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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薇诺拉
滕云有些反应过来,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
“他陪他妈出去旅游了。”他笑了笑,“听温妤说,方馥浓这会儿不在国内?应该回来了吧?”
“回来也该住在祥云剧场那个小宋家里吧。”忙过这一阵,战逸非已经打算亲自登门道歉,温妤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喜欢就是喜欢,犟到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不一定吧。”笑容又显一点,“我觉得他这会儿应该在他姨妈家。”
第一百章 傻子不真傻(上)
把自以为拍摄效果不错的“艳照”传给了战逸非,结果却没得来对方丁点儿反应,严钦就抑郁了。
一伙人在玩牌,赌得也不大,百十万的消遣。输了几把以后严钦愈加抑郁,一扔手上的筹码,仰面摊在椅子上:“不玩了!”
旁边两个忙问:“怎么了?”
“没劲!”严钦把脑袋转过,一脸严肃地望着老蒲,“你说,我家非非怎么不理我了呢?”
他想着战逸非看见那些照片应该会跳脚,应该会上门兴师问罪,最不济也该来个电话骂自己个狗血淋头,可是都没有。他精心预谋了那么久,出人出力地搞了这些照片,就想看他家非非气炸了肺时那可爱的小脸儿,没想到这事儿就跟泥牛入海一般全无消息,一面没见着不说,一个白眼都没得到。
严钦抑郁至今,自我反省并得出个结论:许见欧跟战逸非不太熟。
蒲少彬回话:“姓战的那小子不是最近在忙觅雅旗舰店的事儿?还是你爸给他的地方?”
“别这小子、那小子的!”严钦立马瞪起眼睛发火。
以前明明没少这么叫过,蒲少彬暗忖这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匪夷所思,再吃不着战逸非,没准就真疯了。严钦学他爸谈生意的时候其实挺精干,可一扯及战逸非,就立马成了他家乡话里的“侉子”,言行疯癫,智商骤降。蒲少彬不太理解严钦对战逸非累积了十年的执着,因为那小子在他眼里真就一般,他不喜欢这种拒人千里的冰霜长相,觉得不止没唐厄看着甜,还没许见欧看来温雅。
他没敢忤逆,只顺着他的意思说,“我不止听说那小……战逸非在忙旗舰店的事儿,我还知道他在搞一个针对全媒体的新品启动酒会,你爸好像还放话要寰娱旗下的艺人都去捧场。”
“你消息挺灵通啊。”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和哪个明星玩的时候听来的消息,严钦捻着一张牌,慢条斯理地敲打着牌桌,不说话,也看不出再想什么。
旁边有人问:“你爸和战博那么多年的朋友关系,你看着你爸的面子,也不能老去找战逸非的麻烦吧。”
“我爸那人哪有朋友?在伪善这点上,谁见我爸都得认输。朋友关系么,永远都没有利益关系坚挺。”严钦极其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要不是他暗地里跟人到了招呼,战博也不至于找不到资金发展他的房地产项目。”
“没钱榕星就只能等着烂尾了!”便又有人谄笑,“谁惹得起正业啊,该他的!”
“也不是这个惹得起、惹不起的事儿。就算我爸这儿没表示,就算战博的丈人老头不死,战家也今非昔比了。换届背后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他们家当初站错队了,现在想撇清都来不及了。”
蒲少彬家里没有政治背景,插不上这个话题,只能问:“按理说十个战博也够不上正业的竞争对手,这明里一招、暗里一招的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我爸那逼玩意儿看上榕星的地皮了!”严钦又是冷笑,“前些年我爸找了一个风水大师,算出来就榕星那块地皮能驱灾避邪特别旺他,那逼玩意儿估计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特别信这个。可战博骨头挺犟,怎么也只肯卖那无关痛痒的一点股份,还好战榕比他哥哥识时务……”
“这又是什么情况?战家老二不是一心一意辅佐他哥么,外头都说他是劳模,是傻子!”
“傻个屁!这世道能让人看出来是傻子的人,不是真傻,就他妈是最精的那一个!战家对外头宣称是三兄弟里活了俩,其实不是,战博和战榕不是一个娘胎里来的亲兄弟,战榕是小老婆生的。榕星也是他一手创办的,结果却被他哥使了个诈给骗了过去——战榕辛辛苦苦忙活到头,居然连一点股份都没捞着,不怀恨在心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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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爸要是把榕星坑来了,战逸非还不恨死你?”
