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那人道:你不知道么车帷一掀,一张脸探了进来。
那人面目俊美,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满脸欢容,说道:河间府要开杀龟大会,天下英雄好汉都去参与,好玩得很呢。阿珂问道:什么杀龟大会。杀大乌龟么那有什么好玩那人笑道:是杀大乌龟,不过不是真的乌龟,是个大坏人。他名字中有个龟字的。阿珂笑道:哪有人名字中有个龟字的你骗人。那人笑道:不是乌龟的龟,声音相同罢了,是桂花的桂,你倒猜猜看,是什么人韦小宝吓了一跳,心道:名字中有个桂花的桂,那不是要杀我小桂子么
却听阿珂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大汉奸吴三桂。那人笑道:正是,你真聪明,一猜就着。阿珂道:你们把吴三桂捉到了么那人道:这可没有,大伙儿商量怎么去杀了这大汉奸。韦小宝舒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了。想我小桂子是个小小孩童,他们不会要杀我的,就算要杀,也用不着开什么杀龟大会。他妈的,老子假冒姓名,也算倒霉,冒得名字中有个桂字。只见那人笑吟吟的瞧着阿珂,蹄声车声一直不断。这人骑在马上,弯过身来瞧着车厢里,骑术极精。阿珂转头向白衣尼低声道:师父,咱们要不要去
白衣尼武功虽高,却殊乏应变之才,武林豪杰共商诛杀吴三桂之策,自己亟愿与闻,但桑结等众喇嘛不久就会追赶前来,情势甚急,沉吟片刻,问韦小宝道:你说呢韦小宝见到阿珂对待那青年神态语气,心中说不出的厌憎,决不愿让阿珂跟他在一起,忙道:恶喇嘛一来,咱们对付了不,还是尽忙躲避的为是。那青年道:什么恶喇嘛阿珂道:郑公子,这位是我师父。我们途中遇到一群恶喇嘛,要害我师父。她老人家身受重伤,后面还有七名喇嘛追来。那青年道:是转头出去,几声呼啸,马队都停了下来,两辆大车也即停住。
那青年跃下马背,郑起车帷,躬身说道:晚辈郑克爽拜见间辈。白衣尼点了点头。郑克爽道:谅七八名喇嘛,也不用挂心,晚辈找劳,打发了便是。阿珂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心,说道:那些恶喇嘛很厉害的。郑克爽道:我带的那些伴当,武艺都很了得,谅可料理得了。咱们就算多胜少,一个对一个,也不怕他七八个喇嘛。阿珂转头向师父,眼光中露出询问之意,其实祈求之意更多于询问。
韦小宝道:不行,师太这等高深的武功,还受了伤,你二十几个人,又有什么用阿珂怒道:又不是问你,要你多罗唆什么韦小宝道:我是关心师太的平安。阿珂怒道:你自己怕死,却说关心师父。你这小恶人,就只会做坏事,还安着好心了韦小宝道:这姓郑的本事很大么比师太还强么阿珂道:他带着二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难道二十几个人还怕了七个喇嘛韦小宝道:你怎知道二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我看个个武艺低微。阿珂道:我自然知道,我见过他们出手,每个都抵得你一百个。白衣尼沉吟不语,韦小宝要她扮作农妇,躲避喇嘛,事非得已,却实大违所愿,若只两个小孩知道,那也罢了,要她当着二三十个江湖豪客之前去乔装避祸,那是宁死不为,缓缓的道:这些喇嘛是冲着我一人而来,郑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你们请上路罢。郑克爽道:师太说哪里话来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何况师太是陈姑娘的师父,晚辈稍效微劳,那是义不容辞。阿珂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却显得十分得意。白衣尼点了点头,道:好,那么咱们一起去河间府瞧瞧,不过你不必对旁人说起我。我生必疏懒,不愿跟旁人相见。