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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唐史演义(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东藩
小子为按时叙事起见,只好将西突厥事,暂行搁置,演述那唐廷内政,免得叙次混淆。自皇子承乾,得立为太子后,承接第十七回。起初因年尚幼稚,没甚过失,及渐渐长成,辄游猎废学。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孔颖达、张玄素等,屡加规谏,均不见从,反且遭嫉。志宁丁母忧,闻太子修治宫室,妨害农功,又好郑卫音乐,以及宠昵宦官、亲近女色等情,遂上书极谏,至再至三,惹得太子怨恨填胸,几与志宁势不两立,暗遣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两人,往刺志宁,二人入志宁家,见他素服麻衣,寝处苫块,也不禁良心发现,不忍下手,当即返报太子,但说是不便行刺,只好缓图。颇有晋麑风。太子乃暂从搁置,但淫纵益甚。魏王泰有意夺嫡,趁着太子失德的时候,格外召集文士,撰述各书,且搜考古今地理,著成一册括地志,呈献太宗。太宗见他考证详明,很是喜慰,便优畀月给,制逾太子。谏议大夫褚遂良,上书谏阻,太宗反致误会,还道是太子月给过轻,下了一道诏谕,令太子出用库物,有司勿为限制。看官听着!这岂非溺爱不明,酿成祸患么?有子者其听之!太子得了此诏,喜出望外,当然取用无度。时张玄素已调任右庶子,遂上书切谏太子,略云:
昔周武帝平定山东,隋文帝混一江南,勤俭爱民,皆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圣上以殿下亲则父子,事兼家国,所应用物,不为限制,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过七万,骄奢之极,孰有过此?况宫臣正士,未闻在侧,群邪淫巧,昵近深宫,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隐密,宁可胜计,苦药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节糜费以成俭德,则不胜幸甚!
玄素既上谏书,只望太子回心改过,不负此言,哪知隔日早朝,行过东宫门外,忽有一人短衣便帽,走近玄素面前,突然抽出一条大马箠,向玄素脑门击下。玄素急忙一闪,下箠少偏,已打得皮破血流,大叫一声,晕仆地上。朝臣闻声趋救,好容易叫他醒来,才得复苏,缉拿凶犯,早已飏去。看官试想!禁门内外,有什么暴客?就使有暴客伏着,一经发觉,也是无从脱逃,偏此次被他溜去,眼见得是东宫所遣,容易匿迹了。专事暗杀,成什么太子?玄素不能上朝,由侍役舁回宅中,医治数日,渐得痊可,自知为一书惹祸,但也没处呼冤,只好自认晦气,便算了结。
是时魏征已老,常患疾病,太宗犹时给手诏,令他封状进言。征不忘忠谏,仍应诏直陈。既而褚遂良奏言太子诸王,应有定分,请亟从整核,太宗乃语遂良道:“方今群臣忠直,无过魏征,我遣令傅太子,弼成潜德,以副众望。”遂诏令征为太子太师。征称疾固辞,太宗手诏慰勉道:“周幽晋献,废嫡立庶,危国亡家,汉高祖几废太子,幸得四皓相助,然后得安,卿即四皓中的一人,愿勿固辞!就使卿疾未愈,亦可卧护青宫,少释朕忧。”这数语很是恳切,累得征无词解免,勉强受职。无如年迈力衰,死期已迫,渐渐的卧床不起,竟至垂危。太宗屡赐药膳,并遣中郎将留宿征宅,日奏起居,至闻征疾加笃,亲自问疾数次,且尚与谈国事,或带着太子承乾,教他亲承师诲,最后一次,且挈了季女衡山公主,同至征榻前,指公主语征道:“此女当嫁与卿子叔玉,卿能起视新妇否?”征已不能强起,流涕答谢,太宗亦为泣下。待挈女回宫,夜卧成梦,恍惚见征入朝,作陛辞状。