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之夜

    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有些阴冷的空气从打开的窗户跃进客厅，翻动着王守则手里的那三页a4纸，他感到更加惬意了，嘴里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

    “噼里啪啦”，豆粒大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很快，大雨下了下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下雨的缘故，隐隐约约地竟然传来几声蛙鸣。

    雨越下越大，伴着响彻云霄的雷鸣声，几道闪电撕开乌云的幕布划过天际，瞬间照亮海边这座小城市，一座座砖红色的琉璃楼顶，那样的清晰可见。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八点，刘锦城一边想着佳名花园的事情，一边掏出了钥匙打开了位于贵和花园工地上的办公室门。

    王鹏、王俊、于海洋还有李鹏的几通电话过后，他才知道佳名花园的事情已经在圈子里尽人皆知了。

    没办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观看海蓝电视台民生频道本就是市民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能产生这样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让王守则没有想到的是，在八楼总经办里等待单宏志的半个小时后，他看到了刘伟从董事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刘伟表情严肃，看不出什么波澜来，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瞥，但他还是判断出对方不愉悦的心情。

    这样还不错！

    不过，大半个小时还是有些长的，刘单二人之间能够说的话太多了，佳名花园的，民生频道的，泰昌广场的，再或者是康源会所的，等等等等，都有可能。

    王守则一边思考着，一边敲开了董事长的办公室门。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单宏志认真地阅读了他提交的工作报告，并当即大笔一挥写下了“同意”二字，以至于他把准备许久的口头汇报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的有些吃惊的表情在单宏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变成了满脸通红的笑容，然后他恭敬地拿着那份报告退出了办公室。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痛的感觉立刻让他裂开了嘴，眼前的事情的确是真的。

    不过，与单宏志谈话的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听到董事长对裕达公司评价什么，这让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宝元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采购部和工程部的经理正在向孙明理汇报着五百多套分集水器的采购情况和人员组织调配情况。

    而坐在沙发里的江伟闷着头抽着烟，等待是让人煎熬的，接连几日的工作让他有些劳神，不得不用香烟刺激着自己有些脆弱的神经。

    手机响起，整个办公室里听得清楚，他看向了孙明理。

    “王守则的”

    “嗯！”

    “接啊！”孙明理示意两位经理离开。

    “哦！”

    江伟拿着手机的右手有些轻微的抖动，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后接通了电话。

    “喂，王总，您好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江伟开着玩笑。

    “什么多日不见，我们可是昨天晚上才见面的，怎么，江总穿越了不成”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呵呵，王总，您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好消息告诉我吧”

    “江总真是高人啊！被你说着了，今天下午三点，拿着合同章过来吧，事情定下来了！”

    “真的！好，好，太好了！我一定准时过去！”江伟兴奋地几乎晕倒，他看向孙明理，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好，就这样。”

    二人挂断电话，江伟双手分别作出“ok”的动作，面带微笑看着孙明理。孙明理见状，报以一阵热烈的“哈哈”声和两个大拇指。




第217章 孑然一身
    “事情办成啦，我的孙总，恭喜您啊！”江伟很高兴。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这样吧，江哥，到时候你去签合同吧，我来安排酒店，金海岸大酒店对吧！”

    “别呀，孙总，合同还是您去签吧，我一个业务经理，有些事情当场做不了主的！”江伟有自知之明，他马上推脱着。

    “文韬集团，偌大一公司，合同文本基本千篇一律，你过去就行啦，放心吧，我相信你！不是还有王守则照应着嘛，对吧！”孙明理摆摆手。

    “……哦，好吧，既然孙总如此看得起我江伟……那我就过去吧！”江伟虽然面露难色，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毕竟，能够得到东家的赏识和信任，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对嘛，这就对啦！别忘吧，一定给我把王守则约出来，今天晚上本尊要亲自作陪，联络联络感情，顺便试一试他的酒量，哈哈……”

    “领导，他可是能喝的主儿啊！我都甘拜下风！您没见他那肚子，就是一个啤酒桶！”江伟露出胆怯的神色。

    “难道我不能喝吗啊”孙明理反问道。

    “您……当然也能喝，绝对能干得过他……不过，我觉得您还是悠着点儿！”江伟劝说着对方。

    “知道啦，放心，我心里有数，总之，人家既然有恩于我，我不把人家伺候好了，也不像话，对吧！好啦，就这样！”

    “那好吧，孙总。”

