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夜随bi
林旭落在身后,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找了个能靠背的地方,蹲下来休息。他努力地深呼吸几口气才站起来,背后的石灰墙特有的凉意不缓不慢地传递,让他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缓下来,紧接着那蚀骨的痛又紧附上来,这一次不像之前,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冷风幽幽吹过,冷得他浑身颤抖。他用手捂住眼睛,让自己沉入黑暗中,哑声道:别想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如溺水后抱着浮木的人一般地相信着:这个冬天,真的只是意外,时间久了,就是年老后回忆的一段年少轻狂。所有大人、文章、电视都是这么说的。偏偏不想他,又舍不得。深怕以后真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此刻不再多想想,以后就再也想不起了。
所以就这样吧,偷偷想念着,反正也没人知道。
就是有点痛而已。
林旭不在意地想着,他从小就不怕这个,他总会习惯的。
如此,四月份也过得差不多了,开春细雨绵绵,整个南方都笼罩在湿漉漉的水汽中。
没过几天便是期中考了,教室里又是一轮的哀嚎。
林旭身边早已换了新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叫李亦衡。他和新的同桌关系尚好,平日里也常聊天。
班里几乎没人再聊起杨峰锐了,倒是一些女生又拿林旭和新的同桌开玩笑。李亦衡是个认真的,每次都上纲上线地解释,过了几天,那些开玩笑就没了趣味,转战其他人。
真不知道现在女生都怎么了,太恐怖了。李亦衡嘟嘟喃喃地转回身子,你怎么了你还没说完你家乡的事呢
林旭趴在桌子上,露出半个脑袋,笑道,没事,我有点困,等会继续和你聊。
那好吧。我先喝口水哈哈果然又是热的,林旭你又帮我打好了是吧。
林旭闷住脑袋,没再回话。他只是不高兴而已。不高兴大家忘了杨峰锐,不高兴那个被开玩笑的另一个主角不是那个混蛋。他还是很想他。他又特别怕,有一天,他也不想那个家伙了,就没人惦记他了。
中午临近放学时,雨势突然加大。骤然剧烈的水珠如同小瀑布一般冲刷着玻璃窗户,滚滚的水流中是外面模糊的枝叶被拉扯的虚影。啪踏啪踏的雨声紧锣密鼓,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隐隐间带有颤悠悠的回音。
有雨伞的同学赶忙冲了,没雨伞的也四处借伞拼伞,半个小时后,整个教学楼的人也没剩多少了。
林旭站在屋檐下,静静等了十分钟,发现雨势并没减小,但等习惯了,便打算继续等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树叶与泥土特有的清香味,落在脸上,眼睫毛变得沉重。眨眼变得有些艰难,林旭便干脆低敛着睫毛,看着不远处水洼里掉落雨丝溅开的涟漪发呆。
其实他有雨伞的,但之前收拾的时候给了杨峰锐。那个家伙,之前每次都蹭他的雨伞希望那个笨蛋能能发现那把雨伞才好。
怎么又想起他了。
林旭伸手抹掉了满脸的水汽,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望着水洼里被泥水浸没的枯叶,心也如同被潮湿了,又冷又凉。他突然希望,这雨水越下越大,永远不要停止,然后慢慢淹过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都沉溺在水里。是不是这样,他可以短暂地逃离掉这个世界。
他之前以为无论多难受,他都能撑得住的。
可能是真的过了很久,林旭觉得腿都麻了,他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但很快,他也不尝试站起来了,他的头顶上,出现了一把伞。
一个熟悉的声音闷闷地响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那一瞬间,林旭觉得心脏被虫子疯狂地啃噬一遍,痛得他双眼发红。
那一路,两个人都走得很慢。
面积狭小的雨伞遮掩不住两个大男生,雨水打湿了两人半边的衣裳。脚下的球鞋踩进水洼里,如同海绵浸入水面,吸饱了水分,之后每走一步,都更加沉重。袜子也跟着浸湿了,水汽无孔不入地从脚底的无数穴位传入沿着血脉窜升,像是粘附的血虫吸食着肉里的鲜血。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似乎都默认这压抑的平静。
水珠打在伞面上,像是无数尖锐的小针尝试着刺破雨伞,相撞后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密密麻麻的细针从每一个缝隙扎入,让人每走一步就有被扎破鲜血的错觉。
或许是雨声太大了,他们都听不见双方的声音。
