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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史:前汉演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东藩
颍川守兵,登陴抵御,高声辱骂。沛公大怒,亲自督攻,好几日才得破入,尽将守兵杀死,乃复议进兵荥阳。会有探骑来报,秦将杨熊,已由秦廷遣使加诛了。沛公喜道:“杨熊已死,近地可无他患,我等且把韩地夺还,再作计较。”张良亦以为然。
会闻赵将司马卬,也欲渡河入关,沛公恐自己落后,乃北攻平阴,急切不能得手,改趋雒阳。雒阳颇多秦戍,攻不胜攻,因移就
南阳守
沛公问他来意,恢进说道:“仆闻楚王有约,先入关中,便可封王。今足下留攻宛城,宛城连县数十,吏民甚众,自知投降必死,不得不乘城固守,足下虽有精兵猛将,未必一鼓就下,反恐士卒多伤;若舍宛不攻,仍然西进,宛城必发兵追蹑,足下前有秦兵,后有宛卒,方且腹背受敌,胜负难料,如何骤能进关?为足下计,最好是招降郡守,给他封爵,使得仍守宛城,通道输粮,一面带领宛城士卒,一同西行,将见前途各城,闻风景慕,无不开门迎降,足下自可长驱入关,毫无阻碍了。”沛公一再称善,且语陈恢道:“我并非拒绝降人,果使郡守出降,自当给他封爵,烦君还报便了。”恢即驰回城中,报知郡守。
郡守
赵高威权日重,已把二世骗入宫中,好似软禁一般,不得过问。还恐朝上大臣,或有反对等情,因特借献马为名,入报二世。二世道:“丞相来献,定是好马,可即着人牵来。”赵高遂令从吏牵入。二世瞧着,并不是马,乃是一鹿。便笑说道:“丞相说错了!如何误鹿为马?”高尚说是马,二世不信,顾问左右,左右面面相觑,未敢发言。再经二世诘问,方有几个大胆的侍臣,直称是鹿。不料赵高竟忿然作色,掉头径去。不到数日,高竟将前时说鹿的侍臣,诱出宫禁,一并拿住,硬派他一个死罪,并皆斩首。二世全然糊涂,竟不问及,一任赵高横行不法。惟宫内的近侍,宫外的大臣,从此越畏惮赵高,没一个稍敢违慢,自丧生命。及刘项两路兵马,东西并进,赵高还想瞒住二世,不使得闻。到了沛公陷入武关,遣人入白赵高,叫他赶紧投降,高方才着急。一时想不出方法,只好诈称有病,数日不朝。
二世平日,全仗赵高侍侧,判决政务,偏赵高连日不至,如失左右两手,未免惊惶。日间心乱,夜间当然多梦,朦朦胧胧,见有一只白虎,奔到驾前,竟将他左骖马
高不文不武,徒靠着一种刁计,窃揽大权,此次叫他调兵御乱,简直是无能为力,况且敌军逼近,大势已去,无论如何智勇,也难支持。高欲保全身家,想出一条卖主的法儿,意欲嫁祸二世,杀死了他,方得借口有资,好与楚军讲和。当下召入季弟赵成,及女婿阎乐,秘密定计。赵高阉人,如何有女,想是一个干女婿。成为郎中令,乐为咸阳令,是赵高最亲的心腹。高因与二人密语道:“主上平日,不知弭乱,今事机危迫,乃欲加罪我家,我难道束手待毙,坐视灭门么?现在只有先行下手,改立公子婴。婴性仁俭,人民悦服,或能转危为安,也未可知。”毒如蛇蝎,可惜也算错了一着。成与乐唯唯听命。高又道:“成为内应,乐为外合,不怕大事不成!”阎乐听了,倒反迟疑道:“宫中也有卫卒,如何进去?”高答道:“但说宫中有变,引兵捕贼,便好闯进宫门了。”乐与成受计而去。高尚恐阎乐变心,又令家奴至阎乐家,劫得乐母,引置密室,作为抵押。乐乃潜召吏卒千余人,直抵望夷宫。
