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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作者:爱神苏西
    那个小白脸估计想不到莫墨竟会如此刚烈,连忙抓过一旁春满楼的老鸨挡在身前。
    但莫墨的剑很长,她这拼了全力的一剑,竟将小白脸和春满楼的老鸨两人连着一并刺死。
    莫墨看着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倒下,她看了看周围惊慌逃散的人群,抬头大笑了几声,眼中却落下泪来。她凄然呆立片刻,然后从地上断了气的男女身上拔出剑,往自己脖子上一剜,就此香消玉陨。
    欢喜阁的姐妹们哭得死去活来。
    我们都是莫墨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管她的方法是严厉还是温和,她都是真心为我们好。她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虽然平日里也嬉笑怒骂,但彼此之间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汝嫣她们围着莫墨,抱起她失声痛哭。
    我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看着莫墨。
    为了这样的男人死,值当吗?我在心里骂着莫墨,但眼泪却一滴滴地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透过泪雾,我用手轻轻合上她还微睁的双眼,她死不瞑目,世间本有许多她留恋的东西,但只是一个疏忽,她失去了所有,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我抚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镜中花、水中月的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用宝贵的生命去祭奠,值得吗?!
    我在无尽的哀伤里,暗暗在心里对她发誓:“莫墨嬷嬷,你放心去吧,我会尽力让欢喜阁重振,完成你未了的心愿。”
    十五,本是红色的日子,在我们欢喜阁上下的眼里,却成了无颜色的惨白。
    梅廿九~赴宴
    屋里熏香依旧,却多了股梅花的清香。
    琉璃还是去剪了一大枝梅花插在花瓶里,用清水养着。
    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神情,不由微笑着摇摇头,她还是不泯小孩子的心性。
    琉璃站在我身后,为我挽起头发,开始替我梳妆打扮。
    我对照着手中的镜子,开始自己轻施粉黛。我描黑了眉毛,往眼睑处又增添了点粉红的色彩,同时加深了嘴唇的颜色,让唇在光线下闪着嫣红的润泽。
    想想,我又用朱砂笔在额头画了朵红色盛开的梅花,这个画龙点睛之笔,立刻让我原本有点素白的脸色顿时鲜活起来。
    我知道现在我的整个妆容充满了艳丽与魅惑的色彩。
    琉璃看了看我,莲步轻移,过去从花瓶中剪下一枝三朵盛开的红梅,簪在我如云的发髻上。
    就这样,便完成了每天夜晚我出去应酬的标准舞伎的全副行头。
    我站起身来,揽镜自照,镜中人发髻高挽,身穿玫红色无领露胸紧身箭袖衫,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腰系蜜色底镂红花的丝带,下着同色百蝶七彩长裙,勾勒出修长而纤细的身姿。我披上薄如蝉翼的红帛,在原地转了个圈,动作柔媚,轻纱飘逸,翩翩欲飞。
    琉璃用倾慕的眼神看我,赞道:“九姑娘,你可真美。”
    我牵牵嘴角,不可置否。
    好看又如何,青楼歌舞伎再美,还不是遂了男人们好色的心?!
    出得房门去,见欢喜阁的姐妹们都在大厅里等着。
    她们都已梳妆打扮好,外面裹着貂皮大氅,里面是清一色的轻透飘逸纱衣,行止间衣袂翩翩,一个个都宛若瑶池仙子。
    徐锦迎上前来,说:“九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他看着我,清秀的脸上有着恭敬的神情。
    我环顾姐妹们,向亭亭玉立的她们投去赞赏的眼光,问道:“大家都收拾停当了吗?”
    见大家颔首,我便对徐锦说:“锦子,那我们这就去吧。”
    雨又开始下了,马车早等候在门口。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我拽紧了斗篷的衣襟,回头看看正等着上马车的姐妹们,也都在寒风中缩成一团。
    我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裙,心中无比向往那种裹着大棉袄,坐在热炕头,吸溜着鼻涕,啃着热乎乎大白薯的场景,但我知道这只能在是梦中想想而已,现实中绝无可能。
    我们随时随地都要装扮地花枝招展,等候男人或饥渴或猥亵的眼光审阅。
    不要笑我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实在是:我们的身,都由不了自己。
    此次去将军府露脸,是挽回欢喜阁声威的最后希望了,因此我们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展露出我们最好的一面。
    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冷么?!
