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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各派掌门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震骇异的轻呼,穆乘风抢近一步,屈膝跪倒,嘶哑地悲呼道“师父”铁箱中的尸体,面目未变,肌肤未腐,那英挺的鼻梁,孤傲的嘴唇,仍然和生前毫无分别。

    布衣蒙面女子俯首唏吁,整幅黑纱全被泪水湿透,群雄纷纷折身,惭然低头,一片哭泣声中,有人放声痛哭一那就是悔恨交集的萧如觅。

    良久,蒙面布衣女子才缓缓从襟底解下—枚玉符,双手递放在沈破浪尸体的前胸上,哽咽说道“还君玉符泪双垂……。二十年岁月悠悠,你为情忍辱而死,心中可当我是薄幸寡情的狠心女子你宁愿饮鸩服毒,不作分辩,究竟是怜我还是恨我”

    这些活,字字锥心泣血,全都传人穆乘风耳中,使他蓦然想起在流云堡后园时,欧阳佩如告诉他的故事,不禁心头一震,顿时领悟过来。

    但未等他出声询问,那蒙面女子已转过身来,举手摘去了脸上的黑纱,果然,她正是流云堡堡主夫人欧阳佩如。

    朦胧曙色中,只见她泪水纵横的脸孔上,凝结着一层寒霜,晶莹的眸子里,闪烁着森冷的光芒,怔怔望着那旁横剑肃立的流云堡堡主宋飞鸿,似乎用了极大力气,才吐出两个字,叫道“飞鸿!”

    宋飞鸿神情一震,猛然抬起头来,冷冷应道“现在你称心满意了么想不到夫妻二十年,你竟然心犹未死,非毁了我才肯罢手。”

    欧阳佩如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飞鸿你想错了,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我无意跟你作对,也不愿毁你,但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肯俯首认错么”

    宋飞鸿厉声道“我有什么错我哪一点及不上他二十年来,我对你百依百顺,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你的人在流云堡,心却在姓沈的身上,我娶的只是一具躯壳,有家就像没有爱,有妻等于没有妻,难道我不该恨他不该报复么”




第261章 龙门
    欧阳佩如点点头道“是的,二十年来,我自知太冷落了你,但人的感情发自内心,这是丝毫也勉强不来的。当初你既已知道,就不该用诈术骗我允婚,结婚之后,他已经失意归隐了,你就更不该再起毒念,定要将他害死……”

    宋飞鸿冷笑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安,现在总算去了眼中钉、肉中刺。可笑你们纵然明白,已经太晚了。”

    欧阳佩如佛然作色道“飞鸿,你一番基业得来不易,事到如今,竟没有一点悔过之意么”

    宋飞鸿大笑道“大丈夫毗涯必报,何悔之有复仇会若没有姓叶的贱人,武林霸主早巳是易某囊中之物了,如今虽然事败,凭易某人一身艺业和匣中神剑,量你们也拦我不住。”话落,长剑一抖,身形已破空飞起,朝山口方向掠去。

    群雄齐声暴喝,纷纷出手截击,无奈宋飞鸿武功已臻上乘,手中又是削铁如泥的千古神兵,几个照面,势如滚汤泼雪,竟被他荡开一个缺口,直向山外冲去。

    刚转过彩棚,突然迎面出现一条人影,恰好截住他的去路,大喝道“恶贼,替我惨死的娘偿命来。”

    那人手里提着一个黑忽忽的革囊,话一出口,举起革囊就向宋飞鸿掷了过去。

    龙姑望见不禁大惊失色,急叫道“孩子,使不得,全是你的父亲……”

    然而,这话已经说得太迟了!

    革囊迎面飞到,宋飞鸿也认出那是威力无比的“天火霹雳袋”,忙不迭一侧身,向横里闪开了尺许,连人带剑滚倒地上。

    “轰”然一声大震,尘土飞扬,烟石弥漫!

    尾随追赶的各派掌门人,慌忙伏地躲避。

    等到尘土落定,群雄纷纷站起身来,铁箱旁边却失去了叶雨婷的乾剑许羡的人影。

    穆乘风吃惊道“那妖女必定是去引发炸药了,大家赶快散开,远离这三座彩棚……”

    最后一个“棚”字才出口,“轰”的又是一声巨响,的风袭面,山撼地摇,许多人立脚不稳,都被震倒在地上。

    但是,这声爆炸之后,三座彩棚仍然完好如故,而炸药枢纽所在的那棵大树,却连根拔起,坠落在复仇谷那座载人石室上,将石室压得粉碎。

    穆乘风早着石烟飞尘,急急奔了过去……

    只见叶雨婷浑身血污,披头散发仰卧在树坑旁,右手握着火摺子,左手紧紧捏着半截扯断了的火药引线,肚腹间肚肠狼藉,被炸开一个大洞!

