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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弃吴钩
昭月闻言一笑:“将军好记性,那么多人竟也记住我了?”
梁慎行素来是过目不忘,但在人前从不表露,只恭敬回道:“郡主谬赞。”
昭月心生他意,忽地问道:“将军急着回去么?”
梁慎行不作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不知郡主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久仰将军大名,想请将军留下,赏面小酌几杯。”
一旁的副将一下就听出昭月的心思,猛地憋红了脸,没禁住笑出几声,忙拿手肘怼了梁慎行几下。
他压低声音戏谑道:“将军,你可要把握好时机。”
梁慎行深觉冒犯,一眼将他瞪回去,又忙向昭月表明,“多谢郡主美意。今日是我夫人生辰,她尚且在客栈中
等我,在下需得回了。”
昭月“哦”了一声,似自语道:“想来你这个年纪,也是该有夫人的。”
梁慎行微微一笑,拂却昭月送来的披风,道:“告辞。”
昭月瞧他笑容俊秀清雅,眼睛湛然发亮,竟不知世间男儿还有这等颜色,不由地心中一荡,见他旋即转身离
去,脱口又阻了一句:“且慢!”
梁慎行回眸看她。
昭月抿唇,思量半晌,才说道:“将军既为请援一事而来,应该也不想空手而归罢?倘若你愿意留下,与我小
酌几杯,如此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便好心给你指条明路,教你如何去说服我王叔……”
梁慎行似有犹疑之色,考虑昭月这番话的分量,不一会儿,他缓缓道:“今日行程仓促,改日我定亲自……”
昭月打断他:“——倘若改日,此刻的话便就不灵了。梁将军,我偏偏要此时,要此刻,你若不答应,我便不
作纠缠,告辞。”
她转身走出去不过三丈,才听得梁慎行匆忙唤了一声,“郡主留步!……我应你便是。”
昭月几乎快要抿不住唇边的笑,腮上晕生出红云来,连耳根儿都发热。
她回身朝梁慎行,应了声:“那就请罢。”
*
秦观朱已习惯了等待,也理解明白,梁慎行此番千里迢迢、马不停蹄地赶来韩国王都,皆是为了大周的将士与
百姓。
不过在她生辰这日,梁慎行失约未归,秦观朱心头始终有些怅然。
因这份怅然在国家大义面前太不值得一提,甚至有些可笑,秦观朱努力拂却了去,只暗暗祈盼梁慎行此行顺
利。
秦观朱等到三更天,不禁有些着急,问了问士兵,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哪怕是夜宴也决计不会拖到这样的时辰。
梁慎行回来时夜已大深,是副将把他扛回来的,咚咚咚敲开房门,一脸尴尬心虚地冲她笑笑,解释道:“路上
碰到一位官爷,与将军一见如故,折进酒馆里又多喝几杯。这不,都快醉得不成样子了……”
秦观朱忙从他手里接过梁慎行,说道:“无妨,你也快下去休息罢,我来照顾他。”
“辛苦夫人。”
她恨恨地一脚踢上门,扶着梁慎行往床边走。
梁慎行走路歪歪斜斜,不由分说地就往秦观朱身上压,混笑道:“哎,成碧,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她气恼地往他腰上拧了一把,“从前怎么答应我的?又喝成这样。”
“我没有办法么……”他大笑着闪腰躲避,炙热的气息里全是熏人的酒气,耍坏似的往她脸上拱,“也没有喝
很多,是不是?”
“是。”她懒得跟个醉鬼较真。
“你别生气。我惦记着你的生辰,在铺子里给你买了一支……”他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没摸到他要找得东
西,疑惑道,“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秦观朱一把将他撂在床上,又去帮他脱靴,漫不经心地回道:“知你惦记就好。”
他自己乱蹬掉靴子,胡乱拉起来秦观朱,道:“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将她抱在怀里,寻住她的唇轻吻,缠绵温存着,又疲累地长叹了一声:“成碧,你说这仗,甚么时候才能打
完?”
她伏在他的胸膛间,轻轻抚着他的脸安慰:“很快了。”
“成碧,我好累……好累……”他拥着秦观朱,细细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上,“要不是有你,我该怎么撑下
来……?”