宫门里面,有卫令仆射守着,蓦见阎乐引兵到来,忙问何事。乐竟麾令左右,先将他两手反绑,然后开口叱责道:“宫中有贼,汝等尚佯作不知么?”卫令道:“宫外都有卫队驻扎,日夜梭巡,哪里来的剧贼,擅敢入宫!”乐怒道:“汝尚敢强辩么?”说着,便顺手一刀,把卫令枭了首级,随即昂然直入,饬令吏卒射箭,且射且进。内有侍卫郎官,及阉人仆役,多半惊窜,剩下几个胆力稍壮的卫士,向前格斗,毕竟寡不敌众,统皆杀死。赵成复自内趋出,招呼阎乐,同入内殿,乐尚放箭示威,贯入二世坐帐。二世惊起,急呼左右护驾,左右反向外逃去,吓得二世莫名其妙,转身跑入卧室。回顾左右,只有太监一人随着,因急问道:“汝何不预先告我,今将奈何!”太监道:“臣不敢言,尚得偷生至今,否则,早已身死了!”
答语未完,阎乐已经追入,厉声语二世道:“足下骄恣不道,滥杀无辜,天下已共叛足下,请足下速自为计!”二世道:“汝由何人差来?”阎乐答出丞相二字。二世又道:“丞相可得一见否?”阎乐连称不可。二世道:“据丞相意见,料必欲我退位,我愿得一郡为王,不敢再称皇帝,可好么?”阎乐不许。二世又道:“既不许我为王,就做一个万户侯罢!”乐又不许。二世呜咽道:“愿丞相放我一条生路,与妻子同为黔首。”乐瞋目道:“臣奉丞相命,为天下诛足下,足下多言无益,臣不敢回报。”说着,麾兵向前,欲弑二世。二世料不可免,便横着心肠,拔剑自刎。总计在位三年,年二十三岁。小子有诗叹道:
虎父由来多犬儿,况兼阉祸早留贻。望夷求免终难免,为问祖龙知不知。
阎乐既杀死二世,当即返报赵高。欲知赵高后事,且至下回表明。
沛公素不喜儒,乃独能礼遇郦生,虽由郦生之语足动人,而沛公之甘捐己见,易倨为恭,实非常人所可及。厥后从张良之计,用陈恢之言,何一非舍己从人,虚心翕受乎!古来大有为之君,非必真智勇绝伦,但能从善如登,未有不成厥功者,沛公其前师也。彼赵高穷凶极恶,玩二世于股掌之上,至于敌军入境,不惜卖二世以保身家,逆谋弑主,横尸宫中,此为有史以来,宦官逞凶之首例。汉唐不察,复循覆辙,何其愚耶!顾不有二世父子,何有赵高。始皇贻之,二世受之,一赵高已足亡秦,刘项其次焉者也。





六史:前汉演义 第十九回诛逆阉难延秦祚,坑降卒直入函关
却说阎乐返报赵高,高闻二世已死,自然大喜,立即趋入宫中,抢得传国玉玺,悬挂身上。本想自己篡位,因恐中外不服,且将公子婴抬举上去,俟与楚军讲定和议,再作后图。主见已定,乃召集一班朝臣,及宗室公子,当众晓示道:“二世不肯从谏,恣行暴虐,天下离畔,人人怨愤,今日已自刎了。公子婴仁厚得众,应该嗣位。惟我秦本一王国,自始皇统驭天下,乃称皇帝,现在六国复兴,海内分裂,秦地比前益小,不应空沿帝号,可仍照前称王为是。”大众闻言,心中统皆反对,因为积威所制,未敢异议,只好勉强作答,听凭裁夺。赵高便令子婴斋戒,择日庙见,行受玺礼。一面收拾二世尸首,视作寻常百姓一般,草草棺殓,藁葬杜南宜春苑中。三年皇帝,求生不得,死且不许服衮冕,也觉可怜!
