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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弃吴钩
“魏听风?”
“是。”谋士再拜,“魏宗主一心想求得朝廷与武林的安宁,在这件事上,侯爷与他可谓是志同道合。侯爷何妨去借助魏家的势力,一同解决问刀大会之下的矛盾……?如果魏家肯向朝廷投诚,那必然是皇上最愿意见到的局面。”
梁慎行沉吟片刻,又问道:“这是魏听风的意思?”
谋士摇头,郑重其事道:“这是魏家的意思。”
梁慎行一笑,点头道:“待本侯见过魏听风,再做决断罢。你既然已与魏家搭上桥脉,此事就由你去牵头,递交请帖,约魏宗主于明日午时,摘星楼一见。”
谋士应下。
晚上大夫照例来给梁慎行换伤药。
梁慎行疼得龇牙咧嘴,不停地向在一侧静坐的秦观朱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观朱暗暗低叹,接来绷带,忍着刺鼻的苦药味帮他缠好。有她亲自上手,梁慎行倒是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了。3w 点 p:0:1:8点club
除了当胸一剑,秦观朱还看见他皮肉上绽开的数道剑伤,那些江湖人是真要杀了他……
她眉尖轻皱,不禁有些担忧。
梁慎行一下握住秦观朱的手,黑色俊秀的瞳色里有了些笑意,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罢。”
房中人行礼退下。
秦观朱尝试几次都抽不回手,蹙眉道:“放开。”
“夫人还是心疼我的,是也不是?”梁慎行将她扯近,抬腿翻身压下,俯首亲吻在她的脸颊上,“我们别再闹了好么?之前全是我的错,你原谅我罢……”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抵片刻,梁慎行深深吻住她,吸吮着嫣红的唇瓣,将她的舌尖勾牵出来含入口中咂弄。
他一手探进她后背,搂住细软的腰肢,将她拥得更紧,“成碧,等了结芙蓉城的事,我们一起回望都去。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看看么?”
“……”
“……从前是生活所迫,我做不了好父亲,你也难分心再去照看孩子,但如今咱们终于能过上安宁日子……成碧,你给我生个孩子罢,生一窝,等他们长大,我亲自教他们念书练武……”
他挨蹭着她的脸,耳鬓厮磨,轻声细语地说着秦观朱从前做梦都想得到的未来。
可秦观朱没有丝毫沉溺,神色一派镇静,冷不丁地问:“昭月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他再三亲吻秦观朱,保证道,“成碧,你信我,我对昭月只有礼敬,不曾有过半分爱意。”
秦观朱心不断往下沉。
梁慎行道:“可她是韩国郡主,我不能轻易毁了大周与韩国的盟约。”
“但我向你保证,我发誓,我梁慎行此生绝不会负你,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慎行急切地去吻她,想去教她再明白他不曾变过心,秦观朱却将头一侧,避开他的亲吻。
“逐星的事,也能过去么?”她问。
梁慎行手掌一紧,心头狠狠拧痛,眼神里杀腾腾地翻涌起戾气,“我警告过你,不许再提这件事!”
秦观朱笑着看他,“没那么容易忘,是不是?我要说我对那个男人也只是礼敬,没有半分爱意,你会怎么想?”
“你闭嘴!”他面目越来越痛苦狰狞,浑似发怒的凶兽,肌肉隆起,刚刚缠好雪白绷带转眼又渗出刺目的鲜血来,“我要你闭嘴——!”
他掐住秦观朱的脸。
秦观朱没有回避烈火一样的目光,“你过不了这关,就跟我也过不了昭月那关一样。”
秦观朱抚上他的背,也回拥住他,“梁慎行,无论是心甘情愿也好,身不由己也好,有些路既走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梁慎行颤着呼出了一口气。
秦观朱静声道:“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没有情,还有恩在。我不欠你甚么,我也甚么都不求,我只想一个人回望都去……我想回家去……”
“不行。”
“……”
梁慎行一字一句,犹似命令,道:“不准,我不准!”
秦观朱摸到一手鲜血,一时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作答。
恰在此时,房外有人请禀要务。梁慎行抱了她一会儿,逐渐压下险些失控的怒火,对秦观朱道:“你想要甚么,我都答应。只有刚才那件事,我不想听你再提一个字。”
他放开秦观朱,起身简单套了件薄衫出门,冷着眼扫向台阶下的人。
“何事?”