    他虽然已经咽了气,两眼却瞪瞪地怒视着苍穹,似对上天给予她一生痛苦的遭遇,兀自怀着浓重的恨意。

    距她身体六尺远,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一个是乾剑许羡,另一个则是逍遥公子庞文彬。

    两人正互相揪扯在一起,庞文彬的刀尖插在许羡胁下,许羡的剑锋也深陷在庞文彬胸口。

    穆乘风急忙替两人闭住穴道,将他们拆解开来,分别裹伤止血……

    庞文彬喘息了片刻,凄然一笑,长叹道“蛇神董明嵩那老家伙,相法倒真灵验,他说我眉带凶煞,印堂发黑,一定会遭横死。果然被他料中了……”语声渐弱,说到后面几个字,凄凉的笑容虽然仍挂在嘴角,颈项一歪,已吐下最后一口气。

    穆乘风放下尸体,抹泪起身,回顾身后只有郭竟、蔡旭坤和姚景福三数人,其余群雄都围在山口,也就是黄无父用天火霹雳袋截击宋飞鸿的地方,甚至太平山庄庄主庞天化也只顾随众逐奔,并没有发觉自己唯的爱子,业已殉难身死。他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此人争名逐利之心何其太重骨肉眷顾之情何其太薄”

    郭竟接口道“贤侄,你师门沉冤已获昭雪,效先的生父被搜魂**所制,不宜面设法解救,而且,你黄四叔和月眉、湘琴他们都还留在苗疆,大仇虽报,私情也该作个了断才对。”

    穆乘风点点头道“是的,待安葬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遗体,咱们还得再去一次苗疆……”

    这时,一缕阳光,透过峰顶,投射在那空荡荡的铁箱上,箱侧冰屑渐渐溶化,只留下一滩水渍。

    南京,古称金陵,又叫石头城。龙蟠虎踞,六朝繁华。

    清凉山是南京西区的著名胜地,东山麓有一座善庆寺,寺内的扫叶楼,为文人品茗谈诗的好地方,登楼远眺,好像许多浮雕的假面具,南京人称这一带叫做鬼脸城。

    鬼脸城是个丛草杂生,荒凉不堪的地方,游人们也很少到这里来寻幽探胜。

    这是初更时分,一弯新月,像银钩般斜挂天空!

    三月初头,东风料峭,吹到身上犹带寒意,鬼脸城黑黝黝的城脚下,不知是什么人搬几方平整的大石,拼在一起,倒也有些像一张长方形的桌子。

    在这张拼成的石桌东,南,西三面,每一面都有四团黑影,像木偶般坐在那里,只有石桌的上首,(北面)依然空着。

    三面,一共是十二团黑影。说他们是黑影,因为他们很像是人;但你看不到他们的头脸,只是黑幢幢的一团而已!

    而且人是动物,就算你正襟危坐,也总有人会动一下的;但这十二团黑影,始终也没动过一下。

    这时,要是有人走来,看到了这般情形,不吓个半死才怪!

    但这时的确有人来了,那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风帽,强劲东风,吹得他氅衣猎猎作响。

    风虽很大,他却走得很快,纵然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但从他一路行来,腰身扭动所流露出来的婀娜身材,分明还是一个女的,而且年纪也不会很大。

    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在夜晚到这里来。嘿,她若是再走近五六丈,看到这十二团黑影,那就够你瞧的,保险会尖声惊叫,回头没命的飞跑。

    现在,她渐渐走近了,三丈,两丈、一丈……她当然已经看到了,但居然没有尖叫出声,而且还走向石桌的上首。

    现在她已经在召桌北首中间停下来。徐徐摘下了头上风帽,露出一头披肩青丝。

    月亮虽然不算大明亮,但已可看得清她的容貌,只是看清了她的容貌,你就会大夫所望。

    那是一个满脸病容,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黄脸女子,但她目光却相当明亮,扫过面前十二团黑影,缓缓从宽敞的斗篷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

    这双手光润如王,就和她焦黄的脸孔完全不相称,玉手拢着大拇指和食中二指,那是“拈花指”,她玉笋般尖尖的三个指头之间,确实拈着一朵花。那是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现在她开口了,清冷的声音,徐徐说道“花令行天下。我住长江头。”

    话声甫出,那始终没有动一下的十二团黑影突然站了起来,原来他们果然是人!

    现在每一个人迅快的伸手取下了戴在头上的黑布罩子。

    那是十二个黑衣汉子,此刻一齐躬下身,由左首第一个人说道“属下黑煞十二星参见花令。”

    此人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极足。

    黄脸女子冷声道“你们能及时赶到,很好。”

    十二个黑衣汉子直起身,但目视石桌,没人敢朝黄脸女子看上一眼,神色极为恭敬。

    黄脸女子续道“令主把你们调来,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你们去办。”

    那为首黑衣人躬身道“使者有何差遣,属下自当遵奉指示。”

    “好!”黄脸女子依然冷冷道“三日后是清明节,我这里有密柬一封,你们可依柬行事。”

    说完,从她斗篷中飞出一封黑色的密柬,落到为首黑衣人面前。

    为首黑衣入躬身取起来,口中说道“属下遵命。”

