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馆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宫谱
宁蕴抬起头来,笑得泪涟涟的。
“月余前,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奇材,父皇母后依照先皇遗诏便封了我宁蕊做了国师;父皇说年末了好事连连,卜得确是行祭祀大典的时机,便让我日日在宫里斋戒沐浴,以在大典之日祭祀天地。我问怎么个祭法儿,母后边哭便和我说,蜜儿啊要将宁国师的身子献给了天地。
宁蕊该死,但是宁蕴不想死。我问母后,可有法子不死,宁蕴要嫁给陈苍野。九千岁说,宁蕴可以嫁给陈苍野,便不过是婚书和族谱的一笔以及空冢一穴;而宁蕊以身奉国不可违。我说那么等我至少与他再好几年,生养几个娃娃,我再奉国可好?九千岁也懊恼,只说刻下便是最好的时辰。”
“我母后问我。蜜儿啊,你喜欢陈苍野吗,比喜欢社稷苍生还要喜欢吗,比喜欢你自己还要喜欢吗?”宁蕴道。“我说,宁蕴当然喜欢陈苍野,但是宁蕴更爱自己。只不过恰巧了,宁蕴是天选之人,背负扶持天子、匡扶社稷的天职,自然也要爱自己一样去爱其他人,去爱世界,去爱每一个百姓。陈苍野就是百姓,也是国之栋梁、太子的得意副手,更值得宁蕴付诸眷顾。”
“后来,母后说不过我,父皇来了。父皇问,映雪吾儿,若让你舍弃一己之爱,献身社稷,如何也?我说,天下人之福祉都是重要的,包括宁蕴的福祉。我愿意天下人都得到福泽,喜乐绵长。父皇也说不过我,叹着气走了。”
“九千岁和李保林终于还是拗不过,听了母后的安排,将这寝殿拨了给我和你。谕旨还没下下来,但是还是死不了的。”宁蕴笑着,抚摸陈苍野的脸庞,一点点地用手去描摹他的五官。多么俊美的脸,烙刻在她骨子里的脸,艳惊四座的才俊,他应当得到荣耀与安稳百年。
“陪我喝点酒吧。”宁蕴将案几上的一壶酒取了过来,居然便是那一壶帮着红绸带的合卺酒样品。“这酒原无毒,效仿了咱们清香楼里的‘留住’制的,母后说要让你选,没想到真是瞎选。这会儿将酒力减去了七成,我们倒是可以作为合卺酒喝喝看。”
陈苍野接过酒杯,看着宁蕴给他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便试试这合卺酒的味道?”宁蕴笑着与他碰了一碰。
“愿留卿住。”陈苍野一口喝完,看着红宁蕴将酒喝尽了,小脸涨红了来。
“我不能喝,喝了就乱说话。”宁蕴道。“哎,我说,子鹤,我们都喝完合卺酒了,这算不算就是夫妻了。”
“是夫妻了。”陈苍野轻轻道。
“好啊,夫君。”宁蕴笑起来。“子鹤夫君。”
“尘玉妻。”陈苍野道。
“夫君,我话还没说完。”宁蕴将酒壶放了一旁,偎在他身上。
宁蕴顿了顿,笑着说:“父皇和母后都沉默了好久——就如同他们将我关在宫里、尽日沐浴焚香斋戒、诵念经文祷告天地已月余那么久——终于,今日晨起,我还没醒来,父皇便在我寝里等了许久,见到我醒来了,便问我:‘蜜儿,朕这江山,你所爱的这世界,将如何也?’”
“我想也没想就说,如我所愿,福泽世人,国祚绵长。”宁蕴笑道。
可以预见是个太平盛世。陈苍野叹一声。
“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以身奉国’。”宁蕴道。“父皇母后虽然心软,但是九千岁看不下去,无论如何,宁蕊还是要做牺牲的。”
“我说,让我和他再好好道别,再见一面,再去奉国可好?”