她亦紧紧搂住他,道:“一切都过去的。”
梁慎行轻轻应了一声,又嘟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秦观朱也听不清楚他说甚么,柔声哄了好些会儿,他才肯
安稳地睡过去。
秦观朱叹气,伏进他的胸膛中,蓦地一息间,她闻到他领子里一丝若有似无的软香。
她最清楚,这应是女人的香。





叛城 桃花锦浪(十一)
大抵夫妻离心,同床异梦,总是从发现对方的第一个谎言,且自己也假装不知情开始的。
秦观朱祈盼梁慎行请援顺利,能快些渡过眼下难关,为此她决口不问他到底去了哪个酒馆,见了哪个人……
她不敢问,可昭月却很想知道,梁慎行口中三句不离的夫人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女子。
昭月自然作不出到秦氏面前耀武扬威的勾当,因她本不将秦氏放在眼中,真将她当作对手,那才是屈尊纡贵,
有失韩国郡主的身份。
她只远远瞧见过,见那秦氏相貌端庄清秀,算不上出挑的大美人,不过眉眼出奇地温婉,一双乌黑的眼瞳看向
梁慎行时,眼中有明媚的光。
想来每个女子看向自己的情郎时,眼中都该有这样光亮。
除却这些,昭月看不出秦氏有何过人之处。
秦氏手指纤细白皙,正为梁慎行系上披风带子,唇齿轻动,低声嘱咐着甚么。
梁慎行细心听着她的话,唇角轻漾起笑意来。在她面前,他不似万事皆沉稳老成的白衣将军,脸上扬着少年郎
的神采。
许是听到一句欢心的话,梁慎行眼睛亮了亮,趁她不备,拿唇飞快地掠过她的额头。
秦氏的脸登时红了一大片,嗔怪地瞪住梁慎行,嘴里埋怨他不知礼数。
梁慎行便握紧她的手,小心地揣进怀里来。
他将头低得更深,几乎都快要贴到秦氏的耳畔,同她低声下气地道歉认错。
这厮说是认错,更像是调情作哄,三言两语就哄得她脸上的红晕更深。见她羞赧,梁慎行得逞似的大笑起来,
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好教她藏着脸遮羞。
两人如胶似漆,缠磨了好一会儿,这才作罢。
昭月不想,梁慎行还有这样的一面,因太惊奇也太欢喜,一时连视线都移不开。
她眼中滚着灼灼的光亮,心想她难道会比秦氏差么?怎么梁慎行待她总是冷言冷语的,请他喝酒还要万般推
辞,不过是离他近了些,便要遭他冷斥一声“逾礼”?
若是梁慎行待她,有对秦氏的十分之一的好,莫说只是向王叔求情,哪怕有一日为他死了,她都甘心呢。
她去截了梁慎行的马车,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
梁慎行下车后一瞧是她,旋即皱了皱眉,他似是不悦,沉声警告道:“万望郡主不要来打扰我夫人,否则别怪
我不讲情面。”
郡主笑道:“将军多虑了,本郡主未必会将她放在眼里。我来找你是想问,那日我提出得条件,你考虑得如
何?”
“多谢郡主美意。我已讲清,郡主的条件,我不会答应。”
“你那晚醉酒,一时想不清楚也是有的。”
梁慎行提起最后一丝耐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与夫人少年结发,一同捱过数年清贫困苦
的日子,因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才有梁慎行今日。我对夫人不仅仅是爱,还有感激,为此,我不敢有一丝一毫
的辜负。
再者,秦氏为我妻十余载,一向贤良淑德,勤俭持家,未犯七出,亦有三不去之理。倘若在下为了迎娶郡主,
休弃于她,那我梁慎行又何配为人?”