“有人给侯爷送一封信,对方说此事事关重大,请侯爷亲自过目。”
士兵呈上信件,梁慎行撕开信封,将信展开,飞快地览阅一遍,而后一把攥在手中,紧紧的,捏得指骨硌硌作响。
他召上来两名部下,将皱巴巴的信扔给其中一人,“去查,明日午时之前,本侯要知道信上所言是真是假。”
信件上,仅从露出的潦草字迹中,看见几个重要的言语——
江陵。魏听风。蛮羌人。





叛城 桃花锦浪(十九)
临近午时,魏听风策马来摘星楼赴约。
长街已经教官兵封锁,颍川侯下令只准魏听风一人进摘星楼。魏听风抬手示意魏家子弟在原地待命,独自下马,跟随官兵走到摘星楼下。
“请宗主解兵。”
一人上前,躬身朝魏听风捧起双手。魏听风扶住腰间的刀柄,抬头看了看摘星楼的金字招牌,肃声道:“刀不离身,是规矩。”
“那就请宗主入乡随俗,依朝廷的规矩。侯爷负伤在身,诸事需得谨慎,望宗主见谅。”
魏听风沉默片刻,一手将刀解下,扔给他,“拿好。”
那人教这重重的刀一砸,手臂都麻了半边,忙不迭地抱住了,含笑躬身道:“魏宗主,请。”
魏听风径自走上顶楼。
梁慎行临窗而坐,身穿修竹纹的墨绿色长衫文袍,气派儒雅温和;魏听风则是一袭黑色圆领武袍,金线织绣的祥云纹在光中熠熠生辉,磊落又冷硬。
梁慎行手中捏着一盏青釉色玉茶杯,以杯盖拨了拨浮茶,低头嗅着香气,略有些苍白的俊秀容颜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魏听风入座,“颍川侯,久仰。”
梁慎行道:“本侯不料想,竟能与魏宗主有这小酌之时。以茶代酒,先敬宗主一杯。”
“多谢。”
魏听风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拿深黑的眼睛看向梁慎行,“我抱着诚意而来,想跟侯爷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
“哦?甚么误会?”
“魏家不曾授意任何人前来夺刀。”魏听风道,“是有人借机生事,试图挑起争端。”
“是么?依魏宗主之见,是甚么人从中作梗?”
魏听风回道:“蛮羌人。且有证据。”
梁慎行轻轻一笑,略微倾身打量起魏听风来,半晌,他道:“有一事,本侯需得问清楚。”
“侯爷不妨直言。”
梁慎行问:“你,是甚么人?”
魏听风回道:“魏家人。”
“既然是魏家人,逐星落到本侯手中,魏宗主应该是最不忿的人才对,毕竟那刀本是江陵魏氏的家传之宝。”梁慎行笑了笑,“魏宗主如果派人夺刀,尚在情理之中;可你却说,魏家不曾授意,这倒在本侯意料之外了。”
魏听风道:“不过是一把刀,侯爷多虑。”
梁慎行挑起眉,冷冰冰地笑了一声,“如果仅仅是一把刀,值得蛮羌人心生事?逐星一出,号令群侠,这等规矩,江湖上人人尽知。”
魏听风解释道:“传言有误,不可尽信。”
“魏宗主的意思是,本侯不能听信传言?”
“是。”
“那本侯该信谁?信你么?”梁慎行音色忽地一沉,“一个给蛮羌将军做杀人勾当的走狗?”
魏听风猛地抬眉,眼角一抽,对上梁慎行冷淡又锋利的眼睛。
梁慎行看他的反应,笑得愈发深了,“看来,这是真的。本侯万万想不到,魏长恭居然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与他无亲无故的蛮羌人,因太离奇了些,所以本侯派人查了查其中原委。”
“……”
“倒也是巧了,本侯手下人找到一个当年在魏家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当年魏家对外称道,魏长恭是病死的。可这大夫却说,魏长恭乃是中毒身亡……”
魏听风垂眉,高挺的鼻梁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道:“看来侯爷相邀,并非是为了谈判。”
轻伏在楼上待命的暗卫轻轻握紧手中的兵刃,屏息间,唯有刃身闪着森森寒光,发出低微的清鸣。
楼下帅旗招展,猎猎作响,骁悍的骑兵整装以待,张开的箭似林立的荆棘丛,齐齐对准摘星楼上。
梁慎行道:“本侯疑心你为争夺家主之位,毒杀魏长恭。更趁着问刀大会之际,与蛮羌人勾结,挑唆武林人士,试图谋害皇上。”
魏听风踏入摘星楼时,就听得见楼中多方设伏,不仅仅有暗卫,更有机巧陷阱,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倘若他行差步错,旋即便会血肉狼藉。
他本可以在踏入的第一步就选择全身而退,可他忧心不下,暗暗想道:“梁慎行设下埋伏,可见他已对我起了杀心。这是为甚么?难道是因为……”
梁慎行已知秦观朱与他的事了么?