“妇人之见。”严钦白了对方一眼,旋即又指天指地发起誓来,“我爸的迟早是我的,我的全都是他的嘛!非非要是高兴,我连‘正业’的名字都能改了,改成……改成……”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一拍桌子,“就改成‘逸非集团’!”
这话简直是胡说,牌桌上另一个阔少忍着笑说,“那也得等你爸百年之后,当务之急是姓战……战逸非现在就不搭理你啊。”
“是啊,为什么不理我呢……别不理我么,像以前那样砸我一脑袋血我都愿意、都高兴,就是别不理我么……”看来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严钦愁眉苦脸一晌,才说,“我觉得关键还是姓许的跟他不熟,我要是换个人绑了,他不理我就不成了。”
事发之后蒲少彬还试着联系过许见欧,可许见欧彻底退出了纪实风云那档节目,整个人也如人间蒸发般毫无影踪了。刚吃到嘴里还没厌弃的鸭子结果飞了,这事儿让蒲少彬对严钦不太满意。他闷闷地不想说话,倒听见另一个人说,“你不是一直对觅雅的那个公关不满意吗?”
“是不满意,可那人是我爸的姘头另找的姘,我这会儿在花之悦挂职学习着呢,不能跟那女人置气。”
蒲少彬想了想,决定把事情彻底搅浑,他怀着恶意地提醒对方,“战逸非不还有个妹妹么?”
“哦对,我差点忘记了,他还有个宝贝妹妹……”严钦恍然大悟,幽幽笑着念出了那个名字,“战圆圆……”
虽说正业集团早起了吞并榕星之心,可战博在商场沉浮多年,也不会不知道商人们、尤其是成功商人们的友谊风吹即散。若非实在现状吃紧,他绝不会向严中裕开口。银监会要求银行对地产商贷款大幅收紧,榕星由于开发资金紧张又没了岳父的照应,即将面临工程全面停止的状况。
战博在这个时候忽然对儿子回心转意,一来是听从媳妇儿规劝,二来也是迫于榕星转型急需自筹资金。钢铁业几乎大崩盘,榕星集团旗下目前没有叫得响的项目,唯一在市场上有足够知名度的就是觅雅。ac尼尔森报告曾显示,整个国内化妆品市场中本土品牌的份额在不断上升,国内化妆品行业值得投资机构看好,诞生享誉国际的品牌也是迟早的事。
战博相信投资机构不可能忽视这样的专业分析,但当务之急他必须让人们觉得觅雅乃至榕星值得投资。所以他少不了得打肿脸豁胖,把目前能调动的资金全投入觅雅,密集的广告投放,以奢侈品的定位打造觅雅旗舰店,怎么高调怎么来。
本还担心儿子不肯接受,但这小子到底吃了一阵子苦、碰了一鼻子灰,态度比以前软下不少。战博表示满意的同时,还想着等榕星进入与投资机构谈判的实质阶段,就要再让温妤出面,撮合儿子与邱部长的女儿。
第一百零一章 傻子不真傻(下)
即便没有温妤从中撮合,战逸非也打算先低头了,这事情确实是自己不地道。但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也就是这样,哪回不是互撩狠话天翻地覆,转眼又在床上“和解”得如火如荼。
战逸非循着滕云给出的地址找到了方馥浓的姨妈家。吃不准方馥浓在不在,但美博会的时候他就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培养出这样一个迷人又无耻的家伙。
刚刚自报家门就被请进了门,还未让老夏把拎在手里的见面礼放下,便发现,居然李卉也在。
方馥浓还没回家。李卉正和叶浣君一起包馄饨,系着围裙,纤纤素手灵巧地动,一秒钟就利索地包好一只。
家常味道,上海人最喜欢的荠菜肉馅。
叶浣君知道来的人是侄子的老板,却也表现得不太热络,自打方馥浓去了觅雅工作,别说忙得见不着人,命都差点丢了。
倒是李卉一边包着馄饨,一边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呼了他,留他一起用晚餐。
战逸非让老夏在车里等着,方馥浓不在,李卉却在,这地方他坐不住。
“我记得以前馥浓就爱吃姨妈包的馄饨,速冻的一口不碰,还非得是你亲自调的馅儿。我以前试着包过很多次,可就是调不出这个馅儿的味道,怎么都学不会。”
“我从来不用买来的肉糜,都是半精半肥的肉细细切碎……”叶浣君受了夸自然得意,挺胸撅腚、眉飞色舞地向李卉传授起自己的秘方,家门忽然被人拍打得砰砰响。
嗓门极响,不开门也听得清清楚楚,“阿君啊,你家晚上切(吃)啥好切(吃)额啦!我跟阿芳来蹭顿饭,好伐啦?”
