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笑话!”
齐二放肆大笑,“我们从小练武,会怕那些没个师傅的半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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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前殿操场,白角被禁军侍卫一脚蹬翻在地!
“贱民不是威风嚒?况俊大人在这儿!现在这是怎么了?啊?”
第一个动手的成年侍卫有小山那样壮,一个擒拿就缴了白角手中的兵刃,白角还来不及挣扎,另一个侍卫直接一脚扫在他的胸口上,下个弹指,他便整个人沉重地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蝗虫一样猛地后退一大步,他独独跌在黄沙中,匍匐在地,蜷起身子!
“咳咳咳——”
白角不肯吭声,听到况俊这个姓氏,已经猜出这场无妄灾和刚刚的胜利有关了。
况俊家不是寻常高门士族,在东方棘原这片土地上,在高辛氏的江山社稷里,况俊家的地位甚至还超然于如今风头最盛的齐家与司空家。
十五年前,天衍帝一统天下之威势已成,赤炎铁骑列兵于神京城门之下,剑指当时乱世中最后一位轩辕王侯,限令轩辕氏七日内开门受降,百姓受无辜兵灾人祸。
可轩辕氏不肯投降。
明知敌众我寡,对阵的是神州大地上最强的十万铁骑,仍然号令全城将满城的妇女少年编入军队,以君侯之尊身先士卒,和自己不足两万的战士一起抬筐加固城防……一连六日,深秋的神京外的旷野不断地传来歌声,苍茫夜色下百姓齐声唱着:“云日不可上矣!宗庙不可亡矣!我国泱泱,不可归高辛矣!”
城外的赤炎铁骑闻声相顾无言,沉默着擦亮兜鍪,磨光刀剑,屏息等着天衍帝冲锋的号令和一场可以想见的恶战。
然第七日凌晨,城门洞开,鱼贯而出的却不是执剑披甲的士兵,而是通身缟素的贵族,为首之人手捧二尺余的红色大盘,盘上所呈的赫然是轩辕氏的头颅和天子之宝,行过护城长木栈桥,跪地于两军阵前,伏地山呼:“高辛氏万岁,神京百姓献降!”
这人,也就是后来况俊家的家主,况俊嘉祥。
越三年,况俊嘉祥被封国祀大祭司,位列文武臣工之外,享中西南北四君之厚禄,国家从出征到祭祀,巡狩到祈天,天衍帝无不要听取况俊嘉祥的意见,受其观测星辰的警示……
白角球一样地蜷住四肢,像只无刺的刺猬般,抵御无数朝他踏过来的脚。
周围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真切了,那些面容、声音、和深秋的天杂糅成一片,最终都变成别人踢踹在他身上的沉沉殴打声,他抓着手中沙土,抱着脑袋,一句求饶没有,直到他眼前从发黑开始发红……
“血!血!出人命了!别打了——”
不知人群里是谁开始求情的,可是侍卫的拳打脚踢并没有停,人群眼睁睁看着,层层围拢却束手无策,直到听到一声极清极脆的声音划开深秋的天,穿云破云般喝止了他们:“都给孤住手!”
声音之啸厉,仿佛雏鸟之清啼!
众人一悚,不由让开路来,那一班嚣张的侍卫这才知道敛,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头破血流的白角终于也喘出一口气来,他像是一条抓着半条命的死鱼一般,力地“哈——”了一声,无力地翻了个个儿,四肢大开,瘫开在地——
“殿下!是殿下!”有旁观人激动地交头接耳起来。
白角这才从满头满身的黄土中,睁开被打肿的眼角,只见湛蓝的天穹里,来人层衣重裾、黑革红衣,凝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疾步而担忧地走向他。
“你还好嚒?还清醒着嚒?”
他俯身问询他,白角一时眼眶发烫,浑身发烫,只有不住地点头。
辛鸾见白角神志还算清明,摆了摆手,立时便有东宫的亲卫将白角扶将起来。
辛鸾这才起身,走到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下马的男子面前,众人只见他小小的身量被笼在绀青色的战马的胸膛轮廓之下,辛鸾扬起头颅,挺直背脊,一字一句喝问,“况俊宗,你做什么把他打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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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后殿,庄珺正与几个少年争执不休。
正说着,一人骑快马而来,正是刚刚还在正殿二楼的殷桓的副手!只见他一边打马一边喊:“公子襄!不好了!校场门口有人闹事!把太子围住了!”