他惴惴不安,却不是因为自己惧亡畏死,他担忧秦观朱的处境,更担忧梁慎行会开罪于她,为此一步也不敢往后退。
现下他听得梁慎行这一番话,似乎设伏一事,仅仅是因为梁慎行疑心他蛮羌人的身份,恐他图谋不轨。
魏听风周身肌肉轻轻一松,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耐心又克制地向梁慎行解释道:“你误会了。”
梁慎行道:“是不是误会,待将你押问审后,自然得见分晓。” 3w 点 p:0:1:8点c lub
魏听风道:“……侯爷真要堂审,等问刀大会一过,我会亲去府衙接受审讯。”
梁慎行讥笑,“蛮羌狗听不懂人话?”
魏听风听他出言侮辱,脸色稍变。
梁慎行对蛮羌人怀有深仇大恨,得知魏听风的出身,已多是偏见,无论魏听风说出多么有道理的话,通通会因为他一半蛮羌人的血统,而变得不再合理。
那便是没有再谈判的余地了。
“抱歉。”魏听风道。
见魏听风不肯伏法,梁慎行一扫茶盏,砰地一声碎响,五名暗卫纵身一跃,将魏听风团团围住。
梁慎行从手边翻出一把长剑,旋即起身游退,撤开魏听风可近身反攻的范围。
梁慎行右脚一探,展身拔剑,直指魏听风,“那就多有得罪了。”
暗卫合身攻上,剑尖当空刺来。
魏听风赤手空拳,无法正面迎击,只能侧身一避再避,略过直面而来的杀意。
他寻准时机,捉住一人的手腕,狠狠一折!对方吃痛,登时惨喝起来,手中弯刀脱手,直直往下掉去。
魏听风抬脚一挑,伸手夺来弯刀,用刀背重重砍向那人的后颈。
未要他的命,只要他眼前一黑,身体瘫软,当即晕倒在地。
魏听风翻刀亮势,神色肃重,腰身线条悍冷厉,方才夺刀的一招一式极其凶狠霸道。
一人倒下,其余暗卫再攻上,刀剑相接碰撞间,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鸣叫,火光飞溅,血腥四溢。
梁慎行越看,越觉得魏听风的刀法似曾相识。
他素来有过目不忘之功,并非甚么都可牢牢记住,但若是细想来,定比寻常人更容易些。
他见魏听风进招拆招,不过数十回合,他似想到甚么,浑身狠狠一震,眼底的惊疑不定忽地在一瞬间梢成暴戾的血光。
梁慎行咬牙,厉喝一声:“闪开——!”
猝然一剑,迅疾如雷。
魏听风翻刀格挡,大退三步,脚下蹬定,反手重重一推,这才挡退梁慎行的这一剑。
梁慎行后撤,浑身伤口再度撕裂,疼得他浑身如烧灼一般,可他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果然,果然。
他狞笑一声,问道:“魏宗主,逐星刀,是怎么丢得?”
魏听风已知教他看出破绽,沉声反问道:“此事该问侯爷,是如何得来的。”
“好说,从一个北域刀客手中得来。本侯追查他多日,不知魏宗主可认识此人?”
魏听风道:“认识。”
“那需得魏宗主引见引见。”梁慎行敛衽,袖中再出一把短剑,一长一短,并行横在胸前,“那人碰了一件不该碰的东西,本侯发过誓,要斩他双手双脚。”
梁慎行望着魏听风,眉头几乎都皱在一起。俊美的脸有些扭曲,混着滔天的戾气与狠毒,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怒。




叛城 桃花锦浪(二十)
午时最后一缕晦暗的光隐去,风骤起,炸响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
风雨欲来,满川云雾。
秦观朱背脊上满是冰冷,面门前横挡的冷刃泛着森森寒意,几乎贴在她的脸上。
“夫人,别教我们为难。”
“让开!”秦观朱从腰间拔出匕首,她不太会用,反手握着对准拦路的士兵,“各位跟随侯爷多年,与我秦观朱不算陌生,也知我是个甚么样的人,我来此并非无理取闹,是有一件要事,必须现在跟侯爷讲明。”
纵然谁都知道她这样拿匕首,既发不出全力,还找不准角度,没有任何威胁,可士兵还是犹疑了。
秦观朱是何样人,他们称不上深知,却明白她从不会在紧要关头胡作非为。
秦观朱眼眶微红湿润,而目光很是坚定,“倘若侯爷怪罪,由我一力承担。让开——!”