醒来觉此梦未佳,待至天晓,即有人入报,征已谢世,当下匆匆盥洗,即命驾临丧,亲视大殓,抚棺诀别,不觉失声悲号。哭罢还朝,令太子举哀西华堂,且诏内外百官,尽行赴丧,又赐给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征妻裴氏道:“征素俭约,今葬用羽仪,恐非征志。”悉辞不受,但用布车载柩而葬。有此贤妇,可谓无独有偶。太宗赐谥文贞,追赠司空兼相州都督,临葬时登苑西楼,望哭尽哀。既而自制碑文,并为书石,尝语侍臣道:“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见兴替,以人为镜,可知得失。征殁,朕亡一镜了。”征貌不过中人,独有胆识,每犯颜进谏,虽遇太宗盛怒,颜色不变,太宗亦为霁威。尝谓征似疏慢,惟朕独见征妩媚,所以言多见从。征殁后尚感念不已,寻命在凌烟阁中绘功臣像,共得二十四人,征列第四。小子综述如下:
长孙无忌 赵郡王孝恭 杜如晦 魏征 房玄龄 高士廉 尉迟敬德 李靖萧瑀 段志玄 刘弘基 屈突通 殷开山 柴绍 长孙顺德 张亮 侯君集 张公谨 程知节 虞世南 刘政会 唐俭 李世 秦叔宝这二十四人中,如杜如晦魏征段志玄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公谨虞世南刘政会秦叔宝十一人,已经去世,余尚生存。惟君集因破灭高昌,反致下吏,虽然释置不问,心中尝是怏怏。应前回。会郧国公张亮,出任洛州都督。君集先日饯行,座无他人,饮至半酣,佯作醉状,瞋目语亮道:“公为何排我?”亮笑答道:“我何尝排公?莫非公排我不成?”君集愤愤道:“我荡平一国,反触天子嗔怒,如何还能排公?”说着,复攘袂起座道:“公与我交好有年,既与我气谊相投,不愿排我,我何妨实意相告。古人有言:‘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今我等具有战功,也郁郁不能自活,眼见得是兔死狗烹了。公试想来!应用何策求生?”亮知他已蓄异志,便用言啖他道:“亮本不才,还仗我公指教!”君集道:“公能助我,莫若起兵。公在外,我在内,内应外合,便可成功。”亮微笑道:“公言甚善,待我到了洛州,再行报命。”君集大喜,畅饮尽兴,方才告别。亮即夤夜入宫,密陈君集所言。太宗道:“卿与君集皆功臣,今君集与卿相语,旁人不闻,若骤执君集,他必不服,朕随时注意便了。卿且勿言!”这是英主作用。亮即辞行赴任,仰承上意,暂守秘密。偏太子承乾,已窥知君集怨望,私引君集婿贺兰楚石为千牛,官名。嘱他邀入君集,密谈衷曲。君集道:“魏王甚得上宠,若殿下不早为备,恐殿下将为隋杨勇了。”杨勇系隋文帝太子,为弟杨广所谮,遂致废死,事见《隋史演义》。太子道:“正为此事召公,欲公为我设法,免蹈杨勇覆辙哩。”你若不要他设法?尚不致与杨勇一般。君集道:“君集愿为殿下效死。”说至此,又举手语太子道:“有此好手,亦当为殿下指挥呢。”恐你亦不怀好意。太子喜甚,厚赠君集。
君集即与太子密图魏王,偏偏天不助逆,疾病缠身,太子本有躄疾,至是加剧,竟致步履维艰,一时不便发难。会东宫有一侍女,名叫俳儿,恣首甚佳,且善歌唱,不愧芳名。为太子所宠昵,日夕不离。足疾由此而生,亦未可知。太宗闻知此事,即召入俳儿,责她蛊惑太子,即加杖百下,俳儿竟因是殒命,太子非常悼惜,且疑由魏王告发,致触父怒,一念恨着魏王,一念记着俳儿,私为俳儿起冢苑中,朝夕祭奠,每至冢旁,辄徘徊泣下。嗣是怨怼日深,按日里托疾不朝,但在宫中聚奴为戏,聊解愁闷。间或令宫奴盗窃民间马牛,亲临烹炙,与一班嬖僮宠婢,同坐而食,侑酒传杯,备极谐媟。有时酒后兴酣,自愿服作突厥衣饰,效突厥语言,命左右亦着胡服,以五人为一小部落,布毡为幄,分戟为阵,外竖五狼头纛,内设穹庐帐舍,高坐堂皇,一呼百诺,命左右烹羔以进,自拔佩刀割肉,与众共啖。啖毕,语左右道:“我已做过可汗,臂如今朝死了,汝等可为我行丧礼。”说至此,突然倒地,僵卧不动。左右一齐痛哭,跨马环走,剺面作居丧状。太子忽然起坐,笑语左右道:“我一朝有天下,当率数万骑往猎金城,乘便投思摩帐下,解发作一胡官,谅不落突厥后,尔等以为可喜么?”左右当然谀媚,极力称善。至太子入内,方共目为怪物。并非怪物,实是童。
