后来无数次想起都想回到以前，想，我要省吃俭用攒点钱，不让我爸为难，不让我爸空跑县城一趟。”

    “咔哒——”

    洛楠将录音设备关闭，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已经流满了泪水的脸。

    这是乔思玥主演的电影《父亲》里面的开头。

    ——女儿不再是当初拿着一千多块钱工资的打工者了，而是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坐在媒体面前接受采访，被问道什么事是让你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遗憾的

    影片里面，乔思玥饰演的角色就开始回忆这段让她难以忘记的，觉得对父亲特别遗憾的事。

    随着回忆，镜头慢慢推到从前，电影开始。

    洛楠因为要录这里面女主角的台词，看过无数遍这部电影。

    每次不看画面单听乔思玥念到这台词，脑海里面不由自主的就会浮现出电影里父亲消瘦的身影、饱受沧桑的脸以及一双为了家中温饱而无数伤疤无数裂纹的手。还有几乎都在老家很少来县城里的父亲因为不熟悉环境，站在陌生的街头左右看着，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是满怀着期待来的，想着来了就能解决家中的一时困难，可女儿的一句话，瞬间让这顶天立地的男人险些站不住。

    家里面没钱了，可能已经艰难到来县城坐车的五块钱车钱都是硬挤出来的，已经艰难到回去的车钱也不知道有没有

    这些画面都在洛楠念台词的时候，一帧一帧的在脑海里重现。眼泪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甚至中途有好几次，都一度哽咽地念不下去。

    洛楠平复了好一会儿，将刚才所录的又重听了一遍，听完之后觉得正好，有打动人的地方的声音正好停顿哽咽下来，可以让听者也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她将这段音频整理好，分享到了微博上。

    欧阳晗这时进来，擦着头发，见洛楠在看手机：“你好了吗”

    “好了。”才流过眼泪，洛楠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轻微的鼻音。

    她吃完火锅回来已将近九点。回来之后，因为刚吃完饭也不想早睡，看闲着也没事，就发现好长时间没分享《父亲》里面的台词音频了，便坐在书桌前，开始准备。

    欧阳晗见她要忙，便去洗澡了。

    “我用下吹风机，我的坏了。”

    “好。”

    洛楠去梳妆台前拿了吹风机递给她之后，重新拿起手机，见刚才分享的那一段音频下面，已经有一百多条的评论，她点开，一一看着。

    然后，就在一大片赞美声中看到一条与众不同的——

    “念的这是啥跟电影里面乔思玥的台词差远了好吗！还有，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还用人家乔思玥这部电影里的台词蹭热度！可真行，真够要脸的！”

    洛楠瞄了一眼id——nqs。

    一点都不意外，心情也没有因为看到了这条评论而受到一丝的波动。

    这个id，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她的评论区出现了。印象中，从第一次出现到现在为止，从来都没有说过像样的人话。

    她刚开始心里还会难过。

    久而久之，知道是她的黑粉了，就有点——以此为乐了。

    洛楠还是照往常那样没理，浏览完评论刚退出来，江医生的微信进来了，是要预约看牙时间。经历过上次没有将人家的手机号存进去而产生尴尬之后，江医生这次没有打电话了，而是发微信。

    ——抱歉，结束的晚了，这么晚来打扰你。明天要复诊了，有时间吗

    洛楠从火锅店走的时候，江淮和他的朋友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站起来的时候看了眼，见桌上还放了瓶白酒，可能是要喝会儿了。

    洛楠很快回复。

    ——有的。

    ——那明天下午过来我上午有手术。

    明天下午

    洛楠看了看课程表。

    上午没课，下午有一节课。但不是很重要，缺一节也不碍事。

    ——下午可以，我具体几点过去

    ——下午三点吧。

    ——好。

    洛楠回复完等了会儿，见那边没在发过来信息，退出微信。

    忽然紧张起来——

    她例假走了，那就意味着，明天要拔牙了。




022：抢你活儿没商量
    根管治疗第三阶段结束，到了这里算全部完成。

    洛楠听完江医生的“宣判”，刚舒一口气，就听江医生又说：“等恢复一段时间，再戴个牙冠就可以了。现在里面填补的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一次性材料，还是像之前那样使用，食物不吃黏的坚硬的。”

    根管治疗之后的牙齿没有了牙髓供给营养，就会变得比较脆弱。想要使用的年限长一些，就需要在牙齿外面在戴个牙冠，让牙齿不至于那么快崩坏。

    在戴牙冠之前，还需要在观察几天，看根管治疗有没有成功，有部分患者就是因为心急戴牙冠而没有观察，导致戴上牙冠之后没多久牙齿根部发炎，那就意味着根管治疗失败，到时候还要将牙冠取下，从新治疗。

    闻言，洛楠一颗心又沉了下去，生无可恋：“我都不敢用。”

    “不要有压力，如果再掉了，你来我再帮你填补上就行了。”

    洛楠口是心非：“好。”

