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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路阴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捂脸大笑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走廊里的日光灯爆了,屋外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有人惨叫了一声,紧接这是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滚落的响动,明明屋里的蜡烛还没熄灭,可是苗运身边那俩人已经惊慌失措的往楼下冲去,苗运自己的腿也软了,然而王镗父子都陷在了鬼屋里,他怎么能这么临阵逃脱!
心底的犹豫只是一瞬,可是屋里的情形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只见王伟颤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那条黑绳不知怎地从他紧握的掌心遛了出来,如同一道黑色细流,整个没入了指缝,苗运啊的一声喊了出来:“伟子!你……你怎么了!”
王伟像是并没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一点一点扭过了头,向门外看去,他的眼神已经不复刚才的凶戾,反而木讷呆板,如同被什么附了身一样,接着他的脚步也动了,由慢到快,径直从屋里扑了出来,双手成爪,迎面向苗运抓去。
苗运哪里想得到这个,门扉上的黄符明明贴得好好地,地上的朱砂阵也并无损毁,甚至屋里三位大师都近在眼前,然而王伟就这么冲了过来,既不看地上坐着的三人,也不管那些阵法和符箓,直愣愣向他冲来。就算胆子再怎么大,心思再怎么狠毒,眼看大侄子那张扭曲变形的怪脸,这个犯罪集团二把手还是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向楼下逃去,王伟并没停下脚步,紧跟着眼前散发的阳气追了下去,只是转眼间,四楼就又变作了一片静谧。
魏阳低低吁了口气,把堵在孙木华嘴边的那只手撤了回来。在三人面前,一张不起眼的黄符正在微微发光,正是刚刚小天师交给他的“押煞符”。在龙虎山符箓里,这张符也有独特功效,专门用来掩蔽活人阳气,在除祟斗法之中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不被邪祟发现,只要涂抹上施咒人的精血即可。
就在刚刚,魏阳咬破了舌尖,把一口真涎液喷在了押煞符上,激发阵法,又一把堵住了孙木华的惨叫,两人屏息静气,加之符篆保护,那个被尸虫俯身的家伙才没有找上他们,而是直奔门口的苗运去了。不论是门扉上的黄符还是地上的朱砂阵都是假货,又怎能拦得住那怪物的脚步。
然而此刻尸虫已经离开,魏阳悬着的心神却依旧没有放松,他的目光缓缓向面前的大床挪去,此刻在那张床上,正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弥散开来,那个盗墓头子已经完全没了人形,一块块腐肉从他脸上、身上滑落,青紫色的血管和浑浊的皮下组织暴露在夜风之中,而那鼓胀的腹腔则有规律的颤抖着,黑色的血水从中渗出,他的四肢也开始动了,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点一点挪动着身形,翻白的眼珠微不可查的轻轻颤动,似乎在观察着屋内的景象。
不知花了多长时间,一阵黝黑烟雾从口鼻冒出,掩住了那即将腐溃的头颅,尸傀的两脚终于落在地上,站起身来。
魏阳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他之前详细问过了小天师,这种名为尸傀的怪物,乃是由生了尸变诞生的邪物,常见于冤死的孕妇体内,母子煞出现变异就会在尸体内部孕育出尸魂,若是尸魂侵入了活人体内,则会让人变作行尸傀儡,供尸魂驱使。古代僵尸之中不少都是尸傀演化,也就是所谓的“湿僵”。