    把黑色密柬揣入怀中。随身又取起蒙脸黑罩,套到头上。

    其他十一个黑衣汉子也各自取起黑布罩套到了头上,大家一齐回身坐下。

    现在他们又变成十二团黑影,正身而坐,又一动不动了。

    黄脸女子似乎对他们十分满意,轻盈的覆上风帽,转身往外行去。

    镇江城里,有一家龙门镖局,总镖头姓宇文,镖局是宇文家的祖业,传到宇文嵩已经第三代了。

    龙门镖局数十年来,可以说得上是大江以南第一家大镖局,闻大声的祖父闻沧海,号称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到了晚年,门人弟子遍及大江南北,龙门镖局宛然成了武林一个门派,大家索性就称龙门下,久而久之,武林中就多了一个龙门,龙门镖局总镖头,也成为龙门的掌门人。

    宇文嵩的夫人姓阮,是金陵名武师鹰爪门扑天鹰阮伯年的独生女儿,一身武功,出自家传,这位阮夫人只生一个女儿,取名可人,今年只有一十七岁,自幼学了家传的武功,还要缠着母亲传她鹰爪门的功夫。

    宇文嵩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自从去年五十岁大寿之后,就把龙门镖局交给大弟子陆长荣去负责,除了发生重大的事故,他已少去过问,以龙门镖局在江湖上的交情和盛名,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的、



第262章 清明
    宇文嵩虽是龙门的第三代掌门人,但他生性淡泊,不肯滥收门人,因此他门下只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陆长荣,已经三十出头,替师父管理镖局,人称陆少镖头。二弟子林仲达,今年二十六岁。三弟子穆乘风,今年十八岁,当初原是弃婴,由宇文嵩夫妇一手扶养长大。

    这穆乘风是宇文嵩的三弟子,但宇文嵩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的武功,只请了一位宿儒教他读书。

    宇文嵩为什么不教他练武呢其中原来另有一段原因。

    那是十七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宇文嵩正在练武场中教陆长荣、林仲达两人的武功,听到大门口趟子手们大声谈论,似是出了什么事!

    宇文嵩忍不住跨出门去,只见七、八名趟子手正在七嘴八舌围在路上说话。

    宇文嵩不觉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原是总镖头出来的暗号,因为镖局的趟子手,都是粗人,几个人在一起,自然更会粗话出宠,他为了要维持总镖头的尊严,听到他们说粗话总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来,总要先咳嗽一声,让大家知道总镖头出来了,就可以安静一些。

    那几个趟子手听到总镖头的声音,连忙垂下手来,叫了声“总镖头!”

    宇文嵩问道“你们围着看什么”

    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总镖头,咱们镖局门口,不知什么人送来了一个弃婴。”

    “弃婴”宇文嵩道“你们看到什么人放在咱们门口的”

    随着话声,走了过去。

    就在他举步跨出的同时,从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这人奔行的速度奇快无比,转眼之间已到了宇文嵩的面前,他来得快,刹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半步,两人就非撞上不可。

    宇文嵩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宇文总镖头,在下是给你老送信来的。”

    他左手果然拿着一个信封,迅快递了过来。

    宇文嵩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听了对方这句话,觉得事出突兀,连信都没有去接,注目问道“朋友是那里来的”

    那人左手把信递出,宇文嵩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宇文嵩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写道“宇文总镖头亲启”字样,就这瞟了一眼的时间,瞥见那人右手举了起来,掌中寒光一闪,极似匕首,心头不禁猛然一惊,那还容他出手身形一个轻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记擒拿手法,五指如钩,一下扣住了对方手腕,右手同时疾出,把对方手中匕首夺了过来。

    这一记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当真动作如电,迅疾俐落。那人右手被他抓住,居然一点也没有挣扎,手掌一摊,任由他把掌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宇文嵩东西入手,才发觉对方手中并非匕首,急忙低头看去,原来被自己夺过来的竟是一个羊脂白玉的锁片。前面刻着“长命富贵”四字,后面还有一个“穆”字,但一望而知前面四字是雕玉匠刻的,字体工整,后面这个“穆”字,却是有人用剑尖刻的。

    宇文嵩看得一怔,急忙抬目朝那人看去,要待问问清穆。

    那人朝闻大声微微一笑,突然洒开大步,转身奔行而去。此入身法之快,可以称得上疾如奔马,宇文嵩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已奔出十数丈外,如飞而去。

    宇文嵩暗暗赞了声“好快的身法!”

    手中还握着玉锁片,觉得此人行动古怪、心下更是疑窦重重,俯身拾起信封,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纸来,赫然是大街上镇安银号一万两银票,除了银票之外,并无只字,心中更起疑。

    想到那人行动怪异,无故送来一方玉锁和一万两银票,这事可能和那个弃婴有关。举目看去,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三四月大的婴孩,生得又白又胖,此时闭着双目,睡得甚甜。

    宇文嵩想到此人送来一万两银票,和一面玉锁,自然是希望自己收着这婴儿了。当下就吩咐趟子手把婴儿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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