楼阁上,携着湿气的风吹扬起梁慎行墨青色衣袍,一声剑鸣啸起,直冲魏听风杀去。
梁慎行书生出身,不比习武多年的江湖人,底子单薄,又无充沛磅礴的内力,一手双剑胜在技巧多变,攻势神妙无方,常常于出其不意之间,奇袭敌手要害。
魏听风与他交过手,还未能摸透他剑法中的路数,教他诳了一道,以刀横挡住长剑时,短剑旋即从空隙中游来,直直刺向胸口。
魏听风急忙翻身后撤数步,胸前已教梁慎行手中灵巧的短剑挑破衣襟。
梁慎行用短剑将那用来束发的朱红缎带挑至身后,抬眼望向魏听风,冷声道:“还手!”
魏听风道:“颍川侯,今日无论是你死,还是我亡,都中了蛮羌人的奸计。还请……”
“本侯手刃一个杀人无数的匪徒,有何不可?难道还要顾忌江湖上谁人不服?——胆敢挑衅大周律法,格杀勿论!”
梁慎行手腕一翻,旋转剑刃,疾步飞踏红漆梁柱,再度杀向魏听风。
劈下的剑里啸着满满的杀气,魏听风本是只守不攻,步步后退,眼见梁慎行逼人太甚,不得不擎刀反击。
刀锋如光似电,在雷声中,魏家七十二路刀法路数疏狂潇洒,大开大合间,最是酣畅淋漓。魏听风出刀迅疾,又无意要他性命,只缠住他的双剑,牵制得梁慎行章法全无。
梁慎行双剑相合,迎下魏听风凛然一刀,两条手臂被震得麻痛无匹,险些跪了下去。
裂开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朱红已经浸透他的墨青色长袍。
梁慎行耳鸣不断,力量在魏听风接连的反攻中逐渐流失,他额上冷汗涔涔,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魏听风本欲卸去他残存的攻势,沉力再压,忽听一声惊喝,“住手——!”
魏听风对着声音自是耳熟,心下一乱,未压制住梁慎行,他趁机以长剑格开,提短剑往魏听风肩膀上狠狠一刺。
他躲闪不及,剑从他肩上皮肉划出一道血口子,鲜血一下蓬出,些许溅到梁慎行的脸上。
魏听风倒退数丈,侧首瞅了眼流血的伤口,他试着扭动肩膀,忽觉一股子僵麻顺着绽开的血肉往下蔓延。
魏听风握了握手掌,非但提不起力气,连五指都无法活动,正要横刀起防时,刀竟脱手而出,锵地一声掉在地上。
——梁慎行的短剑上定淬过麻痛之药。
梁慎行下令,“先废掉他的双手双脚,而后打入大牢,听候审讯!”
秦观朱满目惊恐,夺步上前,握着匕首挡在魏听风面前,“谁敢——!”
这短短二字如钢针一般扎入梁慎行的心脏,他眼睛血红,恶狠狠地盯住秦观朱,“你在护谁?”
秦观朱看他狰狞面孔,握匕首的手不断颤抖,声音嘶哑,“梁慎行,你疯了。”
“我看你才疯了!”梁慎行将短剑鞘,朝秦观朱摊开手掌,似乎从汹涌的骇浪上分出一丝表面的平静,道,“成碧,过来。”
“你放他走。”
秦观朱怕得狠了,声音碎得不成形状,“梁,侯爷……那件事,跟他没有关系,我可以跟你解释……”
梁慎行回答道:“好,我听你解释。”
“你放他……”
“成碧,我只要你放下刀,走到我身边来。有甚么事,我都会答应你。”
秦观朱看着梁慎行苍白冰冷的脸颊,他眼瞳愈发黑,藏有翻涌的阴戾。
她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道:“……我不信你,梁慎行,我信不过你。”
梁慎行面色一白,“你不信我?”