会太宗庶弟汉王元昌,所为多不法,屡遭太宗谴责,他遂与太子相亲,时与游戏,尝分左右为二队,由两人戏作统帅,各被毡甲,操竹槊,号令队伍,互相刺击,有不用命,披树为挝,任情殴打,虽死不顾。太子且笑语道:“使我今日做天子,明日在苑中置万人营,与汉王分将,两相角逐,一决胜负,岂非是一种快事?”元昌应声道:“太子做了皇帝,恐一经失道,谏书纷至,不能似今日的快活了。”太子笑道:“这有什么难事?一人来谏,杀死一人,十人来谏,杀死十人,到杀死了几百个,哪个还敢多嘴?我与汉王好尽情玩耍呢。”元昌道:“恐不令你为皇帝,你将奈何?”太子道:“只有一个魏王泰,我明日便教他死,叔父试看着便了。”是夕即想了一法,遣人诈为魏王记室,密上封事,历言魏王罪恶,有诏捕治上书人,卒不得获,太子又遣张师政纥干承基等往刺魏王,魏王亦阴自戒备,无从下手。可巧东宫娈童称心,及方士秦英韦灵符等,均被太宗收入狱中,一并处死,且传召太子入朝,由太宗严责数十言,太子忍气吞声,返入东宫,即召私党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密商起事方法,且语众人道:“我与贼弟泰誓不共存,他前既谗杀我俳儿,今又谗杀我称心等人,若不亟除了他,就将及我了。”君集不待说毕,便投袂起立道:“何不引兵入西宫,杀死此人?”元昌道:“此人一死,太子就好入阙为帝,还管什么避忌?直教他弑父弑君。只事成以后,我要向太子索赐一物,太子定要允我。”太子问是何物?元昌道:“我前入谒内廷,见御座旁有一美人儿,齐整得很,我后来细底调查,这美人儿且善弹琵琶,有声有色,真正好极了。若太子得做皇帝,此美人儿应当赠我,幸勿自私!”痴心妄想。太子笑道:“这算什么,大事得成,我与叔父且同享富贵,何惜一个美人儿?”杜荷道:“事不宜迟,速行为是。愚谓不必往杀魏王,但由殿下自称疾笃,主上必来亲视,那时就好动手了。”太子喜道:“甚好甚好,就照这样办罢。”当下与元昌等人,割臂为盟,用帛拭血,烧灰和酒,彼此传饮,誓同生死。不像太子行为,全似江湖强盗,故叙述时,
叠书太子,非以美之,实以愧之。
看官听着!元昌侯君集,履历已详见上文。李安俨本事隐太子,很为出力,及隐太子败死,太宗以安俨为忠,召为中郎将,偏他仍为桀犬,依然吠尧。赵节系慈景子,为高祖女长广公主所生,曾任洋州刺史。杜荷系如晦子,尚太宗第十六女城阳公主,本皆皇室懿亲,不知何故勾连逆子,阴图篡弑。想是活得不耐烦,所以自寻死路呢。补出三人履历,也不可少。盟誓既定,拟把侯杜两人的秘谋,次第进行,事尚未发,忽内廷传出急诏,令兵部尚书李世,发便道兵速往齐州平乱,太子语纥干承基道:“齐王祐也想造反么?他欲造反,何不与我连谋?我宫西墙去大内,不过二十步,朝夕可以发作,岂比齐州路远,多费若干经营呢?”正说着,又有缇骑到来,大踏步趋至太子面前,顾见承基在侧,便将他一把抓住,反翦了去。太子惊问何事,缇骑答言奉诏捕承基,余无别言,竟一哄而去了。仿佛天外奇峰。太子到了此时,还道是自己密谋,已经发泄,几吓得魂不附体。旋经李安俨入报,谓因齐王祐事,干连承基,与太子无涉,太子稍觉心安。但因京师戒严,也只好把自己秘谋,略缓数日。不到几天,齐王祐被执至京,有诏废祐为庶人,赐令自尽。祐本太宗第七子,受封齐王,兼领齐州都督,生性轻躁,素好游猎。长史权万纪,屡谏不从,恐并得罪,乃陈祐过失,请旨裁夺。太宗手诏切责,祐不胜忿恨,且益暴戾。万纪从旁管束,不听祐出国门,把鹰犬尽行纵去,且劾祐左右数十人。太宗令刑部尚书刘德威,往按得实,召祐与万纪入朝。祐遂与狎客燕弘亮等,商定逆谋,射杀万纪,磔尸泄愤,一面招募壮丁,充当兵役,传檄各州县,以入清君侧为名。李世奉诏往讨,尚未至齐州,齐府兵曹杜行敏等,已执祐送京师。太宗也顾不得父子私恩,只好将他处死,徒党连坐数十人。太子承乾,存了兔死狐悲的观念,复有些惶惧起来,凑巧逆谋被泄,一道诏下,废太子承乾为庶人,把他拘禁起来。小子有诗叹道:
前人行事后人看,作子非难作父难。
才识贻谋宜审慎,如何骨肉屡相残。
欲知承乾被废情由,试看下回便知。
三纲五常,为治平之大要,纲常不正,则内乱必生,乌乎治国?乌乎平天下?胡俗烝报相寻,篡逆亦成为常事,故虽有强悍之主,以力服人,而倏兴倏衰,未闻有数十年不变者。观本回之叙西突厥事,已可概见矣。若中国素崇礼义,号为文物之邦,唐太宗为三代下仅见之君,尤称英敏。乃玄武门自戕骨肉,巢王妃可作嫔嫱,敢自渎伦,竟尔作俑,卒至承乾无父,元昌无兄,齐王祐恶逾太子,赵节杜荷等不顾懿亲,内外谋逆,几成大祸。幸天尚佑唐,得以早日扑灭,不至蔓延,然父子兄弟之间,遗憾已多。太宗岂能辞咎乎?夫戎狄之国,犹不能舍纲常而谋治安,况在中华?故本回属事比辞,借往事以箴后世,善鉴古人者,可以知所戒矣。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唐史演义(上) 第二十回易东宫亲授御训 征高丽连破敌锋
却说承乾被废的原因,实缘有人讦告逆谋,遂致败露,这人为谁?就是被系的纥干承基。承基系狱论死,意欲求生,乃将承乾种种逆谋,密陈刑部,请转奏太宗。太宗闻变,即敕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世四人,与大理中书门下等官,公同查讯,果得实情。太宗乃召入承乾,当面呵责。承乾顿首道:“臣为太子,尚何所求?但为泰所图,心实不甘,因与廷臣等谋及自安。廷臣等导臣不轨,臣一时狂惑,未免受迷,今愿自坐死罪,惟臣被废死,泰若得立为太子,臣死且衔恨呢。”太宗听到此语,怒上加怒,遂顾语侍臣道:“承乾罪大,应该如何处置?”群臣皆面面相觑,莫敢发言。通事舍人来济隋将来护儿子。进言道:“愿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终享天年,便是情法兼尽了。”还是他有点胆识,可谓护儿有儿。太宗乃废承乾为庶人,幽禁右领军府中。当下搜捕党与,把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一并拘至,依次鞫讯。元昌无可抵赖,先自伏罪。太宗不忍加诛,拟令减罪免死。高士廉李世等,谓不应因亲废法,争论至再,乃赐令自尽。侯君集初讯不服,太宗召他女夫贺兰楚石,证成罪状,君集才俯首无词。太宗语群臣道:“君集有功国家,可否贷他一死?”群臣齐声道:“君集大逆不道,如何赦宥?”太宗乃谓君集道:“今日为国守法,要与卿永诀了。此后徒见卿遗像,怎不痛心?”言已泣下,君集亦伏地大恸。刑官不便徇情,即将他牵出市曹。临刑时,君集语监吏道:“我本不欲反,因蹉跎至此,但为皇上破灭二国,不无微劳,请转奏陛下,乞矜全一子,聊奉祭祀。”监吏允诺,刑毕复命,并述君集言。太宗乃赦他妻子,流徙岭南。李安俨赵节杜荷三人,既已讯实,当即斩决。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棻等,均因不善规谏,坐罪除名。惟于志宁以屡谏见褒,毫不加罪。纥干承基释出狱中,命为祐川府折冲都尉,爵平棘县公。承基得封,
未免滥赏,但不忍刺死于志宁,尚有仁心,应该食报。自承乾得罪被废,魏王泰日夕入侍,格外尽孝。太宗嘉他恭顺,面许立为太子。中书侍郎岑文本,及侍中刘洎等,亦皆劝帝立泰。独长孙无忌请立晋王治,太宗嘿然不答。及无忌退后,语侍臣道:“昨日青雀泰小字。投朕怀中,谓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臣止一儿,臣死时当将子杀死,传位晋王,这数语甚属可怜,所以朕不忍别立。”言未已,褚遂良应声奏道:“陛下以为可怜,臣实以为可虑,试想陛下万岁后,魏王据有天下,尚肯自杀爱子,传位晋王么?陛下前日正因嫡庶相争,酿成内变,今必欲立魏王,愿先将晋王安插,方保无虞。”太宗迟疑半晌,竟泫然流涕道:“这事恐办不到呢。”