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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想了想,穆安之继续吩咐,“老华老段,你们俩一个到朱家一个到朱家粮铺,走访一二。就说这案子已有眉目,让他们放心。”

    四人皆领了差使各去忙碌,许郎中也辞了穆安之到自己屋当差,比部司有自己的院子,他刚进院就看到左侍郎程大人身边的孙员外郎在他屋外侯着,许郎中自己的心腹周员外郎也站在屋外,他便知道是程侍郎在他屋里。

    许郎中举步过去,笑眯眯的跟孙员外郎打声招呼,说周员外郎,“不叫你孙哥去你屋喝茶,大冷的天,冻着你没事,冻着你孙哥岂不让我心疼。”

    孙员外郎轻声笑道,“大人莫打趣我了。我们大人等您这会儿功夫了。”推开门请许郎中进去。

    许郎中惯常一张笑脸,进屋给程侍郎行一礼,笑道,“大人有事,着人来传唤一声就是,怎敢劳大人亲临”

    “我正有事要出门,想你这里也近,顺带脚就过来了。你一向准时的,今儿怎么这会儿才到”

    “下官原也是准时来的,早上遇着三殿下,我不是跟老郑同乡么,他如今在在殿下那边效力,我过去行了个礼,顺带瞻仰一下三殿下的风采,替大人打听打听。”

    许郎中一副油滑模样,难得他相貌清爽,即便油嘴滑舌,倒也不惹人讨厌。程侍郎轻斥,“放肆,我叫你去三殿下那里打听了”

    “没有没有,下官自愿去的。”许郎中道,“我看三殿下今天神采飞扬,想来案情大有进展。”

    “你注意着些,三殿下身份尊贵,你别不当回事,倘哪天叫他不痛快,咱们部里可救不了你。”

    许郎中连声应是,程侍郎道,“你这里要来个新员外郎,估计这两天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每司设员外郎两人,下官这里人员齐备的呀。”

    “陛下亲自吩咐的,多一个也无妨,不是更能替你分担些。”

    许郎中不信这话,笑问,“一个员外郎怎么还要大人亲自交待,是大人的亲戚”

    “要我家亲戚,我管他哪。”

    “到底什么人哪大人提点下官一句,下官感激不尽。”

    “这不用我提点,你到时也能知道。只是还得先跟你说一句,是长公主家的二公子,这不到了当差的年纪,陛下钦点的安排在了咱们刑部。”程侍郎说。

    “唉哟喂,这么位金贵小爷,我可得供着些。”许郎中叫苦,“怎么不安排在三殿下那边儿,他们皇亲国戚的在一起才好。”

    “越发不着调。三殿下那么个性子,这唐小爷是长公主的心肝儿,陛下嫡亲外甥,定也是个娇娇贵公子,俩人在一起,万一干起架来,咱们都不用活了。”程侍郎道,“你是咱们衙门最机伶的,反正来了你就供着,这都不懂了你要得了唐小爷的青眼,说不得以后我也得倚仗你啊。”

    “我真求您了,大人。要不这美差您自己干吧。”

    程侍郎笑几声,“没功夫与你闲扯皮,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瞧着安排,别叫唐小爷受委屈。”

    许郎中送程侍郎出门,一直送到院门口,才回自己屋,周员外郎捧上许郎中爱喝的碧螺春,许郎中呷一口,“这样,你去安排,叫书令史挤一挤,把挨着宋员外郎的那间屋子腾出来。然后叫几个打扫的细细的给我打扫上十遍,青砖地要光可鉴人,屋舍要整洁如新。再到库里领些崭新的桌椅书架,对了,上回抄家抄来的那一盒子沉香寻出来,不卖了,找个上等香炉,妥妥的给我熏上三天三夜,把屋子熏的里外透香。”

    周员外郎道,“那以后唐小爷那里的饭食按什么例”

