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萧如觅叱道:“胡说。你残杀我父兄,本是铁一般的事实,正因证据确凿,四门五派才主持公义,联袂问罪缥缈峰之巅,当时你已经默认恶行,是你哀求全尸,自愿饮毒而死。谁知却阴施诈术,脱身逃走,然后再用残酷血腥手段,向四门五派寻仇报复……你……你这卑鄙无耻的东西,居然还有人强辞夺理妄图狡辩……”
沈破浪傲笑道:“就算是我杀了你的父兄,这件事也和我的徒弟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该找我沈某人,为什么却劫走我门下弟子”
萧如觅道:“咱们擒他只为了要逼你出面,等报仇之后,自然就会放他……”
沈破浪道:“是吗姑娘自认磊落,原来也会使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萧如觅怒目道:“对付卑鄙的人,就不能顾道义。为了报仇雪恨,可以不择手段这是跟你杨大侠学的。”
沈破浪仰面大笑道:“可惜姑娘千虑一失,如今只怕仇报不成,反要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语犹未毕,忽听丑潘安黄羽冷冷接道:“那也未必见得。”
沈破浪目光一落,凝声道:“黄贤侄,你可知道在跟谁说话”
第124章 面善
黄羽仰面答道:“不知道。”
沈破浪冷笑道:“便是你父亲黄成仁亲来,也不敢对沈某如此无礼,你有多大本领竟敢逞强逞狠,替人出头……”
黄羽道:“家父一向不屑与中原武林交往,阁下最好别倚老卖老乱套交情。”
沈破浪眼中精光暴闪,沉声道:“听你口气,敢情是想得点教训才肯罢手”
黄羽左手一提剑鞘,向前猛跨一大上步,抗声道:“正要领教。”
沈破浪道:“好!就凭这桀骛不驯的态度,沈某人就该我父亲管教管教。”说完,举手一挥,随行男女剑童和侍婢立即向后闪退,空出数丈空一片场地。
四名青袍老人一齐欠身,说道:“区区辈,何须会主亲自出手,属下等替你代劳可颖。”
沈破浪道略一沉吟,颔首笑道:“东海黄家剑法,以迅快辛辣见长,你们的剑术也以快捷著称,倒是恰堪匹敌‘”四名青袍人道:“就请会主颁令”
沈破浪又道:“不过,你们年纪比他大,又是以四对一,虽胜不武。这样吧,且以十招为限,不得倚众缠斗,超过十招,就算你们败了。”
四名青袍老人拱手应道:“谨遵令谕。”声落,霍地旋身,但见寒光暴展,不知什么时候,四柄长剑已经撤到手中。
那丑四潘安黄羽昂然不惧,自顾从腰际取下一副黑纹皮的护套,缓缓戴在手腕上,然后仰面冷冷道:“四位怎样称呼”
为首一名青袍老人大声道:“老朽兄弟姓莫,人称‘莫家四剑’,现掌复仇分开封分堂。”
黄羽鄙夷地道:“原来是罗浮快剑麦老儿门下叛徒,本少岛主看麦老儿份上,先让你们攻三招吧!”
莫家四剑勃然大怒,同声叱道:“狂妄辈,你在找死!”
喝声中,四人同时抢出一大步,剑芒如流星飞旋,分击黄羽眉心、咽喉、心窝、腹四处要害。
这兄弟四人非但出剑迅捷,认穴奇准,显然还练了一种合击之法,出手时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招发出,就像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四招,令人眼花缭乱,不知该先破哪一招先解哪一式
黄羽虽然狂妄自负,见了这出手威势,心里也暗吃一惊,眉峰微皱,身形凌空拔起,冷声道:“第一招。”
四柄长剑堪堪由脚下走空,但闻莫家兄弟一声暴喝:“辈,哪里走!”剑势陡然一变,化点为面,顿时在黄羽身躯下面,结成了一片寒森森的剑海。
黄羽似乎早有成竹在胸,一提真气,身形忽又向上升起五尺左右,悬空一式“云里蹬”,车轮般翻了个跟斗,飘然向一丈外落去。院中观战双方,都不由自主同声喝彩道:“好身法!”
