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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当老的喝得眼皮已紧紧地阖上,还准确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这是我的。”
少的腰也软得直不起,却仍极快捷地抢过杯来:“不,这杯是我的。”
老的摆一摆手:“咱哥儿俩谁跟谁呢。”
少的一饮而尽:“不,你是我爹!”即便是醉得抬不起头来,但他心里明白。
最后,爷儿俩都趴下了。趴在酒桌上。老的把手叠在少的手上;人都失去了知觉,那老子的手,还在少的手上轻轻地敲着,极亲情。

那天,南先生正在给他的女人翁七妹揉腰;公社来人了,进了他的小院。翁上元陪着,把公社领导介绍给他。领导面带笑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南先生,多年来我们照顾不周,请多多包涵。”南先生感到纳罕:我一个接受劳动改造的人,哪里能谈照顾?便连连哈腰,“不敢,不敢!”
公社领导说:“县里来了指示,要我们把他接回去,送他回城参加正常的组织生活。”
南先生倒水的手凝固了。
翁上元也刚刚明白,右派分子南明阳还是个党员。
翁七妹从南先生手里接过茶碗,“愣什么呢?给领导倒水。”便挪着身子把水端给了领导。领导看到她吃力的样子,“你的腿?”
“天生就这样。”翁七妹笑着说。
“南先生,你还愣着啥,还不招呼客人。”翁上元说。
“噢,他是高兴坏了。你不知道,让他过正常的组织生活,就是说,他的右派问题就要解决了,就要给他恢复名誉,他有出头之日了。”领导说。
翁上元嚯地站起来,啪地用力拍了南先生一巴掌,“这回你(尸求)的成了,咱妹子也成了!”
南先生已经从凝固状变成常态,紧紧握住领导的手,“共产党英明伟大,毛主席英明伟大!”嘤嘤地抽泣起来。
领导说:“南先生,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好赶路。”
“这就走?!”南先生很诧异,看了翁七妹一眼。
“对,这就走。领导上有吩咐,让我快点把你接过去。”公社领导说。
“能不能等两天?这儿的事,我还得料理料理,交待一下。”南先生说。
“不用了,你先跟我走,到原单位报个到;完事以后,你再回来慢慢处理。我得完成组织上给我的任务。”公社领导急切地说。
“南先生那你就先去吧,别让领导为难;家里你放心,那里的事你办利落了再回来,你又不是不认得家门儿。”翁七妹说。
南先生忙乱地跟着公社领导上了车。是一辆旧军用吉普。
上车之前,他对翁七妹说:“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翁七妹含泪点点头。
“南先生,事儿办利落了就赶紧回来,把我妹子接出去!”翁上元叮嘱着。
“放心吧,上元哥。”南先生以妹夫的身份说。
车要发动,南先生突然叫停一停;他又跑了一趟他的住处,拎出来一个小书包,包裹有他的笔记本和一个女人的照片。
南先生匆匆地走了。来的时候,是翁上元用马车接来的,那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走的时候,是被上级领导用吉普车接走的,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春天。他很有面子。
“南先生走了。”消息传到后岭的每家每户。“走就走呗,一个城里人,本来就呆不长;想来就来,要走就走,跟咱山里人有啥关系呢!”反应冷漠。

翁七妹永远不会冷漠。
南先生回去过正常的组织生活,她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他有出头之日了,她才明白他有好日子过了,他可以回城了。南先生匆匆地走了,她尚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了南先生空空的住处,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抱紧了留下南先生浓重体味的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从黑dd的屋子走出来,外边的太阳照得正高。她有些难为情:哭个啥?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答应回来接我啊。他好了,自己也就好了,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哩。