    “傻。唐小爷这等身份,哪里会吃咱们这里的大锅饭,肯定是府里送饭过来的。”许郎中交待一番,方开始处理今日公务。

    杜长史郑郎中索性同行,这次既不抄捡,主要就是看看刘司吏李胥吏家中有无反常,这二人的典籍他们都读过,无非就是寻常人家,家在中低阶官吏与富户混居的安乐坊那边,两家离的还不远。

    直待到了安乐坊,二人方分道而行。

    杜长史出身富贵之家,长兄为吏部尚书,虽然他跟杜尚书简直是生死对头,这并不妨碍杜长史的眼界见识。可即便杜长史之见识,从踏进刘司吏家的第一步起,都觉着这小院收拾的不错。明三暗五的四方院落,院里一水整齐干净的水磨青砖地,院角植一丛紫竹,几许花草,雅致的恰到好处。

    刘司吏的长子刘胥吏在家里,吏员里子承父业是常见的事。就是说,老子做小吏,儿子也到衙门做小吏。小吏一般没有品阶,可如帝都府刑房司吏,着紧的差使,油水很是不少的。

    刘胥吏客客气气的请杜长史屋里奉茶,杜长史四下环顾,门上挂的是深色棉帘,屋里四壁刷白,收拾的很整齐,正堂墙上挂着幅松鹤延年的丹青,桌子也擦的干净透亮,有小丫环端来茶果,刘胥吏恭恭敬敬的让茶让果。杜长史道,“今天过来主要是过来你家看看,也顺道跟你家里说一声,刘司吏如今在刑部配合调查,如果你家里有什么要禀报的,提早到刑部交待,对刘司吏有好处。”

    “大人,家父实在冤枉”刘胥吏嗷嗷喊冤。

    杜长史露出一个千年冰封的冷笑,“冤不冤枉,你们心里有数。你们原以为这不过是桩经帝都府的小案子,没想到会闹这么大吧,更没想到朱家打状子告到刑部,连帝都府陈府尹都成了被告。这其中利害,你家既是世代在衙门口当差,想来不必我多言。”

    “可我爹真的是冤枉的大人。”

    杜长史冷冷起身,忽然问,“令慈不在家”

    “母亲心焦父亲之事,身上不大好,在屋内养病。”

    杜长史走到院中时,意味深长的向刘家那两间门窗紧闭的西屋看了一眼,刘胥吏半身冷汗,好在杜长史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郑郎中形容有些狼狈,杜长史在他皱巴巴还挂有不明洇湿状的前襟瞥一眼,郑郎中轻描淡写,“遇着个泼妇。”

    杜长史表示理解,“所以我说不能轻易成亲,这种妇人,偶尔遇着算咱们倒霉,倘娶这么个货回家,还不得死她们手里。”

    郑郎中心有戚戚,“确实,不贤的妇人再不能娶的。”

    以往杜长史嫌郑郎中刻板,郑郎中不喜杜长史穷讲究,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一种灵犀相通之感,说来也是奇妙。

    华长史段主事一个到朱家听朱太太嘤嘤嘤了半日,一个到朱家铺子眼见晋国公府的人死活把朱晚拉上车,好在装朱晚的是一辆空车,段主事很担心朱晚的安全,特意跟晋国公府的人说,“倘朱举人有个好歹,我就是证人。”

    段主事说起这事犹是唏嘘,“晋国公府那场面,简直是活抢人。我看朱举人也给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吓的不轻。”

    “这不必担心,晋国公原是心疼他。”穆安之略一琢磨就知道怕是李玉华把朱举人写那财产转让文书的事告诉了晋国公夫人,晋国公府沉不住气了。“朱太太现在如何”

    华长史道,“我瞧着气色不错,只是说起官司就没了主意,要哭的。”

    段主事道,“我到朱家粮铺时,朱举人与朱姑娘都在那里,瞧着柜上井井有条,在里头说话也整整齐齐。倘不是晋国公府突然来人,生意兴旺的一家铺子。”

    郑郎中问,“朱举人常跟朱姑娘一起到粮铺去么”