林旭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直到手腕突然被拽住,身后传来喊叫,林旭
手腕被紧抓的热度贴着皮肤冰凉的水珠传入,林旭一个哆嗦,整个身子都像是被什么黏住了。
后面的声音顿了一秒,小旭,对不起。
男孩子变声期后的发音本来就很低沉,仿佛融入了沉闷的雨声,跟着消逝在漫天的水幕中。
林旭干巴巴地睁大眼睛看着远处,拼了命地不肯眨眼,纵然雨水已经落了他的满脸。
小旭,对不起,对不起
林旭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反正满脸都是水,没人能看出来。
杨峰锐把林旭扯回雨伞中,强行地去转回对方的脸,一眼看见了那通红的双眸,他一下就松了力气。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手指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腕,直到终于颤动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林旭。他用身体强硬地克制了对方的挣扎,声音颤抖,小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拖了进来,对不起又把你推了出去。他就是那么坏,他就是那么混蛋。
林旭感觉到脖颈淌入了滚烫的湿热,烫得他身体微微颤抖。那个声音依旧那么熟悉,就像曾经无数次犯错后讨饶一般,小旭,对不起。
雨伞早已经失去平衡掉落在地板上。
漫天大雨中,两个大男孩哭得无声。
喜欢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
小旭你打我吧,怎么打都行。杨峰锐不敢伸手去碰林旭脸颊上的泪。他又让小旭哭了,小旭哭比什么都疼。他从来都无法守护好这个人。这一个月来他真的快疯了,他觉得他说不定转学了会更好些。校园里的每一个景,走过的每一条路,手里的拿的每一本书,他都在想念这个家伙。他想要见到他,想得快疯了。可他就这只能这般想着。
他们之间一直缺少一个交代。
林旭抹了把脸上的谁,看向眼前的人,他总能轻易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那黑如曜石的眸子里被灰蒙蒙的雨水染成了混乱的灰色,那灰色里是沉重的无法支撑的痛苦。他总是舍不得看对方难过的,也是舍不得看对方为难的。
林旭发现自己空落落的心还在无限地空洞下去,雨水似乎融进了双眼,连眼泪流出来都是凉的。那仿若很久以前的话语响彻在耳畔:
小旭,我们将来上一个大学。
啊那么远的事。
必须一起。
哈哈,嗯,去远一点的大学吧。
阿锐,我们分了吧。
轰隆隆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匿了,万物都化为了一刹那的虚无。
林旭看到了杨峰锐蓦然瞪大的瞳孔,以及感受到了他猛地抱紧了自己的身子。他被这久违的体温给搂得失神,那蚀骨的想念像是不满足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这一刻的温度,恨不得再多一些再多一些,一口气吃得饱些,就能多撑上一会儿。
杨峰锐紧紧地抱紧了这漫天冰冷中唯一的暖源。
发丝紧贴在皮肤上,细小的水痕顺着发尖贴着肌肤滑落,仿佛渗入了皮肤内部。衣服黏在身上,水在重力作用滴答滴答随着雨珠一起下坠。
在回宿舍的的大路上,一个不起眼的拐角站着两个仿若被大雨吞噬了的少年。
杨峰锐哑着声音开口: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杨峰锐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通红着眼,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声音都那么微弱,在雨声中毫不清晰,只有对方能听见。
喜欢吗
喜欢。
他们那么小,也知道爱和喜欢不一样,所以,他们不说爱。但他们知道,这份喜欢是和其它喜欢都不一样的,这不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不是对一件旧东西的喜欢,不是对新收到的礼物的喜欢,这份喜欢那么私密,那么羞涩,那么独一无二。
杨峰锐尝试着最后一次用手摸了摸林旭的脸,手指抚过对方的眼角,神情悲伤:小旭,你还会喜欢其他男生吗
林旭闭上眼睛,不会。
杨峰锐似乎笑了,他把脸埋在林旭的肩膀里,贴着他的皮肤问,声音沙哑,那么,我是你的唯一吗
嗯,唯一。林旭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你是我的,唯一。
再见了,杨峰锐。
那是今天开春后最大的一场雨,如同要洗净这个许久不曾被清洁的天空,雨停后,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林旭对那天的记忆只停留在最后一刻,杨峰锐的转身离去。他红着眼睛对他说:小旭,以后别哭了。我不在,你不可以哭。
