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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白衣尼沉默寡言,往往整日不说一句话。韦小宝对她既生敬意,便也不敢胡说八道。不一日到了北京,韦小宝去找了一家大客店,一进门便赏了十两银子。客店掌柜虽觉尼姑住店有些突兀,但这位贵公子出手豪阔,自是殷勤接待。白衣尼似乎一切视作当然,从来不问。
用过午膳后,白衣尼道:我要去煤山瞧瞧。韦小宝道:去煤山吗那是祟祯皇上归天的地方,咱们得去磕几个头。
那煤山便在皇宫之侧,片刻即到。来到山上,韦小宝指著一株大树,说道:祟祯皇上便是在这株树上吊死的。
白衣尼伸手抚树,手臂不住颤动,泪水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忽然放声大哭,伏倒在地。
韦小宝见她哭得伤心,寻思:难道她认得祟祯皇帝心念一动:莫非她就跟陶姑姑一样,也是大明皇宫里的宫女,说不定还是祟祯皇帝的妃子。不,年纪可不对了,她好像比老婊子还年轻,不会是祟祯的妃子。只听她哭得哀切异常,一口气几乎转不过来,忍不住也掉下泪来,跪倒在地,向那树拜也几拜。
白衣尼哀哭了良久,站起身来,抱住树干,突然全身颤抖,昏晕了过去,身子慢慢软垂下来。韦小宝吃了一惊,急忙扶住,叫道:师太,师太,快醒来。
过了一会,白衣尼悠悠醒转,定了定神,说道:咱们去皇宫瞧瞧。韦小宝道:好,咱们先回店。我去弄套太监的衣衫来,师太换上了,我带你入宫。白衣尼怒道:我怎能穿鞑子太监的衣衫韦小宝道:是,是。那么那么有了,师太扮作个喇嘛,皇宫里经常有喇嘛进出的。白衣尼道:我也不扮喇嘛。就这样冲进宫去,谁能阻挡韦小宝道:是,谅那些侍卫也挡不住师太。只不过这不免大开杀戒。师太只顾杀人,就不能静静的瞧东西了。他可真不愿跟白衣尼就这样硬闯皇宫。
白衣尼点点头:那也说得是,今天晚上趁黑闯宫便了。你在客店等著我,以免遭遇危险。韦小宝道:不,不,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进宫,我不放心。皇宫里我可熟得到了家,地方熟,人也熟。你想瞧什么地方,我带你去便是。白衣尼不语,呆呆出神。
到得二更天时,白衣尼和韦小宝出了客店,来到宫墙之外。韦小宝道:咱们绕到东北角上,那边宫墙较矮,里面是苏拉杂役所住的所在,没什么侍卫巡。白衣尼依著他指点,来到北十三排之侧,抓住韦小宝后腰,轻轻跃进宫去。
韦小宝低声道:这边过去是乐寿堂和养性殿,师太你想瞧什么地方白衣尼沉吟道:什么地方都瞧瞧。向西从乐寿堂和养性殿之间穿过,绕过一道长廊,经玄穹宝殿、景阳宫、钟粹宫而到了御花园中。
白衣尼虽在黑暗之中,仍行走十分迅速,转弯抹角,竟无丝毫迟疑,遇到侍卫和更夫巡查,便在屋角或树林后一躲。韦小宝大奇:她怎地对宫中情形如此熟悉她以前定是在宫里住的。跟著她过御花园,继续向西,出坤宁门,来到坤宁宫外。白衣尼微一踌躇,问道:皇后是不是住在这里韦小宝道:皇上还没大婚,没有皇后。从前太后住在这里,现今搬到慈宁宫去了。眼下坤宁宫没人住。白衣尼道:咱们去瞧瞧。来到坤宁宫外,伸手按上窗格,微一使劲,窗闩嗤嗤轻响,已然断了,拉开窗子,跃了进去。韦小宝跟著爬进。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室,韦小宝从没来过,这寝宫久无人住,触鼻一阵灰尘霉气。月光从窗纸中映进一些微光,依稀见到白衣尼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听得扑簌簌有声,却是她眼泪流上了衣襟。
韦小宝心道:是了,她多半跟陶姑姑一样,本来是宫里的宫女,服侍过前朝皇后。只见她抬头瞧著屋梁,低道道:周皇后,就是就是在这里自尽死的。韦小宝应道:是。心下更无怀疑,低声道:师太,你要不要见我姑姑
白衣尼奇道:你姑姑她是什么人韦小宝道:我姑姑姓陶,叫作陶红英白衣尼轻声惊呼:红英韦小宝道:是啊,说不定你认识她。我姑姑从前是服侍祟祯皇帝的长的。
白衣尼道:好,好。她在哪里你快快去叫她来见我。她一直泰然自若,即就那日在清凉寺中行刺康熙,尽管行动迅速,仍不失镇静,可是此刻语音中竟显得十分焦急。
韦小宝道:今晚是叫不到了。白衣尼连问:为什么为什么韦小宝道:我姑姑忠于大明,曾行刺鞑子太后,可惜刺她不死,只好在宫里躲躲藏藏。她要见我的暗号之后,明晚才能相见。白衣尼道:很好,红英这丫头有气节。你做什么暗号韦小宝道:我跟姑姑约好的。我在火场上堆一个石堆,插一根木条,她便知道了。
白衣尼道:咱们就做暗号去。跃出窗外,拉了韦小宝的手,出隆福门,过永寿宫、体元殿向北来到火场。韦小宝拾起一根炭条,在一块木片上画了只雀儿,用乱石堆成一堆,将木条插入石堆。白衣尼忽道:有人来啦
火场是宫中焚烧废物的所在,深夜忽然有人到来,事非寻常韦小宝一拉白衣尼的手,躲到一只大瓦缸之后,只听得脚步声细碎,一人奔将过去,站定身四下一看,见到了韦小宝所插的木条,微微一怔,便走过去拔起。这人一转身,月光照到脸上,韦小宝见到正是陶红英,心中大喜,叫道:姑姑,我在这里。从瓦缸后面走了出来。