剑魔沈破浪也面含微笑,连连颔首道:“虎父无犬子,真难为他应变如此机警。”
黄羽脚落实地傲然道:“第二招。”
莫家四剑各自顿腕收剑,满地光华一敛,复又化面为线,四柄剑结成一束,闪电般向丑潘安黄羽落身处追击而至。
丑潘安黄羽不再闪避,沉声喝道:“第三招。”
最后一个“招”字出口,一缕寒光由腰际飞出,直迎莫家兄弟的四柄长剑。
刹时间,毫芒流转,光华耀比场中激起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声响……
剑光人影,乍合又分。只见莫家兄弟横剑分立四方,老二莫维仁的右边眉毛和老三莫维信的左耳廓下,都已皮破肉伤,涔涔渗下血水。
丑潘安黄羽仍然昂首挺立场中,但右手衣袖破了一个洞孔,头上发髻亦遭削断,乱发垂额,破袖拂荡,虽未伤及皮肉,却也险之又险了。
不过,他腰际长剑仍然插在鞘中,丑脸上也依旧荡漾着冷峻狂傲的神色,似乎对适才电光石火的一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夜风拂过,场中寂然无声,只有远处江面上,不时随风传来一声声凄厉呐喊。
那艘双桅海船已陷入一片大火中,火光照耀下,隐约可见大船四周,有许多羊皮筏子,以及无数豕逐狼奔的人影。复仇会主沈破浪得意地笑道:“黄贤侄,时至如今,你总该认输低头了吧”
黄羽眼一翻,冷哼道:“本少岛主并未落败,阁下何必高兴得太早。”
沈破浪举手一指江面道:“你座舟被焚,归路断绝,已成釜中游鱼,如再妄逞匹夫之勇,地就是自取毁灭了。”
黄羽道:“区区一两只船,咱们火焰岛还烧得起,待擒住阁下之后,本少岛主不得要你连本带利一并赔还。”
沈破浪大笑道:“井底之蛙,妄愉青天。你的武功剑术,跟莫家兄弟仅人伯仲之间,如在本座剑下,只怕难过五招。”
黄羽抗声说:“大话人人会说,你怎么不敢出手试试”
沈破浪轩眉道:“本座是怜你被姿色所迷,受人挑拨,不忍遽加诛除,意欲收你为本会所用……”
“哼!”
黄羽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厉声喝道:“要动手就快,再说废话,休怪本少岛主要骂你了。”
沈破浪目光闪动,笑容渐渐消失,轻叹一声道:“好吧,一个人决心想死,那是山也挡不住的,本座就成全了你吧!”
语声一沉,断然道:“四位分堂主听令,限七招之内,取他首级!”
莫家四剑一齐躬身,道:“遵令。”四个人同时侧身半转,剑尖斜举前伸,左手挽紧贴着剑柄亮出“众星拱月”之势。
丑潘安黄羽一见,狂态立敛,右脚微微后移,身躯半蹲,并将腰际长剑连鞘摘下,竖捧在手中。
显然,双方对这生死相搏的一击,都未敢掉以轻心……那虽然仅是短短七招,在双方内心的感觉,却远比七百招更漫长,更沉重。
莫家兄弟八道冷电般的目光,炯炯投射在丑潘安黄羽身上,表面看来,四人只是凝神蓄势静立未动,实际上,各人已将生平所练过的出手招式,在脑海中施展了何止千百遍。
皆因高手相搏,胜负决于一念。尤其莫家兄弟和黄羽双亢所擅长的,都是快速剑法,一击出手,招式连绵相继,其间决不能有丝毫疏失,只要任何一方万一大意,露出了破绽或间隙,势将立即招来对方凌厉无情的抢攻,一旦失去先机,胜负之数便已经决定大半了。
但莫家四剑凝注丑潘安黄羽足有顿炊之久,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观察,那黄羽的“捧剑蹲身”之式,几乎无懈可击,是以迟疑再三,始终不敢贸然发动。
双方观战的人,也都屏息环伺,鸦雀无声,暗暗替他们拦着冷汗。
沈破浪冷眼旁观,眉峰微皱,忽然扬目了望远处江面,喃喃说道:“看来那艘船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听在黄羽耳中,却不期然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向江面上飞快扫了一瞥……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莫家四剑突然趁机发动。
但见人影交错,快如电闪,老大莫维仁和老四莫维理同时腾身射起,由黄羽头顶疾掠而过,老二莫维义和老三莫维信则一左一右,飞快的贴地翻滚,挥剑砍向黄羽的双脚足踝。
四人分击上左右,出手既快又狠,剑芒才动人已到了近身。
这时候,沈破浪的话音犹未落尽,也就是丑潘安黄羽顾盼江面的转瞬之间,萧如觅眼见黄羽一瞥之失,竟已陷身险境,不禁骇然惊呼失声。
寒光闪现,人影横空……可是,“蓬”然声中,莫老大和莫老四却像两截木头似的,由空中直摔了下来,漠老二和莫老三,也双双僵卧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黄羽手中长剑分明才拔出一半,见状微微一愣,也没有开口,径自还剑人鞘,举步向萧如觅走去。
萧如觅喜出望外,欣然道:“黄大哥,你赢了!”