而这具尸傀显然跟其他的湿僵不同。看到那尸傀缓缓转动的颈项,魏阳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腔子了,他突然想到了刚才尸虫为何会现身,又急匆匆的进入了王伟体内,发狂袭击别人,恐怕是尸傀到了最后成型关头,影响了中尸的状态,也让它生出想要逃生的欲望,如果不是那浑横的凶徒横插一缸,还不知尸傀会变成何种模样。
但是就算没有中尸,这尸傀也不是他能对付的东西。魏阳的鼻息更微弱了,恨不得让三人一起蜷在押煞符之后,可是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刚才咬破的舌尖正在隐隐作痛,手上的伤口也一直没有愈合,散发出淡淡血腥,似乎闻到了气味,那尸傀缓慢的转过了头,一双白森森的眼球望了过来。魏阳只觉得浑身一震,阴冷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他的目光紧紧盯在了尸傀脚下。
刚才平复的铜钱阵其实并没有被破,反而因为鸡血的阳气激发,镇力愈发大了,只是王伟一半身子在阵内,一半身子在阵外,才让尸虫寻到了空荡。然而现在,那尸傀还在阵内……魏阳的心中在默默祈祷,可是那尸傀并未停下,随着缓慢的步伐,一滴滴黄色粘液滴落在地,汇成了一道溪流,这道溪流像是有什么意志,蜿蜒向前,吞没了地上残余的鸡血,来到铜钱旁边,只是顿了一秒,突然猛扑而上。
一声嘶嘶轻响,黄液盖过了铜钱,发出焦臭刺鼻的气味,随着这声响,尸傀抬起了脚,迈出了铜钱包围……
61舍命
没有电光火花,没有天破爆鸣,只是僵直的跨出一步,尸傀就走出了钱阵包围,孙木华喉头发出了像是窒息般的哼声,浑身打颤想要去抓魏阳的袖口,可是他抓了个空,身旁那人已经站了起来。
“木头,帮忙看着齐哥,我去引开它。”魏阳脸上一片煞白,但是依旧绷紧了腰背,踏出身侧的赤硝圈子。
他能感觉到那怪物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受伤引来的阳气外泄恐怕连押煞符也无法遮蔽,尸傀不像三尸虫,对这味道恐怕更为敏感,若是现在还躲在符箓之后,只会连累到身旁两人。木头那个二货就不用说了,就凭他跟老神棍的关系,怎么都不能让这小子出事。而齐哥,现在有几点了?游弋在外的两魂还没稳定,若是这时候被那妖物攻击,估计也只有凶多吉少。
所以他不得不踏出这个脆弱无比的保护圈,为身后两人搏上一搏。
楼下,一阵吵杂的喊声隐隐传来,估计是被俯身的王伟已经冲了下楼,正跟那群盗墓贼打的你死我活,然而魏阳并没功夫搭理去理会这个,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尸傀身上。不出所料,那怪物果真跟着他的脚步挪动了视线,一双白森森的眼眸直接望了过来,虽然已经腐败的不成人形,但是魏阳依旧能从那凶物脸上看出狰狞和贪婪,滴答黄水顺着它的口唇滑落,似乎在垂涎美味的猎物。
魏阳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把一直握在手中的短剑抽了出来,举在胸前,他身上虽然没了木鱼和佛珠,却依旧有龙虎山上的符玉和真篆,只要用的妥当,未必挡不住这怪物……
然而刀锋刚刚出鞘,尸傀就动了,完全不像刚才僵滞迟缓的动作,魏阳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就撞了上来!间不容发,他胸前绽出一道莹莹白光,如同最为牢固的屏障,死死阻住了那怪物的躯壳。然而两者力量实在相差甚远,就算符玉能挡住尸傀身上的邪气煞气,也不可能拦住那如同奔马一般的力道,魏阳只觉胸腹如同被一把重锤轮砸,身上一轻,倒飞了出去!
杂乱的嗡鸣在耳鼓内炸开,魏阳一头栽倒在地,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然而他手中握着的短刀依旧没有脱手。对面尸傀也退了两大步,身上的黄水四散震开,一双惨白的眼珠凸出了眼眶,像是一碰就会掉落,那副鼓胀的肚子也猛烈抽动起来,黑色的液体越渗越多,像是要把下半生染成漆黑。
“吼!”愤怒的狂啸从尸傀口中迸出,它乌黑的手爪一翻,再次向魏阳扑去!
