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之夜

    “呵呵，看把你美的，行吧，改天我约你，没事就挂了！”

    “哎哎，领导，维保转交宝元的事情……王守则再没有下文了”

    “有的话我早就通知你啦！等等吧，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就把你的事情给办了，也或者是……他压根儿就没打算那样做。”

    “呵呵，谁知道呢！行啦，我没事了，既然领导太忙，那就不打搅您了！拜拜！”

    “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的林若然再次看了看手机，屏幕上依然没有江伟的来电，此时距离明天上午九点仅剩下二十个小时！

    车子很快上了马路，他索性不再想电话的事情，反正来不来自己都是要过去吊唁的，即使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他又一次明确地通知自己。

    请不请是孙明理的自由，去不去是自己的自由，看来两个人注定是对手！或许……一辈子吧……

    董大海是何许人也，林若然没有见过。不过，既然在海蓝建设集团混成了项目经理，那肯定有一定手腕的，否则领导的位子不会给他来坐。董玉龙能搞定他吗林若然脑袋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希望他成功吧！

    想到这些，他能做的事情只能等电话了，要么是江伟的电话，要么是董玉龙的电话，呵呵，都是电话，有点意思。

    他又想到了孙道义的好。是啊，这个年长自己不到三十岁的老大哥，过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白菜地，盆景，鸟笼，石榴树，柿子树，德明寺，山泉水，喝茶……在闲散的生活中，他走完了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这种时光现在看来是美好的，人生难得百日闲，也许他早已悟出了其中的道理，身子其中，悠然自得，所以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吧……

    林若然又想到二人之间的约定，看来侍弄盆景是无法实现了，可是去德明寺逛一逛，走一走，然后接上一大桶山泉水，自己还是能够做到的，看来自己真的应该抽出一些时间去一趟了。

    孙道义就那么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在最后的时间里在做什么，在侍弄盆景侍弄白菜还是捣饬自己的那几棵石榴树还是其他的什么……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唯有遗憾留给自己，是的，太遗憾了，自己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也失去了一个可以畅聊的人。

    这种遗憾是无法补救的，林若然希望通过再次见上一面对方来慰籍一下自己遗憾的心灵，希望如此吧！于是他强迫自己安静下来耐心等待这次见面的机会。

    等待是一种煎熬，耐心的等待更是痛苦中的煎熬，自己想要的电话一个也没有来，江伟倒也无所谓，那董玉龙难道对自己敷衍了事应该不会！

    深秋的夜晚早早地落下黑色的帷幕，今晚的三层别墅楼显得冷冷清清，大门口添置了两个白色的灯笼，那是孙明理专门让江伟布置的，他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看见灯笼，回到院子里，看看自己亲手培育的花花草草，还有已经长大了的儿子。

    白菜地里，不时传来“哗哗，哗哗”的流水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地里忙碌着。是的，他是孙明理，他把被自己踹倒的踏烂的十几棵白菜已经全部清理干净，又用铁锹把菜地仔细整理了一遍，然后打开水龙头给白菜们浇起水来。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必须完成它，否则对不起父亲的在天之灵！于是他认真地做了起来，他要让所有的白菜把水喝足，让它们把自己的心里话带给已经走远的父亲。

    自来水潺潺流淌着，他回想着昨天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他感到了无比后悔。自己用二十万块钱要了父亲的命，他不能原谅自己！

    是啊，二十万块钱，从毕业到现在，自己已经挣了无数个二十万，可单单这一个二十万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这是林若然的二十万，对，是他的二十万，是他用这二十万雇佣了自己要了自己父亲的命，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对，就是他，他叫林若然！

    孙明理啊孙明理，记住这三个字吧，永远记在心里，永远记在脑袋里，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

    “孙总，孙总啊，菜地浇好了，你看看，孙总，水都流出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江伟来到他的身边，见他正在发愣，急忙叫醒他。

    “……哦，江总来啦，浇好了哦，哦，好，好……”孙明理把水管交给江伟，然后起身，没曾想他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身体倾斜起来，一个趔趄摔在了刚刚整理过的菜畦上，身体的一半趟进了泥水里，马上湿漉漉一片。

    “孙总，你怎么啦没事吧！你别吓我！”江伟急忙上前扶住他。

    “报应，哈哈，报应啊！哈哈……”孙明理挣扎地坐起来，全然不顾屁股下面泥水的冰凉和脏乱不堪。

    “孙总……你不要这样啊，地上又是泥巴又是水的，太凉啦，快起来，别整出毛病来，那就不好啦！快起来吧！”江伟伸出双手去拉孙明理的胳膊。

    “呵呵……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我罪有应得，哈哈……哈哈……”孙明理朝着他狂笑不止，尽情地宣泄着内心的痛苦和悔恨。