郑克爽喜道:是,是自当谨遵前辈吩咐。白衣尼道:郑公子属何门派尊师是哪一位问他门派师承,那是在查考他的武功了。郑克爽道:晚辈承三位师父传过武艺。启蒙的业师姓施,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位师父姓刘,是福建莆田少林寺的俗家高手。白衣尼道:嗯,这位刘师傅尊姓大名郑克爽道:他叫刘国轩。白衣尼听得他直呼师父的名字,并无恭敬之意,微觉奇怪,随即想起一人,道:那不地跟的刘大将军同名么郑克爽道:那就是台湾延平王麾下中提督刘国轩在将军。白衣尼道:郑子是延平郡王一家人郑克爽道:晚辈是延平郡王次子。白衣尼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忠良后代。
郑从荷兰人手中夺得台湾。桂王封郑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永历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五月,郑成功逝世,其时世子郑经镇守金门、厦门,郑成功之弟郑袭在台湾接位。郑经率领大将周全斌,陈近南等回师台湾,攻破拥戴郑袭的部队,而接延平郡王之位。郑经长子克臧,次子克爽,自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算起,郑克爽已是郑家的第四代了。其时延平郡王以一军力抗满清不屈,孤悬海外而奉大明正朔,天下仁人义士无不敬仰。郑克爽说出自己身份,只道这尼姑定当肃然起敬,哪知白衣尼只点点头,说了一句原来是忠良后代,更无其他表示。他不知白衣尼是祟祯皇帝的公主。他师父刘国轩是你们父亲部属,他对之便不如何恭敬,在白衣尼眼中,郑经也不是一个忠良的臣子而已。韦小宝肚里已在骂个不休:他妈的,好希罕么延平郡王有什么了不起其实他知道橇瞬起的,他师父陈近南就是延平郡王的部下,心下越来越觉不妙。眼看郑克爽的神情对阿珂大为有意,他是坐拥雄兵,据地开府的郡王的堂堂公子,比之流落江湖的沐王府,又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这人相貌比自己俊雄十倍,谈吐高出百倍,年纪又比自己大得多。武功如何虽不知道,看来就算高不上十倍七八倍总是有的。阿珂对他十分倾心,就是瞎子也瞧得出来。倘若师父知道自己跟郑公子争夺阿珂,不用郑公子下令,只怕先一掌将自己打死了。师太又在赞他是忠良后代,自己是什么后代了只不过是婊子的后代而已。白衣尼眼望郑克爽,缓缓的道:那么你第一个师父,就是投降满清鞑子的施琅么
郑克爽道:是。这人无耻忘义,晚辈早已不认他是师父,他日疆场相见,必当亲手杀了他。言下甚是慷慨激昂。韦小宝寻思:原来你的师父投降了朝廷。这个施琅,下次见了面倒要留心。郑克爽又道:晚辈近十年来,一直跟冯师父学艺他是昆仑派的第一高手,外号叫作一剑无血,师太想必知道这外号的来历。白衣尼道:嗯,那是冯锡范冯师傅,只是不知他这外号的来历。郑克爽道:冯师父剑法固然极高,气功尤其出神入化。他用利剑的剑尖点人死穴,被杀的人皮肤不伤,决不出血。白衣尼哦的一声,道:气功练到这般由利返钝的境界,当世也没几人。冯师傅他有多大年纪了郑克爽十分得意,道:今年冬天,晚辈就要给师父办五十寿筵。白衣尼点了点头,道:还不过五十岁,内力已如此精纯,很难得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带的那些随从,武功都还过得去罢郑克爽道:师太放心,那都是晚辈王府中精选的高手卫士。韦小宝忽道:师太,天下的高手怎地这么多啊这位郑公子的第一个师父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个师父是福建派高手,第三个师父是昆仑派高手,所带的随从又个个是高手,想来他自己也必是高手了。郑克爽听他出言尖刻,登时大怒,只是不知这孩单童的来历,但见他和白衣尼、阿珂同坐一车,想必跟她们极有渊源,当下强自忍耐。