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常叁思
陈西安被他陡变的态度弄得一愣,因为钱心一倒水背对着他,方才脸上的自责他没能看见,不过这个结果正中下怀,他便不求甚解的笑了起来:“骗你的,我不渴,就是看你不太想理我,找个话头而已。”
幸好钱心一的温情还没冷却,不然肯定要翻他一个白眼,他心里一酸,小声的嘀咕道:“我没有不想理你,我只是……”
后怕。
钱心一讨厌这种扭捏软弱的情绪,但是他现在摆脱不了。
陈西安骤然敛去笑意,心里铺满了愧疚,抬手去摸他的脸,打断了他的停顿:“对不起。”
钱心一露出一副石化的表情,这句道歉他接不起。他心里掀起一阵滔天大浪,委屈、恐惧和失而复得,这些情绪肆无忌惮的翻腾,煽得他的泪腺像中了邪一样。
他乖顺的将脸靠向陈西安的手心,眼眶发烫的哽咽道:“没有下次,就原谅你。”
疾病总是明显,而健康难以察觉,可即使是如此明显的疾病,都被他们拖到险些丧命,那么那些能致命的隐疾呢?
手术期间他其实还有些意识残留,那种洗胃管经过食道的感觉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他平生所求的并不多,现在必须要加上一条,钱心一和他都要健健康康。
陈西安用指腹刮着他微微冒头的胡茬,心想治疗的过程太难熬了,嘴里却虚弱的承诺道:“不敢有下次了,以后保证定期做全身体检,勤用善用网络搜索功能,争取把小病扼杀在摇篮里。”
钱心一绷不住的笑了起来,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后文,看过了规范的他总觉得这席话没有尾巴:“大病呢?”
陈西安瞥了一眼鼾声四起的病房,见没人有要醒的迹象,就捏着他的下巴往下牵:“没有大病。”
钱心一伏下腰去压住他干裂的嘴唇,以舌尖将其慢慢濡湿,这才感受到一片喜悦开始在心底生根发芽,含糊不清的答了声好。
他是认真的,陈西安擦边踩过生死线,他要是还不明白健康的可贵,那这一次的灾难总有一天还会上演。
他会去体检,会戒掉烟瘾,会学着把熬夜的习惯,改成哈弗四点半。
——
杨江将医生请回来,万幸没有看到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
这位医生是个年轻的生面孔,不是白天做手术那人,他就问了问体温和感觉,留下了和那小护士如出一辙的医嘱,然后点点头出去了。
钱心一觉得他不太靠谱,打算等到上班的点,找那主治医生来仔细看看。
杨江白天还要上班,自己也累得够呛,大衣都没时间脱,直接交了钱心一的班,倒进空床上睡着了。
钱心一八百米加急的跑出住院部,随便在便利店抓了个保温杯和热水壶,付完钱再跑回来,陈西安的眼皮战争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他吓得毛都炸了起来,连忙蹿过来揪着脸皮把他掐清醒,问他……想不想喝水和上厕所。
陈西安困得神志不清,又见他紧张得要命,没忍心摇头给他看,便用意志力撑着眼皮,特别违心的说想喝水。
钱心一大喜过望,去卫生间哗哗地打了壶水,别人还在睡觉,插上烧又不合适,两人密谋了两分钟,一拍即合的看上了对面床位那大哥的插线板。
钱心一做贼似的抽掉别人的热水壶和手机充电器,把插线板拉到了门外面,把烧水壶放在阳台上烧,带上门动静不算很大。
他坐回去等水开,见陈西安又开始迷瞪,就想跟他聊点提神醒脑的话题,网上的段子他不想讲,毕竟自己都笑不出来,家里除了病床上这位,其他都是些鸡毛蒜皮,他思来想去最后瞠目结舌的发现,竟然只剩下工作可以聊了。
而且还没法正常的谈,其他人在睡觉,他只能用窃窃私语的音量。
他用手指把陈西安左边的眼皮撑上去,趴到他耳朵边上说:“办公室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陈西安果然立刻清醒了两分,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疲惫的心思活络起来,前因后果简单得不消细想,他咣当一下倒在了办公室,无论是从担忧和就医的层面来说,钱心一的表现都不可能还是“好朋友”的程度,大家会发现再正常不过。
这是事实,他们也没蓄意掩饰,只是被公开的时机不太合适。
他是病人,公司出于人道主义不得不对他仁慈,同事出于同情会藏起度量的目光,钱心一就没这种待遇了,他将会迎来他人生中难忘的一课,学着以一个同性恋的身份出现在公共场合。
如果他们打算长期留在一个地方,或早或晚,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经历。
陈西安捏了捏钱心一软软的耳根子,笑得居然还很悠哉:“知道了好啊,那我就能名正言顺的让那些小姑娘离你远一点了。”
钱心一拍掉他的手指,站起来去取水壶,无语得眉毛都飞了起来:“别扯了,公司里哪有什么小姑娘!”