那一天,他们突然都长大了。
他们的疯狂、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冲动,随着不久前完结的冬天,结束了。
那一年,他们十六岁。
那一年,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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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第四十四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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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林旭刚从食堂出来,整个视野便被雨丝覆盖,朦胧的水汽缭绕,仿佛天地间都被一头名为春的野兽吞进了腹中。
我操,这雨都下一个星期了。同行的室友郁闷地撑开雨伞,转头看向林旭,地理书上怎么说来着,是不是叫回南天
林旭仿若没有听见,望着雨雾出神,眨了眨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滂沱大雨砸在身上的重量,心被水汽浸透,发皱发痛。
喂,林旭,干什么呢快进来室友挥了挥手。
林旭猛然回神,赶忙扯出一个笑容,老是蹭你的伞也不好,我去小卖部买一把吧。
每到春天,便是这样连绵不停的雨,室内的墙面和地板都会渗着水珠。他等不到这场雨的结束,就像他等不到这场噩梦的结束。
印象中杨峰锐是极少带伞的,初中便老是全身湿淋淋地闯进教室,像个怪物一般屹立于同学中。
同学们在上课,那混蛋便在教室后面挤着衣服上的水,老师的讲课声和他座位上滴答的水声交替响起,直到老师忍无可忍把那家伙赶回了宿舍。
有了他后,杨峰锐就彻底不带伞了。
那家伙特别好动,每次都在雨中晃来晃去,他便惊心胆颤地挪动着雨伞的角度,总是被对方气得咬牙切齿。回到宿舍后,那家伙全身清爽,他就得换下一身湿哒哒的衣服。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那家伙也就不乱动了,每次他举伞,像个三好学生乖乖地在旁边走着,更多时候是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上许多事情,最新的电影、糟糕的游戏、好吃的薯片
林旭,林旭怎么又发呆了
林旭手里握着的伞柄一抖,才转过头对上室友的脸,眼里的神采慢慢黯淡。
这下连室友都觉得不对劲了,林旭,你这几天都怎么了生病了吗
林旭猛地摇摇头,没事,最近没睡好。他以为自己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却不想,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当离开了一个人,你才发现你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关于他的碎片,每一刻每一秒都顽强地冒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死抓着过去的回忆苟延残喘回忆的世界是虚假的,当他睁开眼,看向这个现实的世界,却觉得陌生得恐怖,每一个空隙每一个时间的落点都缺少了一个身影。
如果这是每一个失恋的人都要走出的藩篱,那么这个牢笼到底有多大,他还要走多久
没有人知道他身在牢笼之中,也没有人能陪他走出去。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买了新伞后,林旭便不再和宿舍的人同行。他害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一些。去往的课室的路走过无数遍,越是熟悉越是陌生。水洼深深浅浅,鞋子踩在石灰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几乎以为自己走不到路的尽头,握着伞的手越攥越紧,直到看到了教学楼。三层的楼梯,他在二层便停了下来,目光轻微地转向右边的走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等回过神,便又抬起腿继续爬楼梯。
一步一步,手中的雨伞尖滴了一路的水。
走到自己教室门口,脚步停驻,望着窗边静静躺着的一柄雨伞,汹涌的酸意冲上眼球,胸口如同气球胀满后被扎破,痛得空落落的。深灰色的伞布,被摩擦的失去光彩的柄尾,这是陪伴了他三年的伞。伞布被胡乱地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像是被遗弃了。那笨蛋连收伞的技术都这么糟糕。
林旭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手里的新伞光洁明亮,嗒嗒往下滴着水。
那旧伞,就像是多余的。