公子婴虽被推立,自思赵高弑主,大逆不道,倘非设法加诛,将来必致篡位。旁顾大臣公子,无一可与同谋,只有膝下二儿,系是亲生骨肉,不妨密商,乃唤入与语道:“赵高敢弑二世,岂尚畏我!不过布置未妥,暂借我做个傀儡,徐图废立。我不先杀赵高,赵高必且杀我了。”二子听着,不禁泣下。
正密议间,忽有一人踉跄趋入道:“可恨丞相赵高,遣使往楚营求和,将要大杀宗室,自称为王,与楚军平分关中了。”子婴一瞧,乃是心腹太监韩谈,可与密商,因低声嘱咐道:“我原料他不怀好意,今使我斋戒数日,入庙告祖,明明是欲就庙中杀我,我当托病不行,免遭毒手。”韩谈答道:“公子但言有病,尚非善策。”子婴道:“我若不去告庙,高必自行来请,汝可与我二子,先伏两旁,俟他进见,突出刺高,大患便可永除了。”谈欣然领命,与子婴二子预先准备,专等赵高进来,一同下手。
高正遣人诣沛公营,欲分王关中,偏沛公不肯允许,叱还高使。高不得逞计,且恐人心益散,急欲子婴告庙,镇定一时,因此定了日期,派人往报子婴,子婴并不推辞。届期这一日,高先至庙中,待了多时,竟不见子婴到来。一再差人催促,回称公子有疾,不能亲临。高愤然道:“今日何日,尚好不至么?我当亲往速驾。”今日是汝死期,汝尚不知么?说毕,即匆匆驰赴斋宫。下马入门,遥见子婴伏案假寐,便大声呼道:“公子今已为王,速宜入庙告祖,奈何不行!”道言未绝,两旁趋出三人,持刃至前,喝声弑君乱贼,还敢胡言!赵高不及答话,已被韩谈手起刀落,砍倒地上,再经子婴二子,双刃并举,连下二刀,当即送命。也有此日。子婴见赵高已诛,亟召群臣入宫,指示高尸,历数罪恶。群臣争颂子婴英明,且言高死不足蔽辜,应夷三族。从前何皆无言?子婴点首,便令卫队往捕赵高家属,并及赵成阎乐一并拿到,俱处死刑,于是往告祖庙,嗣登大位,征兵遣将,往守峣关。
探报至沛公营,具述底细,沛公即欲引兵进击,张良进言道:“秦兵尚强,未可轻攻。良闻守关秦将,系一屠家子,必然贪利,愿公暂留营中,但使人赍着金宝,往啖秦将,一面就峣关四近,登山张旗,作为疑兵,秦将内贪重赂,外怯强兵,还有什么不降?”沛公依议施行,命郦食其赍宝入关,招诱秦将,且拨部兵数千,悄悄上山,遍列旗帜。秦将登关东望,但见高低上下,统是楚帜竖着,不由得胆裂心寒。可巧郦生叩关入见,送上多珍,引得秦将心花怒开,看一样,爱一样,便问沛公何故厚遗?郦生道:“沛公素仰大名,所以备物致意,通告将军,将军试想事至今日,秦朝尚能长存么?将军若孤守关中,愿为秦死,沛公有精兵数十万,当与将军相见。惟闻将军明察事机,熟知利害,所以先礼后攻,敢请将军明示。”秦将不待听毕,便已一口应承,愿与沛公连和,同攻咸阳。所谓利令智昏。
郦生当即告别,还报沛公。沛公甚喜,复欲令郦生入关订约,旁有一人出阻道:“不可!句。不可!”沛公把头回顾,就是前日献计的张良。不觉动了疑心,问为何意?我亦要疑。张良道:“这不过秦将一人,贪利轻诺,料他部下未必尽从。我若骤与连和,入关同行,万一彼众生变,潜袭我军,可危孰甚!最好是乘他不备,即日掩击,定获全胜。”是从假途灭虢的遗计变化出来。沛公连声称善,便令部将周勃,引步兵潜逾蒉山,绕出峣关后面,径袭秦营。秦将方以为郦生去后,必来续约,安心待着。猛听得一声喊起,即有许多敌兵,从营后杀来,秦兵茫无头绪,还道是做梦一般,纷纷惊溃,秦将不识何因,亲至营后察看,不防一大将持刀突入,直至面前,刀光闪处,已把秦将劈开头颅,脑浆迸流,死于非命。实是该死!
