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忘了下盐
阿毛叫醒他的时候,他看见自己正对面坐着个人。他回头问范空是谁,范空意味深长地让他再看清楚。余有年这才发现坐在正对面的不是人,是一面镜子,镜子里跟他动作对称的人自然是他自己。
“欸!好恐怖!”
这张脸说不上难看,只是很平凡普通,大鼻子,垂眼睛,高耸的眉骨,宽大的下巴,又黄又脏的牙齿还有两颗长长的门牙,能找到余有年的影子但绝对说不出是他本人,就是眼熟。
余有年趴在镜子上端详了很久,拿着手机各个角度拍照,每拍一张惊叹一次。
“我去犯罪也没人能认出我来吧!”
范空将他的话翻译给阿毛听,阿毛忽而兴奋地吐一长串弯弯勾子。范空听了瞪大眼睛,斟酌过后才给余有年说:“amos以前试过给自己化特效妆跟老师约会,老师没认出他来。后来他不玩了就‘消失’了,老师还报警要找失踪的男朋友。”
余有年对阿毛肃然起敬。艺术来自于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从试完妆起,余有年就跟阿毛同房。阿毛的助手只在倒模那天出现过,之后都是阿毛一个人负责所有工作。每天阿毛早早起来,捣弄一些余有年不懂的化学物品,做出隔天要用的假皮,给余有年化好妆再倒头睡。范空会过来跟换了脸的男主角一起设计人物的肢体语言,配合角色以及新的面容加一些小动作。他俩的动静绝对不小,但阿毛的睡眠质量就像戴了隔音耳罩一样,从来没被吵醒过。
余有年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房里唯二的活物阿毛是不被禁足的。余有年很珍惜阿毛不出门的共处时间,可他又不懂外语,抓耳挠腮一轮,最后求救于全炁。他只跟全炁说新交了个朋友,但朋友说外语他听不懂。全炁没问余有年既然语言不通这朋友是怎么交回来的。有过几次叁人会议后,余有年怕耽误全炁的学术时间,便不再找对方充当翻译。幸好全炁给他介绍了一款精确度挺高的翻译软件,可以输入文字也可以直接语音。自此,余有年和阿毛开启了鸡同鸭讲之旅。
这样枯燥的生活持续了两叁周,终于到了开机那一天。如同之前的每一天,阿毛早起给余有年化特效妆,化完后没有立刻倒头睡。从这一刻起阿毛得跟余有年到片场,照顾演员拍摄时的妆容。
阿毛用蹩脚的中文对余有年说:“加油!”
两人一起走出酒店房,余有年深吸一口气,这是他被困十几天后第一次走出房间。虽然房内外的空气味道差不多,但他就是忍不住做一个深呼吸的动作。走廊上站着负责接送他们的司机,表情很冷漠的一个人,感觉接送对象是人是猪对司机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分别。或许这就是范空对司机的要求,不得不说,导演的安排还是挺周密的。
第一天拍的全是男主角的独脚戏,难度没那么大。相比起拍戏,余有年觉得不被认出他是谁这件事更有挑战性。一开始他谁也不敢多看一眼,闪闪躲躲的,被范空拉到角落说话。
“我们之前排练过那么多次,自信一点。”
余有年的长门牙抵在下唇上,不安地咂嘴。范空离开后他缩起肩头,走路跟扫地似的脚掌贴地磨蹭,走到哪里都是一阵“刷刷”的声响。他脸上揣着刻意讨好的笑容但目光精锐如鼠。
不清楚是否因为妆容,还是余有年把男主角的一些行为习惯带到了生活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他产生过半点怀疑。他学男主角给自己取了一个假名,叫“安生”。大家“小安”“生哥”地叫他,一方面他因为有时候没能反应过来有些心惊胆战的,一方面他因为瞒骗了大家而觉得有点刺激。
“生哥,生哥!”
戏里一个配角喊了余有年几遍。余有年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
“生哥你等会儿跟大家一起吃饭吗?”
说到这个余有年沮丧地撇了下嘴,“不了,要回酒店看剧本,导演要检查作业。”
既然是范空害他被禁足,他就搬范空来说事。
司机把余有年和阿毛送回酒店房门前,目送他们进门,没多说一句话便转头走人,留下余有年对门板撅了好一会儿嘴。
阿毛一脸兴奋难耐地掏出手机给余有年看:今天好刺激!