闪避肯定是来不及了,魏阳也没有心思去躲,反而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口真涎液喷在手中的黄符上,染血的左手往前一递,那张破秽符脱手而出。





过路阴阳 第26节
龙虎山真篆不同于其他道家符箓,可以不催法咒、不动指诀,仅仅凭借真涎液就能催动,九凤破秽符更是破煞除祟、辟处不祥的利器,只听嗡嗡一道轻鸣,尸傀没能躲开,符箓正正贴在了它鼓起的腹腔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破声炸裂开来,不像碎一个电灯泡、爆出一个二踢脚那样的动静,而是货真价实的“雷鸣”,就像有人在楼上点燃了一捆雷管。那尸傀发出了一声惊天惨嚎,鼓胀的腹腔猛然一缩,爆出一团黑血,似乎符箓之强,把它的腹腔都轰开了大洞。
腥臭的粘液在空中飘散,或黑或黄,透着股凄厉,也带着让人心惊的危险,魏阳却没有闪避,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沿着那炸裂的豁口直直刺了进去!那把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剑刃上带着坑凹,年代太过久远,连刀锋都被磨损了,只剩下一层灰雾,但是切入尸傀腹腔之时,却像热刀碰上了黄油,嗤的一声直直插入腹中。
几滴粘液飞溅而出,黏在了魏阳面颊的之上,他来不及去擦,双手狠狠一用力,想横拖剑锋把尸傀的腹腔狠狠划开,然而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剑锋,那把原本就锈蚀不堪的短剑一阵颤抖,咔吧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个变故绝对出乎了魏阳预料,全身力道都压在剑柄上,他失控的向前扑倒,还未稳住身形,一双小而尖利的爪子扣住了他的喉咙,从尸傀那裂开的腹腔里,探出了一只小小手臂。
那只手不是真是存在的,而像一道半透明的漆黑鬼影,小而干瘦的手臂上,带着如同鹰爪的利钩,凶狠的扼住了他的咽喉,随即,另一双手也紧紧跟上,尸傀弯下腰,想用它那快要折断的手臂掐住了魏阳的脖颈,两大一小三只手,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拢在了他头顶上方。
脑中嗡的一声,魏阳奋力挣扎起来,他胸前的符玉也开始爆出光芒,白光嘶嘶燃烧,空气中飘散出焦糊腐臭的味道,然而尸傀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那黑雾构成的小手反而向下滑了一些,劈手向符玉砸去!
再一次天破声响起,由虚影构成的鬼爪粉碎开来,更加微弱的声音则在魏阳胸前响起,一道长长裂璺出现在符玉表面,洁白无瑕的玉牌似乎被大力击中,颤巍巍发出了轻响。
噗地一声,魏阳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真涎液向尸傀眉心啐去,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用的法器了,唯有舌尖血内蕴含的阳气有些效用。尸傀发出一声刺耳吼叫,像是被真涎液灼伤,又像是兴奋的嘶吼,然而扼在颈间的大手只是松开一瞬,就又牢牢扣住,浓重的血腥味冲入喉腔,魏阳只觉得口中一片血肉模糊,浑身都痛得要命,不知何时,屋里的蜡烛被劲风吹熄了大半,肉眼早就不可视物,唯有一声鸡叫穿透静谧的夜色,撞入耳中。
所谓鸡叫三遍天下白,公鸡这种生物对于阳气最为敏感,会从子时三更开始啼鸣,二啼四更、三啼五更,三啼结束即为日出天明之时。这是今天的第二遍鸡鸣,现在应该已经丑时过半,只要再坚持一个半小时,就能迎来寅时的第一道天光,那时魂魄归位,齐哥应该就能醒了吧?魏阳费力的咳出口血沫,双手在附近的地面上摸索着,他记得刚才王伟把刀掉在了附近,那应该也是一把法器才对……
然而他的手臂再怎么长,此刻也摸不到那柄短刀了,随着符玉崩裂,尸傀的手爪再次扼住了他的脖颈,这次可不是那小小的鬼爪,而是一双粗粝犹如枯木的大手,一寸寸在喉头收缩挤压出了气管中所有空气,魏阳的手臂痉挛了一下,指尖无力的垂落,几滴血珠顺着手掌滑下,滴在了一枚小小的骨节之上。
那是一枚十分细长的骨节,犹如人类指骨,上面还绘着被称为“殄文”的奇异鬼书。当初从聚宝斋里带回来的骨阵,还没来得及存放,魏阳便被匪徒劫到了这里。而如今,骨阵不知何时从衣袋里摔了出来,悄然无声的躺在地上,细细的花纹浸满了血珠,现出一种诡异的艳红。
随着这红色绽放,尸傀喉中突然发出嗬嗬怪响,本来已经俯在魏阳脸前的面孔居然移开了,腹中那只再次成型的小小鬼手也惊恐的挣扎起来,像是被抽吮了力量,让它不由自主想要抽身逃脱。而这时,孙木华也终于醒过神来,失声惨叫:“阳哥!”