这大将就是周勃。勃系沛邑贫民,少时学织蚕箔,赚钱糊口,又因他善能吹箫,常往丧家充役,列入乐工。既而渐届壮年,身长力大,学习弓马,无不具精。沛令闻他技勇,引为中涓。官名。及沛公起兵入城,勃即投效麾下,战必先驱,所向有功。沛公为砀郡长,拜勃为虎贲令,及随军西向,尤多战绩。至是复杀死秦将,踏平秦营,关上守卒,亦皆遁去。沛公又引军入关,接应周勃,追杀秦兵。到了蓝田县南境,遇有戍将拦截,便痛击一阵。戍将大败,逃回咸阳。嗣是沿途无阻,直抵霸上。
是年适为夏正十月间,秦王子婴沿秦旧例,方在改元,交相庆贺,是年为汉元年,故特提明。不意败将溃兵,陆续逃回,报称沛公军已逼都下。子婴闻报,惶急失措,忙集大臣计议。好多时来了三五人,统皆束手无策,莫敢发言。子婴越加焦灼,俄有军书递入,取过一阅,乃是沛公招降书。子婴想了一会,既不能战,又不能守,只好依书出降。乃驾着素车,乘着白马,用带套颈,捧着传国玉玺,流泪出城,至轵(zhi)道旁,守候沛公。沛公领着全军,整队驰入,戈
且说沛公既入殿中,与众休息,将士等乘隙取财,各去打开府库,携出金银宝贝,大家分用。独萧何自往丞相府,特觅秦朝图籍一并收藏,好待日后检查,得知海内情形,凡关塞险要,户口多寡等事,都可按图寻索,一目了然。这就是萧何特别精细,与他人不同。不愧为佐汉元勋。沛公也趁着闲暇,入宫探视,但见雕楼画栋,曲榭回廊,一步步的引人入胜,一层层的换样生新,到了内外便殿,端的是规模宏丽,构筑精工,所有花花色色的帷帐,奇奇怪怪的珍玩,罗列四围,目不胜睹。最可怜的是一班美人儿,娇怯怯的前来迎接,有的是蛾眉半蹙,有的是蝤(qiu)领低垂,有的是粉脸生红,有的是云鬟亸(duo)翠,有的是带雨海棠,盈盈欲泪,有的是迎风杨柳,袅袅生姿,沛公左顾右盼,不禁惹动那好色心肠,一面传谕免礼,一面步入正寝,将身坐定,好多时不见出来。
突有一将趋入道:“沛公欲有天下呢?还是做个富家翁,便算满志呢?”沛公看是樊哙,默然不答,但呆呆的坐着。痴了。哙又道:“沛公一入秦宫,难道就受迷不成!试看秦宫有此奢丽,所以致亡,沛公何需此物,请速还军霸上,毋留宫中!”沛公仍然不动,徐徐答道:“我自觉困倦,今夕便在此一宿罢!”看中一班美人了。哙不觉动恼,又恐出言唐突,反致触怒,便转身趋出,去寻那智士张良。可巧张良进来,即与语沛公情形,浼他进谏。良点头径入,与沛公说道:“秦为无道,故公得至此,公为天下除残去暴,首宜反秦敝政,力与更新。今始入秦都,便想居此为乐,恐昨日秦亡,明日公亡,何苦为了一时安佚,自败垂成?古人有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愿公听樊哙言,勿自取祸。”