    但春寒着实彻骨,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天,还要出门去强颜欢笑、以声色侍人,是怎样的一种无奈。我们黯淡的生活涂满了无穷的黑颜色,灰暗迷茫得不知道尽头,明明很难受,还得装做什么都很好。
    没有人怜惜,有的只是强取豪夺;没有人保护,有的只是欺凌屈辱。
    我悄然握紧了手掌,心头涌起一阵悲凉。
    应该是母亲说的,做人要比修仙好混。但回首我做人的来时路,处处艰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人远比修仙更难熬。
    假如时光可以倒头重来,我宁愿当个永不见天日的花妖,也不愿再做人。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进着。
    不大的车厢里挤了七八个姐妹,大家互相取暖倒也不冷。
    欢喜阁姑娘了了和非烟对此次受邀前去白将军府很是兴奋,有点坐立不安。
    她们都刚至及笈年纪,涉足风尘未深,还未真正体会到青楼女子的辛酸与无奈。
    了了扑闪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坐在身边的琴师容子配,“容姐姐,将军府是怎样的,戒备很森严吧?那个白将军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身男装打扮的容子配正低头调着她的琴弦,顾不上答话。她琴艺卓绝,一把古琴就是她的眼珠子,谁都动不得。
    一旁的青瓷淡淡道:“去了,不就知道了。”青瓷人如其名,就像上等的青花瓷器一样朴素清雅,她莹白素净的脸上是一派沉稳,半点也看不出是个风尘中人。很让人喜欢。
    却听得一声柔媚的轻笑,“了了,别急,那个白将军我见过的,不仅权高位重,还是个美男子,你总会见到的,而且见了准喜欢。”说话的正是欢喜阁的头号红牌,美艳妖娆得不可方物的汝嫣。
    她轻靠在马车厢的一侧,妖艳动人,隐含风情,她的双眸泛着水光,眼波流转之际,真是荡人心弦,勾人魂魄。
    了了闻言羞红了脸,娇嗔着不依。
    汝嫣凑过身去,依在她身畔,附耳低语。我含笑着摇摇头,这个汝嫣灌输的估计不是什么好思想,果不其然,了了听了汝嫣的话,俏脸更红,作状要掐她,汝嫣笑着倒在我身上。
    我揽住汝嫣,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和其他的姐妹笑她。想当初我还和她争过欢喜阁第一红牌的头衔呢,但现在我们却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
    我轻轻撂开一角的车门帘,车前坐在车夫身边的徐锦回过头来,问:“九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看了看他单薄的衣裳,对他说:“你冷吗?要不要挤进来?”
    徐锦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暗红,他摇摇头,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到将军府了。”说着他看了看我,又道:“九姑娘,你在车里歇会儿吧,这阵子够你累的。”
    我笑笑点头将帘子放下,疲倦地仰靠在车座上,汝嫣低声问我:“遇到难事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想让别的姐妹听见我们说话的内容,我不想影响她们的情绪。
    欢喜阁现在处境异常艰难。
    嬷嬷莫墨不在了后,我就一手接起了她未尽的责任。
    莫墨刺杀了负心汉和春满楼老鸨一事,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一提起这事,脸上便挂着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起争风吃醋的艳杀。
    更有竞争对手添油加醋,诋毁欢喜阁的名声,说欢喜阁的姑娘都是妖精,会吃人的。
    幸好衙门并不理会这些,我们才得以将莫墨妥善安葬,让她的一缕香魂终归故里。
    逝者如斯矣,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将日子过下去。
    心长在别人身上,我本不去理会人们心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可欢喜阁虽然还有红牌汝嫣和青瓷顶着,但因为出了人命,再沉迷于色欲的客人也都有点忌惮,毕竟这总是个不详的事情,谁也不愿触霉头。因此欢喜阁往日如闹市般的门庭,现在冷落如可罗雀。
    这就让我对此很是愤慨与介意。人心不古啊。
    这边是毫无进帐,欢喜阁上下有好几十张嘴等着吃饭,那边是灾后重修、债主逼债,让我整日绞尽脑汁,疲于应对。
    今日高利贷债主吴少龙便带着一群打手大摇大摆进了门,他手里拿着借据,一脚踏在欢喜阁大厅的红漆木椅上,嘴里一边嚼着槟榔,一边恶狠狠道:“快将欠我的钱还上,不然我就带人来收房子了!”说话间槟榔鲜红色的汁水四溅,甚是可怖。
    说完他摸摸下巴,换上淫邪的笑容道:“顺便,再将你们这几个欢喜阁里还剩的小娘子一并带走!”他打量着我,涎着脸道:“剩下的倒都是最漂亮的,怎样,跟大爷我去享福如何?”
    我强忍着内心的嫌恶,躲过他的毛手,冷冷道:“吴爷,奴家刚接手欢喜阁,待查清事实再答复您也不迟。”
    什么高利贷,根本就是和小白脸一伙的白手党,但小白脸死了,已无对证,只得任由这个无赖色狼信口雌黄了。
    吴少龙抖着手上的借据,狞笑道:“看来九姑娘是不想认帐了?!”