余有年点头,熟练地撕下假皮,卸妆。
阿毛对着手机说一通,又举到余有年面前:让我想起以前给cia伪装官上课的时候!
余有年惊讶得忘了手上的力度,撕假皮把真脸皮给撕疼了。
范空到底请来了何方神圣?这些机密的事情可以随便说的吗?虽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但听的人会不会惹上麻烦?余有年为了保命没有问下去。
一整天紧张下来余有年的胃没有了知觉,晚饭没吃,倒在床上看全炁发来问他在做什么的短信。余有年有气无力地回道:“琪琪,我好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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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落圈 与影子的距离
53.
五月的天气在暖与热之间,片场好些扛设备的大哥都穿起了短袖背心,有些甚至赤裸上身。余有年也想奔放一下,可惜这几天的戏演的是冬天,他只能天天拿着小风扇吹。幸好男主角是个穷困潦倒的人,没有多好多厚的衣服穿。
今天的戏是男主角在街上遇到一个买完面包往家走的小女孩,他又饿又没钱,于是想办法把女孩的面包骗走。
演小女孩的演员相当水灵,留着乖巧的齐刘海,底下一双能把整个世界映进去的眼睛,两道弯弯的眉毛,不笑时也自然翘起的嘴角,天生一副欢喜的样子。她看到余有年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盯着人看。余有年蹲下来问她:“怎么啦?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淼淼抬起手指了指余有年两颗长长的门牙:“你会咬到自己吗?”
说实话,余有年刚开始戴牙套的确会被卡得不舒服,阿毛给他设计的假门牙又龅又长,阖起嘴时会有半截抵在下唇上。这也是为什么在开拍前两叁周,范空要求他天天带妆设计角色动作的原因。现在余有年脱掉牙套还会出奇地不习惯没有东西抵在嘴唇上。
他跟淼淼说悄悄话:“这是假的,可以脱下来,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淼淼听了立刻捂住嘴巴,也悄悄说:“那我跟你交换一个秘密。我之前寒假作业太多了没写完,抄了同桌两页。”淼淼拽了一下余有年的肩膀又把嘴捂严实了:“真的只有两页!”
余有年伸出尾指跟淼淼勾了一下。开拍前两颗一大一小的脑袋凑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原本淼淼父亲怕女儿不习惯片场,正在一边跺来跺,结果没一会儿女儿就被拐跑了。范空走过来把余有年赶去走位:“聊这么高兴,等会儿就骗不下手了。”余有年本不在意,但他没想到范空的嘴开过光。
女孩大约六岁大,抱着一大袋只比她身型小一点的面包坐在路边休息。男主角看似随意地走过来蹲在女孩身边。
“哎哟小姑娘,你这么一大袋面包够全家人吃喽。”
女孩乖巧地点头,掰手指数数:“爸爸,妈妈,哥哥,我,刚好够四个人吃。”
男主角见女孩不怕生,眉间的贼色重了几分。“那你们就只吃面包吗?不吃青菜鸡肉牛肉吗?”
小女孩舔了舔有点馋意的嘴说:“钱只够买面包了。面包也好吃的,可以烤得香香的脆脆的。”
男主角摸了摸故意用力撑起来的薄肚皮说:“哎哟我刚刚用面包换了一只大肥鸡,吃得好饱哦。”
小女孩搂着面包扑到男主角身上,眼睛里像装满了金山银山,闪闪发光:“用面包能换鸡吗?”
男主角指天发誓:“当然啊!”忽而压低声音用手挡住嘴巴说:“不过别人都不知道哪里可以换,只有我知道。”他指了指女孩怀里的面包,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像怕别人觊觎女孩的宝物:“你这么大袋的面包,可以换两只大肥鸡啦!”