但是,翁七妹的心永远悬了起来。
南先生都走了两个月了,还没有回来。翁七妹凄惶不安。她生完孩子以后,南先生又费心给她找羊卵子,要她补身子。那东西如果不是就着酒吃,实在是难以下咽。每次都是南先生督促她吃,“吃吧,为了我,你也要养好身子。”为了这殷殷情意,再难吃也得吃啊;这毕竟比那生羊粪蛋好咽多了。南先生不在身边,她便觉得那东西可比羊粪蛋难以下咽;况且吃了那玩艺儿,身体并未见什么好转,她便不愿意再吃了,把羊卵子扔到墙角里去。
本来翁大元的揉捏,已见了效果,关节已开始变得灵活;但自从生产之后,孩子的死亡又给她心灵以重创,她的身子又变僵硬了。翁大元对她说:“七姑,以后你可不能要孩子了。”翁七妹说:“要,跟南先生一场,怎么也得要个孩子。”翁大元说:“你真是找死!”她说:“死就死呗,死了,有一个孩子留下,也能阖眼了。”翁大元唏嘘不止。
翁七妹感到南先生走的不是时候。走时,她要是装着个孩子,心里也就踏实了。想到孩子,她觉得南先生在与不在,她都应该好好养护身体,都要不断地吃那又腥又膻的羊卵子。一旦南先生回来,她好以健康的身子,承受他的命根子,装一个安命的孩子。她便去找被她扔掉的羊卵子。
那墙角的羊卵子上已爬满了生蛆;她找了一只小g儿一条一条地往出拨弄。被翁大元看见了:
“七姑,那已经烂了,弄干净了也不能吃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懂事的她的小同学便勤勉地给她找羊卵子,共同支撑她的那个梦。
饱食羊卵子的翁七妹便笃定地等着南先生的归来。但半年过去了,还没见到南先生的踪影,翁七妹就毛了,找到翁上元,“哥,麻烦你进城一趟,去找找南先生,他的事儿也该办完了。”翁上元说:“找什么找?他不是让你等着么,就耐着性子等;他这个人有点脾气,说话算数,他会回来的。”依着后岭人的观念,有脾气的男人,说话是算数的;翁上元并不怀疑南先生会变卦,只以为他的事办得不太顺手。从她哥哥那儿得到一颗定心丸,翁七妹的心就又放踏实了一些。“就是,凭自己的感觉,南先生也不是那种人。”她安慰自己。
快一年了,南先生还没回来。翁七妹心乱如麻,“人脱不开身,咋也得寄封信回来呀!”她感觉事情怪异,便又找到她哥。“哥,你就去一趟吧,找找南先生。”这时的翁上元也感到蹊跷,“他娘的,莫非这读书人真的不牢靠?”不过,他还是没有去一趟的意思。“去什么去?他心里要是有你,不去也会回;他天生就是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你去了他也不会回!”他又说:“我死活不能去。他要是成心甩你,我还去找他,咱翁家人就那么贱?!你现得起那个眼,我还丢不起那个人哩!”哥哥说的在理,她没法再坚持,便又回去窝在黑屋子里,硬着头皮吞那羊卵子。这时卵子的滋味,岂止是腥膻,还苦得让人不能喘息。
春节快到了,南先生依然没有音信。翁七妹痛苦不堪。难道南先生真的把自己甩了?那男人咋这么容易负心呢?!我可是为你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够付出的一切;做为山村姑娘,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付出;再要付出,那只有一个死。翁七妹心里盘算着与南先生的情谊,她感到南先生不能抛弃她,他没有抛弃她的理由。村里人这时也议论了,这翁七妹图南先生是个城里人,主动把自己贴上去,让一个不牢靠的城里人日咕,日来日去,把身体日垮了,人家也不待见她了;真是自找苦吃,活该!山里有的是老实小伙,哪个配不上你?哪个不会把你当祖宗供着?你偏偏不享洪福找罪受,人忒贱哩!这话像刀子一样割着翁七妹的心头r,她无地自容。她恨说这话的人,很想去找这些人论个道理:我图南先生啥?图他个右派?!他倒霉的时候谁敢接近他呀2但南先生没有给她反驳人家的理由:人去屋空,踪影杏然,她实在无话可说。她委屈,她窝囊;她有恨只能往肚里咽,她有苦只能往心里说。一切都得自己承担,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哇!