这个世界,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有时候你觉得你的悲伤足以浸没整个世界,却不过是万千人生中毫不起眼的波澜。
就像是这时,他默默地把这把伞放进了抽屉的深处,拿出课本,等待上课的铃声。同桌与旁边的人兴奋地讨论着中午看的游戏攻略,后座的人匆忙吃着未尽的零食。
无一人知道他整颗心都在哭泣。
他以为他习惯了孤独,却从没有在这么一刻想要那个聒噪的声音。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又怎么样
时间如同喧嚣的火车冲往前方,不为任何人停留。
林旭的生活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没了那混蛋,还是有好处的,没有人在旁边叨扰,没有人占用他的时间。
他习惯了深夜补着未完的作业,挤在靠墙的床边沉沉睡去,经常半夜醒来下意识地去看旁边是否盖着被子,就这样倒腾过去倒腾过来,他往往天未亮就醒了。没有那混蛋的时候,他洗漱非常快,空荡的卫生间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没有那个家伙一遍吞着牙膏沫一遍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家伙恶意转过身抢他的毛巾的举动。
他习惯了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听英语的录音,脑袋里都是连缀的单词,口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僵硬的发音。
那个家伙喜欢吃食堂早餐的肉粥,没有那人后,他可以只打两个肉包回教室吃,顺便做一套卷子。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只身一人。
没有那个家伙后,他连做作业都快了很多。
又或许是起的太早了,一套卷子往往没有做完,他就昏睡了过去。直到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在嘈杂的哄闹中苏醒,看着手里的卷子静静地发一会呆。
刚开始他还会偷偷想一下那个人,那个家伙在干什么呢在上什么课呢吃过饭了吗
渐渐地,他就不想了。
明明身在同一个学校,都在上课,都在写作业,都在考试,那个人却仿佛消失在了你的世界里。
期中考过了,月考就要来了,再过不久就期末考了。
每天恨不得掰成两天过,又哪有时间去想着那些无人回答的问题。
班主任在班会上发布校运动会要举行的消息上,同学一片哗然,对校领导的猪脑袋再次一顿痛批,这个紧要关头来场运动会,他们都在想什么
林旭埋着头收拾书本,翻着练习册,偶然翻到一页,上面有一个形状可笑的手绘图,一个傻乎乎的兔子,圆溜溜的黑眼睛,两颗大门牙,旁边是那家伙难看的字迹,标着小旭两个字。
白痴。
林旭嗤笑,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仿佛能想到那家伙画下这个图案后得意的模样。旁边突然有人冒出了杨峰锐的发音,他一愣,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才得知班里正在报名要参加比赛的,长跑项目无人选报,有人便恶意推着班里一些体育好的同学。
紧接着就有人喊着,你傻啊,杨峰锐早换班了
我去怎么忘了啧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林旭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练习册,手指无意识随着那傻兔子的的轮廓勾勒,仿佛在重复那家伙当初的动作。
所有人都忘了那家伙,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能想起他。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忘了那混蛋。
他努力让自己相信着: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口。
再次见到杨峰锐,是突如其来的。
就好像上天总要在平静的水面扔一块石头。
食堂里人群拥挤,取餐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原本空出的餐桌一下坐满了学生,熙熙攘攘。
林旭端着餐盘在餐桌缝中艰难地前行,目光随处一瞥,突然顿住。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反复眨了眨眼睛。那是一张四人椅的餐桌,一隅独坐着一个少年,只露出半个侧脸。在吵闹中,那个地方就像是凭空被割裂了出去,独自在另一个世界。
杨峰锐之前中午是不在学校吃饭的,也不知为何今天就来了。
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他才继续前行,只是目光总是忍不住穿过来往的学生看向那个方向。