女孩一听高兴得扒紧了男主角的手:“我们好久没吃肉了,你带我去换好不好?”怕男主角不答应,女孩眼睛不敢四处看,神情小心翼翼,怕触碰了谁的大宝贝:“我把面包给你,你帮我换好不好?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她从兜里掏出一颗刚刚买面包时捡到的糖果:“这个送给你。”
淼淼刚刚也是这样跟余有年交换秘密的。
接着男主角应该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换肥鸡”。然后拿走女孩手里的面包回家吃清光。从此不再在这个街头遇到小女孩。男主角不知道,小女孩此时也不知道,但余有年知道女孩等了半天不见鸡不见面包,回家后被父亲拿棍子打了好久,还被锁在家门外。半夜父亲开门看见女儿倒在地上脸色发紫,赶紧把身体僵硬冰冷的女儿送院。医生说小女孩死于皮下出血和失温。
淼淼的眼睛很大,大到能把一家人吃肥鸡的心愿都装在里面。她抬手塞给余有年的不是面包,是她的命。余有年觉得面包烫手,没有像男主角那样猴急地抱紧面包。词他也说不顺,“等、等、等”,“等”了老半天,最后被范空喊停。
第二遍,他不忍,不行。
第叁遍,他退缩,不行。
四遍,五遍,十遍,都不行。
余有年一瞬间回到了《倘若有一天》的状态,这次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是知道别人因为他要死了。原来跨过自己的生死比跨过别人的容易。范空喊原地休息,走到余有年身边,弯腰把小女孩使开。
“这个阶段你是没心没肺的,表情不能有半点犹豫。”
范空很冷静,只是陈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像姜导猛抽烟一语不发地盯着人看,或者嘲讽一两句。余有年点点头,看着远处淼淼仰起脸跟父亲有说有笑。
“这一场你今天拍得了吗?”范空问。
所有工作人员就位,街道拍摄的手续也办好了,钱也在哗啦啦地流着,可余有年把这一切在脑子里过一遍后还是摇了摇头,对范空说:“对不起。”
“行,你调整一下状态。”
范空既不安慰人也不骂人,只是高效率地跟工作人员安排拍摄变更。
余有年回酒店之前问范空:“要是还是拍不好呢?”
范空依然平和:“一年叁百六十五天,总有一天能拍好。”
阿毛能看出来余有年状态不好,回酒店后没找人聊天,吃完外卖洗好澡就戴上耳机玩电脑去了。
余有年进剧组后不能跟全炁见面,每天收到最多的信息是全炁问他在干嘛,余有年每一次都很有耐心地把遇到的趣事告诉对方,例如吃到好吃的外卖,房间玻璃窗上有鸟粪便,鞋破了洞。今天洗完澡后余有年给全炁拨了电话,打字太累了。电话接通后他发现说话也很累,便一声不吭地听全炁在那里“喂”了半分钟。
“今天不顺利吗?”全炁消停了一会儿问。
余有年没分享过工作的事情。“嗯。”
“挨骂了?”
余有年把手机放在枕头上,耳朵枕在上面,听见问话后拉过被子盖在脸上。“没有。”
“是跟人相处不开心吗?”
余有年不说话。全炁像医生检查病人一样每一项病征都问一遍,最后问道:“状态不好入不了戏?”
余有年终于又“嗯”了一声。全炁的声音很温柔,余有年能想像对方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在跟他说话:“剧情是怎样的?啊,不能说吧?那是角色跟你相差很多?还是剧情你接受不了?”全炁顿了一下,“不会是有床戏吧?很裸露吗?”
余有年紧闭的嘴唇被气流冲破一条裂缝,噗嗤一笑,终于愿意张嘴了:“对啊,一对二的激情戏,全裸。”
阿毛戴着耳机又听不懂中文,余有年开展胡说八道的本领。可惜全炁不上当:“那你为艺术牺牲一下吧。”
余有年闷在被子里笑了一会儿,听着全炁掀纸张的声音,精神渐渐放松下来,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拍戏最难拍的有两样,一是小孩二是动物。范空原本跟淼淼的父母协商的拍摄日期就有好几天,淼淼表现得好,时间便很充裕。余有年知道后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因为他的表现比小孩还差,松不了。
开拍之前余有年拉淼淼在一边道歉,小女孩很喜欢他,就摸摸他脸问他是不是累了。余有年揪了揪女孩的头发:“你拍被打那场戏有没有受伤?”
淼淼特别勇敢又骄傲地给他展示一个误伤之下的瘀青:“叔叔请我吃雪糕啦,不疼!”
余有年默默给女孩揉瘀伤:“怎么不疼?都青了。”
淼淼说:“叔叔不小心的嘛,他又不是真的打我,是假的啊。”
余有年失神地问:“假的吗?”
淼淼嫌弃这个有点笨的男人,跺了跺脚说:“当然啊!叔叔只是挥棍子我就大叫,他不是我爸爸,不能打我!”