陈苍野抬手擦去宁蕴的泪,叹息道:“不管如何,我在你身边。”
“不,宁蕊要奉国,宁蕴不必,陈苍野也不必。你好好地袭爵,辅助太子殿下,会成为千秋万代的第一等名臣的。”宁蕴道。“我不做宁蕴,会有其他人来替我做宁蕴,会有人来替我爱你的。我说了福泽世人,你是世人,也会得幸福的。”陈苍野怔了片刻,算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宁蕴叹气道:“你日后若是随我去了,我与圣上论证的那一番道理便破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不许死了。”
二人再不说话。
好久之后,还是宁蕴先说话。“鸣云没有了,倒有一片冰心。你这个紫色的琴还没有名字。”宁蕴在他耳畔耳语。“便叫它做冰心吧。”有人的肝胆便是冰鉴一般亮昭昭。
“我躲了这十数年,人生有几个十数年?终于还是不该躲的。生是宁家女儿,又是这样的身份,便容不得我在尘土里打滚过日子。”宁蕴说着,站了起来,整理衣裳,然后看着陈苍野,笑了一会儿。“吃不吃桂花糕?这宫里,有小厨房。母后给我留了许多香料来。你若要吃,我便给你做了来。你若爱吃,我便每日都做给你吃。你还得学会了,回头给小子柔做去。”
只怕见不得许多的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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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馆记 福泽世人,国祚绵长
更柝四下,守门的小宫女换了最后一班。交班后的两个女孩子,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除夕就在明日,四处张灯挂彩,就算是夜色浓重倒也还并不幽暗可怖。
寂寥的灯光里,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这个殿里住的是明日要成婚的公主?”
“什么公主?我听说是女官?”另一个人道。“帝女们都还小呢,怎么能嫁人了?”
“圣上不是新封了个义女?”
“不晓得。估计也是位高权重者……所以要我等每一班不同的新晋女官去守着。怕跑了不成?”
“别乱说话。”回答的那个女孩子语气有点儿严厉。“今天之后就知道了,我问了我爹,他都不知道是何等情况。他在尚书台任职。我爹说,今日是极为要紧的事,若完满了,便昭告天下。”她顿了顿,说:“是天底下第一好事儿,届时我等来伺候过的,都能嘉赏。”
二人便心知肚明不再表态,往宫门走去。
宫内红绸、珠玉挂满了枝头,遍地堆翠,比那玲珑县主出嫁还要铺张不少。殿宇里,新嫁娘已梳妆完毕,等着上头。
孟夫人给她梳了好一会儿头,突然哂笑:“我的女儿,果然穿着大红嫁衣,千金重礼地嫁出去了。果然没有步我后尘,好。”
周遭婢仆都候着,都穿着喜庆的服饰。孟夫人扫了一眼众人,从喜娘手里拿过各式头饰,往女儿坠重繁复的头发里小心地安放去,在喜娘的襄助下将她的发型梳拢成新妇模样。“我曾立志不得依附男人,无奈命运弄人;你这会儿也确实不需要依附于夫君,既是公主,又是国师。这点是了却我平生夙愿。然而……”孟夫人插上最后一支簪子,泪珠滴在那簪头上。“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嫁给许大人也挺好,安安静静地嫁了,很好。至少……”
“妈。”宁蕴看着铜镜里母亲那挂满泪水的脸,平静地说。“人各有命,是苍天交托的使命便逃不得。这十多年都是错的,你和父亲本就不应该将我藏匿起来。今日女儿不过履行天职罢了。”
说话间,喜娘递过来喜帕让宁蕴试戴。孟夫人舍不得去接,手肘都无力抬起来。“妈,没事的。”宁蕴接过喜帕,抬头认真地看着母亲。“你答应我,我去了之后,你和昭儿好好生活,不要为我做任何与天命为忤的事情。”
孟夫人呆了。半晌才说:“蜜儿,你还是像你父亲。”一口气长长地舒开来。“到底是个值得钦佩的汉子。”
宁蕴看着喜帕,凝神了好一会儿,又看着铜镜里艳装、多少像了母亲的自己,终于开口。“妈,我从前觉得,你大概从来不爱我。不过今日若能让你多爱我一点,我还是会很高兴的。”
“蜜儿。”孟夫人伸出袖子擦了擦泪,渐渐恢复了平静。“你琴弹得好,这点是像了我。可惜了那些年来一直躲藏着。”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到底是当年姑苏第一美人的女儿。”
宁蕴将喜帕蒙到头上试了试又取了下来,向喜娘点点头,然后端端正正坐着。好一会儿,来了本次婚礼近身伺候她的李保林。宁蕴听得她软语道:“国师,该去别过圣上与皇后娘娘了。”便扶着她,拜别了母亲,轻轻步出宫殿。
走到庭院,听得执管礼仪的女官道:“此去皇后寝殿不远,于礼,新嫁帝女需赤脚前往,映雪公主还请脱去鞋履。”
帝女……宁蕴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她轻轻抬足,李钦帮她将鞋子脱了下来收着。宁蕴裸脚,下脚处都是细细软软的绸子,然而冬月的风实在寒冷,没一会儿脚丫儿便冻红了。她揣着手炉子,由李钦扶着,缓缓往皇后的寝殿去。
红绸尽处,殿宇森然,然而红烛高烧倒是平添了一丝温暖。李钦跪了下去,托起宁蕴赤红的脚丫,取过皇后宫里的人送来的温热毛巾擦了,带来的一双烘得暖暖的、新簇簇的、缀满珍宝的软鞋给她穿上。“国师受累了。”李钦悄声道,然后抬首通传:“陛下、娘娘,宁国师觐见。国师身健体端,国有祥兆。”
半晌,殿里出来个妃子,笑道:“圣上、娘娘唯恐落泪,不忍相见。只有一话,让本宫代为相问。圣上问:‘蜜儿,江山秀丽,今日你是第一风景;只是这山河,皇孙繁盛,何人能当?’”