    “我问过铺子里的伙计,以往朱老爷在世时去的少些,自打朱老爷去了,朱举人三不五时的就会与朱姑娘一起过去,他也并不管铺子里的事,无非就是坐着读书。”段主事这样的老刑名,打听的也很清楚。“朱家族老去过几次,与朱姑娘闹过,还是朱举人做中人说和的,后来朱家族人就没去过。”

    穆安之道,“这事先放一放,外松内紧,三天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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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七十章
    李玉华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有人缘儿了,非但如穆安之所言,晋国公夫人继续来她这里打听朱家官司的事。李玉华“好心”的把朱晚写财产转让文书的事告诉了晋国公夫人,晋国公夫人当时顾不得多坐,匆匆说两句寒暄话就带着女儿告辞而去。

    如今,李玉华发现凤阳长公主待她也很亲近了,这主要是凤阳长公主家的小儿子要到刑部当差的原因。凤阳长公主二子一女,长女定了永安侯府的世子,长公子在吏部当差,如今这个是小儿子,用长公主的话说,“自小因他身子弱,他又是最小的,兄姐让着他,我跟驸马了格外心疼他,就养的娇纵了。要我说,跟着驸马在内务司多好,给他爹打个下手,轻省也随意。他非要去刑部,我还没跟皇弟说,他就背着我跟驸马求了他舅舅,真叫人操不完的心。”

    蓝太后一向是惯孩子的长辈,“愿意去就去吧,我看阿宝挺稳重。阿慎也在刑部,让阿慎照顾着阿宝些。”

    李玉华这位慈恩宫的钉子户是成天在慈恩宫,她立刻道,“这不必祖母说,三哥一定会照顾表弟的。福表弟在刑部任几品官,担什么职司。”

    “他刚当差,哪里敢说几品,暂做个主事,跟着学习罢了。”凤阳长公主说。

    看凤阳长公主的模样,似乎也是完全不将六品主事放在眼里,李玉华心中感慨,当年她们县的县太爷头发花白还只是七品县令,如今长公主之子,十几岁的孩子,初入官场便是从五品员外郎。

    当然,李玉华也不能这样想,那她家三哥还直接审案理官司哪

    李玉华精神伶俐的说,“刑部挺好的,每天都是审案的事。我觉着比旁的衙门好,那吏部,就是成天升官贬官。户部,成天算账收支银子。工部就是盖房子盖地。兵部张罗打仗的事。礼部更啰嗦。算起来我就觉着刑部最好,阿墨表弟有眼光。”

    凤阳长公主笑,“我看你是安之在哪里,哪里就好。”

    “叫姑妈说中了,我就是这样。”李玉华笑眯眯地,“就是刑部的伙食挺一般的,姑妈你可得打发人每天给表弟送饭,别委屈了表弟。”

    “这个我晓得,他们爷儿几个都一样,到时无非多送一份。”凤阳长公主跟李玉华打听,“你们府上安宅酒准备如何了”

    “都齐备了,就等着皇祖母、父皇、姑妈大驾光临。”

    李玉华回家还特意跟穆安之提及凤阳长公主家的老三阿宝公子到刑部当差的事,穆安之道,“糖包啊,他到刑部当差。他今年才十五,这么着急当差做什么”

    “你也就比人家大三岁而已。”李玉华回家就不出门了,索性拔了钗环散开头发,她头发既厚又多,拢在胸前松松的编了根麻花辫,瞧着更小了。“我看皇祖母、姑妈说起来都心疼的不得,这个表弟是不是小时候身子不大好。”

    “他是继如玉之后第二个帝都有名的药罐子,不过那都小时候的事了,早调理好了。祖母跟姑妈就那样,看他看的心疼的不得了,仿佛还跟小时候似的。他现在一整年连个喷嚏都不打,比我身子骨都好。”穆安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皇亲国戚又不用科举,像唐家孩子,因是长公主之子,生下来就有五品爵,如今年长到衙门当差,从五品员外郎也正常。