秦观朱道:“我要看着他离开这里。”
“……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现在为了这条蛮羌狗,如此待我?”百般酸楚混着苦痛冲上喉头,梁慎行一窒,崩裂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流淌,悄然落在地上。
“成碧,你这样背叛我……你竟这样背叛我……”
秦观朱咬住牙,才勉强不发出泣声,“是。”
“好。好得很。”
梁慎行抚上胸口的伤痛处,抬起眼皮,那眼中维持片刻平静下,顷刻间翻涌出锥心刺骨的怨恨。
他冷冷地盯向秦观朱,喝令:“拿下!”
魏听风趁他们不备,忽地揽住秦观朱的腰身,携她一起冲向楼台,口中吹起一声清亮的长哨——
烈马嘶鸣,啸雪横冲直撞,将楼下围堵的士兵队列冲得四分五裂,冲出一条生路来!
魏听风将秦观朱狠狠抱在怀中,沿着房檐飞掠,身影如利箭一般纵身冲破雨幕,顺着屋脊滑下去,稳稳地落坐在啸雪的马鞍上。
他一扯缰绳,狠夹马腹,直往来处奔逃而去。
梁慎行见魏听风要逃,亦从楼台上追下去。
只是梁慎行本就负伤甚深,方才亲自上阵与魏听风过招,伤口早已崩裂,血流不止。此刻失去最后一丝力气,脚下一软,登时就从峭飞的楼檐上滚下来。
梁慎行忍着肋骨下的疼痛,令人扶着爬起来,望见纷乱的雨珠激荡起一城的雨雾,模糊了愈来愈远的身影。
梁慎行曲着右膝,往前走了几步,半边身子都快沉僵下去。他眼睛通红,嘴唇颤抖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副将见状喝道:“放箭!放箭!”
梁慎行抬手,止住高扬的弩箭,“住手,谁也不许动!”
梁慎行不怒反笑,笑声低低的,有些哑意,“很好。很好。”
他曲着的右膝也撑不住了,一下跪在地上,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倒进凉凉的雨水当中。
身下一汪白雨转眼血红。
众人陷入震惊后的混乱,“侯爷!侯爷——!”




叛城 桃花锦浪(二十一)
魏家原先入驻的客栈已不能再回,魏听风带着秦观朱骑马出城,来到城郊外一处竹屋野户。
此地偏僻无人,是魏家在入城前用来落脚的地方,只有一个负责洒扫的奴仆。
雨幕渐浓,浸透了魏听风的武袍,寒意不住地往他骨头里渗。他整条右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僵直地垂着,半边身子麻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秦观朱的身躯亦是冷透了的冰凉,微微颤抖着,乌黑的眼睛湿润茫然。等她恍惚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到了这处院落前。
魏听风左手环紧秦观朱,本要说甚么,唇齿嗫喏了几下,整个人狠狠一晃,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她教这一声落地闷响惊到,“魏听风!”
秦观朱唤来奴才帮忙,两人一起将魏听风拖进房中去,搁置在床上。
秦观朱问那奴才可有伤药,不想他是个聋哑的,听不见,也说不出。
秦观朱急得掉泪,紧紧握住魏听风的手,唤了他几声。魏听风忍过一阵晕眩,方才回了些意识,勉强抬起左手,朝那哑奴打了几个手势。
哑奴懂了,不一会儿就扛着个药箱过来,从瓶瓶罐罐中翻出一只红色小瓷瓶,倒出几粒鲜红的药丸,喂魏听风吃下。
魏听风面如纸,额头上尽是汗。
半晌后,一身僵麻之症才教药力驱除,魏听风整个儿松软下来,瘫陷在床中。
或许是魏听风刚才吩咐,哑奴又为秦观朱端呈上一件杏红轻衣,崭新干净。秦观朱会意,去耳房褪去黏腻湿冷的旧衣,换上新衫,待再回来时,哑奴已帮魏听风包扎好伤口。
魏听风半躺着,目光凝在秦观朱衣裳上绣着的玉兰,乃是独属于江陵魏氏的花纹。
他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梁慎行天生过目不忘,他一见你,就会认出来的。”秦观朱轻叹一声,手抵着额头,掩住满面愧疚,“我早说让你走了,可你偏不听。……我哪是救你?本就是我一时糊涂,才连累你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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