陈西安把手臂缩回被子里,抿着嘴笑道:“你觉得没有那更好。”
这话题歪得画风清奇,钱心一走进卫生间倒水接新的,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陈西安哪怕病成一个二百五,他都比自己淡定。
他放好水壶坐回去,看见只露出一颗头的陈西安目光温和的问他:“心一,你怕不怕?”
他倒是不怕,就是有预感肯定会难堪一阵子,不过为了不在病号面前露怯,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吹了个天大的牛逼:“你见我怕过谁?向来都只有人怕我!”
陈西安缩在被子里笑了半天,没赞同也没反对,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钱心一粗鲁的推他的头,让他别笑了,陈西安被他一个牛逼吹得通体舒畅,此刻脑子清晰异常,他问了钱心一自己晕倒的细节,好将别人的人情记在心里,钱心一附议,说要好好谢谢维克。
提起维克,陈西安就想起了昨天夭折的弃权,虽然话没能说开,但他人都倒下了,便更没有坚持的理由了,这或许就是天意,也推波助澜的让他放弃。
“怎么了?”钱心一见他垂下眼皮,忽然就叹了口气,还以为他是身体不适,连忙凑过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陈西安有些心灰意冷,想了想见自己似乎也不怎么生气了,就把维克的提议向他说了,结果钱心一听完表情冷得像块冰,盯着他半天不说话。
陈西安没料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正以为他要发火,却见他几乎是克制的吸了口气,强行将预料中的音量缩成了耳语,眼神却坚定得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听见钱心一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第100章
这句话动听得像情话,一下就戳中了陈西安心底最软的地方。
潜意识里他一直在等这声拒绝,他说不出口,而钱心一是张口就来,那种斩钉截铁的姿态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他了解这个人,所以不会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他们位置对调,陈西安相信为难也无法让他妥协。
他向来“任性”,不像自己,习惯了做一个好好先生。
剜掉的是他的心血,按理别人不该置喙,但是钱心一不是别人,而陈西安自己不甘心,如果没有这场汹涌的病情,那鸡窝现在已经是一个废弃的设计。然而就像谁都没想到他会病倒,鸡窝的命运也还是一场未知。
陈西安张开五指又慢慢地收了回来,心里冒出一点可耻的期望,他想,我想听他的理由,然后让他说服我。
“明知道不能中标,也不同意吗?”
钱心一听完简直更窝火了,可临到嘴边又不忍心训斥他,他病得可怜,又给自己找心理罪受,他的怒气在心里盘旋了一会儿,最后变成了一只名为心疼的小鸟,觉得他这种犯浑的模样真讨嫌。
他作势在陈西安脸上抽了一记,力气却轻得和抚摸没两样,然后他冷笑道:“‘明知道不能中标’是哪个傻逼告诉你的定论?”
陈西安被他刺了一下,不知道今日傻逼奖该颁给自己还是维克。
钱心一不关心他的回答,声音不敢往高了抬,咄咄逼人便从逐渐锐利起来的眼神里射了出来。
“你当时拼死拼活画出鸡窝的时候想过它不能中标吗?去竞标的时候想过它会被污蔑成抄袭吗?去甲方质疑的时候想过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你告诉我,金融城这个标里,有什么是‘明知道’过的?”
