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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李老汉拱手作揖,“大人驾到,还请家去歇脚,让老汉尽一尽孝心。”

    “今儿个就不去了,我们得到庄子上去。”

    几个在墙根儿底下晒太阳的老头儿们也都起身,过来给贵人们见礼。李玉华从袖中拿出个钱袋子扔给梅典簿,说,“今儿个见着就是有缘,老人两个金豆子,孩子两个银豆子,殿下赏他们的。”

    梅典簿接了过去给大家分赏赐,佃户们哪里见过这等厚赏,他们给皇庄为佃已是运道不错,皇庄抽佣厚道,赶上好年景还能攒下几两银子,就是年景不好,今上也会减佣减税,不致令人饿死。没想到今日得此厚赏,李老汉立刻丢了竹杖磕头谢赏,穆安之连忙道,“不必如此,都起来吧。待有空我来寻你们说话。”

    穆安之见自己车队都走远了,那些老人孩子还在后头送哪,不禁道,“真是民风淳朴。”

    李玉华笑笑不说话。

    民风淳不淳朴的,得了好处记着三哥的好就是。

    农庄就建在村口,相较于佃户们的黄泥坯的茅草屋,农庄正经青砖大瓦房,是个三进的院子,放在帝都城不算大,但在李佃村已是一等一的大宅院。

    梅典簿原想先打发人去知会一声,也使庄头出迎,穆安之并未搞这些噱头,直接就过去了。待叫开门,也不等人来迎,带着李玉华驱马进门,结果,迎头就听得一声怒孔,“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你敢夺你老子的差使,我不敲死你”

    穆安之挑眉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凸肚一身绸衣的胖子正追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追打,手里还拿着根鸡毛掸子,此时已是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小易上前一步,喝道,“放肆殿下面前也敢如此胡言乱语”

    梅典簿也说,“程福,殿下驾到,你这是做什么”

    中年肥肚胖子登时吓的脸色惨白,一哆嗦就跪地上了。一身青布衣袍的清秀青年大大方方的行一礼,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自从娘娘任命小为人田庄管事,小人不敢懈怠,因家父不做事不上心,小人想请他老人家回家享清福,他不大乐意,这才恼了要教训小人。不知殿下娘娘驾到,家中琐事,让殿下娘娘见笑了。”

    程福气的忍不住,“我管几十年的田庄,不比你小子有见识。”

    “好了,都起来吧。”

    程家父子起身,程悠上前引路,“先时不知殿下娘娘驾临,未做准备,小人的书房还算干净整齐,请殿下娘娘暂做歇脚之用。”

    先不说程家父子之争,就看这见了穆安之之后一系列的表现,穆安之也把程胖子抛脑后去了,心下还想,这胖子瞧着蠢兮兮的,儿子倒是调理的不错。

    待到书房,程悠张罗着奉茶,还有几样粗点心,“乡下地方,殿下娘娘就看得稀罕吧。”

    一时,程太太过来磕头,穆安之直接打发程太太下去了。程福在外头跟家里婆娘商量着赶紧给殿下娘娘预备午饭,程太太平生第一次见到皇子皇子妃这样的贵人,紧张的腿肚子直打哆嗦,搓着手小声说,“咱们这里都是些粗俗饭食,可怎么招待殿下娘娘。”

    程福一时也没好主意,这里虽是皇庄,可自打程福在这庄子上当差也没有皇亲贵戚来过,他更没招待过皇子。程福还是比程太太有主见一些,“这现往帝都城买精致饭食也来不及,你等着,我找殿下身边儿的姑娘或是嬷嬷打听一二。”

    孙嬷嬷知道穆安之的性子,交待程福道,“有什么吃什么,殿下并不挑剔饮食,亦无需大作排场。”

    程福连声应着,“那小的就去安排了。”

    孙嬷嬷示意云雁素霜,对程福道,“这俩丫头也颇通厨艺,让她们与你一道去吧。”

    程福求之不得,连忙客客气气的请云雁素霜先行,他跟班儿一般的侍奉着二人去了。一时,外头又有李佃村的几个老汉过来送鸡鸭之物,说是孝敬殿下娘娘的。

    屋里李玉华吃两口茶问程悠,“现在庄子上如何了”

    程悠道,“上番给殿下娘娘请安,小人与丁远回来后也想做出改革弊端的法子,一则是如今牛马刀锄都是庄子所有,每到农忙时,佃户过来取用。我们商量着,倒不如各家分下去,刀锄车犁等物就由他们保管。牛马也分各家饲养。我们商量了个保管细则,牛马之事也商量好了,只要他们把牛马喂好,若繁衍之后,得小牛两头,便给佃户一头。同样,马驴等牲口也是一个理。这样就省了庄子上许多看馆照料之功。二则现在我们两处庄子,各庄子有管事十人,每位管事管哪些田地事务,都分到各人头上,待明年夏天各人收成多寡算了,有赏有罚,都由娘娘殿下做主。三则以后每五天大家聚一聚,也说说庄子上的事。我跟丁远商量着,也请几个有威望的佃户过来,毕竟咱们这村是因佃成村的,抛开佃户不提,有时就可能疏漏了。”