阿珂道:常言道,名师必出高徒,郑公子由三位名师调教出来,武功自然了得。韦小宝道:姑娘说得甚是。我没见识过郑公子的武功,因此随口问问。姑娘和郑公子相比,不知哪一位的武功强些阿珂向郑克爽瞧了一眼,道:自然是他比我强得多。郑克爽一笑,说道:姑娘太谦了。韦小宝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说名师必出高徒,原来你的武功不高,只因为你师父是低手,是暗师,远远不及郑公子的三位高手名师。说到言辞便给,阿珂如何是他的对手,只一句便给他捉住了把柄。阿珂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忙道:我我几时说过师父是低手,是暗师了你自己在这里胡说八道。白衣尼微微一笑,道:阿珂,你跟小宝斗嘴,是斗不过的。咱们走罢。
大车放下帷幕。一行车马折向西行。郑克爽骑马随在大车之侧。
白衣尼低声问阿珂道:这个郑公子,你怎么相况的阿珂脸一红,道:我和师姊在河南开封府见到他的。那时候我们我们穿了男装,他以为我们是男人,在酒楼上过来请我们喝酒。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可不小哇,两个大姑娘家,到酒楼上去喝酒。阿珂低下头来,道:也不是真的喝酒,装模作样,好玩儿的。韦小宝道:阿珂姑娘,你相貌这样美,就算穿了男装,人人一看都知道你是个美貌姑娘。这郑公子哪,我瞧是不怀好意。阿珂怒道:你才不怀好意我们扮了男人,他一点都认不出来。后来师姊跟他说了,他还连声道歉呢。人家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哪像你一行人中午时分到了丰尔庄,那是冀西的一个大镇。众人到一家饭店中打尖。
韦小宝下得车来,但见那郑克爽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至少要高出自己一个半头,不由得更兴自惭形秽之感,又见他衣饰华贵,腰间所悬向下佩剑的剑鞘上镶了珠玉宝石,灿然生光。他手下二十余名随从,有的身材魁梧,有的精悍挺拔,身负刀剑,看来个个神气十足。来到饭店,阿珂扶着白衣尼在桌边坐下,她和郑克爽便打横相陪。韦小宝正要在白衣尼对面坐下,阿珂白了他一眼,道:那边座位很多,你别坐在这里行不行我见到了你吃不下饭。韦小宝大怒,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心道:这位郑公子陪你,你就多吃几碗,他妈的,胀死了你这小娘皮。白衣尼道:阿珂,你怎地对小宝如此无礼阿珂道: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师父吩咐不许杀他,否则说着向韦小宝狠狠横了一眼。韦小宝心中气苦,自行走到厅角的一张桌旁坐下,心想:你是一心一意,要嫁这他妈的臭贼郑公子做老婆了,我韦小宝岂肯轻易罢休你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待老子用个计策,先杀了你心目中的老公,教你还没嫁成,先做个寡妇,终究还是嫁老子不可。老子不算你是寡妇改嫁,便宜了你这小娘皮。饭店中伙计送上饭菜,郑家众伴当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韦小宝拿了七八个馒头,去给缚在大车中的呼巴音吃了,只觉这呼巴音比之郑家那些人倒还更亲些,。他回入座位,隔着几张桌子瞧去,只见阿珂容光焕发,和郑克爽言笑晏晏,神情甚是亲密,韦小宝气得几乎难以下咽,寻思,要害死这郑公子,倒不容易,可不能让人瞧出半点痕迹,否则阿珂如知是我害的,定要谋杀亲夫,为奸夫报仇。
忽听得一声马蹄声响,几个人乘马冲进镇来,下马入店,却是七个喇嘛。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但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郑公子刚才胡吹大气,什么跟三个高手师父学了武功。且让你们打场大架,老子袖手旁观,倒是妙极