    现在的欢喜阁已经今非昔比,根本找不到靠山来应对此种存心讹诈找茬的主,况且他手中的借据上还有估计是莫墨醉后被按下的手印。
    欢喜阁现在就剩下了一个空架子,若是还不起借据上的高利贷,只能将园子抵押出去,届时姐妹们和那些孤儿寡老将流离失所,无处可栖身。
    我不露半点声色,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吴大爷,奴家又没否认,您急什么呀?不过您也得体谅奴家一下,今晚白将军邀请我们欢喜阁的姑娘去赴宴,正忙着呢。”
    吴少龙眼睛一亮,谁不知道在这城里,白将军的显赫名声?白若愚将军家族世代为朝中重臣,白将军本人虽然还很年轻,不仅功高勋重、地位显赫,而且还是个风雅之士。城里权贵纷纷以赴白将军的邀请宴会为荣。
    欢喜阁能被白将军邀请上,至少说明其还是一等的青楼。
    若是在宴席上,哪个姑娘被白将军看上,到时告他吴少龙一状,那他就别在城里混了。
    他急忙收回踩在座椅上的大脚,脸上换了谄媚的笑容,说:“既然九姑娘忙着,那吴某也不敢多叨扰了。我明日再来好了。”
    我点点,淡然道:“那敢情好。”
    吴少龙一挥手,让打手们先撤出大厅,但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不过,九姑娘还是多为欢喜阁打算打算,若是因为还不起债而关门大吉,岂不让大家都笑话你九姑娘?”
    我欠身道:“多谢吴大爷教诲,您好走,不送。”
    随后我立刻去了顺泰钱庄。
    顺泰钱庄的掌柜是个白白胖胖的矮子。我看着他从地上费劲跳到太师椅上,犹如一颗圆滚滚的肉球,不住打晃,累得他直喘气。
    他爬在桌子上,作势翻了翻面前高高一叠的帐本,对我说:“九姑娘,对不起了,我们还是查不到你要找的那笔款项。”
    我透过蓑笠上的面纱低声恳求他:“泰掌柜,请您帮帮忙好吗?我现在急需这笔钱。”
    泰掌柜用肉肉的透着精光的小眼睛上下审视我半天,道:“九姑娘,实话说吧,这笔款项最初是转到我们钱庄没错,但是就在两个多月前又转走了。”
    “转走了?转到哪里去了?”我急切地问道。
    泰掌柜耸耸肩膀,“这是客户的隐私,恕不能奉告。”
    我立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两个多月前?那不就是莫墨出事后不久的时候?
    我曾看过欢喜阁的帐本,越看越惊心,原来欢喜阁一直是处于亏空状态,帐上所余的钱根本就不多,表面的繁华喧闹原来都是花架子。
    看仔细了,才发觉最近几年欢喜阁每个月都有一笔来历不明的款项进帐,莫墨一直靠着这笔款项来维持着欢喜阁的运转。但是自从莫墨出事后,便没有了这笔款项的收入。
    我一路查问,终于追到顺泰钱庄这里,但泰掌柜的嘴很严实,怎么都不肯透露由他经手的这些款项的由来与背后的主人。
    我追查每月的这笔款项是有私己的原因的。
    因为我发觉,每月的这笔款项都是在我接完客后的第二天转入到欢喜阁的帐户的。
    我每月只接一次客,而且接的是同一位客人。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确切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脸,每回他来的时候,莫墨都会照吩咐用丝帕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知道他是谁。
    听起来很刺激,但带给我的却是不尽的恐慌与无助,从十六岁那年初次开苞到现在,我对男女床第间的事仍然抗拒与恐惧,这都要拜我那个恩客所赐。
    这笔神秘的款项是他付给我的嫖资吗?不过确实有点昂贵了。我不知道我接一次客,竟然可以让欢喜阁上下几百人好好过一个月呢。
    我问泰掌柜:“泰掌柜,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现在的欢喜阁更需要这笔钱款,那个客人已经很久没来关顾过我了,估计是厌倦我了吧?不过能打探出来钱款是从哪里汇出的,就间接知道了我那个恩客是谁。
    我想知道他是谁,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很介意。
    曾经是妖、现在是妓女、将来不知是什么的我,也不例外。
    泰掌柜摇摇头,“九姑娘,我们也有难处。”
    我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他看着我,肉笑皮不笑。
    我无功而返。
    雨歇住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了,将军府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盯着马车的顶部,一筹莫展。短短时间我去哪里筹集那么多银两来还债呢?
    我叹了口气,汝嫣见状伸过柔荑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阿九,别太着急上火了,事情总会好转的。”
    坐在我身边的青瓷也点头道:“廿九,你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不让欢喜阁就此消失的。”
    我回握住她们俩的纤手感激地笑笑。
    我低声对她们,也对自己说:“这次赴宴一定要让欢喜阁彻底露次脸,而且要露得漂漂亮亮。”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梅廿九~重逢
    我平生最痛恨的男人有二,一为油嘴滑舌型,但对于关键时候也能伶牙利齿的我来讲,还算不上什么,耍耍嘴皮子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我最受不了的便是那种看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却闷骚得很的男人。
    只要触礁,便无葬身之地。
    闷骚男人其实并不可怕,但是就跟趴在脚上的蛤蟆一样,令人避之不及,南方尤其盛产。
    恰巧的是,白若愚将军便是属于这一类的男人。
    当一派斯文的他淡淡对我说出“男人与毛头最大的区别是智慧,还有看女人的眼光;辨别女人和青桃的最大依据便是韵致,以及应对男人的手段。你二者兼而有之,所以更独特”的话时,我越发确定了这一点。
    那晚我率欢喜阁一众姐妹凫娜地进到将军府去时,在专门给舞娘僻出的一间楼阁里,白将军已经等在那里,周围莺莺燕燕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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