黄羽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地上。
萧如觅一惊,急忙探手搀扶,问道:“你……怎么了”
丑潘安黄羽没有回答,四肢渐渐僵硬,片刻间,也和莫家四剑一般模样,莫名其妙的昏厥了过去。
这一来,全场震骇,如见鬼婊,莫不惊惶四顾,人人自危。
叶雨婷低声道:“会主,这是有人阴施暗算。”
沈破浪点点头,扬目喝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不敢当!老婆子早就站在这儿。”
随着语声,那独眼老妪一手扶着阿毛,一手拄着竹杖,从屋檐阴影下,缓步而出。
阿毛手中提着一束表如鱼的篮子,口已经打开,里面隐约有个蜂巢般的东西。
沈破浪脸色微变,抱拳一拱,道:“沈破浪在此,敢问老人家是……”
那独眼老妪霜眉一挑,接口道:“杨大侠,你再仔细看看,真的连老身都认不得了么”
沈破浪迟疑了一下,强笑道:“请恕沈某眼拙失礼,老人家的面貌倒是有些面善,只是一时记不起曾在何处相识了。”
独眼老妪道:“杨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二十年前巫山作客,百禽共舞迎宾的盛事,居然记不起来了么”
第125章 肤白
沈破浪一怔,喃喃道:“……二十年前……巫山作客……百禽共舞……”言下不胜困惑。
独眼老妪冷冷一笑,接道:“让我老婆子索性再说明白些吧,有一首诗,沈大侠总该记得”
沈破浪惑然道:“哦一首诗”
独眼老妪点点头,漫声道:“巍峨巫山阳,烟云锁长江。万花簇风阙,百禽舞龙岗。弹剑哥壮志,把盏试新酿。得意须尽欢,纵醉庸何伤”
吟声荡漾耳际,满院肃然,无数目光,都投注在沈破浪脸上。
那沈破浪神色连变,却没有开口。
独眼老妪紧接着又道:“这首诗,是沈大侠在巫山作客时,即席挥毫所撰,现在还由老身保存在百禽宫中……沈大侠怎会记不起了呢”
沈破浪身形微震,脱口道:“哦!原来老人家竟是‘鸠母’……”
独眼老妪笑了,笑得好深沉,微微颔首,道:“不错,沈大侠总算记起来了……老身正是当年的‘鸠母’巫九娘……百禽宫中一日欢叙,匆匆已有二十年,故人无恙,只是我老婆子越活越老迈……”
沈破浪干咳了两声,忙道:“是的!是的……哦!不!不!不!九娘英容仍似当年,一点也看不出老迈……”
“是吗”巫九娘霜眉微轩,笑问道:“如果音容仍似当年,沈大侠适才怎会认不出来”
沈破浪腼腆道:“夜色晦暗,事出意外,沈某再也想不到九娘会迁居此地,所以……所以……”目光一转,落在那少年阿毛身上,改口问道:“这位兄弟,是九娘新收爱徒吗”
巫九娘摇摇头道:“不!他是老身劣孙,名叫姚景福。”
沈破浪轻“哦”了一声,脸色阴晴不定,似乎颇感惊讶!
巫九娘笑道:“沈大侠没有见过这孩子,应该还记得他的母亲才对”
沈破浪道:“时隔多年,沈某性又健忘,只怕已经记忆不清了,看这位兄弟的面貌,的确跟他父亲一般英俊,皮肤也跟他母亲一样白皙和漂亮……九娘你说对不对”
巫九娘听得一愣,停了片刻,才颔首微笑道:“很对!很对!沈大侠可否允老身一桩不情之请,咱们先把这里的事作一了断,然后再请沈大侠入蜗居深淡。”
沈破浪毫未迟疑,含笑道:“既是九娘出面,沈某人但凭吩咐就是。”
“言重了。”巫九娘微一欠身,说道:“请沈大侠看在老身薄面,约退贵属,放这姓黄的娃儿离去,一切恩怨是非,留待他日再算,沈大侠以为如何”
沈破浪笑道:“九娘吩咐,敢不如命,但沈某有一事不明,敢问九娘与东海黄家之间……”
巫九娘摇头道:“老身与火焰岛素无交往,只是不愿这片茅舍篱院沾染血腥而已。”
沈破浪似乎有些意外,但却并未追问,爽朗一笑道:“难得九娘你为缓颊,算他们造化了……”
探手从袖中取出一面朱色金边的三角形旗,迎风一层,沉声道:“孩子们,撤围。”
篱外一声轰应,火炬齐灭。院子里二十四名剑童俏婢也纷纷向两侧闪让,空出一条通路。
巫九娘将一粒吞豆大的药丸抛给了萧如觅,说道:“这是蜂毒解药,用一碗无根水化开,半内服,一半外敷,静养半个时辰,蜂毒便可尽除了。”
萧如觅裣衽为礼,道:“多谢老前辈赐药,他日相逢,当必图报。”
巫九娘笑道:“图报倒不必,回去以后最好多劝劝他,年纪轻轻的,不可过分恃才傲世,目中无人,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凡事要退一步想……”
萧如觅没等她说完,径息转过身去,向沈破浪投去怨毒的一眼,冷冷道:“姓沈的,咱们再见了。”
说完,螓首一昂,大步穿过人丛,向篱门外走去。
四名红衣大汉搀扶着丑潘安黄羽,紧随在后。
出得篱门,萧如觅身形微顿,扬目望了江面上那业已半沉的双桅海船,轻吁一声,突然加快脚步,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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