沛公听了良言,倒也翻然自悟,起身趋出,幸有此尔。封府库,闭宫室,竟回霸上。召集父老豪杰,慨然与语道:“父老苦秦苛法,不为不久,诽谤受族诛,偶语便弃市,使诸父老痛苦至今,如何得为民上?今我奉怀王命令,伐暴救民,怀王曾有约语,先入秦关,便可称王,今我已入关中,当为秦王。从此与诸父老等约法三章:杀人处死,伤人及盗抵罪,外如亡秦苛法,一律除去,凡官吏人民,统可安枕,不必惊惶,我所以还军霸上,不过待别军到来,共定约束,余无他意。”父老豪杰,当然心喜,拜谢而去。沛公即传令大小三军,不得骚扰居民,违令立斩。又使人会同秦吏,安抚郡县,秦民欢欣鼓舞,惟恐沛公不为秦王,沛公因在霸上驻扎,听候项羽消息。
项羽自收服章邯,由东入西,行至新安,蓦闻秦兵有谋变消息,又惹动项羽一片杀机。原来秦朝盛时,各处吏卒,征调入都,往往为秦兵所虐待,此次联同项羽,战胜攻取,做了上手,那秦兵反为降虏,自然受着报复,被他凌辱。秦兵遂私相告语道:“章将军无端投楚,教我等一同归降,我等被他哄骗,自入罗网,充做各国奴隶。如楚军得乘胜入关,我等尚得一见骨肉,死也甘心;否则,各国吏卒,把我等掳掠东归,秦必杀我父母妻子,奈何奈何!”这种议论,渐渐的传到各国军中,各国军将,便去告知项羽。项羽道:“我自有计!”说着,即召英布蒲将军入帐,与他面语道:“秦兵虽然投降,闻他私下谋议,心甚不服,若我军到了秦关,降兵不肯听我号令,猝然生变,作为内应,我军尚能生还么?看来只有先行下手,夤夜围击,把他一并杀死,只留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同他入秦,方可无虞。”一语杀死二十万人,羽心何毒!
英布蒲将军,受了面命,就去预备妥当,待到夜半,趁着月色无光,引兵出营,往袭降兵。降兵在新安城南,靠山立寨,沉沉夜睡。英布指麾部众,把他三面围住,单留后面山路,故意纵他逃走。又分兵与蒲将军,令他上山伏着,待有秦兵入山,便用矢石抛发,不使遗留。蒲将军分头自去,英布与兵士休息片时,大约蒲将军已可上山,乃驱动兵士,破营直入。降兵方才惊起,睡眼模糊,不知外兵从何处杀到,就是司马欣亦未知秘计,慌忙出来,兜头遇着英布,英布道:“君为全营统领,奈何营中谋变,尚安然睡着哩!亏得我军已侦破逆谋,前来剿杀,君可速往项上将营,自去申辩,免得连坐呢。”司马欣中了布计,急觅得一马,将身跃上,加鞭径去。英布放出司马欣,便将营门堵住,秦兵逃出一个,杀死一个,逃出两个,杀死一双。可怜秦兵前无去路,只得向后逃生,后面都是山谷,七高八低,就是日间行走,也防失足,况且天色又暗,心内又急,忙不择路,多半堕入谷中。忽见山上火炬齐明,还道是遇着救星,谁知却是催命使,或放箭,或掷石,一班逃兵,不受箭伤,就遭石压。到了鸡声远起,曙色微明,二十万人,已经死完,简直是一个不留了!惨乎不惨!