一个都没有,这个标里全是所料未及,陈西安狼狈到无言以对,然而正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重,所以他不想重蹈覆辙,让他的心血再被羞辱一次。
维克既然提出让他放弃,那就说明在他竭尽全力拉过关系的前提下,金融城的业主仍然没有给他他想要的定心丸,或许他们又内定了一家,或许没有,他能做到的就是去掉一切可能导致减分的环节,让k组的胜算再大一些。
陈西安假装自己站在维克这边,善解人意的冷静下实则心如刀绞:“……评委的阵容不会更改了,鸡窝虽然不是‘明知道’的项目,但可能性也高达43,上次答疑你也看到了。”
他是个病人……钱心一自我催眠了3遍,才把抽他的冲动变成了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孔:“陈西安,你有个毛病吧,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话锋瞬息万变,陈西安愣了一秒,飞快的在脑子里检讨了一番,想起来的却全都是钱心一的花样不讲究,于是他略带歉意的在枕头上摇了下头。
设计师 第61节
钱心一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发现”的表情:“管的宽啊!袜子凑几天一起洗这种小事你都要管,不过在家里就算了,约束我的权利是我自愿给你的,但是金融城的评委变不变和43这种事情和你有关系吗?当然有,但是关系没有你想得那么大。维克找你谈过了吧,不然你一个小设计师,替他操这么大的心我就要不开心了。”
他在混淆是非,陈西安倒是不太管他洗袜子不勤快,他受不了的是那种时不时能在沙发垫子上发现臭袜子的“惊喜”,不过他后半句倒是对的,虽然结尾又歪了。
陈西安被他逗得开心了一点,笑了笑然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拒绝不了,要是结果和上次一样,大家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所以我说你管得宽,你的位置尴尬,替大家考虑是对的,那你的辛苦呢,白费了要找谁来算?谁也不找自认倒霉吗?”
陈西安确实做了这个打算,他相信自己一坦白钱心一就明白了,这个问题他甚至都没有回答的必要,他垂下眼当默认,很快听见对方的声音响起来。
钱心一:“陈西安,首先,你是局中人,思路本来就偏颇,你该来问问我。我喜欢鸡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想让你坚持。”
陈西安痛下的决心开始皲裂,被掩埋在里头的本心蠢蠢欲动,他心口发热的说:“……好,我现在问你。”
“有点晚,下次记得早点,”钱心一正色起来,说:“你现在不是负责人,你只是一个设计师,交出自己最好的作品就可以了。”
“至于行业链背后那些乌烟瘴气的黑幕,你现在不能考虑它,有一天它在你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那你的设计师的生涯基本走到头了。中标了当然好,中不了的时候,尽力而为就是我们自我安慰的借口,可是你这次算什么?算一个不战而退的逃兵。”
陈西安眼皮微窄,心想逃兵真是个贴切又伤人的词。
钱心一仍接着在说:“维克就算是领导,他也不敢命令你弃权,既然他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有原则才能当好设计师,而且一旦开始放弃,就坚持不起来了。还有同事,你不好意思拖累大家,先这么说吧,难道他们就好意思一脚踹开你投奔新方案?你要是有顾虑,我可以让巍哥帮你探探口风。”
陈西安伸出手来摆了摆:“这种事情现在没法说,真到了最后因为鸡窝再次失利,大家的心境难免会起变化,而且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里,维克的新方案估计都已经启动了。”
钱心一觉得很有可能,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做了一个让步:“那就看图说话好了,新成的设计要是比鸡窝好,那就用新的,要是没有,那就让它……”
“滚蛋”涌到嘴边,他好歹有了点当过领导的自觉,想起要平衡各方面的能动性,连忙改了口:“做备选,一式两份看起来更上心,正好业主也喜欢选选选。”
陈西安的智商跳出拖累的圈子,觉得他的提议可行性倒是可以,不过鸡窝做备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还没来得及表态,钱心一就站起来溜到阳台上去取水壶:“就这么定了。”
他决定得如此愉快,陈西安再多说一句都是煞风景,很快他就被喂了一杯温水,那点温度顺着喉管往下走,将盘旋在身体里的冷意驱走了一些。喝完他拍了拍身旁的床板,说:“上来。”
“不来”,钱心一虽然很心动,但是不敢上去:“分分钟睡着给你看。”
陈西安纵容道:“来睡,我睡不着了,替你看着我自己怎么样?”