那七名喇订一见白衣尼,登时脸色大变,咕噜咕噜说起话来。其中一名身材高瘦的喇嘛吩咐了几句,七人在门口一桌边坐下,叫了饭菜。各人目不转睛的瞧着白衣尼,神色甚是愤怒。白衣尼只作不见,自管自的缓缓吃饭,过了一会,一名喇嘛站起身来,走到白衣尼桌前,大声道:兀那尼姑,我们的向个同伴,都是你害死的么郑克爽站起身来,朗声道:你们干什么的在这里大呼小叫,如此无礼那喇嘛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自跟这尼姑说话,关你什么事滚开只听得呼呼几声,郑克爽手下四名伴当跃了过来,齐向喇嘛抓去。那喇嘛右手一格,挡开了两人,飞出一腿,将一名伴当踢得向饭店外摔了出去,跟着迎面一拳,正中另一名伴当的鼻梁,将他打得晕倒在地。其余众伴当在叫:并肩上啊油出兵刃向那喇嘛去。那边五名喇嘛也各抽戒刀,杀将过来,只那高瘦喇嘛坐着不动。顷刻之间,饭堂中乒乒乓乓,打得十分热闹。店伴和吃饭的闲人见有人打架,纷向店外逃出。郑克爽和阿珂都拔出长剑,守在白衣尼身前,店堂中碗盏纷飞,桌椅乱掷,每一名喇嘛都抵挡四五名郑府伴当。忽听得呼一声响,一柄单刀向上飞去,砍在屋梁之上,韦小宝抬头看去,白光闪动,又有两把刀飞了上来,砍在梁上。跟着又有三四柄长剑飞上,几名郑府伴当连连惊呼,空手跃开,呼呼声接连不断,一柄柄兵刃向上飞去,都是钉在横梁或是椽之上,再不落下,。有些钢鞭,铁锏等沉重的兵器,却是穿破了屋顶,掉上瓦面。不到半炷香时分,郑府二十余名伴当手中都没了兵刃。韦小宝又惊又喜,喜欢却比惊讶更多了几分。
几名喇嘛纷纷喝道:快跪下投降,迟得一步,把你们脑袋瓜儿一个个都砍了下来。郑府众伴当兵刃虽失,并无怯意,或空手使拳,或提起长凳,又向六喇嘛扑来。六名喇嘛一声吆喝,挥刀掷出,扑的一声响,六柄戒刀都插在那高瘦喇嘛所坐的桌上,整整齐齐的围成了一个圆圈,跟着门人跃出人群,但听得哎唷、啊哟,呼声此起彼落,混杂着喀喇,喀嘛之声不绝,片刻之间,二十余名伴当个个都被折断了大腿骨,在店堂中摔满了一地。韦小宝这时心中惊骇已远远胜过欢喜之情,只是叫苦,心道:他们就要去为难师太和我的小美儿了,那可如何是好
六名喇嘛双手合十,叽哩咕噜的似乎念了一会经,坐回桌旁,拔下桌上的戒刀,挂在身旁。那高高瘦瘦喇嘛叫道:拿酒来,拿饭菜来喝了几下,店伴远远瞧着,哪敢过来一名喇嘛骂道:他妈的,不拿酒饭来,咱们放火烧了这家黑店。掌柜的一听要烧店,忙道:是,是这就拿酒饭来,快快,快拿酒饭给众位佛爷。韦小宝眼望白衣尼,瞧她有何对策,但见她右手拿着茶杯缓缓啜茶,衣袖纹丝不动,脸上神色漠然。阿珂却脸色惨白,眼不中满是惧意。郑克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按剑柄,手臂不住颤动,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积压是否该当上前厮杀。
那高瘦喇嘛一声冷笑,起身走到郑克爽面前。郑克爽向旁跃开,剑尖指着那喇嘛,喝道:你你你待怎地声音又是嘶哑,又是发颤。那喇嘛道:我们只找尼姑有事,跟旁人不相干。你是她的弟子郑克爽道:不是。那喇嘛道:好识相的,快快滚罢。郑克爽道:尊驾尊驾是谁,请留下万儿来,日后日后也好那喇嘛仰头长笑,韦小宝耳中嗡嗡作响,登时头晕脑胀。阿珂站立不定,坐倒在凳,伏在桌上。那喇嘛笑道:我法名桑结,是西藏达赖喇嘛活佛座下的大护法。你日后怎么样想来找我报仇是不是郑克爽硬起头皮,颤声道:正正是桑结哈哈一笑,左手衣袖往他脸上拂去。郑克爽举剑挡架。桑结右手中指弹出,铮的一声响,长剑飞起,插到屋顶梁上,跟着左手一探,已抓住了他后颈,将他提了起来,重重往板凳一放,笑道:坐下罢
郑克爽给他抓住后颈大椎穴,那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余,登时全身动弹不得。桑结嘿嘿冷笑,回去自己桌旁坐下。