英布蒲将军,坑尽降兵,返报项羽。项羽早已接见司马欣,好言慰谕,留置本营,自己坐待消息。及两将复命,才得放心进兵,拔营西指。途中已无秦垒,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跑至函谷关,关门却是紧闭,上面列着守卒,也是楚军,只随风荡漾的旗帜,当中都有刘字写着。羽在途中,已微闻沛公入关音信,至此见有刘字旗帜,越觉心中着忙,便仰呼守卒道:“汝等替何人守关?”守卒答道:“奉沛公令,在此守着。”羽复道:“沛公已入咸阳否?”守卒又答道:“沛公早破咸阳,现在霸上驻扎。”羽急说道:“我率大军前来,汝等快快开关,使我入见沛公。”守卒道:“沛公有命,无论何军,不准放入!”羽大怒道:“刘季无礼,竟敢拒我么?”便令英布等努力攻关,自在后面监督,退后立斩。英布等挥兵猛攻,沿关驾起云梯,冒险上登。守兵不过数千,顾左失右,顾右失左,如何禁遏得住。不到一日,便被英布等跃登关上,杀散守兵,随即开关迎入项羽,进至戏地。
时已天暮,就在戏地西首,扎下营盘。这地方叫做鸿门,羽在营中设宴,大飨士卒,且与将佐商议,对付沛公。有主张决裂的,有主张从缓的,羽亦不能自决,忽来了一个使人,说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有机密事传报。羽即召他入帐,那人上前跪禀,谓由曹无伤差来。羽问为何事?那人道:“沛公欲王关中,用秦子婴为相,秦宫府中一切珍宝,都想据为己有了。”羽不禁跃起,拍案大骂道:“可恨刘邦,目无他人,我明日定要灭他!”范增在旁进言道:“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秦关,闻他不取财物,不近妇女,先后若出两人,这定是具有大志,不可小觑!且增已令望气人士,遥观彼营,据言营上有龙虎形,叠成五彩,就是天子气。若此时不除,还当了得!请将军号令将士,急击勿失!”增既知有天子气,应该舍此就彼,才算智士,奈何尚欲逆天行事呢?羽悍然道:“我破一刘邦,如摧枯朽,有何难处!今日大众饮宴,时又昏夜,且让他活着一宵,明晨进击便了。”说罢,遣回来使,嘱他还报曹无伤,明日进兵,请作内应,来使应声自去。
看官听说!项羽有众四十万,号称百万,气焰无比。沛公只有兵十万人,比那项羽部下,四成中仅得一成。并且鸿门霸上,相距止四十里,又没有什么险阻,羽兵一发即至,如何遮拦?眼见得一强一弱,一众一寡,沛公生死关头,就在旦夕间了。哪知人有千算,天教一算,天意已属沛公,当然有救星出现,化险为夷。小子有诗咏道:
到底天心是好生,云龙独护沛公营。任他亚父多谋算,怎及苍穹视听明?
欲知何人往救沛公,下文自当说明。
子婴不动声色,能诛赵高,未始非英明主;假使秦尚可为,子婴得在位数年,兴利除害,救衰起弊,则秦亦不至遽亡。然如始皇之暴虐,二世之愚顽,岂尚得传诸久远?子婴不幸,为始皇之孙,贤而失位,且为项羽所杀,祖宗不善,贻祸子孙,报应其果不爽欤!项羽以暴易暴,坑死秦降卒二十万人,无道若此,宁能久存?沛公虽弱,独能除暴救民,约法三章,且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一变至道,天命攸归,项羽岂能加害乎?范增于项羽之暴,并不进谏,且激项羽之怒,欲害沛公。人谓其智,吾谓其愚,如增者何足道焉!