陶红英抢上前来,一把搂住了他,喜道:好孩子,你终于来了。每天晚上,我都到这里来瞧瞧,只盼早日见到你的记号。韦小宝道:姑姑,有一人想见你。陶红英微感诧异,放开了他身子,问道:是谁
白衣尼站直身子,低声道:红英,你你还认得我么
陶红英没想到瓦缸后面另有别人,吃了一惊,退后三步,右手在腰间一摸,拔短剑在手,道:是是谁白衣尼叹了口秘,道:原来你不认得我了。陶红英道:我我见不到你脸,你你是
白衣尼身子微侧,让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低声道:你相貌也变了很多啦。
陶红英颤声道:你是你是突然间掷下短剑,叫道:公主,是你我我扑过去抱住白衣尼的腿,伏在地下,呜道:公主,今日能再见到你,我我便即刻死了,也也喜欢得紧。
一听得公主二字,韦小宝这一下惊诧自是非同小可,但随即想起陶红英先前说过的往事:她是先朝宫中的宫女,一直服侍长公主,李闯攻入北京后,祟祯提剑要杀长公主,砍断了她手臂,陶红英在混乱中晕了过去,醒转来时,皇帝和公主都已不见了。韦小宝向白衣尼望了一眼,心想:她少了一条手臂,对宫中情形这样熟悉,又在坤宁宫中哭泣,我早该想到了。似她这等高贵模样,怎能会是宫女我到这时候才知,真在大大的蠢才。
只听白衣尼道:这些日子来,你一直都在宫里陶红英呜道:是。白衣尼道:这孩子说,你曾行刺鞑子皇太后,那很好。可可也难为你了。说到这里,泪水涔涔而下。陶红英道:公主是万金之体,不可在这里耽搁。奴婢即刻送公主出宫。白衣尼叹了口气,道:我早已不是公主了。陶红英道:不,不,在奴婢心里,你永远是公主,是我的长公主。
白衣尼凄然一笑。月光之下,她脸颊上泪珠莹然,这一笑更显凄清。她缓缓的道:宁寿宫这会儿有人住么我想去瞧瞧。陶红英道:宁寿宫现今是鞑子的建宁公主住著。不过这几天鞑子皇帝、太后和公主都不在宫里,不知上哪里去了。宁寿宫只余下几个宫女太监。待奴婢去把他们杀了,请公主过去。宁寿宫是公主的寝宫,正是这位大明长平公主的旧居。
白衣尼道:那也不用杀人,我们过去瞧瞧便是。陶红英道:是。她不知长平公主已身负超凡入圣的武功,只道是韦小宝带著她混进宫来的。她乍逢故主,满心激动,别说公主不过是要去看看旧居,就是刀山油锅,也毫不思索的抢先跳了。
当下三人向北出铁门,折而向东,过顺贞门,经北五所,茶库,来到宁寿宫外。
陶红英低声道:待奴婢进去驱除宫女太监。白衣尼道:不用。伸手推门,门闩轻轻一响的断了,宫门打开,白衣尼走了进去。虽然换了朝代,宫中规矩并无多大更改,宁寿宫是白衣尼的旧居,她熟知太监宫女住宿何处,不待众人惊觉,已一一点了各人的晕穴,来到公主的寝殿。陶红英又惊又喜:公主,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
白衣尼坐在床沿之上,回思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自己曾在这里图绘一人的肖像,又曾与此人同被共枕。现今天下都给鞑子占了去,自己这一间卧室,也给鞑子的公主占住了,那人更是远在绝域万里之外,今生今世,再也难以相见
陶红英和韦小宝侍立在旁,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白衣尼轻声叹息,幽幽的道:点起烛火。陶红英道:是。点燃了蜡烛,只见墙壁上、桌椅上,都是刀剑皮鞭之类的兵器,便如是个武人的居室,哪里像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寝室。
白衣尼道:原来这公主也生性好武。
韦小宝道:这鞑子公主的脾气很怪,不但喜欢打人,还喜欢人家打她,武功却稀松平常,连我也不如。他向床上瞧了一眼,想起那日躲在公主被中,给太后抓住,若不是那枚五龙令掉了出来,此刻早在阴世做小太监,服侍阎罗王的公主了。
白衣尼轻声道:我那些图画,书册,都给她丢掉了陶红英道:是。这番邦女子只怕字也不认得几个,懂得什么丹青图书
白衣尼左手一抬,袖子微扬,烛火登时灭了,说道:你跟我出宫去罢。
陶红英道:是。又道:公主,你身手这样了得,如能抓到鞑子太后,逼她将那几部经书交了出来,便可破了鞑子的龙脉。
白衣尼道:什么经书鞑子的龙脉陶红英当下简述八部四十二章经的来历。白衣尼默默的听完,沉吟半晌,说道:这八部经书之中,倘若当真藏著这么个大秘密,能破得鞑子的龙脉,自是再好不过。等鞑子皇太后回宫,我们再来。
三人出得宁寿宫,仍从北十三排之侧城墙出宫,回到客店宿歇。陶红英和白衣尼住在一房,事隔二十多年,今晚竟得再和故主同室而卧,喜不自胜,这晚哪里能再睡得著
韦小宝却想:五部经书在我手里,有一部在皇上那里,另外两部却不知在哪里。这位公主师太要逼老婊子交出经书,她是交不出的,正好三言两语,撺掇公主师太杀了她,拔了皇上和我的眼中钉。
此后数日,白衣尼和陶红英在客店中足不出户,韦小宝每日出去打听,皇上是否已经回宫。到第七日上午,见康亲王、索额图、多隆等人率领大批御前侍卫,拥卫著几辆大轿子入宫,知道皇上已回。果然过不多时,一群群亲王贝勒、各部大臣陆续进宫,自是去恭叩圣安。韦小宝回到客店告知。