韦小宝心想:他们在等甚么怎地不向师太动手难道还有帮手来么四下一望,饭堂四边都是砖墙,已不能故伎重施,用匕首隔着板壁刺敌,忽地想起大车中那个呼巴音,暗道:糟糕,他们将呼巴音一救出,立时便知我跟师太是一伙,说不定还会知道那四个喇嘛是我杀的。那时候韦小宝不去阴世跟四个大喇嘛聚聚,只怕也难得了。最怕他们先将我削成一根人棍,这可是我的法子。想到即以其人之匕首,还削其人为人棍,不禁全身寒毛直竖,转头向桑结瞧去,只见他神情肃然,脸上竟微有惴不安之意,登时明白:是了,他不知师太已负重伤,忌惮师太武功了得,正自拿主意,不积压如何出手才好。这时店伙送上酒菜,一壶酒在每个喇嘛面前斟得半碗,便即空了。一个喇嘛拍桌骂道:这一点儿酒,给佛爷独个儿喝也还不够。店伴早就全身发抖,更加怕得厉害,转身又去取酒。
韦小宝灵机一动,跟进厨房。他是个小小孩童,谁也没加留意。只见那店伙拿了酒提,从坛中提了酒倒入壶中,双手发颤,只溅得地下,桌上,坛边,壶旁到处都是酒水。韦小宝取出一锭小银,交给了他,说道:不用怕。这是我的饭钱,多下的赏钱。我来帮你倒酒。说着接过了酒提。那店伙大喜过望,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人。韦小宝道:这些喇嘛凶得很,你去瞧瞧,他们在干什么店伙应了,到厨房门口向店堂张望。韦小宝从怀中取出蒙汗药,打开纸包,尽数抖入酒壶,又倒了几提酒,用力晃动。那店伙转身道:他们在喝酒,没没干什么韦小宝将酒壶交给他,说道:快拿去,他们发起脾气来,别真的把店烧了。那店伙谢不绝口,双手捧了酒壶出去,口中兀自喃喃的说:多谢,多谢,唉,真是好人,菩萨保佑。众喇嘛抢过酒壶,各人斟了半碗,喝道:不够,再去打酒。
韦小宝见七名喇嘛毫不起疑心,将碗中药酒喝得精光,心中大喜,暗道:臭喇嘛枉自武功高强,连这一点粗浅之极的江湖之道儿,也不提防,当真可笑。殊不知桑结等一干人眼见五个同门死于非命,其中一人更是被掌力震得全身前后肋骨齐断,敌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桑结自忖若和此人动手,只怕还是输面居多。在饭店中见白衣尼怡终神色自若,的是大高手的风范,七人全神贯注,尽在注视她的动静,又怎会提防一位武功已臻峰造极之境的大高手,竟会去使用蒙汗药这等下三滥的勾当他们口中喝酒,其实全然饮而不知其味,想到五名兄弟惨死的情状,心中一直在栗栗自惧。倘若饭店中并无白衣尼安坐座头,那么这一壶下了大量蒙汗药的药酒饮入口中,未必就察觉不出。
一名胖胖的喇嘛是个好色之徒,见到阿珂容色艳丽,早就想上前摸手摸脚,只是忌惮白衣尼了得,不敢无礼,待得半碗酒一下肚,已自按捺不住,过得片刻,药性发作,脑中昏昏沉沉,登时什么都在乎了,站起身来,笑嘻嘻的道:小姑娘,有了婆家没有伸出大手,在阿珂脸蛋上摸了一把。阿珂吓得全身发抖,道:你你挥刀砍去。那喇嘛伸手抓住她手腕,一扭之下,阿珂手中钢刀落地。那喇嘛哈哈大笑,将她抱在怀中。阿珂高声尖叫,拚命挣扎,但那喇嘛一双粗的手臂犹如一个大铁圈相似,紧紧箍住,却哪里挣扎得脱白衣尼本来镇静自若,这一来却也脸上变色,心想:这些恶喇嘛倘若出手杀了我,倒不打紧,如此当众无礼,我便立时死了,也不闭眼。郑克爽双手撑桌,站起身来,叫道:你你那胖大喇嘛左手一拳直挺,砰的一声,将他打得在地上连翻了两个滚。
韦小宝见心上人受辱,十分焦急:怎地蒙汗药还不发作,难道臭喇嘛另有古怪功夫,不怕迷药眼见那喇嘛伸嘴去阿珂脸上乱吻乱嗅,再也顾不得凶险,袖中暗藏匕首,笑嘻嘻的走过去,笑道:大和尚,你在干什么右手碰到他左边背心,手腕一翻,匕首从衣袖中戳了出来,插入那喇嘛心脏,笑道:大和尚,你在玩什么把戏急速向左一闪,防他反击。匕首锋锐无匹,入肉无声,刺入时又时对准了心脏,这喇嘛心跳立停,就此僵立不动,但双手仍抱住阿珂不放。阿珂不知他已死,吓得只是尖声大叫。韦小宝走上前去,板开那喇嘛手臂,在他胸口一撞,低声道:阿珂,快跟我走。一手拉着她手,一手扶了白衣尼,向店堂外走出。那胖大喇嘛一离阿珂的身子,慢慢软倒。余下几名喇嘛大惊,纷纷抢上。韦小宝叫道:站住我师父神功奇妙,这喇嘛无礼,已把他治死了。谁要踏上一步,一个个叫他立刻便死。众喇嘛一呆之际,砰砰两声,两人摔倒在地,过得一会,又有两人摔倒。