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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郭竟残眉双挑,冷哂道:“四弟未免太谨慎了,事到如今,还谈什么智取力敌,就算那姓黄的是三头六臂,咱们也要把他截下来。”话落,独臂一挥,当先出了李家茶棚。

    杜腐连忙向蔡旭琨弟了个眼色,掷下一锭碎银忖茶资,疾步追随而出。

    蔡旭琨抢在前面,出高价雇妥一艘平底舟,一行四人上了船,由两名健壮水手摇橹,急急向江心驶去。

    杜腐跨过中舱,独自坐在船头上,蔡旭琨和丁尚隐分别护卫着郭竟左右。

    舟离岸未久,蔡旭琨便解下背后革囊,取出两个“连弩”,分了一具给丁尚隐,并且迅速填上淬毒署匣,以备应敌时使用。

    这时候,旭日正由东方缓缓升起,那一缕缕金黄色的光带,穿透薄雾,投射在滔滔浊流上,也投身在四人凝重的脸庞上,乍看之下舟中四人脸上竟成了淡金色。

    晨雾渐渐消散,那只双桅海船的轮廓已清晰可见一点也不错,那是一只刺眼的大船,下至船舷,上至桅顶,全漆成一片血红色,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全身长满红毛的怪兽,蹲浮在汹涌的激流中。

    再驶近些,船上人员行动也可以一目了然了,只见那些水手,清一色大红水衣水靠,正前前后后忙碌奔走,有的在收绞锚链,有的在整理帆索……正舱主桅之上,冉冉升起一面三角形的红旗……

    杜腐忽然轻呼道:“不好,船在启旋了!”

    郭竟霍地长身而起,精目连闪,一叠催喝船家道:“加力摇快些,赶上它,不能让它走!”

    两名壮汉立即加快了动作,舟破浪前冲,颠波起伏也同时加剧。

    这时,舟距离那红色海船尚在百丈以上,江面波涛汹涌,驶舟不仅困难,向-且十分危险,那两名壮汉已使出浑身气力,无奈船浪大,速度仍如蜗牛慢步,难如人意。

    郭竟却不管这些,双目暴睁,独臂连挥,兀自厉声喝令加速。

    飞蛇蔡旭琨突然低叫道:“大哥快看,那大船傍边还有一条船,已经解缆向咱们驶过来了。”

    郭竟一番独臂,“呛”地撒出了金背砍出刀,冷哼道:“很好!迎上去,咱们倒要试试东海武学有多精妙。”

    蔡旭琨和丁尚隐同声应诺,各自举起“弩匣”,蓄势而待。

    两船渐近,杜腐望见那后梢掌舵的是个老婆子,沉声道:“且休鲁莽,这是赵老头的船……”

    话犹未毕,忽见远处那只双桅大船上已经扬起了风帆,船身也缓缓移动,乘风顺流向东驶去。

    郭竟急得连顿脚道:“快追!快追!快追!”

    两名水手奋力摇橹,但终因舟轻浪急,船身如片羽浮汤,始终无法加快,那大舯却吃满了风,渐驶渐远……

    郭竟大怒,扬刀指着两名水手骂道:“你这两个蠢物,叫你们快追,你们都是聋子死人不成”

    两名水手气喘吁吁道:“老爷子,这不怪咱们,人家船上扯着风帆,咱们只有两支橹。”……

    郭竟叱道:“呸!我要你们加快追,你们就得快追,追上了重重有赏,追不上误了大事,我就活活劈了你们!”

    两名水手哭丧着脸道:“老爷子,你就是杀了咱们也没有用……”

    杜腐道:“大哥,橹桨不及风帆的迅速,空自焦急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截住赵老头的帆船也许还能追赶得上。”

    一句话提醒了郭竟,目光疾转,瞥见赵老头的帆船正由左侧方掠过,距离尚不太远,连忙挥臂大喝道:“老六,截住它!”

    飞蛇蔡旭琨点点头,将弯匣放回肩后,俯身揭起三块船板。

    那帆船正向北岸行驶,两下相距约有二十余丈。

    蔡旭琨猛提一口真气,振臂一抖,第一块船板脱手飞出,人也腾身射起。

    他一身轻功火候极深,破空余掠,一跨竟达七八丈,力尽下坠时,恰好赶上第一块船板落水的刹那,足尖轻轻一点,就借那一点之力,二次腾身又升起数丈。

    三块木板连环掷出,瘦削的身子接连三次起落,竟然以“登萍渡水”绝妙身法,一口气飞越二十余丈江面,飘然落在帆船上。

    撑舵的赵老婆子直看得口瞪目呆,几疑是镇江的“河神”,巡海的“夜叉”,两腿一软,“卟”地跪倒,合掌念道:“菩萨!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蔡旭琨拔出单刀,确断了帆索,喝道:“停船!掉头!”