白衣尼道:很好,今晚我进宫去。鞑子皇帝已回,宫中守卫比上次严密数倍,你们二人在客店里等著我便是。韦小宝道:公主师太,我跟你去。陶红英也道:奴婢想随著公主。奴婢和这孩子熟知宫中地形,不会有危险的。她既和故主重逢,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她一步。白衣尼点头允可。
当晚三人自原路入宫,来到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外。四下里静悄悄地,白衣尼带著三人绕到宫后,抓住韦小宝后腰越墙而入,落地无声。陶红英跃下之时,白衣尼左手衣袖在她腰间一托,她落地时便也一无声息。韦小宝指著太后寝宫的侧窗,打手势示意太后住于该外,领著二人走入后院。那是慈宁宫宫女的住处。眼见只三间屋子的窗子透出淡淡黄光。白衣尼自一间屋子的窗逢中向内一张,见十余名宫女并排坐在凳上,每人低垂眉,犹似入定一般。她轻轻掀开帘子,径自走进太后的寝殿。韦小宝和陶红英跟了进去。
桌上明晃晃的点著四根红烛,房中一人也无。陶红英低声道:婢子曾划破三口箱子,抽屉也全找过了,还没见到经书影子,鞑子太后和那个假宫女就进来了啊哟,有人来啦韦小宝一扯她衣袖,忙躲到床后。白衣尼点点头,和陶红英跟著躲在床后。
只听房外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妈,我跟你办成了这件事,你赏我什么正是建宁公主。听得太后道:妈差你做些小事,也要讨赏。真不成话两人说著话,走进房来。
建宁公主道:啊哟,这还是小事吗倘若皇帝哥哥查起来,知道是我拿的,非大大生气不可。太后坐了下来,道:一部佛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五台山进香,为的是求菩萨保佑,回宫之后,仍要诵经念佛,菩萨这才喜欢哪。公主道:既然没什么大不了,那么我就跟皇帝哥哥说去,说你差我拿了这部四十二章经,用来诵经念佛,求菩萨保佑他国泰平安,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韦小宝心中喜道:妙极,原来你差公主去偷了经书来。转念一想,又觉运气不好,倘若这次不是和白衣尼同来,这部经书大可落入自己手中,现下却没指望了。
太后道:你去说好了。皇帝如来问我,我可不知道这回事。小孩儿家胡言乱语,也作得准的建宁公主叫道:啊,妈,你想赖么经书是明明在这里。太后嗤的一笑,道:那也容易,我丢在炉子里烧了便是。公主笑道:算了,算了,我总说不过你。小气的妈,你不肯赏我也罢了,却来欺侮。太后道:你什么都有了,又要我赏什么
公主道:我什么都有了,就是差了一件。太后道:差什么公主道:差了个陪我玩了小太监。太后又一笑,说道:小太监,宫里几百个小太监,你爱差哪个陪你玩,就差哪一个,还嫌少了公主道:不,那些小太监笨死啦,都不好玩。我要皇帝哥哥身边的那个小桂子
韦小宝心中一震:这死丫头居然还记著我。陪她玩这件差可不容易当,一不小心,便送老子的一条老命。只听公主续道:我问皇帝哥哥,他说差小桂子出京办事去了。可是这么久也不回来。妈,你去跟皇帝说,要他将小桂子给了我。
韦小宝肚里暗骂:鬼丫头倒想得出,老子落入了你手里,全身若不是每天长上十七八个大伤口,老子就跟你姓。啊哟,公主姓什么公主跟小皇帝是一样的姓,小皇帝却又姓什么老子当真胡涂,这可不知道。
太后道:皇帝差小桂子去办事,你可知去了哪里去办什么事
建宁公主道:这个我倒知道。听侍卫们说,小桂子是在五台山上。
太后啊的一声,轻轻惊呼,道:他便在五台山上这一次咱们怎地没见到他公主道:我也是回宫之后,才听侍卫们说起的,可不知皇帝哥哥派他去五台山干什么。听侍卫们说,皇帝哥哥又升了他的官。太后嗯了一声,沉思半晌,道:好,等他回宫,我跟皇帝说去。语音冷淡,似乎心思不属,又道:不早了,你回去睡罢。
公主道:妈,我不回去,我要陪你睡。太后道:又不是小桂子啦,怎不回自己屋去公主道:我屋里闹鬼,我怕太后道:胡说,什么闹鬼公主道:妈,真的。我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说,前几天夜里,每个人都让鬼迷了,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个个人都做恶梦。太后道:哪有这等事,别听奴才们胡说。我们不在宫里,奴才们心里害怕,便疑神疑鬼的。快回去罢。公主不敢再说,请了安退出。
太后坐在桌边,一手支颐,望著烛光呆呆出神,过了良久,一转头间突然见到墙上两个人影,随著烛微微颤动。她还道是眼花,凝神一看,果然是两个影子。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影子和自己的影子并列。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到自己过去害死了的人命,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饶是一身武功,竟然不敢回过头来。