“一点都不怎么……诶我日!”钱心一撅着屁股准备落座,重心不稳的时候被他突袭,拽着领带扯得倒在了床上,他是个赖床分子,意志本来并不很坚定,半推半就的还是爬了上去。
陈西安抱住他,舒服的吐了一口气:“辛苦你了,我尽量好快一点,回去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钱心一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不太心动:“牛马就算了,别吓我就谢谢你了。”
——
杨江醒来就见那两个大男人难解难分的挤在一张窄小的病床上,干搂不睡觉,大早上就秀,幸好其他人都还睡着。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酸气,钱心一揪起头来看他,小声传话:“才六点多一点,你要不再睡会儿,七点半我叫你?”
杨江掀开被子坐起来:“不睡了,吃个饭回家换衣服算了,你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钱心一回了个随便,杨江去卫生间囫囵洗了把冷水脸,很快出去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回来,发现有人起来了,钱心一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苹果在啃。
杨江把他的早饭放下,跟陈西安贫了两句,听对话今晚还要过来,钱心一让他别来了,杨江敷衍的说了声好,接着就走了。
走廊外的脚步声来来往往,医院里的一天开始苏醒,九点还差十分钟的时候,钱心一把请假的短信发给了迈尔斯,让她帮忙借一台公司的笔记本带给他,然后一直到十点半都没收到回复,这实在有点不正常,不过他没能纠结上,因为给陈西安动手术的医生过来了。
他对陈西安做了些检查,又问了他昨夜的情况,然后告诉两人危险期过了,接下来的几天也很关键,要多排尿。钱心一跟他握手致谢,医生点了点头,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去检查,在陈西安的驱赶下,他只能先仓促的做了个血、尿常规和心电图。
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公司的领导已经来了,维克在和陈西安说话,迈尔斯则一眼看见了进门的他。
她的表情特别奇怪,愤怒里掺着惊讶,又似乎有种狂喜,钱心一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见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走廊外扯,同时压低了声音说:“好啊钱心一,你电脑里,可真是藏着个好东西——”
第101章
钱心一反应很快,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他当时走得急,u盘还插在电脑上,文件夹开在他从家里拷来的图纸层,展示区的cad倒是没有,但是sketchup模型里有它的三维。
他有3个模型文件,一个是之前配合李工的尊顶塔楼,一个现在是配合小蝴蝶的塔楼,还有一个,他把塔楼和小蝴蝶放在了一起。
放在一张布景上感受视角会更直观,模型3是他在家里看的图,通常不会往公司的电脑里拷,然而世事难料,他也没想到他的文件一天一夜都没能“拷”完。
换个人可能就慌了,可是钱心一没慌,相反他还眯了下眼皮,心里有点不愉快。
连陈西安都不敢不经同意私自翻他的图纸,可想而知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图纸没收拾好怪他,但成年人也该有自持的道德和礼貌。
而且,藏?他犯得着吗?
这些人肯定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心力才把它频频冒头的冲动打压下去,甚至都不敢对陈西安提起,怕那人一句轻飘飘的怂恿,就让他的防线土崩瓦解。
小蝴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虽然很多人都不讲,但是处事原则是他自己的,和别人关系不大。
早拿出来他就是恃才傲物,得罪李工免不了,同事也会觉得这个人急功近利;不拿也有问题,面前神色复杂的组长就是证据。
她脚步匆匆,显然是为了避开维克的耳目,好在接下来杀他个措手不及,钱心一不做抵抗的被她拉出去,停在了在走廊尽头的拐角。
迈尔斯抱着手臂,眼睑从一个眨眼里向上翻起,斜着飞出来的眼神实在不算友善,她看着钱心一,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等他回答。
这瞬间钱心一忽然想起了高远。
不管高远的才能和领导力如何,钱心一心里明白,他这辈子都遇不到能像他这样,任他为所欲为的领导了。当然那时他自己的定位不对,不过这和高远无关。
迈尔斯不是他一抬眉毛就能质问的对象,介意通过神经元传到面部的时候,就成了一个笑,钱心一一脸无辜的说:“藏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迈尔斯眉毛一拧,右手从臂弯里猛的伸出来,十分大力推了他一下,嗓音陡然尖锐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傻啊,钱心一!我都看见了,你模型图里塔楼下面的那个……那个展示区!”