    “那你们父子因何拌嘴啊”

    “以前都是我爹管着庄子的事,庄子上的管事们也都是我叔伯一辈的。我刚接管,要改规矩,少不得有些冲突。大家都不愿意分包田地,离水渠近的都在抢,离水渠远的就不乐意。我说干脆各分了块,抓阄就是。我二叔手臭,抓了块不大好的,我爹不乐意说我净出馊主意。也不只这一桩,都是小事。”程悠说着颇是无可奈何,他还好,他爹的庄头差使叫他得了。丁远那边更难弄,丁远接的是他舅的差使。如今丁远做了大管事要改规矩,他舅妈就一肚子的火,明里暗里不少酸话。

    可叫程悠说,当初是皇子妃娘娘不满庄子上的大管事,也不是他与丁远抢班夺权。

    当年他就劝他爹,庄子上的粮食不如晚些交,因为已经有信说他们这庄子分给了三殿下,介时待三殿下接手庄子再交秋粮,这粮食就是三殿下的。可他爹不知道犯了哪根筋,跟那边儿大庄头商量的,都把粮食交给了内务司。

    内务司得了实惠,待到庄子划给三殿下,一粒粮都没有了。后来三殿下派梅典簿过来清点庄子事务,连佃户都按人头记录清楚,程悠就觉着事情怕是不好。果然带着孝敬进城给娘娘请安,娘娘根本没见他爹跟丁远他舅,直接就把庄头的差使委派给了他和丁远。

    这还得说是留了情面,不然娘娘随手另派他人,他们也一样得磕头谢恩。

    故而程悠丁远商量着,必要有一些作为方是。二人也正是年轻,回来就大刀阔斧的革除先时旧规矩,提携自己这一辈的年轻人。

    老人儿们自是不乐意,故而时有冲突。

    李玉华笑,“我倒还没看错人。”

    程悠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道,“小人必不负娘娘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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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八一章
    一时丁远过来,李玉华也问了丁远几句田庄的事,大致与程悠管的这处庄子相似。

    待用过午饭,李玉华与他二人商量建作坊的事,丁远问,“娘娘的作坊大致多少人”

    李玉华虚虚一算,“前期人不多,百十人左右,慢慢起码会扩大到七八百人的大作坊。”二人吓一跳,莫说百十人,十人就是大作坊了,至于七八百人的作坊,他二人还没见过。

    丁远道,“百十人的作坊必得先建宅子,眼下庄子的两处宅院都是三进,织布还要有织机等物,这宅院可做前期歇脚之用,待作坊张罗起来可就住不开了。”

    “是啊。等我打发人来划地建宅,不论作坊划到哪块庄子上,你们都帮衬着把这事办好。以后不论建作坊还是管理等事,少不得要倚仗你们。”李玉华说。

    二人齐声应是,他们都明白,倘是小作坊无需到郊外另建,帝都城就能张罗得开,既到郊外新建,必是大作坊。娘娘这是要张罗生意了,把生意放到农庄,就说明娘娘信他们。

    李玉华想凡事兴利除弊最是不易,很亲切的鼓励了两人几句,“你们懂得革故鼎新,这就很好。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眼光与做为,你们若与先时的庄头一般无二,我提携你们做什么提携你们就是信得过你们,你们不辜负我,我必不辜负你们。”

    穆安之还与李玉华到田间看了一遭,时时遇到携老扶幼过来请安的佃户,程悠丁远二人对农庄之事也知之甚深,随时在一畔给殿下娘娘介绍一二。

    待得下晌,穆安之瞧着天色,就带着李玉华回城了。

    出城一趟,穆安之倒觉神清气爽,李玉华心情亦是不错。穆安之说,“你提携的这俩庄头不错,听说话就知道是个通事务的。”

    “先前那俩都是老油条,当初我不愿与他们计较,不然秋粮的事都不算完。赶上那会儿事忙,程悠丁远瞧着像是能做事的,就委派了他二人。”李玉华拆去头上玉簪,“三哥,你到内务司给我寻个会看风水建作坊的先生。”

    “这事容易,跟姑丈说一声就成。”

    既是要在内务司请懂行的人,李玉华要建作坊的事,凤阳长公主自然就知晓了。凤阳长公主在家就说,“这人的运道真不好说。”

    “你这话中带话。”唐驸马笑。

    “不是话中带话,是实话。就说安之吧,先时他这亲事连我都气恼一回,觉着许家真不实抬举。不想这一娶真是娶着好姑娘,他这媳妇娶的,非但跟安之一条心,还这么会过日子。”凤阳长公主道,“就那木香布,比一等湖绸不便宜。湖绸会织的人不知有多少,可这木香布,谁知道人家怎么织出来的听说是有自制的织机,这就是独一份的生意。”

    唐驸马道,“这是三殿下的运道,母后不也一直说三殿下有媳妇福。”

    “母后看安之哪里都好。”凤阳长公主鲜红蔻丹染就的指甲轻轻拨弄着造型精美的铜手炉,“你不知道安之媳妇多精明,她还让母后以慈恩会的名义入了一股。”