    文韬大厦三楼的办公室里，刘伟默默地坐在自己的老板椅子里，他吩咐了车哲推掉任何一个来访者。

    上班时间前的十分钟，他被总经办的秘书小高叫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出来时他看了时间，整整四十分钟！

    单宏志关于集团大局观的论述让他自惭形秽，的确，在佳名花园事件处理的过程中，自己完全没有大局观，全然没有顾忌集团的整体利益和荣誉，以致于让文韬集团在全市范围内丢了脸面。

    用三十万做了一个广告，而且是一个负面的广告，站在单宏志的位置上看待佳名花园的事情，的确如此。

    所以，相关的问责是必然的，而问责的对象自然是他，即使佳名花园已经移交到了王守则所辖的物业管理公司。

    董事长说得有条有理，不温不火的谈话态度让他认识了一个与平日里不尽相同的单宏志。

    的确，虎父无犬子，他在单宏志的身上看到了单文韬的影子，看得出来，这个新任董事长完全能够驾驭得了庞大的文韬集团。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哲被叫了进来，一番交代后，车哲电话通知林若然到文韬大厦取一份文件，关于文韬集团和裕达公司之间暂停合作的通知书。

    临近中午，林若然看着手里刘伟签过字的通知书，他觉得那张纸有些发烫。通知书来得如此之快，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哲有分寸地阻止了林若然进入刘伟办公室，在几声轻声的劝说后，林若然下了楼离开了文韬大厦。

    坐进车子里的林若然很沮丧，他感觉头上的那片天空塌了下来，狠命地压在他的身上，此时的自己已经是粉身碎骨，没有了一丝丝生命。

    别了，文韬集团，不想说再见的他看着手里的通知书有些动容，于是他把头重重地扣在了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任由情绪宣泄。

    他太累了，一直疲惫的身体终于停下工作的脚步，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可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次的停顿是彻彻底底的停顿了，那颗疲惫的心再也无需担心受怕，彷徨不安了。

    这是文韬集团给他的休息机会，其实，严格来说，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休息机会。

    可是，他不想休息，他根本不想要这样的机会！

    不想要！不想要！不想要！

    香烟，对，他的玉溪香烟呢，哦，它在这里，太好了！他急切地抽出一支怼进嘴里，然后迅速打着了火。

    烟雾很快弥漫车厢，他不去理会它们，依然凶猛地吸着，一支，两支，三支……车厢里传来他的阵阵咳嗽声，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的咳嗽声，没有人会理会他，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痛苦！没有人，唯有手指间的那支在燃烧的香烟。

    车子终于开动了，后视镜里是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缕凌乱的头发从两鬓垂下，他没有去理会它们，任由它们在耳边摆动。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打开车窗。

    沿着海边的这条马路，他每天几乎都会跑上一趟，哪里有公园，哪里有雕塑，哪里有海草房，哪里有游乐场，他都一清二楚。可是他总会匆匆而过，无心留意它们的美好。

    今天他的车速很慢，透过副驾驶的车窗，他向东侧望，大海就在身边，那样的蓝，那样的宽阔。海面撒满金色明亮的阳光，微微刺着他的双眼。

    他想到了一个久违的地方，于是，便索性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打开车门来到海边。

    软的沙滩，白的泡沫，蓝的大海……一切好像都是老样子，是的，没有任何改变，那艘破船依然停留在那里。

    这片蓝色的海啊，有很多伙伴时刻陪伴在它的左右，蓝白相间的灯塔，若隐若现的海岛，三三两两的渔船，成群结队的海鸥，柔软白净的沙滩，二十来米的栈桥，五彩斑斓的鹅卵石，星星点点的贝壳，锈迹斑斑的铁链，坚不可摧的护堤……

    唯独自己无人陪伴！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艘埋身沙滩半截的破船，安静地卧在太阳的余晖里。曾经被海水浸泡过无数次的黝黑船身，布满大小不一纵横交错的裂纹！昔日的勇敢和骄傲已消失殆尽，曾经的荣耀和辉煌也不复存在，孑然一身的丑陋样子，让人不想去靠近它抚摸它！

    他踩着沙滩慢步走了过去，用自己的双手摩挲它的裂纹，粗糙不堪的感觉，来自木料的表面。他凝视着它，在被海浪摩擦、撕裂的破旧外表下，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颗依然倔强和坚守的心，让它继续保持着本有的尊严、体面、谦卑和冷峻！

    林若然有些震惊地看着它，肃然起敬的心情让他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懦弱，以至于他不能再多看它一眼！