叶浣君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去把门打开了,“也没撒好切额,就包了点荠菜肉馄饨。”
女人们一边在玄关脱鞋一边嚷嚷,语速极快,如同机关枪的子弹四处横飞。
“阿君啊,你这次一定要帮我,帮我一起收拾那个503的那个女人!真的,她也太不要脸了!我家老公坐夜班,白天要休息的,可她家空调滴水打在雨棚上的声音吵是吵的来,我去跟她沟通把排水管往外头接一点,别打在我家雨棚上,这么小一点事情她硬是不肯。这个女人真的不要脸!我今天就把垃圾倒她家门口了……”先进门的一个女人笔直走向客厅,见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愣了一愣,“哎,阿君,这是?”
“战逸非,方馥浓的……老板。”战逸非自报完家门就打算起身告辞,却突然凤眼狠狠一睁,定在了进门而来的另一个女人脸上。
在觅雅老板眼里,情人的姨妈和上海街头任何一个中年妇女都没区别,她们或许也曾在道牙子上步履轻盈、长裙飘飘,却最终被岁月变成了一个嗓门粗粝、身形臃肿的女人。
可这个女人不太一样。她脸上那块硕大的胎记非常眼熟。
串门子打麻将是她们这些退休女人最大的爱好,名叫阿芳的女人就是那日麻将桌上脸上长个大胎记的,说是来蹭饭,其实是来看李卉。
这一看就彻底死了心——自家那个侄女一张脸有人家两张大,两只胸脯却没人家一只大。
叶浣君要堵人说自己侄子喜欢男人的嘴,李卉就成了最好的证明。这几天李卉几乎天天都陪着她在小区内出入,名车开进开出,对左邻右舍也极为大方。
这让叶浣君腰杆子挺直好些,这么漂亮又有钱的侄媳妇,谁见了都只能面子上连称“恭喜”并暗自含恨在心。
“这些馄饨应该够晚餐了,我先去把它们下了吧。”李卉注意到战逸非脸色煞白地僵立在原地,嘴角微微一翘。她走进厨房,以个确信客厅里的男人一定能听见的音量说,“时间过得好快,我记得我和馥浓在复旦念书的时候,同普坊还没拆迁。”
“同普坊”是他七岁以前居住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教堂。
“馥浓总是忘不了当时那个住对门的女人,也是,人这一辈子能看见几回一个正巧摔死在自己眼前的人……”
而这些打小一块长大的邻居总是联合起来围剿她们的“敌人”,往人家门口倒垃圾就是她们“战斗”的法子。
——你要不要脸啊!居然勾引一个中学生!人家还是孩子呢!
——你们滚开!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
——好可怜啊……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她这样死了,儿子怎么办呢?
——也许几天不见你的同桌就进了少管所,也许一觉睡醒你对门的女人就跳楼了!
李卉端着一碗馄饨走出厨房时,战逸非已经不见了。
“哎哟,走啦?”随着准侄媳妇出门的叶浣君这才反应过来,有点担心地说,“这是不是怠慢了?”
“没事的,姨妈。”李卉嫣然一笑,将有点烫手的馄饨碗放在了餐桌上,“他现在一定没工夫想别的。”
老夏瞧见战逸非神情恍惚地出了门,忙下了车,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去哪里?”
“回……回家。”
“回方总监的家吗?”