宁蕴想了下,小心翼翼地跪下,磕了个头,然后道:“唯智勇双全的仁者可当。”
那妃子笑道:“此话必当带到。映雪公主。”
李钦搀着宁蕴出了皇寝回到自己的殿里去。五更,宁蕴蒙上喜帕。喜乐响起,宁蕴就是隔着喜帕、隔着朦朦胧胧的窗子,都能看到那日光一样灿烂的烟火。
天子嫁女?神女祭天?无论哪一个,都值得扬去国库里雪花银。
她想象过自己的出嫁日。青春少艾的时候,那样的美梦是由俊雅身穿喜服的小芽儿来揭开她的红头帕;后来,那样的印象是全京城的一般普通年轻公子,有着一副真诚、朴实面容的年轻公子;再后来,她觉得陈苍野来娶她的话……靖远公世子的婚礼将是如何?可能是将京城闹腾个半个月,他那风流的脸将因为喜悦而红上个半个月;前阵子,她开始觉得婚礼什么的压根儿不重要。
不要婚礼也好。
没有这个婚礼多好。
新嫁娘的第一滴泪,终于从宁蕴的眸子里流了下来。
“公主,该出阁了。”李钦柔声道。
宁蕴将手臂交给李钦。前方什么都看不到。李钦轻声在她耳边道:“公主,前方门槛,迈过去是小庭院……公主,道旁的金鸟笼也绑了红丝带……”
“前方是百官,都穿着蟒袍官服,贺礼早收在公主府库房了。有好几把公主喜欢的琴,也有名贵的莲花品种……”
“前方是火盆。”
“前方是积雪的莲花池,皇后娘娘说这是千顷瑞银,待明年种上公主爱的碗莲。”
……
“前方是社稷坛。”李钦道。“堆满了绫罗、牲品。这儿不冷了。”红红艳艳的烈火燃着。宁蕴脸蛋都灼热地烧着。
“公主,请伸手。”李钦柔声道。
宁蕴伸出手去。空气热热的,空空的。
有人接住了她的手。是主祭。主祭拉着她,一步一步往祭坛走去。
终于到了这一刻——往事如水一样在她眼前重新流淌翻滚——父亲的溺爱,母亲的冷漠,一大家子的热闹,后来惨剌剌大厦倾,零落微尘的美玉苟且偷生;面容模糊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的、仿佛遥远记忆里一个名字一般的弟弟;爱人;爱物;辜负她的,深爱她的;十六娘子和易大姐;莲花,珊瑚簪,桂花糖糕,太平猴魁,胭脂的红和榍石的光辉。陈苍野。陈苍野。陈苍野。
最后,记忆里那个年幼的宁蕊在她面前,那样幼小,是应该好好保护的小孩儿。然而她如今已到了保护他人的时候。
喜帕被揭开。宁蕴双目紧紧闭合着。
“国师,怎么不睁眼?”
宁蕴猛然将双目睁开,看到面前同样穿着喜庆的吉服的主祭。主祭将喜帕扔到火里,看着它烧了个干干净净。
“新年好,公主殿下。”陈苍野笑着。“愿来年社稷安稳,百姓和乐;福泽世人,国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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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馆记 番外-除夕
禁苑今晚虽然喜庆,然而小宫娥们都大气不敢出。
“怎地?公主殿下还是在置气?”李钦看着这小宫女木木地守着内院的门,捧着手炉子满眼倦意。“都叁更天了,宾客都散了。”
宫婢不敢多言,苦苦地笑着。李钦赏了果子、钱币,便依旨请宫人开门去看看。
好一会儿,内院宫人来传——“请李大人稍候,公主和驸马爷尚未安歇,这会儿……”这大宫女有点羞赧。“也睡不着,请李大人进去叙叙。”
李钦犹豫了片刻,随那宫女进去院内。
院内一应陈设都是皇后所喜,金碧辉煌的模样儿真个儿是千金万金堆出来的;虽然是天子故居,这新簇簇画樑,倒是新近请了工匠依照最时髦的款式画的。李钦一开始,也是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皇后的这点心情。
直到那天,皇后亲生的小公主要做冬衣,缺了几颗好珠子做披风。李钦从皇后的箱笼里找出两大龛珠翠,便想着去拿来用了;恰巧冯贵妃在皇后宫里,见状忙按住了她:“别动两龛东西,连同那个库房的东西,都别动。”
冯贵妃向来是皇后知己一般,李钦便都听了。冯贵妃将那那些珠子了起来,道:“你是忘了呢?那一屋子东西,都是给老宁家那姑娘准备的,千万别动。”
“下官自然知道。然而,宁府那姑娘夭亡那么久……”尽管是忠臣,宁大学士全家都没了不是?