    那赵老头正蹲在舱里清点穆乘风那一袋金块珍珠,听得喝声,只当遇上了水寇,心一慌,“哗啦”一声,满袋金珠全都撒落舱中。:

    他还没有来得及拾捡,已被蔡旭琨飞起一脚,踢开舱门,挟脖子提了出来。

    赵老头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好汉爷爷饶命,这些东西都不是俺的……”

    蔡旭琨触目那遍地金珠,不禁吃了一惊,刀锋按住老头儿颈子,沉声道:“老家伙,这些财物是从哪儿来的不说实话,六大爷要你的命。”

    赵老头呐呐道:“是……是一位公子……寄存……寄存在俺这儿的……”

    蔡旭琨心中一动,道:“那公子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赵老头道:“姓……姓……姓穆……”

    蔡旭琨猛地一收胳膊,将他揪了起来,鼻尖直逼到老头儿眼珠子前,怜哼道:“好呀!老家伙你的胆子不,竟敢谋财害命……”

    赵老头连忙摇头道:“不!不!俺没……真的没有害他……”

    蔡旭琨喝道:“少说废话,把东西替我捡起来!少一颗珠子,我就砍下你一根手指头!”

    赵老头哪敢不听,连忙爬在舱板上,没命地拾取散落的金珠。

    不久,舟已经驶近,郭竟等纷纷登上帆船。

    杜腐吩咐将舟系在船尾,迅速整好帆索,由两名水手撑舵驾驶,扬起风帆,紧紧追赶前面那只双桅海船。

    郭竟亲自检视那一袋金珠,认得确实是穆乘风的东西,再经赵老头夫妇详细陈述穆乘风在途中所受饥渴煎熬,不禁老泪盈眶,切齿作声,道:“姓萧的贱人不明是非,不顾大义,居然勾结火焰岛,一味纠缠不肯罢手,实在令人可恨……”

    回顾杜腐,问道:“四弟,你看咱们这样追下去,能追得上吗”

    杜腐道:“短时间之内,自是不易追上,但黄河湍急,河道奇险,他们的船大,出海前无法全速行驶,等到天色入夜,必然要觅地停泊,那时就不难追上。”

    郭竟恨恨地道:“好!等咱们捉住那贱人,也不给她饮食,让她也尝尝饥渴的滋味。”

    蔡旭琨问道:“这赵老头夫妇助纣为虐,请示大哥,该如何处置”

    郭竟毫不迟疑,道:“连那两个摇橹的蠢物,每人先赏黄金一两,叫他们多卖点气力,将功赎罪啊!”

    蔡旭琨一怔,用脚踢了赵老头一下,露齿笑道:“老家伙,算你运气不错,滚起来吧!”

    赵老头夫妇连忙叩头,千恩万谢的爬起来,自去帮忙驾舟去了。




第120章 漂流
    郭竟吩咐取来几张椅子,四人并肩坐在甲板上,目不转瞬监视着远处那只双桅海船。

    由晨至暮,整整一天,郭竟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一直踞坐舱面督促催舟,寸步不肯离开,杜腐三人苦苦劝他用些食物,人舱稍息,都被他摇头拒绝了。

    但整日追逐,那双桅海船速度丝毫不慢,前后距离始终相隔数百丈,那血色的船身和血红色的风帆虽然清晰可见,却可望而不可及。

    郭竟焦急万分,又命在船侧舷边加装了橹桨,两名水手轮流摇橹,又嫌风帆不足,吩咐赵老头将船上被褥床单都拆下来,用竹稿绳索缚成一幅幅帆,遍插在当风之处……直恨不得叫船身再添几副翅膀称心。

    两艘船顺波逐流,捷逾奔马,黄昏时,远远望见孟津渡口了。

    郭竟惑然问道:“四弟,你说他们入夜便会停泊,前面已是孟津,难道他们竟是故意再回到动身的地方不成”

    杜腐摇头道:“不会的。孟津渡系东行必经之地,只是时间凑巧,又从这儿经过罢了。”

    郭竟道:“可是,越过了孟津,前面那儿还有泊靠的地方”

    杜腐道:“他们是海船,前后都有错,只须寻找一人僻静所在,随处皆可停泊……”

    正说着,已见那艘双桅大船忽然落下了风帆,缓缓转舵朝向孟津渡驶去。

    杜腐惊“咦”了一声,诧道:“奇怪,这是在弄什么玄虚”

    郭竟却无限欣喜,哈哈大笑道:“看样子,他们竟是准备在孟津渡过夜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要他们及早落在咱们手掌中了。”

    杜腐眉峰皮皱,不停地摇头道:“大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是那姓萧的丫头业已发现有船追赶,才故作此态,暗中必然怀着诡计。”

    郭竟笑道:“只要她今夜真敢在孟津停泊,纵有诡计,何足畏惧”

    独臂一挥,沉声道:“盯住它!看它在什么地方落锚咱们立即突然动手。”

    赵老头夫妇齐应一声跟着大船转舵。

    郭竟又吩咐蔡旭琨道:“待离岸稍近,你先乘舟上岸,快马赶回洛阳,除留下三姑养伤之外,其余弟兄全部调来盂津,多带毒弩火器,今夜咱们要放手大干一场。”

    杜腐凝目注视着前面那艘双桅大船,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低声劝阻道:“大哥,事属反常,预防有诈,最好能智取,不宜正面发动……”

    郭竟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心吧!大哥不是鲁莽人,咱们当然要先用计登上他的大船,待救出穆乘风以后,那时再叫他们尝尝毒弩火器的厉害。”

    议论之间,两船距离已缩近至不足百丈,那双桅大船几乎已经完全静止,船身横转,左舷和郭竟等的座舟遥遥相对,但甲板上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这情景,何曾有下锚停泊的迹象,倒像是一艘无人空船,横拦在大江中。

    杜腐忽然发出警觉,急忙喝道:“快些落帆,不可靠得太近!”