    李玉华脱了鞋,脚上套双棉袜子,盘腿坐窗前榻上。穆安之瞥她脚一眼,心说女孩子脚可真小,估计还没他手掌大。李玉华翻起账簿看,穆安之瞅两眼,“咱们才开府没多少日子,有什么账可看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开府日子少,却是处处要钱。每天这些人的吃喝就好几十两,后儿个就是咱家的安宅酒,一天摆下来就是百八十两的银钱。虽说过了九月节后没大节了,可也该预备年节的孝敬,又是一笔开销。年节孝敬得提前置备,倘赶到年根子底下,什么东西都要涨价,又得多用银子。”

    李玉华虚虚一算,穆安之就觉着头疼。李玉华笑,“你也不用头疼,一出一进,咱们摆安宅酒也得收礼哪。”

    “要是钱不够用就跟我讲。”

    “够的。明年春就发春俸,再说,我想找点赚钱的营生,把咱们府的钱投进去,钱生钱,不愁没钱花。”李玉华也只是看看近来的账,转而问,“那官司怎么样了昨天我可是都告诉晋国公夫人了,她们府上有没有什么行动”

    “这怎么能没有今天就把朱举人抢他们府里不知做什么去了。”

    “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让朱举人争家业。”

    “伪造字笺的人查清楚没有”

    “这种事没有确凿证据是不会招的。”

    “没查一查那个司吏胥吏家,这种小吏油水不知捞多少。”

    穆安之道,“你对这些事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是。我以前可没少跟他们打交道。我们老家那么个小地方,吏员都能丰衣足食,何况帝都府这地界儿,他们要不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我白说。”李玉华好奇,“查出什么了,三哥你也跟我说一说。”

    “只是略去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刘司吏也不过是个没品阶的司吏,你猜他家怎么着平时人去了就往四方小院一领,那院子收拾的也干净整齐,很符合刘司吏的身份。可他将西邻后邻,还有西邻的后邻都买下来了,只是用的不是他家的名儿。据说除了这摆在明面儿上招待人的小院,里头是雕梁画栋,别的乾坤。”穆安之感慨,倘不是录帝都府口供时有人举报,杜长史亲自查过,还真想不到区区一个小吏竟有这般家财。帝都房价之贵,如郑郎中许郎中都只能住在朝廷的安置居内,华长史这般年纪,做了一辈子官,也只能住在内城的安置居舍。区区一小吏,竟有四套房舍。

    穆安之在刑部得撑着皇子气派,他在家也愿意跟李玉华说,因为李玉华熟谙世事,你说话她听得懂,是个很好的听众。穆安之继续道,“那个李胥吏,家中亦是呼奴使婢,他那婆娘也是金钗满头,衣着锦绣,蛮横的很。”

    “那这字笺的事究竟是谁干的”

    “不管是谁干的,跟刘司吏脱不了干系,他是二十岁入帝都府,从最低给的打杂的小吏做起,一路做到刑房司吏,在这司吏位置上干十年了,在帝都府衙门整整干了二十年,他要是不知,那就没人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穆安之刚到刑部衙门,穿过刑部那气派大门,向后在有扇黑漆月亮门,那就是穆安之现在理事的院子。他刚一进月亮门,就见自己房门前站着个青衣随从,那青衣随从是个熟人,唐家小公子身边的小厮名唤平安的。

    平安给穆安之行礼,连忙打开帘子,顺带招呼一声,“爷,三殿下来了。”

    里间立刻奔出个红袍小子,抓住穆安之便亲切的喊了声,“表哥,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日了。”

    “你等我做什么你不是在都官司么,走错了,比部司在我对面的院里。”

    “我知道。现在是表哥主理刑部,我先来跟表哥打声招呼么。以后表哥有什么事只管差谴我,我一定用心办差。”唐墨闪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说。

    穆安之看他比李玉华都要稚气,想着凤阳姑妈为人不错,他也不能不管唐墨,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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