余有年捏了捏淼淼细长的胳膊:“你的真爸爸妈妈也不能打你。”
淼淼晃了晃脑袋特别得意地说:“他们才不打我呢,每天睡觉前还会给我亲亲。”
余有年微微弯起嘴角。真好,这个小女孩没有那样的遭遇。
范空走来领走女孩,离开之前对余有年说:“减少跟她的接触。”
今天镜头前的余有年少了犹豫,在小女孩说要给男主角面包时想也没想就接过去。
第一遍范空没喊停,让一大一小两个演员把词都说完。第二遍,男主角凑近小女孩的时候一直盯着那袋面包,时不时舔舐干燥的嘴唇。小女孩眼里出现了怯意,不自觉得退开了。男主角的牙齿不仅泛黄,牙缝间还有去不掉的黑渍,两颗长门牙缩也缩不进去,眼睛里埋着赤裸裸的贪婪,活脱脱一只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老鼠精。小女孩没忍住,嘴角一撇开始掉眼泪。余有年赶紧放松表情要把淼淼抱起来,女孩一溜烟跑走扑进父亲怀里哭。范空走过来拍了拍余有年的肩膀:“收一收,男主角没有这么明显的意向。”过了片刻范空找到恰当的字眼给余有年描述:“他是一个自然放松的混沌的状态。”
很多导演的脾气都很一般,暴躁的不在少数,但范空从来不对任何人说重话,也不会晾着人,给演员很大的情绪调度空间。
余有年一边琢磨着“混沌”,一边跑去哄淼淼,可小女孩被他吓怕了,躲在父亲怀里不看他一眼。范空早有预料,迅速调其它场次先拍了。场地布置需要时间,余有年蹲在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思考“混沌”,无意间听到收音师说:“我觉得拍得挺好了啊。”另一道声音:“你又不是第一天跟范导,他对画面的要求你还不清楚吗?”
余有年失笑,突然明白了全炁那种精益求精但求而不得的感受。
幸好其它戏份都顺利过关,下班时余有年不至于太难受。
临睡前他又拨通全炁的电话,阿毛十分有默契地戴上耳机。
“今天有好一点吗?”全炁似乎在等他的电话,很快接听了。
“我把小孩给吓哭了。”余有年说。
全炁顿了顿,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全琪琪,不许笑。”
被命令的人应指令压下笑声。余有年踌躇良久说:“剧情挺残忍的,我害怕,但一用力小孩会害怕,导演也说我用力过猛。”
“都是假的啊。”全炁说,“是你告诉我的,戏都是假的,所以不要害怕。”
余有年沉默了很久。玻璃窗上的鸟粪被他擦掉了一些,还有一点点他的手够不着擦不掉。
戏是假的,但是,他问全炁:“我现实中也做过很多坏事,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极端地伤害了别人呢?”
轮到全炁沉默了,不长不短的五分钟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余有年摸到床头的烟盒,但最终把手缩进被子里。
“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足够的判断力吗?心智上有没有被父母或成长环境影响了?”
全炁的声音也不太确定。余有年想,遇到全炁之前的日子在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来的,做事全凭求生欲或者被情绪牵着鼻子走,年龄都是虚长的,什么都没搞懂混混沌沌地就活了这么多年。
余有年的眼睛像夜里失修的灯塔突然亮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一直不出声,全炁急了,拔高声音说:“改过就好,现在就挺好的。”
余有年用鼻尖蹭了蹭被子。全炁急切道:“你还救过我,那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帮助了很多人呢?都扯平了。”
余有年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琪琪你哄我睡觉好不好?”
全炁忙不迭答应,断断续续地给余有年讲自己小时候拍戏的经历。调皮上树摘果子结果手过敏涂了一个月的药,什么摸别人家的狗把狗摸秃了,哪件糗说哪件。余有年笑着睡着前困惑全炁现在怎么不皮了。
隔天再拍骗女孩的戏,余有年觉得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决定不管如何今天都要把它给解决了。走位之前他拉过还是不太愿意跟他接触的淼淼到角落,悄悄把牙套取下来。淼淼诧异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牙齿。余有年迅速把牙套戴回去,朝淼淼竖起食指:“嘘──”淼淼也“嘘”了好长一声。
今天的男主角脸是叁十多岁的脸,心是十几岁的心,骗了人一点也不内疚,还露出两颗门牙像老鼠偷吃了隔壁家鸡的饲料,窃喜又满足。
范空一说收货,余有年扔掉面包跑去抱起淼淼转了好几圈。
状态调整好的余有年势如破竹,基本上所有镜头都一遍过,往后很多拍摄都超前完成。整个剧组处于轻松的工作氛围当中。当余有年的势破了半个林子的竹后,他发现另一件惨事──
没办法出戏。
原本他没察觉,直到那天一个群演问他有没有纸巾,他明明知道自己裤兜里有,但嘴上却说“没有”。看着鼻血哗哗流的群演走远了,余有年那纸巾再也拿不出来了。
就像他中学那会儿,明明自己有带橡皮擦,但总要骗同桌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同学的来用。有一天被同桌发现了,同桌以为自己被余有年喜欢着,默默塞了一封情书到余有年抽屉里。最后余有年私下跟班主任说想换座位,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范空注意到余有年的状态,找了一个午饭时间和余有年聊了几句。
“你最亲近的人是谁?”