一群人正谈到激烈处,此时闻这话,都登时大骇,纷纷转头,厉声问,“怎么回事?!”
还在调弦的辛襄立时坐不住了,起身扬声,“说清楚些,谁围了太子?”
那副手下马后连跑带颠,气喘吁吁地指着前堂,“是,是……是况俊家的长公子,禁军的副将!”
谁与渡山河 第5节
“况俊宗?”辛襄一愣。
他脑子一空,一时想不出这两个人怎么起了纷争,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绕过琴台,提着刀就迈出花厅,跃上了“胭脂”的马背:“况俊不好好在禁军值守?跑到这里做什么?还有怎么没人早来报我?!”
副手赶紧答,“殿下说他自己能调解得了!”
“胡闹!”
辛襄低喝一声,看也没看庄珺一眼,催动着马立刻撒蹄奔了出去,“他连自己殿里婢女吵架都调解不了!怎么摆弄况俊家的儿子!”说着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栎木做的马球咚地落在草地上,再没有少年贵族去追赶,所有人一同调转马头,跟在辛襄的后面,飞快地朝明堂前殿奔去——
第8章 况俊(3)
“况俊宗,你做什么把他打成样子?!”
明堂校场,辛鸾扬起头颅,一字一句喝问。
马上的况俊宗也没料到,他不过是带人教训一个没名没姓的平民,就能惹来辛鸾这么大的阵仗,原本他只是出于自家弟弟落败又受伤的火气,也没想将白角如何,刚才一顿揍连兵器都没让人用,谁知道东宫居然领着一群人来质问他。
他登时脾气上涌,大声道,“这厮打了我弟弟!太子殿下,现如今自家兄弟挨了欺负,当哥哥的连个场子还不能找了吗?”
“你说况俊年?”
辛鸾勉强从况俊宗的话里梳理思绪,“你哪里听的况俊年挨了白角的欺负?他们刚是在明堂擂台上比武,我在场,这许许多多人都在场,若有人受伤,也是比武场上刀枪无眼,没有谁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的?”况俊宗以渗人的目光扫了辛鸾一眼,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怎么知道?不是成心他别的地方不打,只打我弟弟的脸?!”
这比武归根究底都是贵族子弟择优输入禁军的,面容不整,是行走御前的大忌!
绀青色的战马上前一步,况俊宗直指白角,朝辛鸾叫嚣:“我况俊氏的儿子生下来,便是父亲也不曾打一下!太子殿下!阿年当年不懂事,溅污了太子您的祭礼外袍,陛下也是舍不得责骂一句的!我倒是不明白了,是谁给了这个无名无姓的杂种底气,竟教他来砸我况俊家的脸面!”
“况俊宗你少在这攀扯其他!”
辛鸾上前几步,气得直接抓住绀青马的马缰,“你当年也比武场上夺魁才在胥会手下任职的!胜者风光,败者认,别说你不懂这比武的规矩!输不起就来胡搅蛮缠地闹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规矩!”
况俊宗猛地俯身与辛鸾对视,这诡异的上下高地的位置让在场所有人不适起来。
“殿下,秋狝比武是东方棘原上的旧习俗,高辛氏未入主神京时,祖宗早就定好了规矩!你且不用点我之前夺魁,百年来我况俊一门夺魁十数次,也不止我这一员!我也可以清楚跟殿下说,百年来,贩夫走卒这等卑贱之人!从来!就不该出现在这演武的擂台上!”
此话一出,所有来观礼的平民登时瑟缩起来。
而这几日落得惨败的世家子弟,瞬间哗然!
段器、殷垣余人惊恐地看着眼前局面,眼睁睁见大好局面被况俊宗强行逆转过去!
辛鸾太小了,也太嫩了,他不是况俊宗的对手,说起话来根本就是被对方带着节奏走!
辛鸾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他扯着况俊宗的马缰,朝着王庭方向大声道:“你若这么不服新规,我们现在进宫去!到父王面前理论!”
“好啊!”
况俊宗看都不看他,强行扯过缰绳,“只不过白角这厮我要先带回去!”说着他一挥手,号令禁军侍卫,“给我上!”
辛鸾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和含章太子过招的完胜早已让况俊宗得意忘了形状,他右手不耐烦地一甩,手中的马鞭登时在半空中打出锐利的一响!
绀青色的高头大马登时人立而起,抬起前蹄扬天嘶鸣一声!
辛鸾不会骑马,更抓不住那马嚼头!不防备这烈马忽地一带,整个人直接被整个甩开!