“也别动。”冯贵妃道,“陛下与娘娘一直寻机会给宁大学士一家平反,这些宝贝,就算是得给他们找个嗣子嗣女儿,也得给他们家的。”
冯贵妃见她脸色明明灭灭,不由得好笑:“小丫头子,你是不是在想:‘为了一家子不在世上的人,明珠蒙尘可是值得?’”
李钦恭顺地摇摇头。冯贵妃笑道:“自圣上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宁大学士便是其最要好的知己良朋,庙堂风波不小,圣上好不容易当上太子,这出生入死多少年?圣上自己也曾叹过,若圣上他于这天下有功劳,这功劳有一半是阿美的。”
“宁家那姑娘出生后,圣上与皇后便给她攒下了万金之礼,待她成年便送她封号、给她做陪嫁。”冯贵妃扼腕。“只是谁曾料到后来的事儿?这些东西,皇后也看不得,看一次就一下午吃不进饭食。”
那样珍爱,这公主府还没建造好,圣上便将自己做太子时的院宅赏给了他们做新房。
“门怎么是开着的?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殿门开着,原应当去伺候的宫人们都站在里头。
“李大人啊。”一个小宫女泪涟涟地走出来,行了个礼。“公主不让驸马爷进屋。我等也不能去忙其他的。”
李钦皱了皱眉,一路穿过锦绣满屋,便到了新婚夫妇的房门前。新郎哥儿帽子都没摘下来,穿戴得整整齐齐地站在紧闭的门前,双目都是血丝。“她还生气呢。”
李钦无奈又好笑,上前敲了敲门报了姓名,便听得房内的新娘子让她进去。
叁更天,月亮明晃晃的,新房内也明晃晃暖融融的。
“李大人,这厮还不肯说!”新娘子早卸下了满头珍宝,倒是喜服还在身上,明媚的五官气得拧在一起。
“公主要他说什么呢?”李钦上前柔声说。“公主今日也劳累了。”说着上前去给她沏茶,又给她揉按肩膀。
“一是这家伙怎地成了主祭,二是今日怎地成了婚礼。”宁蕴气呼呼地说。“叁是……我怎么突然就嫁给了他?”
李钦可从来没觉得宁蕴有这样孩子气过。宁蕴听到她的笑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哼道:“大人在母后身边当然什么都晓得,这会儿好和我说了。”
李钦一边轻轻捻着宁蕴的颈脖一边说:“公主殿下第二个问题……这月余以来,宫里不是都在为公主的婚礼操持着么?虽然这是祭典,但是毕竟也是公主的婚礼。公主也是本国国师,公主成婚,自然本身就是祭典了。”李钦顿了顿,说:“公主日后便慢慢知道,宫里为了公主的这个婚礼,准备了多少年了。”
“第一个问题。”李钦说。“公主千金之体也是国师至攸关的玉体,交托给了驸马爷,驸马爷受此重托,自然要好好主持完成上达天听的主祭之职。公主,您说呢?”
说得有那么一些道理。宁蕴始终还是不解,转过身来,拉着李钦一起在榻上坐了下去。“国师之体,不是要‘以身奉国’吗?”
李钦看明白了她的不解,笑道:“先皇诏曰‘以身奉国’,也没说要国师死了去。”
宁蕴半日不说话,李钦柔声道:“圣上与国子监、翰林院众儒论述了好一个月,便终于得证——所谓奉国,未必是要以身献祭,公主毕生为国鞠躬尽瘁也是一样的奉国之谓也。何况公主今日下嫁靖远公世子,靖远公乃异姓公爷,公主襄助未来的靖远公大展宏图,不也是奉国么?”