所以,从对南先生的一味思念与盼望,渐渐地生出一种怨。她怨南先生把她扔得好苦,怨南先生掏空了她作为女人的所有本钱。思念和怨恨折磨得她坐卧不宁。她把南先生留下的衣物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她把南先生的住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当外人走进那个屋子,不会想到,这屋子的主人已人去久远;而认为,屋子的主人刚刚出去,或去莳田,或去访亲,不久就会回来。这个屋里,还有主人的呼吸,他的生命气息依然撩人。翁七妹望着那空空的炕头,心中默念着:那里应该躺着一个南先生和他们的一个孩子。但这两者已都不属于自己,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她心痛难忍,真想从梁上顺下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但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南先生虽然给她留下不安与痛苦,但还没有把她的梦最终戳破;即便怨艾,还未绝望,还须等待。
翁七妹突然想到要去看看她孩子的墓。她听南先生说过埋葬的地点,便柱着拐杖去爬那个山峁。爬山需要膝盖弯曲,但她的膝头却僵硬如铁;她每爬上一步,都要踌躇再三,忍受着咯吱作响的撕痛。她汗淋如雨,泪流如雨,脸上已分不出是汗还是泪;在柔弱的太阳光下泛出凄然的光泽。她恨天恨地恨自己,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山峁,放在她身体强健的那个时候,是如履平地,须臾可达的啊!她恨昨是而今非;旧日的一切轻松与快乐,已永远离开了她!终于爬到了峁顶。那峁顶上荒草萋萋,掩没了一切痕迹。她不知道孩子倒底埋在哪里,她找不到她情感的寄托之物。她不禁哭出声来:这老天爷做得太绝情,不给她活的儿子,却也不给她儿子的墓啊!莫非是南先生要消除他生命在后岭的一?





慢慢呻吟 第 13 部分
他生命在后岭的一切痕迹,不然他咋连个婴儿的墓都不起个拱?他早有逃离的预谋啊!把我个傻傻的女人骗得好苦啊!不过,你除去了婴儿的墓迹,却掩埋不了他母亲的悲苦;这整座山峁,就是我孩子的墓!我哭我短命的孩子,我哭我悲苦的命运!翁七妹跪地不起,把泪哭干了。她已不再需要眼泪:她没有了盼望,没有了名誉;村里人把她与南先生看作是孽障,不然咋生个孩子都没鼻子?她可以偷情,却不该跟个城里的右派偷情。跟山里人偷情,名声扫地之后,还可以苦苦地厮守在一起,即便是疼痛,疼的也是两颗心。而现在的自己呢?我翁七妹真贱啊!是后岭最贱最烂的女人!我还哭啥?烂女人还有脸哭?!应该笑。越笑越觉得贱,越贱就越应该笑!

无望的期待倒换来了心灵的平静。翁七妹痛苦的心变得麻木了,村里人的议论,家里人的埋怨,自己的失落都变得无所谓了。她柱着拐杖,在村街上孤独地走着,希望村口出现奇迹;不出现奇迹也没有关系,就还蜇回去,就当是蹓跶那两条残腿,好让它们一天天地好起来。
翁七妹在村街上踽踽的身影,成了后岭的一个风景。
村人见了她也不打招呼,兀自擦肩而过,心里说:一个可怜的女人。
不过,翁七妹的心麻木了,但身体却没有麻木。这给可怜的女人出了一道难题。
每当夜深人静,她的欲情来临时,她都惊惧不安。那身子居然会自己蠕动不已,身体好像张开了一个大大的dx,她感到自己就要被焚化了,就要被烧焦了,就要失去知觉。
总是做恶梦,娘说:“你去卫生院看看吧,别是中了什么邪。”她说:“娘,你甭提心,我是心事太多。”“唉,我命苦的孩子,都怪那个南先生。”娘说。
她发现,她欲情发作的时间,是在她经期前后,所以,一到了那段时间,她便搬到南先生的住处去。人们都说,她是想南先生想疯了,也不以为怪。
欲情到来了,她像要飘起来;她需要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但找不到那个重重的东西,便任其漂泊。她惊恐地叫着,撕扯着身上的被子,撕出了一缕缕的棉絮。
我需要一个男人,他心里说。