过了好一会,想起:鬼是没影子的,有影子的就不是鬼。可是屏息倾听,身畔竟无第二人的呼吸之声,只吓得全身手足酸软,动弹不得,瞪视著墙上的两个影子,几欲晕去。突然之间,听到床背后有轻轻的呼吸,心中一喜,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白衣尼隔著桌子坐在对面,一又妙目凝望著自己,容貌清秀,神色木然,一时也看不出是人是鬼。太后颤后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白衣尼不答,过了片刻,冷冷的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太后听到她说话,惊惧稍减,说道:这里是皇宫内院,你你好大胆白衣尼冷冷的道:不错,这里是皇宫内院,你是什么东西大胆来到此处太后怒道:我是皇太后,你是何方妖人
白衣尼伸出右手,按在太后后面前那部四十二章经上,慢慢拿过。太后喝道:放手呼的一掌,向她面门击去。白衣尼右手翻起,和她对了一掌。太后身子一晃,离椅而起,低声喝道:好啊,原来是个武林高手。既知对方是人非鬼,惧意尽去,扑上来呼呼呼呼连击四掌。白衣尼坐在椅上,并不起立,先将经书在怀中一揣,举掌将她攻来的四招一一化解了。太后见她取去经书,惊怒交集,催动掌力,霎时间又连攻了七八招。白衣尼一一化解,始终不加还击。太后伸手在右腿一摸,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韦小宝疑神看去,见太后手中所握的是一柄白金点钢蛾眉刺,当日杀海天富用的便是此物。她兵刃在手,气势一振,接连向白衣尼戳去,只听得风声呼呼,掌劈刺戳,寝宫中一条条白光急闪。韦小宝低声道:我出去喝住她,别伤了师太。陶红英一把拉住,低声道:不用
但见白衣尼仍稳坐椅上,右手食指指东一点,西一戳,将太后的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太后倏进倏退,忽而跃起,忽而伏低,迅速之极,掌风将四枝蜡烛的火逼得向后倾斜,突然间房中一暗,四枝烛火熄了两枝,更拆数招,余下两枝也都熄了。
黑暗中只听得掌风之声更响,夹著太后重浊的喘息之声。忽听白衣尼冷冷的道:你身为皇太后,这些武功是哪里学来的太后不答,仍是竭力进攻,突然拍拍拍拍四下清脆之声,显是太后脸上给打中了四下耳光,跟著她啊的一声叫,声音中充满著愤怒与惊惧,腾的一响,登时房中更无声音。
黑暗中火光一闪,白衣尼手中已持著一条点燃的火折,太后却直挺挺的跪在她身前,一动也不动。韦小宝大喜,心想:今日非杀了老婊子不可。
只见白衣尼将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飞起数尺,左手衣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缓飞向烛火,竟将四枝烛火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白衣尼衣袖向前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吹熄了,放入怀中。只将韦小宝瞧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后被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为所为。白衣尼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了。一个深宫中的贵人,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
韦小宝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师太无事不知,以后向她撒谎,可要加倍留神。
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微末功夫,是宫里一个太监教的。白衣尼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太后道:他叫海天富,早已死了。韦小宝肚里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说八道之至。倘若她知道我躲在这里,可不敢撒这漫天大谎了。
白衣尼沉吟道:海天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是什么掌法太后道:我师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作叫作柔云掌。白衣尼摇头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能有这等阴毒的功夫太后道:师父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我,我我可不知道。她见白衣尼武功精深,见闻广博,心中越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加客气。