    是啊，他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对象，而此时身边的江伟，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空无一人的庭院里，唯有他还在陪伴着自己！

    “……孙总，您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能这样，想开点儿吧，嗨……”




第388章 一把大火
    “……江哥，我没事了……恩……告别会的事情……都办妥了吗”三两分钟后，孙明理突然收敛了笑容静静地说道。此时江伟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上挂着什么表情，见他支撑着胳膊要站起来，便再次伸出双手搀扶着，于是孙明理挣扎地站了起来。

    “孙总，殡仪馆那边有成熟的流程，他们有专业的人员操办此事，定金已经打过去了。现在会场已经布置妥当，明天上午八点我们过去，九点准时开始。”

    “恩……那……该到的人都通知到了吗”

    “我按照您给的名单，全部都通知到了，一个没有落下。”

    “……好吧……走吧，我们回办公室吧！”

    “孙总，您这一身泥水……还是洗洗吧”江伟指了指孙明理的裤子。

    “哦，行，也弄了你一身……这样吧，你回去吧，忙了一天了，明天早上六点你过来，我们一起再商量一下。”

    “哦，行，孙总，六点我准时到。您……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我。好啦，你走吧！”

    “好吧……裕达那边的水电都停了一天了……”

    “走吧……”孙明理朝江伟摆了摆手，不再理会他，自顾走向别墅楼。

    江伟走了。泪水再次流淌下来，孙明理觉得有些无助，面对空无一人的办公楼，他觉得很孤独，父亲走了，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亲的人走了，自己成为孤儿！

    一个人，就一个人！

    再也没有人牵挂自己了，再也没有人疼爱自己了，爸爸那个词语即使叫出去也不会有人应答了，这个夜晚注定由孤独寂寞陪伴着自己，还有自责和悔恨的泪水，更有无限的仇恨！

    翌日清晨，孙明理早早地醒来，清洗整理一番后，他走到父亲的房间，环视了一圈后，轻轻坐在了木床边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墙上老式的挂钟依然在“滴答，滴答”地摆动着，墙上的相框里，大小照片有二十来张，黑白居多，尺寸较小，有两张彩色的，在玻璃外面，插在玻璃和木框之间的缝隙里，一张是刚刚上大学时父亲送自己在轮船旁边的合影，一张是毕业后二人在别墅楼大门口的合影。

    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叠报纸，旁边放着一副老花镜，镜腿用白色的棉绳连在了一起，绳子的中间和两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呈现出黑色，有些油腻。

    父亲的形象依然那样的清晰，他的笑容那样的温暖，他的苛责还是那样的严厉，他的脾气还是那样的暴躁……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已经不在了，他安静地躺在殡仪馆里，然后会在下午某个时间随着一把火焰消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而远在家乡的冰冷的墓地，会是他最终的归宿，那里有青山绿水，也有鸟语花香，犹如世外桃源。

    父亲的灵魂随之得到安放，而自己的灵魂将安放在何处他不能回答自己。

    窗外的鸟叫了，那是父亲圈养的一对山雀，它们的叫声依然那样清脆，那样好听，因为它们并不知道原来的主人已经离世。

    他急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院子里，来到鸟笼旁边。他伸出双手准备打开鸟笼让它们回归自然，可是面对欢蹦乱跳的鸟儿，他又及时地停住了手。

    它们的确来自大山，可是经过几年的圈养，它们早已失去了野生环境生存的能力，此刻放飞它们无疑是让它们走向死亡。

    他不能那样去做！

    它们是父亲的宠物，他不能让它们跟着他去陪葬，他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希望它们活得好好的。

    于是，他拿起石桌上的鸟食儿小心地投食进笼，两只鸟儿欢快地吃着食物，并不因为主人的变化而使饭量减少分毫。

    一身黑色西服的江伟出现在了大门口，见孙明理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鸟笼，便凑了过去。

    “孙总，早啊！我给您带了早餐，我们一起吃完了再出发吧！”他拎起盛满油条、鸡蛋和豆浆的白色塑料袋，晃了晃。

    “哦，是江哥啊！行，行吧！”

    “孙总，鸟儿喂水了吗”

    “水没有，需要喂水吗”

    “是的，需要喂水，就倒在那个小小的水槽里就行了，孙总，我来吧！”江伟把塑料袋放在石桌上，俯身去抓水瓢。

    “不用，还是我来吧！”说完，孙明理俯身抓过水瓢从龙头里接了一些水然后倒进水槽。

    鸟儿跳跃着，看着它们仰起脖子喝水的样子，孙明理感到了一些快乐。

    “走吧，江哥。”他把水瓢放在石桌上，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

    “孙总，早餐，您吃完了再走吧！”