    “那就先开始拔右边的牙，将需要种植的那颗坏牙根先拔除，让先恢复着。”江医生站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上洛楠的牙片，目光又落在旁边两颗长歪了的智齿上：“右边上下的两颗智齿你想拔吗在这留着也没用，而且也长歪了，可能也会像左边的一样，把旁边的大牙也给连累了。”

    江淮沉吟一瞬：“嗯我建议你，反正也是打一次麻药，不如就一块拔了。”

    “一共拔三颗牙”洛楠吓了一跳。

    江淮回头看她，声音温和：“你想不想”

    洛楠犹豫片刻，想了想左边根管治疗的牙齿，最终闭了闭眼，一冲动：“好！”

    江淮被她这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给逗笑了，眉眼间浮现出浅浅笑意：“不用紧张，打了麻药就不疼的。”

    “嗯。”

    确定之后，洛楠就看见谢彦辉开始往小型操作台上放拔牙工具，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想了想，暂时出去了。

    江淮和谢彦辉还在为拔牙准备着。

    江淮坐在办公桌前，还在看着电脑屏幕上洛楠的牙片，鼠标箭头在右边智齿和坏牙根的位置来回移动，看了一会儿，突然来了一句：“去拿个润唇膏过来，待会在洛楠右边嘴角的位置涂抹一些。”

    他顿了顿，又补充：“涂抹的稍厚一点，防止嘴角撕裂。”

    “好的。”

    谢彦辉对着江医生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用特意交待我也知道，这不是拔牙必经的流程吗

    洛楠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之后，江淮便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在头顶的柜子里拿出一副新的一次性橡胶手套：“那开始吧。”

    “好。”

    谢彦辉手脚麻利的准备好拔牙需要用到的工具，准备好之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没有做，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只当是自己魔怔了，没有再想。

    他忘记给洛楠涂润唇膏了。

    江淮给洛楠拔牙的时候也没有注意看嘴角，因为潜意识里认为谢彦辉不会把这件事给忽略，毕竟每次拔牙都有这个流程，都已经操作成千上百次了，整套流程肯定都刻在脑子里了，怎么可能会在忘记。

    洛楠也并不知道拔牙还需要在嘴角涂抹润唇膏，而恰巧江淮特地给谢彦辉交待的时候，她出去了，所以对此事一概不知。

    从拔牙开始到结束，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多。

    确实不疼。

    结束之后，洛楠按照江医生的提醒将放在拔牙位置的海绵咬住，还没从牙椅上下来，诊室门推开，一道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江医生，会议要开始了。”

    江淮没看来人，只是在低头摘手套的时候回复：“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好。”她应了一声。

    洛楠这时已经从牙椅上下来，转身的时候刚好看见那温柔声音的主人。

    声如其人。

    一颦一笑，都离不开“温柔”二字。

    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古代大户人家里的千金，长相可人，说话轻声细语不紧不慢。整个人就像是从书本中“浸泡”出来的一样，周身弥漫着浓郁的书香气。

    很有气质。

    五官不算出色，但气质加分，让平凡的五官也因此而亮眼起来。

    苏宜无论看谁，脸上都挂着让人产生好感的笑，眼下，看见洛楠目光在她身上落着，眉眼弯曲的弧度便加深了许多，对她礼貌一笑。

    洛楠很羡慕看起来很温柔的人。

    她天生冷相。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就跟别人冷着脸的时候是一样的，就连在笑的时候，也并没有因为笑而让五官柔和下来，反倒看起来像是冷笑。

    很有意思的是，她平时走在大街上，遇见有派发传单的，前面经过的人都会给派发，等自己经过的时候，派发传单的工作人员一看到她的脸就会硬生生地将伸出去的手给缩回来，并且还对她十分抱歉的一笑。

    洛楠也是：“”

    她不止一个好朋友对她开玩笑说：“你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不好惹，不好相处。”

    但，还是被宿舍里面的舍友联合欺负

    江医生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许的歉意：“我待会儿有个会得离开一会儿。但你伤口位置还需要观察半个小时，我会找个值班医生帮你看看。”

    “好。”洛楠回过神来，含糊地应一声。

    谢彦辉拿着拔牙后的注意事项单页过来，刚想开口对洛楠说，江淮就将注意事项纸从他手中拿过来：“几个注意事项我说说，你也可以看看。”

    “拔牙后两个小时内暂时不要吃东西，24小时内不要刷牙。这两天口腔里面可能会有血丝，尽量咽下去，不要吐出来。吃饭的时候，酥软微凉的食物可以多吃一些。”

    谢彦辉：“”

    还有没有天理了！

    抢活了都！

    江淮温声交待完，又从上到下打量了洛楠一眼：“你体质怎么样”

    “还好吧。”其实洛楠也不知道。

    江淮听她这自己也不确定的答案，又再次打量她一眼，见她细胳膊细腿的，略微思考片刻：“输点消炎药吧。我们这不能输液，你到外面的诊所或者医院都可以。”

    “好。”

    江淮又看了看注意事项单页：“那应该没了。你要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不是有我微信和电话你可以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