白衣尼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太后道:我晚辈生长深宫,习武只是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韦小宝心想:不要脸,大吹法螺,不用本钱。只听她又道: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今晚遇上师太,那是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没有用。白衣尼微微生笑,道:你的武功,也算挺不差的了。
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师太的绝世神功,岂知天地之大。白衣尼唔了一声,问道:那太监海天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他的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是年老病死的。白衣尼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却也容你不得。
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并不是晚辈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后,早已死了。白衣尼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劝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是无从劝起。白衣尼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我不来杀你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日日诵经念佛。那那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罢
白衣尼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太后道: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白衣尼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所庙宇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太后道:师太有所不知。这部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夕诵读的,晚辈不忘旧情,对经如对先帝。白衣尼道:那就不是了。诵经礼佛之时,须当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经,一面想著死去的丈夫,复有何用太后道:多谢太师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鲁,解脱不开。
白衣尼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问道:到底这部经书之中,有什么古怪,你给我从实说来。太后道:实在实在是晚辈一片痴心。先帝虽然待晚辈不好,可是我始终忘不了他,每日见到这部经书,也可稍慰思念之苦。
白衣尼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得你。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上一拂,被点的穴道登时解开了。太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白衣尼道:我也没什么慈悲。你那化骨绵掌打中在别人身上,那便如何
太后道:那太监没跟我说过,只说这路掌法很是了得,天下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白衣尼道:嗯,适才你向我拍了七掌,我也并没抵挡,只是将你七掌化骨绵掌的掌力,尽数送了回去,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这掌力自你身上而出,回到你的身上。这恶业是你自作,自作自受,须怪旁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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