六史:前汉演义 第二十回宴鸿门张樊保驾,焚秦宫关陕成墟
却说项羽有个叔父,叫做项伯,为楚左尹。他在秦朝时候,因怒杀人,自知不免死罪,逃往下邳,幸亏遇着张良,与他同病相怜,引同居处,方得避祸。嗣是记念旧恩,常欲图报。时正在项羽营中,闻知范增计策,不免为张良担忧。暗思沛公被攻,与我无涉,惟张良跟着沛公,一同受祸,岂不可惜!当下乘夜出营,单骑加鞭,直至沛公营前,求见张良。好在沛公营内,闻得项羽入关,驻扎鸿门,也恐他夜来袭击,所以格外戒严,不敢安睡。张良也凭烛坐着,听说项伯来会,料有密事,急忙出迎。项伯入见张良,即与悄语道:“快走快走!明日便要遇祸了!”良惊问原委,由项伯略述军情。良沉吟道:“我不能急走!”项伯道:“同死何益,不如随我去罢!”良又道:“我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难,我背地私逃,就是不义。君且少坐,待我报知沛公,再定行止。”说着,抽身便去,项伯禁止不住,又未便擅归,只好候着。
张良匆匆入沛公营,可巧沛公亦尚未寝,即向沛公说道:“明日项羽要来攻营了!”沛公愕然道:“我与项羽并无仇隙,如何就来攻我?”良答道:“何人劝公守函谷关?”沛公道:“鲰生前来语我!鲰生即小生,或谓姓鲰。谓当派兵守关,毋纳诸侯,方可据秦称王。我乃依议照行,莫非我误听了么?”自知有误,便是聪明。良便问道:“公自料部下士卒,能敌项羽否?”沛公徐说道:“只怕未必。”良接口道:“我军只十万人,羽军却有四十万,如何敌得!今幸项伯到此,邀良同去,良怎敢负公?不得不报。”沛公顿足道:“今且奈何?”良又道:“看来只好情恳项伯,叫他转告项羽,只说公未尝相拒,不过守关防盗,请勿误会。项伯乃是羽叔,当可止住羽军。”沛公道:“君与项伯何时相识?”良答道:“项伯尝杀人坐罪,由良救活,今遇着急难,故来告良。”沛公道:“比君少长如何?”良答言项伯年长。沛公道:“君快与我呼入项伯,我愿以兄礼相事。如能代为转圜,决不负德!”
良乃出招项伯,邀他同见沛公。项伯道:“这却未便。我来报君,乃是私情,怎得径见沛公?”良急说道:“君救沛公,不啻救良,况天下未定,刘项二家,如何自相残杀?他日两败俱伤,与君亦属不利,故特邀君入商,共议和平。”娓娓动人。项伯尚要推辞,再经良苦劝数语,方偕良入见沛公。沛公整衣出迎,延他上坐,一面令军役摆出酒肴,款待项伯,自与良殷勤把盏,陪坐一旁。酒至数巡,沛公开言道:“我入关后,秋毫不敢私取,封府库,录吏民,专待项将军到来。只因盗贼未靖,擅自出入,所以遣吏守关,不敢少忽,何尝是拒绝将军?愿足下代为传述,但言我日夜望驾,始终怀德,决无二心。”项伯道:“君既见委,如可进言,自当代达。”张良见项伯语尚支吾,又想出一法,问项伯有子几人,有女几人?想入非非。项伯一一具答,良乘间说道:“沛公亦有子女数人,好与伯结为姻好。”沛公毕竟心灵,连忙承认下去。项伯尚是迟疑,托词不敢攀援,良笑说道:“刘项二家,情同兄弟,前曾约与伐秦,今得入咸阳,大事已定,结为婚姻,正是相当,何必多辞!”好一个撮合山。沛公闻言遽起,奉觞称寿,递与项伯,项伯不好不饮,饮尽一觞,也酌酒相酬。良待沛公饮讫,即从旁笑谈道:“杯酒为盟,一言已定,他日二姓谐欢,良亦得叨陪喜席。”项伯沛公,亦皆欢洽异常,彼此又饮了数杯。项伯起身道:“夜已深了,应即告辞。”沛公复申说前言,项伯道:“我回去即当转告,惟明日早起,公不可不来相见!”沛公许诺,亲送项伯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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