第218章 破产清算
    林若然在海边徘徊了很久，他不想回去，因为他无法面对远景大厦里的所有同事。

    他把空的烟盒揉成一团，做了一个扔出的动作后，又觉得不妥，便把它放进了裤兜里。

    眼前的世界很安静，除了那片蓝色的大海，依然在脚下“呼啦……呼啦……”地泛着浪花。

    他朝着大海使劲地吼叫着，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觉得他的肺里一点点的空气都没有，只剩下了耳边的海风。

    在逗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后，他终究还是离开了，回首看向那片熟悉的海滩，唯有那艘破船坚挺地卧在那里，向他表达着什么……

    从文韬大厦五楼的物业管理总经理室走出来的江伟，笑呵呵地把维修施工合同放进自己的皮包。

    这座大厦他是熟悉的，凯旋城招投标那会儿，他来了不止五次，包括拿十万块钱保证金的那次，可是几乎每次他都让刘伟给退了出来。

    这次他是带着成功再次走在这座大厦里，面对装饰一新的办公大楼，此时又是另一番心境。刘伟的办公室就在三楼，他徘徊了一会儿后还是放弃了过去拜访的想法。

    是的，现在的确不是拜访的时候，虽然在佳名花园事件中自己没有丝毫伤害对方的意思，可是王守则却借助此事敲打了几下对方，所以，无论如何，此时的宝元以物业公司的签约方出现在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儿面前，看起来还是有些滑稽的。

    可是，不去拜访刘伟又不行，孙明理的下一步就是要求自己拿下康源会所，而主管这一项目的不是王守则，而是刘伟！所以，三楼这个人，自己还是需要拜访的，至于时机什么时候成熟，还需继续观察。

    想到这些，他快步走进了电梯，然后出了文韬大厦。

    手里有了这份维修合同，就是这个阶段所有工作的成绩，此时不在孙明理面前邀功请赏，更待何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婆孩子需要自己养活，儿子马上大学毕业了，自己不努力也不行啊！

    另外，晚上的应酬自己虽然不是主角，可是副陪的位置同样重要，经过几次较量，他了解到王守则是个很有酒量的主儿，所以，他还要去趟药店，买一些钙片或者维生素片，以挽救自己不胜酒力的肠胃。

    “林总，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陪刘伟吃饭了他都说了什么”见林若然推门进来，张德仁起身相迎。

    “……”林若然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

    “快坐吧，我给你沏杯茶，稍等。”张德仁急忙拿壶取水。

    “别忙了，烟，有烟吗快，来一支给我。”

    “有，有有。”说着，张德仁走向办公桌拿起烟盒和打火机，他太了解这位合伙人了，香烟，就是他救命的良药。

    火焰燃烧着烟卷，林若然痛快地从嘴里吐出长长的一串烟雾。烟雾升腾，弥漫在他的头顶。

    “喝口水吧！”张德仁把茶杯挪到了他的面前，见对方没有说话，他也就不在吭声，只是安静地看着。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林若然抽烟的声音，张德仁在耐心地等待着问题的答案。

    “张总，你看看这份文件吧！”说着，林若然把手摸进裤兜，拿出被他折过三次的一张a4纸，然后交给对方。

    什么都明白了，张德仁期盼的眼神瞬间变成了落寞失望和震惊，这是他想过的又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张德仁伸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后，默默地抽着。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抽烟的声音。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烟灰缸里积满了烟蒂，茶几的桌面上飘满了烟灰。

    “又空了，我去拿。”说着，张德仁起身走向书柜，从包装盒里又掏出两包香烟，然后转身把它们轻轻放在林若然的面前。

    “抽吧，今天过足瘾！”他一边小心地说着话，一边撕开香烟的包装。

    “……”林若然看向他，没有说话。

    “林总，我们不能一直待着吧我问你，佳名花园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理刘伟让谁过去维修哦，应该是王守则管着这件事情吧，他想怎么弄”

    “……不知道，我连刘伟的面儿都没有见上，他不肯见我。佳名花园这事儿……有王守则主持着大局，我想再过几天就知道结果了吧……”林若然没有再次去拿烟，而是靠在了沙发背上。

    “哦……原来这样……那，裕达这边……你有什么打算我们就一直这样耗着还可能有什么转机吗”张德仁继续追问，作为合伙人，他急需知道最大股东的想法。

    “裕达还能有什么打算，等着破产清算吧！”林若然好像早已有了答案，张德仁说完，他便接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