她终于理解了做寡妇的苦衷,也终于明白了寡妇偷汉的原由。一个女人干啥非得让男人压呀?女人真是贱哩!翁七妹感到自己贱,感到自己活得不像人。
但她的身体不接受她的自责,仍是如期发作。‘我得去偷个男人!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吓了一跳:难道这身体里真的有另一个我么?!有,一定有。我翁七妹不贱,是另一个翁七妹贱。她平抚了自己的羞愧,她跑到街上去;那每座房屋也是黑dd的;应该敲哪个房门呢?她拿不定主意。正是这不知道敲哪个房门拯救了贤淑的翁七妹;冰冷的夜风又把她送回屋去。回到屋去,她的热潮消褪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她睡着了。
那段时间,她害怕夜晚。
但夜晚还是降临了,她恨透了自己的身体。当欲念汩汩而来的时候,她拿起了身边的锥子,刺向了膨胀的大腿,刺向膨胀的茹房,刺向那个遮不住的d口。那锐利的刺痛使她失声叫喊,叫喊声中,居然感到了透骨的舒畅!翁七妹,叫你贱,我扎烂你的大腿根子!我扎烂你的大乃子!我扎烂你的小浪x儿!翁七妹对另一个翁七妹说。
黎明到来的时候,她感到身体异常虚弱,双腿越来越没有力气。她懒得下炕去,要死在炕上可多好!她说。
白天在村里碰到了谢亭云。谢亭云只是头上多了几根白发,人还是那么清秀,走路的姿态也袅娜和青春。翁七妹心头一亮,跟着她的p股进了家门。
望着翁七妹红肿的眼睛,谢亭云连连叹息。“七妹,你要想开点,人家不回来,你想死也没用,就不如不想。你要是像我似的,还甭活了?死不了就活着,好好活着。”
翁七妹点点头。
谢亭云说:“甭怨天,甭怨地,也甭怨自己,这是命。是这命你就受着,心里也就不怨了。你好歹也是做过妇人的女人了,就当男人死了,跟我一样守寡。”谢亭云笑笑,“不一样的地方,我守的是死寡,你守的是活寡。”
“这守活寡还不如守死寡。人要是死了,也就死心了;可人还活着,活着两头不见人,心总是悬着。这悬着心的滋味不好受哇。”翁七妹说。
“是呀,这守死寡,女人还有个名份;这守活寡,连个名份都没有,更苦。”谢亭云无限同情地说。
“都不容易。三婶儿,咱三叔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再嫁?”翁七妹问。
“想,也想。但也就是身子想想,心里可没那个意思。”谢亭云说。
“可不!这心都让死男人带走了,对别的男人就没了心思;瞧哪个哪个不称心,都不如死男人好,就不想嫁。可咱的身子让死男人鼓捣活泛了,总想让男人鼓捣,就又想嫁。”谢亭云说。
“咋又不嫁呢?”翁七妹问。
“嫁给自己不动心思的男人,不落忍。”
“那身子咋办?”
“有办法。”
“啥办法?偷人?”
“傻侄女,你三婶不偷人。女人本来就贱,一偷人就更贱了。”
“哪咋办?”
“你甭问了。你还小,你还有你的南先生。”
“有南先生有啥用,跟死人似的;自打南先生走了,咱也会想男人了,想得浑身难受,半宿半宿睡不着,真想偷个男人。”
听了翁七妹的话,谢亭云说:“你到底也是个妇人了,身子也活泛了,你也该受罪了。要不老辈子人说,要不嫁就一辈子不嫁,要嫁就嫁个靠得住的。这靠得住的,一是身体壮,寿命长;二是心眼儿实,不花心。咱俩寻的男人,一个命短,一个心术太多,都是靠不住的男人,咱俩都是命苦。”
“哎,说什么都晚了,谁让咱管不住自己呢。”翁七妹说。
“七妹,这以后你就要管住自己了,千万不能偷人。明着偷人伤名誉。比如你和南先生,应该明媒正娶,却偷偷摸摸,这是迫不得已。你一个未嫁,他一个未娶,事儿闹出来了,反而倒合理了。这暗着偷人却不同,它伤名节。别人看不起是小事儿,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就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这伤名节,就是伤一个人活着的心气儿;暗着偷人,自己就感到轻贱,自轻自贱的女人没脸皮,活着还有啥意思?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活着一张脸皮么?!”