“哦不……不去他那里。”战逸非努力想了一下,他不想住方馥浓那儿,也不能回有唐厄在的自己家,别无选择之后只能说,“回我爸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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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风驰电掣与心不在焉,他既惊且怒,对象不一,五味陈杂。他跟方馥浓之间糊了一层纸的过往交集,他竟没从来没想过戳破一窥。
战逸非走进父亲战博的别墅,一家人正在用餐。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围坐在餐桌旁,尽享人间天伦。
“小非非!”当着父母的面,战圆圆依然没大没小,放下碗筷惊喜地嚷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战博面上不露喜色,倒也一样搁下筷子,望着儿子,“吃饭了吗?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吧。”
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战逸非径自上了楼。
他听见马慧丽在身后抱怨:问他话也不答,怎么这么不懂道理!
他听见战博轻声呵斥:你少说两句!
走进自己的卧室,这么大一间屋子,他只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
战逸非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坐了多久,房间里的灯却突然被打开了,战圆圆抱着一只糖果罐出现在门口。
战逸非抬手去遮挡忽然见光了的眼睛,战圆圆已经自说自话地不请自进,抱着糖果罐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出去……”怕被妹妹窥破自己的情绪,战逸非冷着声音赶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管你待着啊。”望着哥哥的眼睛,战圆圆笑得一点不害臊,“你就把我当耗子,别当人。”说着还两根食指指尖对着指尖,凑在唇前,“吱吱”了两声。
当初就不该让她跟着方馥浓,好的没学会,皮倒是越来越厚。战逸非一翻眼白,从妹妹手里拿过糖果罐,挑了枚自己爱吃的水果硬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战圆圆也剥了一颗,抿着满嘴令人幸福的甜味,一歪头就枕靠住了哥哥的肩膀。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女孩先开口:“欸,小非非,你是不是喜欢馥浓哥啊?”
自认掩饰得不错,战逸非回头去看妹妹,一脸的惊惑。
“你这什么表情?你真当我傻啊。”战圆圆不快地撇了撇嘴,“那天馥浓哥让你站在他这一边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哪个员工这么跟老板说话呀。”
战逸非又拿一颗糖,摇了摇头,“成年人的感情,你们小孩子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战圆圆大起嗓门,“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战逸非皱眉:“谁?”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个叫徐亮的?我们换校区的时候你开车送我去学校,那个等在校门口要帮我搬行李的。”
战逸非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个又黑又矮、还穿一条运动裤的家伙?”
“人家不矮!人家一米七八呢!人家也不黑!你不能见了比你矮比你黑的就嫌弃,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及时刹车,战圆圆吞下“白富美”三个字,改了口,“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高富帅呀!”
战逸非依然不见好脸色,冷冷说,“他是不矮不黑,但想追我妹妹,还差得远。”
“徐亮从大一一直追我追到了大四,我看他挺有诚意的,决定还是给个机会吧。”一眼不眨地望着哥哥的眼睛,小丫头忽而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说过喜欢馥浓哥的话那都是瞎胡闹!你们好吧,你得可劲幸福,千万别顾忌我!”
对视着妹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战逸非仓猝别过脸,眼眶发热,声音冷中带颤:“谁顾忌你,想太多。”
知道对方不会再顾虑自己,这些日子紧揪的心总算完全松缓下来,战圆圆嘻嘻笑着,一把就挽住哥哥的胳膊。
“小非非,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又枕住哥哥的肩膀,“嫂嫂好像不太对劲,我看见她一大把一大把地吞药片,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却摇头说没事。她嫌我小,什么也不跟我说,只跟薛彤姐说……”
“什么?”温妤的状况令人担心。
“我想你去多关心关心她,就会好的吧。”小丫头凑头贴近哥哥的耳朵,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欸,小非非,我还有一个问题……”
战逸非也向妹妹靠近,凝神去听,结果却听见这么一句——
“做下面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很爽呀?”