遂起座入宫。一念营私,便致憧扰,家庭之难处也如此。魏王泰恐晋王得立,因往餂晋王道:“汝与元昌亲善,今元昌败死,汝得毋连及么?”晋王听了此言,不觉忧容满面,偶为太宗所窥,问他何故怀忧?晋王据实奏闻,太宗不觉省悟道:“他却有此深心,朕今始知道了。”还算聪明。因出御两仪殿,令晋王相随,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褚遂良等到来,与述泰言,且蹙眉道:“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此,我还有怎么生趣?”说至此,竟挺身跃起,自投床上,且从腰间拔出佩刀,竟欲自刎。无忌等忙上前相阻,褚遂良把刀夺去,授与晋王。无忌又请道:“立储事大,陛下属意何人,不妨径立,免得滋疑。”太宗道:“我已欲立晋王。”无忌接口道:“谨遵诏旨。”太宗乃使晋王拜谢无忌道:“汝母舅已许汝了。”
此语亦失。无忌趋避一旁,太宗又语四人道:“公等已与朕意相同,未知外议何如?”房玄龄等齐声道:“晋王仁孝,天下归心,请陛下召问百官,谅亦不致异议。”太宗乃转御太极殿,召群臣入谕道:“承乾悖逆,泰亦凶险,皆不可立,朕欲就诸子择立一人,卿等以为何人当立?”大众皆欢呼道:“莫如晋王。晋王仁孝,当为储嗣。”太宗乃喜。适魏王泰率百余骑,至永安门探听消息,门官入奏太宗,太宗即令卫士辟泰从骑,引泰入肃华门,也禁锢北苑中。次日御承天门楼,颁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大赦天下,赐酺三日。太宗又语侍臣道:“我若立泰,是储位可以谋取了。自今以后,太子失道,藩王窥伺,须一并废置,传诸子孙,永为后法,卿等以为善否?”侍臣等当然赞成。太宗复道:“今若立泰,承乾与治,均不得生全,治立为嗣,泰与承乾,俱可无恙了。”遂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瑀为太保,李世为詹事,李大亮于志宁马周苏勖高季辅张行成褚遂良等,均为东宫僚属。
右庶子杜正伦,辅故太子承乾,密受太宗嘱托,屡谏不从,乃以上语相告。承乾以闻,太宗召问正伦,责他泄言。正伦叩首道:“臣欲太子迁善,所以敢述密谕,俾知儆戒呢。”太宗乃不加罪,及承乾事败,正伦左迁交州都督,魏征在日,尝荐杜正伦侯君集有宰相才,至此君集伏诛,正伦坐谪,遂疑征朋比为奸,命仆墓前碑石,罢征子叔玉尚主,一面徙承乾至黔州,泰至均州,承乾越二年病死,葬用国公礼。泰降封东莱郡王,嗣复改封顺阳,后乃晋封濮王,至高宗三年,病逝郧乡,这是后话。惟太子治年只十六,太宗令日侍起居,遇事训导,每食辄语道:“汝知稼穑艰难,方得常食此饭。”有时见他乘马,又与语道:“汝须知马劳苦,毋竭马力,方得常乘此马。”及太子乘舟,又与语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犹水,君犹舟,不可不慎。”太子或栖息树下,又尝举“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二语,作为箴励。太子但唯唯听命,未尝发言。吴王恪太宗第三子已见十七回中。善骑射,有文武才,英武颇类太宗,太宗见太子柔弱,又移爱及恪,拟改立恪为太子,密语长孙无忌道:“雉奴太子小字。柔懦,恐不能主社稷,我意欲改立吴王。”无忌力言不可,太宗冷笑道:“公以恪非亲甥,因不欲改立么?”私心又起。无忌叩首道:“太子仁厚,将来必为守文良主,愿陛下勿疑!譬如举棋不定,尚且失败,况储贰至重,怎可屡易呢?”太宗乃止。嗣命太子知左右屯营兵马事,每日视朝,饬令随侍,观决庶政,这也好算是随时教导,煞费苦心呢。暗为下文反喝。