她本来想说“东西”,然而那个振翅欲飞的三维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是女性,这种纤细轻盈的立面就像她钟爱的奢侈品,哪怕贵到她买不起,她也不忍心抹黑它。
钱心一被推的退了一步,嘴上却踩着他的道理,承认得非常坦荡:“对,那是我的设计模型。”
他并没有说展示区,不过这种细节迈尔斯不关心。
她冷笑一声,下巴扬起的弧度显得很高傲:“我看过你的模型,细节优化得无可挑剔,哪怕你是个天才,手速再快,这也不是一两个昼夜能完成的进度,这个蝴蝶和你最初的塔楼方案是一个模式,它很早就有了,是吧?”
其实并没有很早,他在鸡窝的尖锐的张力里挣扎了很久,但只要是在他们出发去投标前的一秒,对于迈尔斯而言就是“很早”了。
钱心一整晚没睡,精力早就烂成了稀泥,也懒得做无谓的解释,嗯了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提醒道:“这里是医院,小点声。”
他的语速和语气都挺善意,正常人听见这句都该压低声音了,迈尔斯却截然相反,她自今早看见他的模型开始,脑子里就像涨了个气球,被无数的揣测撑到爆炸的临界,此刻被医院这个导火索一点,理智登时碎成了渣。
她瞪仇人似的盯着钱心一,眼底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心,语速咄咄逼人:“妈的!很早就有了你不告我?展示区我们组改了多少次你知道吗?5次,我每天把老李逼得恨不得跳楼,他三天两头的把方案改来改去!”
“老李到现在还恨我,而我一直觉得我对他的刻薄是值得的,起码最后一个方案拿得出手!可到了今天早上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和老李自以为是的互相扇耳光,响儿全都进了你的耳朵,这戏你是不是看得很爽啊?哦,对了,应该还有k组的chen,呵!你们竟然是情……”
“够了!”钱心一沉下脸,终于在她负气的最后一句里明白了她今天的攻击性来自何处。
按理来说,小蝴蝶是个人设计,他愿意把它印在卫生纸上去擦屁股,别人都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它在关键时刻出现,迈尔斯只会狂喜,就是要算账也是竞标后的事情,而且她能给功臣什么惩罚?
她现在之所以气得仪态全无,都是因为陈西安。
就算鸡窝被指相似,它仍然是展示区里最夺目的设计,迈尔斯不得不承认,f组这点不如k组,好吧,是逊色一……截。
她和维克交锋多年,并不是输不起,她没有办法接受的是她在前头竭尽全力,有人却在后头扯她的后腿。
昨天爆出的恋人关系让她既惊讶又震怒,这两人性取向有问题可以私下再议,工作才是正题,不过鸡窝优秀,自己组里的塔楼也不赖,算来勉强扯平。
今天的模型才是致命一击。
f组与赛劲仅有2分之遥,而当时的展示区倒扣了3分,迈尔斯只要一起“如果当时有这个展示区”的念头,整个人就想歇斯底里的发泄,这种时候她已经想不起矜持这种东西了,满心眼里都是钱心一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
人性总是多疑,而揣测从来都钟爱恶意,陈西安一倒下,听f说他跑得像魂都掉了,迈尔斯克制不住心里的猜忌,她翻来覆去的想,他是不是为了他的情人……
钱心一苦心经营着他那点少得可怜的耐心,准备和迈尔斯好好谈谈,谈不拢f组他肯定呆不下去,k组肯接他也洗不掉被扫地出门的标签,他什么都没干,没有背黑锅的爱好。
钱心一避开一辆救护床,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楼梯,往下通往大厅,大厅外面有自动贩售机,他拧着眉心的率先走起来:“我请你喝水,边喝边聊吧。”
迈尔斯被他吼得怔住了,不想喝叛徒的水,可钱心一还在走,于是她不得不跟了上去。
如果王一峰在这里,大概又要夸他所向披靡了,但嗓门大赢不了吵架,得有道理,他的战绩是靠说服力累计下来的。钱心一独自带队多年,万事统筹兼顾,写文和说话都条理清晰,凶起来还振振有词,不披靡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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