“本郡主最看中你的重情重义,倘若你为此休弃于她,我自也看你不起。”昭月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绞着胸前
的发辫,俏声道,“梁将军,我不要你休了她,只要你娶我为妻。”
梁慎行俊眉一拧,对待她这样女子,他有些无计可施。
“你放心,秦氏即便是作妾,往后我也不会亏待了她……当然,我本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会将她视作姊妹。全
因她曾待你好过,对你有恩,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才会感激她,厚待她。”
梁慎行耐心丧失殆尽,冷声道:“在下不敢委屈了郡主,您是韩野王的掌中明珠,韩国的金枝玉叶,天下多少
英雄豪杰削尖了脑袋都想做郡主的夫婿,又何必……”
“可那么些人,我偏偏都不喜欢。”
昭月笑了笑,也不再与他争辩下去,只道:“梁将军,我呀,也不强迫你。我是真心祝愿你这一战能够所向披
靡,旗开得胜,也早早断了我的心思……可哪日你若回心转意了,我还等着你。”
昭月将这场婚事交给上苍来决定,倘若梁慎行不是她的如意郎君,一定会保佑他击退蛮羌。
只可惜,上天不假“东风”。
蛮羌在隆冬储备粮草,休养兵马,而后在破春之际,突袭北域军营,大破军心,顺势长驱直入,迅速夺下大周
一座城池。
蛮羌对大周的仇恨,积郁百年之久;且蛮羌人民风骁悍,素来靠杀戮立威,入城则烧杀抢掠,屠尽一城。
……
不久后,昭月到了梁慎行的来信。
她便自宫门始,跪上九九八十一条长阶,一路求到宫廷正殿,跪请王叔出兵相援。
她的筹码不过是她父亲的荣耀与功绩,是韩野王对她的宠爱,而她身为韩国郡主,也将承担起责任,给在这场
战争中很有可能亡命的将士一个交代——
韩国出兵援救大周,两国将永修秦晋之好。
纵然再放不下从前的过节,韩野王也拿昭月这块心头肉没了办法。而且此次出兵援助大周,也确如梁慎行当初
所阐明的,韩国得利,远大于受弊。
韩国出兵驰援,依照梁慎行之计,从后方奇袭,打了蛮羌一个措手不及。
时值大周军士心头正压着一股受屠之怒,在一次前后围扑成功以后,反攻的军心大盛,在梁慎行的指挥下,一
举夺回城池,将蛮羌打得节节败退。
这场战事持续半年,大周迟迟不及的援军也已到来,成为压倒蛮羌的最后一根稻草。
蛮羌主君最终签下停战书,向大周投降。
战胜后,梁慎行如约前往韩国王都,向韩野王致谢。
他这回穿着银色兵甲而来,右手托着头盔,长身立于殿前,一丝不苟地拜谢韩野王。
那时昭月正在一旁为王叔研墨,打量梁慎行面庞又瘦削了些,一言不发时神色很是冷寂。那股子温润雅气已不
见了,浑身杀戾未消,眉宇间还拧着凶相,令人凛然生畏。
韩野王令昭月退下,“孤有几句话要跟梁将军说。”
昭月有些不情愿,但不好违抗王叔的命令,走之前又悄悄扯了下梁慎行的袖子,小声说道:“我等你。”
梁慎行抿唇,在昭月期盼的眼神中,涩然点了点头。
待昭月离去后,韩野王开门见山:“想必梁将军不会天真地以为,孤仅仅是因昭月相求,就决定派兵支援
罢?”
梁慎行道:“大周与韩国毗邻,结仇不如结友,韩国此次伸出援手,便是睦邻的最好时机。”
韩野王一笑,再道:“孤一直将昭月视作亲生女儿,她自幼在孤身边长大,性子倔强,一旦认定了的事就绝无
反悔,连孤都拿她没辙。”
梁慎行沉默。
“她一心想要嫁给你,孤已经跟大周皇帝谈过此事,他十分愿意与韩国结下这门姻亲。届时你娶昭月为妻,他
定封你为一方王侯。”
梁慎行几不可闻地低声道:“我家中已有发妻,还望……”
韩野王似知道他要说甚么,昭月要嫁何等样人,他身为叔父的,必得要对这人知根知底。
韩野王早就查清梁慎行从前是如何发迹的,也知他家中已有一位贤妻。
“孤给你一个机会。”韩野王道。
梁慎行抬眉,问道:“甚么?”
“在婚期之前,你若能为孤寻来北域刀客手中那柄名为‘逐星’的宝刀,孤便亲自做主,废除这桩婚约。自
然,你应该也当不上王侯了。”
梁慎行一愣。
韩野王哼笑道:“梁将军若舍不得,就当孤从未说过。要如何,你自己选。”
梁慎行沉默了半晌,反应了半晌,冷肃肃的眼里掠过一丝光亮,确认道:“逐星?”