宁蕴深深地闭着眼,忽而又睁开。眼内多了许多平静的温柔颜色。“那父皇母后也不好瞒着我呀。”顿了顿,悄声说:“吓死我了。”
李钦听出来她语调也温和了许多,便也轻松了下来。“自然也有不能说的道理……先皇卜筮所得卜文怎么说的,殿下忘了吗?——国师所言‘非经千锤万凿出不得纯,非于自然而然不显真谛’。公主奉国之意之坚韧,需要经锻打才显出真章来,故而天家不得不委屈了公主这月余;而公主金口玉言,又只能在自然流露的时候才算是神谕也。”
宁蕴微微一笑:“怪不得近日母后总偶尔来问我国事如何。恐怕在拜别父皇母后之时我的所言便是所谓至真至睿的预言。”
李钦笑着点头。
“哎。”宁蕴忽而抬头,含羞带怯的模样。“我怎么,怎么……突然就嫁给了陈苍野呢?”
“是呀,天降奇缘可不是?”李钦打趣道。“马上便是新岁,天也寒,不如请驸马爷进屋来?”
宁蕴脸上红扑扑的,笑着点点头。
李钦便起身去开门。
“且慢。”宁蕴忽而道。
“子鹤早知道父皇和母后的安排的吧?”宁蕴问。
李钦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缺了他又怎么能成戏?
宁蕴拍了拍红彤彤热腾腾的脸蛋,笑道:“不急,让小厨房送点酒酿桂花元宵来,桂花多放点儿,香得很的,咱俩先吃两口去去寒。”
可怜的新晋映雪公主驸马爷陈苍野,则新岁新婚的夜冻饿在新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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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馆记 番外夜雪
“太太你来看看,我要笑死了。”刘梦涓笑得快死,将那小婢子一个劲儿往孟夫人跟前推去。孟夫人笑着说:“怎么了?”
那婢子也喜形于色:“驸马爷在苑里,一连两日都请公主给他炊桂花糖糕。”
“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孟夫人笑道。“你爱吃也就罢了,子鹤那是作甚?”
“明日公主就回来了,四哥哥先让我来给太太看看这一色礼品可是可心。”刘梦涓住了笑声,道。只见送来的都是几箱笼新鲜行货,有清供赏玩之物,针黹女工之物,时令果品、香料水粉等;各色绫罗,也有好些。
“还有刘姐姐送来的一些钩花样子,子鹤哥哥请太太先看看样子,喜欢的再送一些来。”刘梦涓拿起一卷花边儿,往自己身上一比:“太太,这个做领子很好看;做袖子也好。”
孟夫人笑道:“我这是用来做什么?”
“做衣裳?”刘梦涓道。“太太喜欢的话,做手套也好。母亲就做了好些。”
“孤妇不讲究了。”孟夫人笑道。
“这话怎么说的?”冯夫人从花园走进来。“还是宁府花园好,这牡丹成片的,估摸开春就满满的春色。我看,人比花娇。”冯夫人笑着,坐了下来。新雪泡的茶,放了一些姜片驱寒,这屋子是暖意融融的。
“姐姐这话,尘玉听了一定很开心。”孟夫人道。
“尘玉如此,夫人也如此。”冯夫人喝足了茶,看着细雪仍是飘飘洒洒地下着。“人比花艳。尘玉多了些宁大人的清朗,夫人更艳丽罢了。”
孟夫人笑而不语,只让刘梦涓、冯夫人饮茶吃点心。
“夫人准备拿百里家怎么办?”冯夫人道。
孟夫人眼神闪了闪,道:“圣上已有发落,铃兰馆恤孤有功,依圣上的安排行赏。”
冯夫人略有惋惜:“不论动机如何,也不论后来如何,若非他们当年相救,怕是也没今日。”
孟夫人点头:“明日尘玉回来,还得去看看百里老爷。礼数是要有的。”
冯夫人柔声道:“便有一事,不知夫人知道否?日前太子领衔破除劣绅乡党,许多官下狱了的。百里老夫人家里便有几个人坏了事。其中便有沉老夫人那个在徽州的侄子。”
雪扑簌簌地下着,屋子里一点儿都不冷。刘梦涓在烤炉旁抱着猫儿。
“沉太尉……”冯夫人轻声说着,“原乃徽地走私之幕后主使,在他府里抄出白银就差不多万两了,还不论古玩珍宝。”
猫儿长长地唤了一声。刘梦涓挠着它的下巴,好言安慰。
“论罪该罚。”孟夫人道。
“罪状还有垄断徽地笔墨经营。这不啻于是从清苦文人手上夺食。”冯夫人道。
“啊。”孟夫人笑道。“这可就糟了。”
燕京的雪倒不像徽州的雪,南方的雪。北方成片的雪花儿六出可爱,而南方的雪像细粉一样,落到水里、泥土里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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