他的声音早就因为惊吓变了腔调,带着一股即将崩溃的哭腔,这嗓子虽然不算响亮,却让一旁的张修齐身体微微一颤。
为了拘三魂,小天师之前一直都在入定的,所谓入定乃是修道之人的稳固神魂、恢复法力最快的方法,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法门,如果入定时被人骚扰,镇固的神魂很可能产生动荡,形成类似“走火入魔”的恶果。这点魏阳并不清楚、孙木华更是无从知晓,而唯一清楚这点的张修齐,却没有提过哪怕半个字。
只因他的拘三魂之法用过太多太多次,从小到大,整整二十年时间,这法门已经成了他的生存本能之一,很少有人能惊扰到他的入定修行,而今天,不知怎的,在那声哭喊中,他心底突然生出种无法言说的惶恐,刷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在他面前,是一副让人望之生畏的景象,一个肠穿肚烂、不成人形的怪物低低伏下来身,干枯扭曲的手臂紧紧扼住了一个男人的脖颈,那男人的双目已经闭了起来,鲜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滑落,静谧无声,带着种黯然死气。
“齐哥,你安心入定,我会想办法拖住尸傀,直到你神魂稳固。没关系,一切都等明天……”“小齐,乖乖留在这里,不要乱动,不要出声,爸爸去引开他们……不用怕,留在这里,等我回来。”那个微笑着的男人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牙关紧紧咬住,张修齐身形一晃,纵身扑了过去。
62玉碎
伴随着那道飞身扑上的身影,是一道银灿灿的雪亮光芒,张修齐挥出了握在手心的短刃。此剑名唤随候,相传与几柄神兵利器共同立祠于未央宫中,后因董卓之祸流出宫廷,被当时的天师道传人张盛所得,就算在龙虎山这种底蕴深厚的门宗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重宝,更是一柄难得的法器。然而张修齐却似乎忘了这件法器的用法,没有催动真气、没有动咒画符,像是挥舞一把凡铁,就这么直愣愣的挥了出去。
就算没有法咒相随,随候剑依旧锋利无匹,剑光如电,狠狠斩在了尸傀膨胀腐烂的头颅上。那黄水乱飞的脑袋根本扛不住剑锋锐芒,巨力一下霍掉了它半边脑壳,怪物发生一声凄厉惨嚎,根本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抛下瘫软在地的猎物,转身就想逃走。面对这情形,动用阵法、符箓显然更为有效,但是张修齐并没这么做,反而用握着黄符的手直接挥拳击出。
指节发出咯咯脆响,黄符爆出银白光芒,张修齐的双目已经变得一片赤红,眼中再也没有其他,只剩下那狰狞可怖的怪物。一拳挥出,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就算有黄符咒力,这种肉身攻击对于尸傀的影响也相当有限,那怪物蹬蹬倒退几步,开始挣扎,扭曲枯瘦的手臂猛力一挥,就要击中面前的敌人,然而一道血箭比它的动作更快,只听滋滋一声,如锥血水刺破了面门,两枚铜钱裹挟着劲风,咄咄嵌入尸傀外凸的眼眶之中。
噗地一声,那白森森的眼珠爆裂了,黑血瞬间涌出,带出浓重血腥腐臭,在尸傀的怒号声中,张修齐侧身退开半步,指尖顺着剑锋狠狠一擦,殷红鲜血渗入血槽,随候剑发出一声轻鸣,直直插入尸傀腹中。
其实有一点,魏阳始终没有说错,尸傀原本只是一种湿僵,由凶戾尸魂所控,但是倘若那尸魂发生变异,却未必不能生出鬼胎。与三尸虫同体而生,又在煞穴蕴养千余年,这枚尸魂早就养出了邪戾根性,才会借活人之躯投胎化生。因此这具尸傀的操纵者不在心脏也不在大脑,而是在它腹中!