“三婶儿,我不偷人,七妹也不是那自轻自贱的人。但一到夜里真是难受,跟别人都说不出口。”
“那就死等着你那个南先生吧。他要是回来,你算有福气;他要是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南先生果然回来了。
不过,还跟着一位漂亮女人,是尹文。
南先生回到大学以后,学校马上恢复了他的组织生活,重新安排了他的工作,把他安排到大学的人类学研究所里当研究员。至于平反与恢复名誉的事,校方说等中央的有关文件下来再说;并叮嘱他说,不要背什么包袱,要耐心等待,为时也不会太久。
他所在的研究所里是个烂摊子,百废待兴。所领导也是刚被解放出来的知识分子,热情很高,把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压在南先生身上。南先生选了两名助手,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待研究走上正轨,时间已过去半年。期间,他也想念翁七妹,惦记她的病。他想把她接过来;但他的房子还未归还,他仍住在研究室的办公室里,便不能成行。
后来,尹文找到他。
尹文与他离异是迫于当时的压力。南先生很爱她,不想让她受到牵连,主动要求她离开他,尹文也爱南先生,离开他很感痛苦;但还要生存下去,还要在所爱男人遭到厄运时清白地生存下去,也只有暂时离开他。所以,他们之间的分离,实际上是一种策略,两人的心还是息息相印的。
尹文找到他,南先生欣喜万分,感念尹文对他不变的情怀。但很快又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想到了可怜的山里姑娘翁七妹。他对尹文说:“你还年轻,去再做一次选择吧。”
尹文说:“不管这么多年你有多么大的变化,我始终心系于你,你让我去做别的选择,太残酷了,我接受不了。”
南先生极为痛苦,“尹文,请你原谅我。我在山里留下了一个允诺,那个允诺的份量,足可以压垮我。”便坦然地将后岭的恩情苦怨悉数讲给她听。
尹文听罢,放声哭了;掩着泪脸走出了南先生的房门。但第二天她又来了,平静地说:“我还是不能另做选择。”
南先生说:“尹文,你是个城市的知识女性,想问题想得开,有广阔的生活领域,你会很快就投入新的生活;而翁七妹是个乡下女性,生活的路又很窄,又遭受了那么大的身心创伤,我几乎是她惟一的生活希望了,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呢?”
“你说的,我都理解;你想过没有,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啊!”尹文痛苦地说。
南先生哑然无言。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是以伤害其中的一个为前提。
“你不要草率做出选择,你应该很好地思考一下。我等着你。”尹文说。
南先生点点头。
经过半年多的思考,他感到他真正爱的,还是尹文。他与尹文有共同的生活基础,是基于爱情的自然而然的结合。他与翁七妹则是非常时期的特殊产物:也有爱,是感恩之爱;也有情,是悲悯之情。想清这一切之后,他陷入一种无奈之境: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他对生活已无法交待了。
是尹文送给了他选择的权利。尹文对他说:“翁七妹也是命运的无辜的受害者,我不恨她;相反,我尊重她,应该以姐妹之情善待她。我想,为了不使我们三人都痛苦,我们把她接出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养她一辈子。”
南先生感动得直流泪,紧紧拥抱尹文娇美的身体。他感到尹文是个善良的、了不起的女性。
尹文便与南先生一起来到了后岭。
翁七妹听说南先生回来了,悲喜交集,鞋子都没顾得提,趿拉着就到了村口。看到南先生身后还有个女人,她的心倏地就悬了起来,又悄悄地趿拉回去,关在屋里,心跳不止。
南先生先到了翁上元家。翁上元也是又惊又喜,“伙计,你还知道回来啊,咱七妹……”见到南先生身后有个鲜亮的女人,他愕然不语。南先生介绍说:“这是尹文。”翁上元不知道这个尹文是南先生的什么人,也不好问,便说:“请坐,都请坐。”
刘淑芳给客人们沏水,一边沏水,一边偷偷地瞥那尹文。不巧,也正碰上尹文寻机过来的目光,刘淑芳把水倒到杯子外边。
由于有个陌生女人在身边,翁上元不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夹生,也使南先生很不自在;他后悔不该让尹文来。
“这次来,是不是要把你的行李搬走?”翁上元终于找到了话头。
“不,我是来接七妹的。”南先生说。
“难得你还想着七妹,她盼你盼得苦哩!”
“她还好,”
“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就靠心气儿硬撑着呢。”
“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七妹接出去,给她看病,养活她,养她一辈子!”
“不管咋说,你还算有良心。”翁上元给南先生装上一袋烟递过去。
南先生接过烟,气氛才亲切起来。
“让淑芳准备晚饭,你去看看七妹,她等着你哩。”翁上元对南先生说。
南先生磕去烟灰,“我这就去。”南先生能感觉出翁七妹在哪里等他,就直奔了他原来的住处。
果然那门开着。他的脚步沉重起来。
进了门去,翁七妹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失声叫了一声“七妹!”
“我的亲人儿哟!”翁七妹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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