    唐驸马眉梢一挑,“母后答应了”

    “这又不是寻常的商贾生意,与民争利什么的。听玉华说,以后作坊建成后还会把这技术传播出去,以后招织工也会先招慈恩会的孩子,母后又一向喜欢她,自是应了的。”

    “要是真能把这棉织技术传给百姓,倒真是件惠民好事。”

    凤阳长公主也是这么说。

    李玉华在慈恩宫顺风顺水,穆安之却是被穆宣帝训斥一通。倒不为别个,衙门事务不忙,穆安之得华长史给出的馊主意,让他不必像从前那样勤勉。

    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主意,反正看华长史神叨叨的样,穆安之自己琢磨琢磨,也就不急着衙门的事了。先是陪李玉华往庄子上去了一趟,接着俩人每天早上扮成寻常富户出门吃些市井晨食,有些吃食虽不及宫里府里的味道精致,但就着开出锅时那火辣辣热腾腾的味道,硬是觉着更有滋味儿。

    不过,穆安之也有自己的臭毛病,譬如,他出来吃早点都要用自家餐具,后头跟着小易小凡还要提着食盒,里头是自家的盘子碗。而且,他见不得李玉华嘴唇贴着碗边儿喝豆腐脑的模样,李玉华下巴往店里其他食客那边儿一划拉,“这叫入乡随俗,你看大家伙都这么喝。”

    穆安之坚持,“呼噜呼噜的,像小猪。”

    李玉华气,“你见过猪么你就这么说。”

    “那天在农庄不就见着了。”

    李玉华指着自己的脸,“有我这么漂亮的猪。”

    “反正不许那样吃饭。”穆安之自问一片好心,“女孩子得有女孩子的样子。”

    李玉华白穆安之一眼,拿出跟孙嬷嬷学的文雅姿势,穆安之笑,“也不会这样拿腔作调的。”

    李玉华舀着拌好的豆腐脑小声威胁他,“你再说我,我就把豆腐脑扣你脑袋上。”

    穆安之给她夹个甜焦圈儿,李玉华原本鼓起的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转而吃甜焦圈儿了。

    穆安之心里抹把汗:虽然脾气暴,还是很好哄哒。

    穆宣帝训斥穆安之就是因穆安之当差不勤,如今越发连早朝都有一天没一天了。穆安之原就与穆宣帝不睦,挨一顿训,还被罚一月俸禄。穆安之满脑袋晦气,回府跟华长史说,“都是你给我出的好主意,让我挨顿热乎的。”

    华长史还是那幅仙风道骨的模样,眼神清明,“既是陛下训示,殿下以后就如以往那般往衙门去吧。”

    “那搞这一出是为什么”穆安之颇是不解。

    华长史还不说,“凡事说出来,是点破。待殿下悟出来,这才是殿下自己的。”

    “真是个故弄悬虚的老狐狸。”穆安之私下同李玉华说起这事,“你说华长史这是什么个意思。”

    李玉华一时也想不通,她道,“要叫我说,现在正是三哥你表现的时候。”

    “不说什么表现不表现的,我既在刑部当差,便当尽力。何故这样故意懈怠”

    原本两个极聪明之人竟都不能明白,主要是穆安之人生宗旨就是勤勉,便是有那样的一个梦境,他也是想能有生之年多做一些实事,也不负此生。至于李玉华,原是极通人情世故的,可此人也奇,甭看是在乡下长大,李玉华以往为了发财也没少巴结奉承旁人,可李玉华没在别人手底下做过事,所以,李玉华擅揣摩对家的心思,会擅摩客人的心思,对合作者的心思也能说得上一二,偏偏也对上头心意模糊不清。

    要是李玉华自己说,做主家的,谁不喜欢能干的人哪。

    偏偏皇室的皇子是个古怪的例外。

    不过,李玉华道,“我看华长史也不是坏心,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五品。倘是那种为了升官不择手段之人,现在官位不至如此低。他到底年纪长些,老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既这样说了,反正你骂也挨过了,就还同以往就是。”

    穆安之渐渐自黎尚书那里有些感触,先时他既掌刑部,单独查案时黎尚书全力支持,一旦涉及到刑部整体的事务流程,穆安之能感觉到黎尚书透出的一丝敷衍。后来,他听华长史的松散几日,黎尚书对他甭多亲热客气了。待穆安之挨骂回来,再过问刑部之事,黎尚书的抵触似乎也少了些。

    穆安之亦是极聪明颖悟之人,他寻思着,大概是黎尚书怕我夺他的权了。

    对于刑部权力,穆安之还真没太放在眼里。谁真正能将权力久持呢成天被人三呼万岁的又有谁真的万岁了而真正为人敬重的无不是用权力成就伟业之人。

    既黎尚书这般,穆安之索性只是对刑部之事有个数,余者并不多加干涉,依旧让黎尚书来处理。

    如此一来,倒也奇异,黎尚书尽管依旧不看好穆安之的政治前途,却对他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好感。偶有穆安之请教他一些刑部的事,他虽不说透,却也有那么一二分的真心。

    穆安之不禁想,华长史这只老狐狸,原来是要提醒我与黎尚书的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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