“不错。”




叛城 桃花锦浪(十二)
韩野王不是要给梁慎行一个机会,而是给昭月一个机会。他始终视昭月为珍宝,不愿她拿婚姻大事作赌注,赔
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他借此机会,想教昭月知道,梁慎行寻找宝刀逐星,越是不遗余力,越是不想娶她。
可昭月那时还不相信,总以为自己唯一稍稍逊色于秦氏的地方,是不及秦氏陪伴梁慎行的时间长。
倘若梁慎行能娶她,她自也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爱他,照顾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不信以梁慎行的性格,
能够永远无动于衷。
昭月所求不多,只要一个能陪伴在他身侧的机会,来证明自己绝不比秦氏差,为此她义无反顾,也绝不反悔。
她如愿以偿地嫁给梁慎行,拜堂成礼是在北域军营。
梁慎行家中已无亲故,军中将士更似他亲朋手足。她择定在军营成亲,意在向梁慎行表明,她不自矜身份,如
同三军将士一样,有陪他出生入死的心。
喜宴当日,她的王兄出席,代替韩野王身居高堂之上。
王兄对这桩婚事本就不满,也早早与梁慎行打过招呼,“我妹妹是韩国郡主,与那不知名的秦氏平起平坐,已
然受亏。是昭月痴情,不与你计较此事,可身为她的兄长,不得不计较。”
梁慎行闻言一股苦涩哽在喉间,声音压抑沙哑,旁人几乎都听不清,道:“成碧就没有这样好的福气,没有兄
长能出面为她计较。”
梁慎行却也依下他的意思,承诺喜宴当日,将秦氏禁足,昭月更无需向她敬茶。
这事,昭月后来是听王兄说了的。
昭月埋怨他:“哥哥作甚拿权势去压他?我说了不计较,就是不计较。”
王兄大发雷霆,“你是想计较,可你计较得了么你!”
她原以为,自己若是真计较起地位与宠爱来,梁慎行也拿她没甚办法。
昭月不会想到,梁慎行竟敢在大婚之夜弃她而去。
那夜她身穿凤冠霞帔,头披喜帕,待他用金称挑开,方才见梁慎行烈艳红衣,长身玉立,比寻常还要俊美三
分。
她欣喜地握住梁慎行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宽厚,些许粗糙的茧轻磨在她的手上。昭月脸上连腮带耳地红烫起
来,唤他:“慎行。”
他垂眼,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累和倦怠,昭月知道他已多日不眠不休,便小声道:“不如早些歇息罢?”
梁慎行沉默半晌,道:“郡主,我回了。”
昭月身子一僵,只觉得心头如遭钝痛,简直痛不欲生,“梁慎行,你非要如此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成亲的
日子?”
梁慎行道:“正因如此,才是最好的时机。”
换作任何一日,都不及今日。
她怎会听不懂他话中何意,眼见他即将迈出门去,昭月一把将喜帕扯下,凄厉大喝:“梁慎行,你敢——!”
梁慎行脚步一滞,牢牢握紧手中的花钗。
她眼泪盈眶,将发抖的指尖拢进掌中,道:“你胆敢这样羞辱我!”
“我从来都无心羞辱郡主,时至当下,亦非我所求。”梁慎行转来朝她躬身拜了一拜,“抱歉。”
他从未跟她说过太多的话,当夜弃她而去,也不作过多解释。
昭月知道他是有心择选那天,回营去安抚秦氏,可惜天不遂人愿。
昭月不知当夜究竟发生了甚么,梁慎行与秦氏竟在朝夕间反目成仇,势如水火。
梁慎行浑似变了一个人,从经蛮羌屠城一战后周身不去的冷硬,自那日起就如结了冰一样凝在他的骨头里。
他很少笑,再无教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一时不防撞进他冷寂漠然的视线当中,便似跌进冰窟里,不由地遍体生
寒。
这一年来,哪怕是生死仇敌都不及秦观朱与梁慎行这样,秦观朱不得自由,梁慎行也没有好过多少,两人几乎
都要走向玉石俱焚的路途。
秦观朱早已恨透了梁慎行,可梁慎行又恨她么?