剧烈的天破声凭空炸响,随候剑钉在了鬼胎之上,隐于腹内的模糊黑影发出声尖啸,尸傀浑身都开始颤抖,似乎由尸魂构成的鬼胎正在垂死挣扎,这时,另一拳再次狠狠落下,重重打在它的天阳要穴上。人有七关,云垦、尚冂、紫晨、上阳、天阳、玉宿、太游,分别与北斗七星对应,勾连了体内阳气走向,也是阴阳之分的最大凭依。若是由外部激发七关要穴,就能鼓荡真阳,祛除体内邪气。而此刻,张修齐的拳头如暴雨砸下,每一记重拳都狠狠击在尸傀的七关之上,那婴孩般的尸魂本就受了重创,哪里还能承受这样的攻击!
沉闷击打声在屋内回荡,黄液黑水早就混作一团,如同粘稠泥沼。孙木华木愣愣的看着眼前景象,傻在了当场,这可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气定神闲呢?高深莫测呢?那些跟电视电影作品里一样拉风的逼格呢?此时此刻的场面已经不像是天师除妖了,反而更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疯狂撕咬,充斥着血腥和狂暴。
烛火一晃,他冷飕飕打了个寒颤,突然醒悟过来,连滚带爬向倒在地上的身影冲去,一把抓住了魏阳的肩头:“阳哥!阳哥你还好吗?!”
他当然不好,来自身上的猛烈摇晃让魏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上的伤口痛得更厉害了。刚才的攻击来的太过凶狠,尸傀又算得上半个丧物,颈间那些掐痕早就开始肿胀,如同一圈红红的箍子,扼的他喘不上气来。
然而身上的不适却没抹掉他的理智,心脏跳得飞快,魏阳吃力的伸手扶住了孙木华的手臂,张了张嘴,从喉腔中挤出两个字:“齐哥……”
孙宅男的眼泪差点都下来了:“呜呜呜,齐哥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刚才突然就醒了,还狂暴化了,正在打妖怪呢,阳哥你快来看看……”
后半句魏阳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齐哥竟然醒了?这时到四更天了吗?一道寒栗顿时冲破围拢在脑海中的迷雾,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怎么会……”
然而随着这个动作,有什么东西从他胸前滑落了下来,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块白色玉牌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魏阳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堆碎玉,那是他毫无印象的父母留下,整整二十年戴在身上不曾离身的“遗物”,也是曾先生把缺了魂的小天师托付给他的唯一原因。
那块能够驱邪避灾,似乎永远坚不可摧的龙虎山符玉,居然……碎了?
牙关传来咯咯一声轻响,魏阳猛地抬起了头,向前望去,只见对着尸傀疯狂挥拳的身影突然僵住了,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张修齐硬邦邦扭过了头,他的视线并未同往日一样落在魏阳身上,而是向下垂落,死死的盯在了碎裂的符玉上。如同着魔一般,他停下了动作,不再殴打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尸傀,反而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向这边走来。
也许是适才与尸傀搏斗耗尽了体力,也许是因为尚未日出,剩下的两魂仍就不够稳固,张修齐走得异常慢,脚步蹒跚、身形摇晃,点点滴滴血珠顺着手臂、指缝流淌下来,跟那些黄液、黑水混在一处,显得狼狈不堪。然而他根本没有顾虑这些,只是一步步走到了那堆碎玉之前,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一根血痕斑驳的手指轻轻伸了出来,碰了碰那不再完整的玉牌。
“符玉。爹……”张修齐眨了眨眼,那双因狂怒而爆出血丝的眸子蒙上了水雾,在重力的作用下凝结汇聚,顺着面颊滑落。泪色如血,在那堆白玉旁溅出两滴浅淡印痕。
看着木然落泪的小天师,魏阳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并不怕受伤,甚至愿为面前这人赴死,却从没想到那块几乎伴他一生的符玉会扛不住邪祟,会碎裂开来。
这符玉对齐哥,恐怕比对自己还要重要吧?而没了符玉,他还能留住这个本就不该出现于此的小天师吗?