    两名水手刚收起橹桨,松开帆索,突然,那双桅大船上火光一连两闪,传来两声闷雷般巨响……

    轰!轰!

    但闻劲风尖鸣,霹雳贯耳,附近水面猛然涌起两座山似的水柱,帆船船身受震,一阵摇撼,众人站立不稳,险些摔落大江中。

    杜腐骇然变色,厉声道:“老七,快护送大哥到后面船上去,这是红衣火炮‘轰天雷’……”

    话犹未毕,接连着,又是两声震耳爆响,……

    轰!轰!

    硝烟四射飞溅,船舷左侧首先崩裂开一个大洞,两名水手闪避不及,双双被震落水中,郭竟一个踉跄,仰面跌倒。

    那粗大的桅杆“咔喳”一声齐腰折断,直向郭竟砸落下来。

    丁尚隐睹状大惊,连忙扑倒在郭竟身上,用自己的背部,硬挡那断桅。

    ‘砰’的一声,断桅恰好砸中丁尚隐肩头,直砸得他眦牙咧嘴,闷哼不已,虽然仗着“铁布衫”外门硬功护体,肩骨也队些被砸断了。

    蔡旭琨飞身掠过船尾,飘落舟,嘶声大叫道:“大哥,快到船上来……”

    杜腐和丁尚隐合力扶持着郭竟登上舟,刚确断缆索,第三次火光再闪,轰雷之声又起……

    赵老头那艘帆船连遭重创,登时碎裂,残体断桅,都随着滚滚浊流而去。

    郭竟等四人幸得舟,死里逃生,眼睁睁看着那双桅海船再度升起了风帆,扬长向东驶去。

    杜腐猜测得一点不错,它假作有意扰岸停泊,纯系诡计,目的就在引诱追舟迫近,以便突起发难,予以轰沉。

    但杜腐却万万也没有想到,那几尊隐蔽的船舵内,不明究竟的“黑忽忽的东西”,竟是威力无比的火炮“轰天雷”。

    这时,夜慕已垂,河面复归平静,那只双桅海船上,却忽然亮起满船灯火,照耀得周围河面,一片通明。

    江风吹过,船上扬起一阵宏亮豪壮的歌声,歌唱道:“旭日照施旗,剑气耀碧空。驾艨艟,乘长风,‘东海罗家’世之雄……”

    歌声激昂,远在孟津岸上也清晰可闻,船影歌声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于深沉夜色中。

    就在这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下游一片芦苇丛里,正悄没声息的驶出一艘轻而快捷的羊皮筏子,远远缀着大船,向东而去……

    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浊流,蜿蜒东行,经九省始出海,其间河道曲转折,不可胜计,唯重大折,共有三处。

    初经甘宁,河水本向北流,在“民生渠”附近,汇支流为主脉,突然折而南下,直贯陕晋,这是第一处转向。

    进入豫境,因西岳横亘,复纳渭、洛二水,于潼关掉首东奔这是第二处转折。

    过孟津,越陈桥,将达兰封,忽双转折向北,经冀、鲁注入东海,这是第三处大转向。

    综观首、二两处转向,或因支流汇聚,或因山岳阻挡,大都有脉络可循,唯有这第三处大转折,却显得颇为出奇,尤其转向处并地高山逼使,亦无支流促成,河水竟突然回转北上,倒像是有意避开苏北一带贫瘠之区似的。

    河水在第三处转向的地方,在兰封县西北,一个名叫“铜瓦厢”的镇附近。

    “铜瓦厢”地处偏僻,总共不过百来户人家,民风朴实,居民辛勤度日,但因黄河恰巧在这儿转向,形成一个巨大的回水湾,所以,居民们竟多了一副行业

    那就是捞抬上游冲下来的“漂流物”。

    俗谓:黄河百害。河水经常泛滥成灾,人畜财物每随浊流而至,别看这行副业,有时候却真能发个“横财”。

    这一天傍晚,镇上已有炊烟袅袅,一般简陋的竹筏,兀自主江面上徘徊逡巡。

    竹筏上载着两个少年男女,和一堆碎木空瓶。

    那女的大约十五六岁,穿一件蓝粗布的短衫裤,脑后托着一条乌溜溜的长辫子,裤脚管卷至慷下,赤着一双天足,天缓缓的摇着木桨。

    男孩子只有十三四岁,赤膊,仅穿一条短裤,蹲在竹筏前端,手里执着一支带竹篙,眼睛骨碌直转,不停地向水面搜索。

    从年龄和面貌看,他们是姊弟俩,八成儿为了想多打捞些漂流物件,时间虽已傍晚,仍舍不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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