倘若他是真恨秦观朱,那在芙蓉城受刺,命悬一线间,梁慎行不会喃喃着要见秦观朱最后一面。
当日前来夺刀的刺客剑法高深莫测,剑光密如细雨,令人应接不暇。
一剑从侧方突袭而入,一下刺进梁慎行胸膛,而后利落拔出。
放间如行云流水,毫无钝滞。
一时间,梁慎行半边身子都麻了,吭哧一下直挺挺地跪下,一手捂住血窟窿,鲜红热流顺着指缝往下淌。他胸
膛间破了这么个窟窿,冷痛之下,万千悔恨与遗憾一瞬间全都往里头钻。
他压抑着喉咙里的痛呼,忍得额角青筋暴起,浑觉眼前天旋地转。
他怕再撑不住这最后一口气,于是连喘息都不敢,一手紧紧握住侍卫招扶的胳膊,命令道:“护刀。别走漏风
声,教人借机挑拨……”
挑拨朝廷与江湖的矛盾。
侍卫意会,忙回道:“侯爷,你放心。”
周遭一切皆如煎似沸,乱糟糟的。梁慎行耳边嗡鸣,听不清谁是谁,纷翻的人影间,他独独放不下远不在眼前
的秦观朱。
“若本侯此行有个闪失,请郡主将钥匙交给夫人,放她走罢……”
侍卫听不太懂他的胡话,但盼他神智清醒,便顺着话追问道,“甚么钥匙?夫人,夫人要去哪儿?”
梁慎行会错意,忙摇头道:“不,不,不必告诉我,别告诉我……”
她若是要远走高飞,最好别再教他找到。
昭月得听人传回来这句话,又怎能再自欺欺人?怎能再执迷不悟?
她从来都没有赢过,在秦观朱面前,她输得荒唐,又甚是可笑。
她跪在秦观朱面前,抬起眼,低哀着声道:“侯爷遇刺,对外不敢走漏风声,只道无性命之忧,实则还在昏迷
当中,尚未醒来。他临前只交代了你的事,比起我来,想必他更愿意见到你……”
“……”
“秦观朱,侯爷不曾对不起你。你要是真还有良心,就请去芙蓉城看一看他罢。”
秦观朱拢紧手指,冷冷地看着昭月,看见她因屈辱而簌簌发抖的睫毛,看见她因忍耐而不住哆嗦的嘴唇,兀地
笑了一声。
“郡主如何跪我呢?您这样身份的人,原本是不拿我当作人看待的,这一跪难道不是要你的命么?还请快起来
罢。”
一旁侍女愤懑于心,忙上前来扶住昭月。昭月搭扶住她们的手,瞧见秦观朱唇角的讥嘲,脸色渐渐发白。
秦观朱道:“这场面若是给外人瞧去,想必都该说道,秦氏是多薄凉的人,而昭月郡主是何等情深义重,为了
侯爷,这等下跪求人的事都做得来。”
昭月身旁的侍女听不得她如此放肆,厉声喝道:“你甚么意思?!”
“这句话该问问郡主。侯爷负伤,郡主若有心教我前去侍疾,我自然该去,何曾拒绝过?又何时拿住此事要挟
郡主,要你卑躬屈膝,求着我去?”
侍女气得脸色发红,“秦氏,若不是为了侯爷,你以为郡主愿意求你一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为了侯爷?是侯爷求着你做这些事么?郡主既然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下跪?怎么,难道郡主敬酒,我就要
感激,我就要受之有愧?”
“……”
“是郡主一厢情愿,非要我受这个礼,非要我欠你的情。我不觉感激,不觉有愧,只觉得实在冤枉,也实在惶
恐!”
“一厢情愿?……我一厢情愿?”
“昭月,你向来如此。”
她撂下这句话,连礼都不再请,转身匆匆离开了水榭。
秦观朱握紧双手,步伐快得几乎都似飞奔起来。凄苦的寒风都往她身上扑打,她冷得厉害,心头一直紧绷着,
待至无人处方才停下。
她忍得浑身颤抖,手死死攥成拳,指甲几乎都快嵌进掌心肉,扎出一片疼痛。可她还在忍着,银牙恨不能咬
碎,也在千忍万耐,不教别人瞧出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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