    “走吧，没胃口，你吃吧！”

    “这这……”江伟看着已经走出去四五米的孙明理，又看了看放在石桌上的食物，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上了车子，孙明理一脚油门，车子冲出大院，上了马路，直奔殡仪馆方向。

    此时的马路上，车辆行人都很少，偶尔的雾气飘过车窗，涌进驾驶室里，然后马上消失掉。路边偶尔出现的早餐摊位，围着一群吃饭的人们，这成了路上的一道风景，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车速很快，二人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半来个小时后，二人下车走进殡仪馆，江伟帮助孙明理把黑纱戴在了胳膊上，又把白色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腰上系上白布条，穿戴整理完毕。在司仪和江伟的陪同下，孙明理检查了一下会场的布置，便在指定的位置等待过来祭拜的亲朋好友。

    灵堂上庄严肃穆，孙道义的遗像悬挂在正中，被几十盆白色的黄色的菊花簇拥着。他的遗体安静地躺在会场居中的位置，被鲜花簇拥着，那样的安详，那样的肃静。

    十来个花圈对称地摆放在遗像的左右两边，白色的挽联点缀在两侧，不同字体的黑色毛笔字书写着孙道义的一生。

    哀乐低沉，哽咽地叙说着他的往事，孙明理表情严肃，脸色苍白，就那样怔怔地站着，眼睛盯着鲜花丛中的父亲，一动不动，犹如一个木头人。

    八点半左右，来祭拜的人们陆陆续续走进灵堂，哽咽的哭声很快传来，孙明理伸出双手接待着每一位亲朋好友，泪水不停地滑过他的脸颊，悄悄地滴落到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第389章 不欢迎你
    上午九点，林若然准时走进会场，他穿戴着几乎跟其他祭拜者一样的装束，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黑色领带，黑色皮鞋。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孙道义的遗体，接着深深鞠了三个躬，缓步绕行，献上花圈，然后走向一旁的孙明理。

    从他开始鞠第一个躬的时候，待在孙明理一旁的江伟便马上认出了他。对于林若然的突然出现，江伟感到无比惊讶。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慌乱地看了看孙明理，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个不速之客不是自己通知的，名单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他几乎怀疑起孙明理背着自己另外通知了一批人过来，可是截止到目前，来的人都是自己通知过的，除了林若然一人，于是他打消了怀疑的念头，更加肯定此人是自己来的，至于消息渠道，他不清楚，不过海蓝市太小，对方知道也挺正常。

    江伟的提示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直到林若然走到跟前时，孙明理才反应过来，因为他太过悲痛，神志有些模糊，只是机械木讷地跟祭拜者点着头握着手，两个动作不断重复着，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和父亲的过往故事，没有其他任何人。

    见孙明理还在发愣，江伟急忙使劲碰了碰他，继续忐忑地看看他又看看站在跟前的林若然。

    直到此刻，游走的灵魂才回归到孙明理的躯体里，他定了定神，当他看清跟自己握手的人竟然是林若然时，他闪电般地撒开双手，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你来干什么！”五个字随即跳出他的嘴唇，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和思考。现场安静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祭拜完的和没有祭拜的人们纷纷向两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面对孙明理的突然问话，林若然竟然一时语塞，他抽回双手，看了看孙明理，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们。

    “你给我滚出去！滚，这里不欢迎你！”孙明理表情复杂，愤怒很快占据了上风，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他决不允许眼前的这个人祭拜自己死去的父亲！绝不允许！他伸出带着黑色纱布的手臂，直直地指向大门方向。

    “……”林若然继续看着孙明理，嘴唇抖动了一下，还是没有应答，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有些窘迫。

    “你听到了吗，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江伟在一旁帮起腔来。

    “……”林若然又看了看江伟。他觉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疑惑，好像都在询问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孙道义的离去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他并不在乎这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为难的是孙明理对待自己的态度，不是感恩，而是一种愤怒，这种愤怒传达着一种信号，孙道义的离去跟自己真有关系！就是说，自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冤大头自己是绝对不能当的！绝对不能！

    两人再也没有其他话语，而是四目相对，一对眼神里充满了讨厌和愤恨，一对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无奈。

    “你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快快快！”祭拜环节中断，影响了整个告别会的流程，江伟不得不挺身而出，拉着林若然的胳膊把他拽出了会场。

    他的救场行为真的发挥了作用，让当事双方都暂时摆脱了尴尬境地。

    祭拜环节在司仪的主持下继续进行，而林江二人已经走出了会场大门。

    “林总，你怎么来啦！”江伟发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