“殿下——!”
四周骤然响起惶恐不安的惊叫声,白角想也不想地猛冲过去一把接住了辛鸾和他一起摔在沙地上,段器大喝了一声,五名东宫卫弹剑而出,狂风扫落叶般将况俊宗团团围住!
“天爷啊!”
殷垣惊叫一声,被这人仰马翻的局面骇住,迭声喊着殿下赶紧把太子扶起,白角刚刚鼻血横流地帮着辛鸾垫了一下,两臂虚抱十五岁少年的一搦细腰,惊恐得几乎不敢碰他。
殷垣顾完这边顾那边,他不敢拦那况俊宗胯下的畜生,只抱住段器的胳膊,劝着,“段将军段将军!不要动武!一场误会而已……好好的比武,就将那小子送出去,何必拔刀动真章呢!”
段器剑指况俊,冷冷答他,“职方叫错了,我不是将军!”
殷垣讪讪,只能赶紧回头瞪白角一眼,斥道,“看为你这小子都闹成什么样子了!况俊大人带你去府上,你就跟着去!大人还能伤你的性命不成?”
东宫卫只有五人,况俊带的禁军却十二人,此时听了殷垣的话,也不用况俊下令,纷纷从侧翼围拢,朝着白角逼了上去。
辛鸾刚才被马惊了,现在犹自发着抖,此时强抓着白角的手臂还要继续阻挡,白角却于心不忍地轻轻推他一次,低微又求饶般念了一声,“殿下……”
他求他别管了。他不值得他千金之躯受辱来管他。
白角狠狠瞪了况俊宗一眼,不为自己,为含章太子。
况俊宗冷笑着看他一眼,他听父亲卜卦听得多了,连这小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他,登时喊道,“动手!把那个小子给我绑了!”
众人狠揪着一颗心,愤怒却又无济于事,知道今日就只能这样落局了。
可就在禁军侍卫就要拿下白角的那一刻,一匹胭脂马长嘶一声,风一般地猛冲过来!
“刀剑绳子都给我了!这里是明堂!谁敢动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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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襄一振绛紫衣袍,忽然大喝插入,一人一马,强硬地直接把白角和辛鸾都遮在了身后!
而那胭脂马就像她的主人一般威风,猛踏地面,抖着马鬃直接朝着况俊喷出一个巨大的响鼻!随后马蹄声滚滚而来,人群惊恐地散开,避让间,一行锦衣玉绣的少年列阵策马而来——
“我当时是谁?原来是公子襄。”
况俊宗了几分猖狂,笑着和辛襄打了个招呼。
辛襄身后的齐二见到真是况俊宗先是愣了一下,再见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忍不住劝和:“大家有话好说,禁军副统领和东宫戍卫长有什么冲突,自可以去陛下那里理论,在明堂斗殴算怎么回事。”
禁军守卫效忠陛下,东宫戍卫效忠太子,这样的冲突闹出去的确也是不好看。
况俊宗松弛了两下僵硬的脸,知道齐二说的在理,摆了摆手,十二禁军退下来。
段器却因为况俊冲撞辛鸾,胸中一口意气,逼视绀青马上,犹不退却。
辛襄见状,直接催马走到垓心,一手按住段器的肩膀,直接将他的武器按了下去——
“公子襄!”段器不服。
辛襄却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下令,“退下。”
段器咬咬牙,却无可奈何,与东宫戍卫一同退让开来。
直等众人围拢的空地再无外人,辛襄这才一抬眉,慢声而问,“况俊,这儿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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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漫不经心、大事化小的语气,围观的众人忽然心里都不是滋味儿了。
严格说,不管这一次比武的规则众人有什么看法,刚刚况俊家以下犯上是事实,做臣子的这般耀武扬威,连太子也要避退,将来真不知道这神京要乱套成什么样子了。
况俊宗看了辛襄一眼。
他早就听说这位公子襄不好惹,年纪轻轻却已上过战场,态度不由就端正了些,道,“既然跟太子殿下说不清楚,跟您说也是一样的!”他指着辛鸾身边的白角,解释道:“那厮刚才伤了我弟弟,况俊家有仇必报,有债必还,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一定要把人带回去的!只要含章太子肯点头放人,卑职立马带人就走……”
他话音不落,“啪!”地一声脆响炸开在他脸上!
围观人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没到辛襄是如何出手的,就只见他手中长刀狠狠一翻,下一刻刀鞘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扇住了况俊宗!