面色变得惨白如纸,魏阳的嘴唇颤抖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用染血的掌心紧紧握住了张修齐的手臂:“齐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然而话没能说完,张修齐身形一晃,就往前栽去。魏阳也是刚刚受过伤的人,甚至直到现在那种轻微脑震荡的眩晕还没消散,但是他依旧牢牢接住了那具倒下的躯体,踉跄晃晃,一起跌倒在地。
“阳哥!”孙木华不由大惊失色,失声叫道,“齐哥这是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魏阳没有理会孙木华的尖叫,只是再次咬牙强撑着坐起身,费力把那张修齐失去知觉的身躯拖到身前,伸手在他的颈间摸了摸,又检查了心跳和脉搏,才低声说道:“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
“什么?可是我们不还被那群坏蛋关着……”孙木华的话只说了一半,突然就住了嘴,这时他终于也留意到了窗外声音的变化,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打斗声已经停歇,只有零星的嘶喊和呻吟,远处传来一阵呼啸的警笛声,似乎不止一辆警车正朝这边驶来。
是啊!这大半夜的,又是喊打喊杀又是爆炸天破,周遭的老百姓哪还敢傻坐着,恐怕早就报警了吧?有警察来了,还怕那群盗墓贼吗!孙木华面上一喜,紧接着又啊了一声,不对,如果真报警了,他们三个要怎么解释?这屋里的尸傀、下面的死人,怎么都不像能说通的事情啊……
似乎看透了孙木华的心思,魏阳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打电话给孙厅长,让他来处理,先找家医院疗伤!”
虽然声音沙哑不堪,但是他的话里带着股让人想要遵从的力量,孙木华慌乱的内心立刻安定了下来,像是找到了什么主心骨,飞也似的跑到一边翻找电话去了。看着对方慌乱不堪的背影,魏阳并没有动作,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
在他身侧,张修齐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温热的额头无力的抵在他大腿上,斑斑驳驳的伤痕沿着手臂蔓延,和那些或黄或黑的粘液搅在一起,让人触目惊心。然而这一切都没他眼角处那点红色的泪痕更让人刺痛,魏阳喉头一紧,伸出手盖在了那紧闭的双眼上,也盖住了那点泪痕。
符玉碎了,当齐哥醒来后,会不会忘了自己,会不会转身离开?如果没了这个羁绊和“因果”,自己和齐哥之间还能剩下什么?魏阳其实一直都知道,张修齐并不属于他所知、所熟悉的世界,反而像是那种小说中才有的传奇人物,一个早晚都要离开的“异世人”。
然而他却舍不得放手,还痴心妄想希望能够留住这人,和他并肩而行。可是现在,符玉碎了,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下他吗?
掌心,一点濡湿感氤氲开来,烧得人几乎心碎,魏阳用力眨了眨眼睛,弯下腰,轻轻把额头贴在了冰冷的手背上。
63蜕变
当天夜里,光警车就来了六辆,十来号刑警抓人的抓人,封锁现场的封锁现场,足足忙了大半宿,最后王家村的案子被定性为“盗墓集团火并”,一共4死5重伤,还有不少犯罪嫌疑人在逃,从犯罪据点的仓库里搜出二十几件国家保护文物,可以算是本年度市里破获的最大一起刑事案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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