第一百零二章 杀气凛凛
战榕手里有一柄藏刀,收在里头的时候貌不惊人,稍一出鞘便杀气凛凛刀光燎烈,岂止是如同常言说的雪芒,简直如同雪山顶头辐射万丈的太阳。
这是严中裕几年前送他的。严家父子都爱玩刀,也是一个偶然巧合,夸赞一声,对方就大大方方给了。
一般坐过牢的人都能被人看出来,他们就似战榕手上这柄藏刀,稍不留神就要慑人一慑,但战榕看不出来。谁看他都和蔼、稳重、气质儒雅。而且不止看不出来,根本也鲜有人知道,这个榕星集团名义上的二把手还有身陷囹圄的不堪一面。
有人为梦想粉身碎骨,有人为目的不择手段,梦想也好,目的也罢,都似二八娇娃的青春胴体,能令一个男人寤寐求之,辗转反侧。
站榕一直自认是个厚道的人,可偏偏生活串通了他的大哥,对他不太厚道。
当时战家兄弟都在一家国营钢厂供职,战博是工人,站榕是工程师。国营钢厂由上至下都管理混乱,战博秉性好财,平日里时不时地偷点钢材出去卖,赚了不少小钱。
战榕一直知道,但设身处地体谅自家大哥的艰辛,虽不赞同,也不会向外人揭发。
何况身为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他有自己的抱负与想法。
国营钢厂僧多粥少入不敷出,国家负担过重,一系列的改制迫在眉睫。上头的领导看出战榕这人有想法,便对他说,要不大伙儿都下岗,要不你就挑个头,把这个烂摊子盘下来。
很快战博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立马劝弟弟别接手,他觉得那么多人要糊口,上头的人吃喝嫖赌,下头的人滥竽充数,你又狠不下心来让他们统统滚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盘不活,即使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活不了。
但战榕不信邪,他认定自己有技术,这不是挑战,反倒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给当时的领导塞了好处,就把引进自国外的几千万的炼钢设备当废铜烂铁卖买了下来,自负盈亏,挑起了大梁。
改制以后,战榕就把钢厂的名字改成了榕星,然后他看战博在别的车间干得辛苦,便把他挖过来,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干。
为了榕星能发展起来,战榕当真把命豁了出去,事事亲力亲为,既管技术,又跑业务。为了卖几十公斤的钢粉能在客户的门外蹲一宿,把人感动得不和你合作都不行。
然而,偏偏在榕星发展势头最好的时候,他被人检举了,罪名是侵吞国有资产。
检举他的人还确有其事地提供了证据,连他给哪几个领导送过礼、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送得什么,这些最隐秘的枝节都呈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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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可轻可重,轻的话把事情讲明白就算完了,重的话就得枪毙。当初他主动接手烂摊子时得来的保证全不管用,而今秋后算账毫不留情。
战榕在看守所里关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看守所里的岁月很难熬,他是大学生,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就是顶顶渊博的知识分子,战榕适应不了一夜间从知识分子沦为了阶下囚,在里头大病一场,几乎折掉了半条命。幸而外头的妻子为了证明丈夫的清白四处托人打点,砸锅卖铁不止,还欠下一屁股债。交出大笔保证金之后,战榕跨出看守所的那一刻与妻子抱头痛哭。
等他再回榕星,已经有人接了盘。
就是哥哥战博。
偷卖钢材的时候战博熟识不少客户,那个时候也已经认识了省长的女儿马慧丽,他对弟弟倒也大方,说,按理说我不能雇一个有这么严重经济问题的人,可你这样出去也难找工作,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会想着你。
兄弟俩的位置一夕之间掉了个儿,当初是弟弟照顾哥哥,而今是哥哥收留弟弟。倾家荡产不说还带了一身的病,战榕对于敢冒大不韪收留自己的大哥,还挺感激。心里想着榕星虽然不是自己的了,但怎么说也是战家的,他依然跟过去一样拼命,再加上后来战博娶了马省长的女儿,榕星的发展简直算得上是一日千里。
战榕挺欣慰。
只是每次欣慰之后,望着拔地而起的榕星大厦上巨幅的“榕星”标志,都忍不住感到心如刀割。
到底是谁检举了自己?
如果没有那个人,他的梦想不会半途夭折,他疑心过原来那个一直妒贤嫉能的厂长,也疑心过终日一脸假笑的支部书记,甚至疑心过在榕星钢厂看大门的瘸腿老头。
唯独没有疑心过身为家人的战博。
直到某一天,一个要出国与儿子同住的老技工跟他说了实话。那个老技工是他的师傅,还是战博的师傅,那个时候师傅往往比爹还亲,他说,你傻啊,当时写信检举你的人就是你哥啊。临走之前,老人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来,你想想谁会知道那些外头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细节?谁又从这事儿里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因为你们都是我徒弟,所以这么多年我没拆穿,可我实在不忍心见你犯一辈子的傻。
说是五雷轰顶都是轻的,战榕觉得自己从牢里捡回来的半条命又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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