而况俊宗只来及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接就被翻下了马去!
况俊宗二十七岁成年男子,辛襄却只是十八岁的少年,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辛襄,看着胭脂名马疾风一样扑面向前,辛襄却只是好整以暇地握着他那柄刀,像是扫掉一只苍蝇一样,神色倦怠地甩了甩刀鞘。
“况俊宗,向含章太子要人,你以为你在挟持谁啊?”
辛鸾刚刚与况俊宗废了半天口舌,也没有说让况俊宗下马的意思,辛襄一来,话也不说完,直接把人呼到了地上。这少年手臂爆发出来的力量如此可怕,扶着辛鸾的段器在旁边见了,都是狠狠一惊!
况俊宗懵了一霎,落地后连滚带爬地起来,马鞭反握直指辛襄:“你……你敢打我?!”
“这就算打?”辛襄居高临下地看他,“我不过是教教况俊大人礼仪,让您补磕个头罢了!”
“况俊家的儿子跪父、跪母、跪陛下,没有跪公子的礼仪!”
辛襄面无表情地拔刀,“那也没有跪东宫的礼仪嚒?”
谁都能看出这走势不对了。段器这种东宫卫职责主要是保护太子、防备贼人,真遇到贵族世家其实是不能轻易出手的,但是辛襄不是,他可没什么敢与不敢。
“公子襄!”齐二立刻打马过来拦他,“给个教训也就够了,不必弄得这般难看。”
他们与辛襄弛马而来,是想为他压阵,并没有想真的要与况俊家有冲突,今日若是真见了血光,他们这些凑热闹的世家子弟,未必就没有牵连。
况俊宗却因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这样打下马去再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破口大骂,“辛襄你以为你是谁?济宾王不要的儿子!东宫门前的一条狗而已!你凭什么?真以为这么多年和含章太子同吃同住,自己就成了半个储君了不成!”
辛襄本来想算了,闻言他猛地推开齐二,“别挡我的路!”
“凭什么?”
辛襄纵马逼近,眼神要吃人一样,“凭我姓辛名襄,凭我身体里流着高辛帝裔的血!”
“况俊宗,你还少跟我提你祖上的论资排辈,我也懒得管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平民的晦气,我只跟你说清楚,这天下是我高辛氏的天下!你以为况俊老大人祭拜着五岳三清各路神明,当年开城门迎王师投城献宝,你们况俊家就了不起了?你就能靠着祖辈的荫庇颐指气使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我今天就是一刀宰了你,这天下飘的照样是我高辛氏三足乌纛的大旗!”
辛襄阴冷地看着他,胭脂骏马闪电一样突出,辛襄伸手一揽,狠狠地扯住他那匹绀青色的战马,“就是这个畜生刚刚惊了太子的驾,是吗?!”
没有人敢回答他。
马儿感觉到危险,四蹄踏地,摇着马头奋力地惊跳起来。
辛襄却也不需要别人回答。一手握拳锤在那绀青马颈上,瞬间爆发的力量直接让马儿眩晕着偏过头去,另一只手轮起长刀飞快出鞘,刀光一闪,刚刚还挣扎不休的马头,直接带血飞起!
腥风扑过,马身“轰”地一声沉重倒地!
况俊宗完全呆住,被一捧马血兜头兜脸地泼了满身!
众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外围凑热闹的看到飞起的一捧血,惊慌地就喊:“杀人啦!杀人啦!”或有人呆愣,或拔腿就跑,而齐二看辛襄那驱前的架势,生怕他再冲动,慌忙想要劝阻,辛襄却看也不看他,直接用长刀压住了他的马头。
惊慌喧哗在外,辛襄才不理会别人是觳觫震颤还是夺路而逃,他目光低柔地转向况俊宗,神色轻蔑得近乎慈祥,最后,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来:“给我滚。”
第9章 班师(1)
辛襄蹭掉溅到身上的血,把辛鸾揽进怀里的时候,辛鸾还在簌簌地发抖。
况俊宗用的马禁军北境进的战马,个头要比寻常马匹高上两个头,重上一倍还不止,也真难为辛鸾身量小小,当时却走上前去扯住他的马嚼铁,被那大如怪物的马当众甩飞在地上,想也知道是吓坏了他。
谁与渡山河 第6节
辛襄接过段器递过来的披风,将辛鸾整个人团团裹住,辛鸾脸色煞白,看到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辛襄拍了拍他后心,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哥哥在呢。”
这个时候的胭脂辛襄也不骑了,让段器立马叫来车辇。
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辛襄让殷垣主持好后面的演武,让人带着白角就医,严令守门的人不许纵马进明堂,擎着辛鸾上了马车,偷偷回头对齐二说:“找个人,下一局把他卡出去。”
齐二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辛襄瞥了一眼被架走的白角,嘴唇不动,面露嫌恶,“就他多事,看着就烦。”
说完他给了齐二胸口一拳,“今天马球我就不上了,剩下的你帮忙心。”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驾。只剩下齐二看着漆黑的桐木大车辘辘驶去,无语。
围观的人缓缓散去,还在低声议论着刚刚公子襄斩马的一幕。
齐二垂着头,像怀着什么心事,胯下的马儿咴咴嘶鸣着,感觉到主人约束着它走得分外的慢。司空从后面探过身,拍了他一巴掌,“诶!想什么呢!”