脱掉牙套在吃饭的余有年想了想,“爷爷奶奶,跟全炁吧。”
范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过两天你就能看见自己跟影子的距离了。”
余有年这些天出了酒店的门是恶人,关上房间的门是废人。阿毛拼命找搞笑视频逗他开心。他看完笑完后拿起床头柜那瓶全炁寄来的雪味香水喷一喷被子,再躺进去睡。不知道全炁怎么调的,那香水真的很神奇地有雪和海洋的味道,特别特别淡,但令余有年特别安心。
鱼落圈 距离有点远
54.
余有年怀疑范空不会数数。
说好的过两天,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他还是处于上班下班两个极端的状态当中。这时间有多长呢,长到阿毛已经会“油黏”“油黏”地叫余有年,长到阿毛已经会用简单的中文叫外卖。那天阿毛出去玩到半夜回来,提着一盒“焦烤”凑到正在看剧本的余有年面前。余有年咬着一串烤羊肉说:“烧烤。”阿毛看着余有年的嘴型学得很认真,最后凭借着“宵靠”“骚尻”将余有年击退。
一直听说外国人显老,余有年没好意思问阿毛年纪,但听阿毛说过有一个叁十岁的女儿,那阿毛也得有五十岁了。余有年见这个很热衷于接受新事物的外国人挺细皮嫩肉的,倒显年青。他问阿毛,长时间工作不回家妻子不会有意见吗?阿毛看着翻译软件上的字笑,说我没有结婚啊。见余有年愣住,阿毛又说,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既有孩子又单身,挺好的啊。
以东方思想来看,这房间里住着两个“男主角”。
入戏后余有年的拍摄都很顺利。昨天范空说今天会有一个老师来片场给一些小配角上表演培训课,让余有年去接一下,顺便也上一课。
余有年站在旧城区最老的一片房子前等人,衣服胸襟位置被他捏住掀动,不停地扇风。取景的这个城市在内陆,七月份的天气实在太热太闷了,像一个底下在不断烧柴火的蒸笼,每个人是一只被蒸得膨胀的肉包子。余有年正想快跑回片场取个小风扇,一辆出租车驶到他跟前。车上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穿着清爽的人。余有年掐了自己肚皮一下才忍住没叫出声。
两个月没见的全炁成长得更加耀眼了,余有年归因于天上那颗太阳,把人照得发光发亮。
全炁背着个大背包走过来,礼貌地打招呼:“请问您是安先生吗?”
余有年已经适应了“安生”这个名字,但被眼前的人一叫,他汗毛立即竖起来。幸亏全炁看他的眼神是十分陌生的,疏离的,他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一层“皮”。
余有年只呆滞了两秒,立马哈巴狗似地弯腰谄媚道:“是是是,我带您去。”他的手跟全炁的握上,黏黏腻腻地揉了一把,把全炁吓退两步。余有年不自知,还一个劲儿地问:“全老师热不热啊?里面有大风扇。”
刚刚退开的人在听清眼前这个贼眉贼眼的老鼠精的声音后顿住。老鼠精十分有眼见力地也停下来,问:“怎么了?”
全炁的眼睛忘了收敛惊愕和窥探,不拐弯地打量长得并不讨喜的老鼠精。余有年能明显感觉到背后的汗在脊椎凹陷处汇聚,沿路畅行无阻地下滑,渗进破破烂烂的裤头里。他刻意咂了咂门牙,发出声响。
半晌,全炁收回目光,尽量展现出对老鼠精的尊重,说:“没事,走吧。”
说是表演课,但也只是在现场指导一下演技。范空见全炁来了,上前握了握手:“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你父母太忙了我不好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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