且说贞观十七年秋季,新罗国遣使乞师,东伐高丽。高丽居中国东方,就在现今的朝鲜半岛,岛中分列三国,东北为高句丽,简文叫作高丽,南为百济,百济东南为新罗。高丽最强,与百济同盟,谋分新罗国,又率众侵辽西,屡与隋军相争,隋文帝父子,连讨数次,均不能克。高丽益横行无忌,连侵新罗。嗣闻唐室开基,兵势强盛,乃遣使入贡,高祖册封高丽国王高建武为辽东郡王。百济新罗,也相继贡献方物,唐廷又册封百济王扶余璋为带方郡王,新罗王真平为乐浪郡王。三国共受唐封,仍相攻击。新罗王真平忧死,只遗一女善德,由国人拥立为王,勉支危局。会高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泉为姓,盖苏文为名,大人即部酋之称。凶暴不法,高丽王建武,与群下谋诛盖苏文,偏盖苏文侦悉王谋,竟勒兵入宫,手刃建武,剁作数段。且尽杀预议诸大臣,立建武兄子高藏为王,自为莫离支,官名,中国吏部兼兵部尚书之类。专擅国事,且与百济和亲,再击新罗。新罗女王善德,惶急的了不得,忙遣人乞救唐廷。太宗发使持诏,往谕高丽罢兵。盖苏文拒绝唐使,太宗乃诏集群臣,会议出师。褚遂良奏阻道:“今中原清晏,四夷畏服,陛下威望日著,震铄古今,今若远渡辽海往讨小夷,果能指日奏功,原是幸事,万一蹉跌,伤威损望,再兴忿兵,安危更不可测了。”太宗道:“盖苏文有弑君大罪,今又违朕诏命,侵暴邻国,奈何不讨?”李世接入道:“前日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追,因用魏征言,坐失机会,否则薛延陀已无遗类了。”是敲顺风锣。太宗点首道:“诚如卿言,此次朕拟亲征,定当扫清东夷。”乃敕将作大匠阎立德等,赴洪饶江三州,造船四百艘,载运军粮。且遣营州都督张俭等,发幽营二州兵,及契丹奚靺鞨各部众,先击辽东,借觇虚实。
既而鸿胪卿奏陈高丽贡献白金,褚遂良入谏道:“这是《春秋传》中的郜鼎呢,陛下不应受纳。”太宗乃召入高丽使臣面诘道:“汝非由莫离支遣来么?”使臣答声称是。太宗怒道:“汝等均事高建武,居官食禄,盖苏文弑逆不道,汝等不能复仇,反替他奔走游说,欺我上国,汝等自思,有罪呢?无罪呢?”这数句话,说得来使无词可答。当由太宗指示左右,拘他下狱,当即下诏亲征。褚遂良再疏谏阻,说是:“欲征高丽,但须遣一二猛将,数万雄兵,便足了事,不必由御驾亲行。”太宗不从。群臣相继进谏,皆不见听。遂命房玄龄居守,李大亮为副,竟带同太子,南往洛阳,适值薛延陀遣使入贡,太宗与语道:“归语尔主,今我父子将东征高丽,汝能为寇,可趁此速来。”来使返语真珠可汗,真珠惶恐,复令原使入谢,情愿发兵助军。太宗复语道:“我军已足,不烦尔主费心,尔主果能竭诚事朕,此外尚有何求?”已足吓退真珠。来使听命自去。太宗查得前刺史郑元,曾从隋炀帝东征,料他熟悉情形,便自原籍
召至行在,问及兵事。元答道:“辽东路远,粮运迂回,东夷又善守城,不易攻入,还请陛下三思!”太宗怫然道:“今日比不得隋朝,公试看朕破虏哩。”元托词老病,谢别归去。太宗即授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江淮岭硖兵四万,长安雒阳壮士三千,战舰五百艘,自莱州泛海,径趋平壤。又命太子詹事李世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步骑兵六万,及兰河二州降胡,径趋辽东,太宗亲下手诏,声讨盖苏文,诏旨中有以大击小,以顺讨逆,以治乘乱,以逸敌劳,以悦当怨五大义,说得理直气壮,慷慨动人。远近勇士,逐日应募,并献纳攻城器械,不可胜数。太宗因复拟自洛启行,忽由京师遣来急足,报称副留守李大亮病故,并递上遗表,乃是谏阻东征。太宗不觉惊悼,追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赐谥曰懿,陪葬昭陵。惟遗表上的语言,终未肯信,乃自率诸军发洛阳,直至定州。诏令太子监国,留住定州城,命太傅高士廉,詹事张行成,庶子高季辅,及侍中刘洎,中书令马周,同掌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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