桑结内力深湛,蒙汗药一时迷他不倒,却也觉头脑晕眩,身子摇摇晃晃,哪想得到是中了蒙汗药阿珂叫道:郑公子,快跟我们走。郑克爽道:是。爬起身来,抢先出外。韦小宝扶了白衣尼出店。桑结追得两步,身子一晃,摔在一张桌上,喀喇一声响,登时将桌子压垮。韦小宝见车夫已不知逃到何处,不及等待,扶着白衣尼上车,见车中那呼巴音赫然在内,生怕桑结等喇嘛追出,见阿珂和郑克爽都上了车,跳上车夫座位,扬鞭赶车。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骡子脚程已疲,这才放慢了行走,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隐隐响起,数乘马追将上来。郑克爽道:唉,可惜没马,否则我们的骏马奔跑迅速,恶喇嘛定然追赶不上。韦小宝道:师太怎么能骑马我又没请你上车。说着口中吆喝,挥鞭赶骡。郑克爽自知失言,他是王府公子,向来给人奉承惯了的,给抢白了两句,登时满脸怒色。
但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韦小宝道:师太,我们下车躲一躲。一眼望出去,并无房屋,只右首田中有几个大麦草堆,说道:好,我们去躲在麦草堆里。说着勒定骡子。郑克爽怒道:藏身草堆之中,倘若给人知道,岂不堕了我延平王府的威风。韦小宝道:对我们三个去躲在草堆里,请公子继续赶车急奔,好将追兵引开。当下扶着白衣尼下车。阿珂一时拿不定主意。白衣尼道:阿珂,你来阿珂向郑克爽招了招手,道:你也躲起来罢。郑克爽见三人钻入了麦草堆,略一迟疑,跟着钻进草堆。
韦小宝忽然想起一事,忙从草堆中钻出,走进大车,拔出匕首,将呼巴音一刀戳死,心念一动,将他右手齐腕割下,又在骡子臀上刺了一刀。骡子吃痛,拉着大车狂奔而去,。只听得追骑渐近,忙又钻入草堆。他将匕首插入靴筒,右手拿了那只死人手掌,想去吓阿珂一吓,左手摸出去,碰到的是一条辫子,知是郑克爽,又伸手过去摸索,这次摸到一条纤细柔软的腰肢,那自是阿珂国,心中大喜,用力捏了几把,叫道:郑公子,你干什么摸我屁股郑克爽道:我没有。韦小宝道:哼,你以为我是阿珂姑娘,是不是动手动脚,好生无礼。郑克爽骂道:胡说。韦小宝左手在阿珂胸口用力一捏,立即缩手,大叫:喂,郑公子,你还在多手跟着将呼巴音的手掌放在阿珂脸眄,来回抚摸,跟着向下去摸他胸脯。先前他摸阿珂的腰肢和胸口,口中大呼小叫,阿珂还道真是郑克爽在草堆中乘机无礼,不禁又羞又急,接着又是一只冷冰冰的在手摸到自己脸上,心想韦小宝的手掌决没这么大,自然是郑克爽无疑,待要叫嚷,又觉给师父和韦小宝听到了不雅,忙转头相避,那只大手又摸到自己胸口,心想:这郑公子如此无赖。不由得暗暗恼怒,身子向右一让。韦小宝反过左手,拍的一声,重重打了郑克爽一个耳光,叫道:阿珂姑娘,打得好,这郑公子是个好色之徒,啊哟,郑公子,你又来摸我,摸错人了。郑克爽只道这一记耳光是阿珂打的,怒道:是你去摸人,却害我害我阿珂心想:这明明是只大手,决不会是小恶人。韦小宝持着呼巴音的手掌,又去摸阿珂的后颈。
便在此时,马蹄声奔到近处。原来桑结见白衣尼等出店,待欲追赶,却是全身无力。他内功深湛,饮了蒙汗药酒,竟不昏倒,提了两口气,内息畅通无阻,只是头晕眼花,登时明白,叫道:取冷水来,快取冷水来店伙取了一碗冷水过来,桑结叫道:倒在我头上。那店伙如何敢倒,迟疑不动。桑结还道这迷药是这家饭店所下,双手抬不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将脑袋往那碗冷水撞去,一碗水都泼在他头上,头脑略觉清醒,叫道:冷水,越多越好,快,快。店伙又去倒了两碗水,桑结倒在自己头上,命店伙提了一大桶水来,救醒了众喇嘛,那胖大喇嘛却说什么也不醒。待见他背心有血,检视伤口,才知已死。六名喇嘛来不及放火烧店,骑上马匹,大呼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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