人越来越多,餐桌的座位便不够了。有两个男生经过那家伙,低声询问了什么,便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那两个男生一坐下来便聊了起来,神情兴奋,经常笑得眯起眼睛。而旁边的少年就冷着脸一口一口吃着饭,像是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林旭,食不知味。
在这个位置,他已经看不到那家伙,但脑海里却被强迫地按下了重播键,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的画面。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低下头,看着餐盘里花花绿绿的饭菜。他毫无所觉地干嚼着,整个舌面都在发苦。到最后,他埋下头捂住了眼睛。
他想要穿过层层的人群和餐桌,像曾经的每一次,坐到那个家伙的面前,告诉他: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坐在这里,假装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一天后,林旭便不再去食堂吃饭了,让室友每天帮忙提一份快餐盒。
他终究没有想象中坚强,说他懦弱也罢,说他小家子气也罢,他只是还没有学会不难受。
他怕看到独自一人的杨峰锐。
那种入骨的孤独,是所有的热闹都与我无关。
月考结束,林旭的成绩略有回升,勉强回到班里的中游。一个星期后,学校才在楼下通知栏贴上了年级里前一百名同学的名字。
通知栏旁边的树枝尖悬着摇摇欲坠的水珠,透出一丝晶莹的绿。
一个少年站在树下,在通知栏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全部看完后,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那家伙的名次一般都在80左右的。林旭便在70到90这段名次中反复看着,像是得了强迫症,也不知是看了第几遍,把那一串名字都快背熟了才作罢。
微风吹过,树枝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像是平白下了场小雨。
他回去的路上都在失神,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苦涩。他都在干什么呢像做贼一样。他连想要知道那个家伙的成绩都这么艰难。
林旭仿佛预见了他接下来的所有的日子,那个家伙的痕迹会在他的生活里一点一点被抹去,那空下来的时间与空间都会被其它的东西所占满,他将会有新的生活习惯,新的交往圈子。
有一天,他和那家伙就算迎面碰上,也会假装不认识,神情漠然。
离期末还剩一个月。
林旭已经不怎么想那个家伙了,他大脑总是空白的,像是强行被挖去了一大片让他随时处于真空状态。其余时间便是上课,复习,写作业。
每日都是被安排好的生活,同样的学生,同样的老师。
教室窗前灰白色的老旧窗帘被拉起,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勉强照亮了整个教室。清晨六点多,教室里只有林旭一人,他便揣着英语课本到走廊尽头去背单词。
走廊边沿摆放的小盆栽发了芽,嫩绿色的小叶子莹莹可人,黏着柔软的水汽。林旭用手指戳了戳小叶片,嘴角弯起,视线往远处一放,呼吸微微收紧。
清晨雾气朦胧,远处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身影从校园门口的方向走来。
灰色的石板路,奶白色的雾气,葱绿的枝叶,甜红色的花蕊。
他穿着水蓝色的校服套装、黑色的运动鞋,肩上背着棕灰色的单肩包,黑色的刘海似乎因为沾染了水汽而压在额头上,一步一步走来,林旭仿佛能听见对方脚下踩着水坑溅出的细碎的水声。
对方低着头,一只手正拿着面包,一只手拿着牛奶盒,边走边吃着。走得太着急了,似乎踩到了什么,对方跺了跺脚,显得有些烦躁。
林旭猜肯定爆粗口了。
那少年低着头正看着脚底,突然抬头望教学楼方向望了一眼。
林旭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蹲在了地板上,手里紧紧抓着英语书,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已经空了,叹了口气。
春日的早晨,校园路上的少年。
林旭猜测着:他应该是每天早上母亲送来学校的,大概是六点到六点半之间会到。背包换了,以前是黑蓝色的双肩包;头发也变长了,都遮住额头了;鞋子好像没换,应该还是以前的牌子为什么不带把伞呢,明明下着小雨。
三楼走廊尽头,一个同样穿着水蓝色校服的男孩,手里捧着本教科书,盯着盆栽里的小绿芽发着呆。
那一天,林旭的心情都似乎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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