齐二却不理他,直接调转了马头,飞快地纵马往后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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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庄珺还在,秋风中正仰着头看着秋风里萧索飘荡的葡萄架,听到马声近了也不转头,自顾自地嘟囔:“这架子上的葡萄这么多年老叟就没吃过一颗成熟的,你们这群小子总是不等它熟了就摘没了!可恨,可恨。”
说着他一瞥来人,“为辛远声取琴的?”他氅尾一扫石案,“喏!在那呢!”
齐二一抱拳,“后生不是来取琴的。”
想到刚和孩子未竟的对话,庄珺拿眼乜了他一眼,“怎么?你也和司空那小子一样为胥会不服?要找老夫辩一辩?”
“非也,”齐二翻身下马,“我是来问一问先生口中的天下四大名将的。”
齐二今年开始帮着他父亲整理奏章。许多贵族子弟多是想要从军这条路,像是况俊年、司空复,一门心思都是要在演武中出挑然后进入禁军,可是他所求并不是,他的目标是要像父亲那样位列三公之首,不然在这明君在上、悍臣满朝的朝局里,光有莽夫之勇,终究是要受制于人。
齐二自认刻苦,对这些朝堂军政之事也算有些了解,但是对庄珺刚刚一席话却有些不解。
“开国以来后生最常听到的市井‘七大名将’的说法,中西南北三君,朝堂内多称‘四柱国将军’,先生所说的应该不是指他们吧?”
庄珺懒懒地将目光转向这个年轻人,“的确不是他们,‘天下四大名将’是十六年前的老说法了,因为其中两位已经不是将军了,所以这个说法现在知道的并不多。”
“不是将军?”
齐二飞快地想。庄珺说‘不是将军’,没有说他们是战死,也没有说是获罪,想来更可能的是这两位如今的称呼已经在将军之上,再以‘将军’称呼就不合适了。
齐二迟疑着:“不是将军?难道是当今陛下和济宾王……?”
天衍帝登位之前是力战百人的武士这个举国皆知,但是说到济宾王,齐二有些迟疑。济宾王这十几年来内政很少插手,便是去年领兵出征前也是物议纷纷,大家对他的印象往往是:美须髯,音律,有姿貌,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庄珺好笑地看着他,难得有兴致跟他说古,“你没猜错,就是济宾王——三足金乌重明鸟、丹口孔雀墨麒麟,丹口孔雀、墨麒麟不必我说了。前两者三足金乌指的是当今圣上,重明鸟指的就是他的胞弟济宾王——现在的娃娃对济宾王的了解更多的是他又新写了什么琴谱,制了新的弦徽,殊不知这位沉寂了十几年,当年可是战功最高的亲王,”
庄珺沉吟了一下,“剑胆琴心,他啊,是个风雅人。”
齐二皱了皱眉,此次北境大捷他认,但是总觉得这“天下四大名将”的水分有点大:一个沉溺于音乐的将军,能是什么好将军?
庄珺却还在追忆,他花白的头发迎风飘着,他像是感觉不到冷了一般,娓娓道来,“十八年前,天衍还未建立,蚩戎从狱法山侵入中原腹地,卫国河洛防线一溃千里,蚩戎长驱直入,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
齐二冷哼一声,“先生说得吓人,可蚩戎族算什么?当年河洛大败,还不是七国积弱,上下不能一心!若我早生十八年,上战场披坚执锐,绝不会让那北方蛮子这么猖狂,外族敢进占我中原大地,我便让他们这群蛮子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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