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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李秋水身子一震,察觉童姥以内力相攻,立运内力回攻。虚竹处身两人之间,先觉挨着童姥身子的臂膀上有股热气传来,跟着靠在李秋水肩头的肩膀上也有一股热气入侵,霎时之间,两股热气在他体内激荡冲突,猛烈相撞。童姥和李秋水功力相若,各受重伤之后,仍是半斤八两,难分高下。两人内力相触,便即僵持,都停在虚竹身上,谁也不能攻及敌人。这么一来,可就苦了虚竹,身受左右夹攻之厄。幸好他曾蒙无崖子以七十余年的功力相授,三个同门的内力旗鼓相当,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他倒也没有在这两大高手的夹击下送了性命。童姥只觉冰水渐升渐高,自头颈到了下颏,又自下颏到了下唇。她不绝催发内力,要尽快击毙情敌,偏偏李秋水的内力源源而至,显然不致立时便即耗竭。但听得水声淙淙,童姥口中一凉,一缕冰水钻入了嘴里。她一惊之下,身子自然而然的向上一抬,无法坐稳,竟在水中浮了起来。她少了一腿,远比常人容易浮起。这一来死里逃生,她索性仰卧水面,将后脑浸在积水之中,只露出口鼻呼吸,登时心中大定,寻思水涨人高,我这断腿人在水中反占便宜,手上内力仍是不住送出。虚竹大声呻吟,叫道:唉,师伯、师叔、你们再斗下去,终究难分高下,小侄可就活生生的给你们害死了。但童姥和李秋水这一斗上了手,成为高手比武中最凶险的比拚内力局面,谁先罢手,谁先丧命。何况两人均知这场比拚不伦胜败,终究是性命不保,所争者不过是谁先一步断气而已。两人都是十分的心高气傲,怨毒积累了数十年,哪一个肯先罢手再者内力离体他去,精力虽越来越衰,这散功之苦却也因此而得消解。又过一顿饭时分,冰水涨到了李秋水口边,她不识水性,不敢学童姥这么浮在水面,当即停闭呼吸,以龟息功与敌人相拚,任由冰水涨过了眼睛、眉毛、额头,浑厚的内力仍是不绝发出。虚竹咕嘟、咕嘟、咕嘟的连喝了三口冰水,大叫:啊哟,我我不咕嘟咕嘟我咕嘟正惊惶间,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急忙闭嘴,以鼻呼吸,吸气时只觉胸口气闷无比。原来这冰库密不通风,棉花烧了半天,外面无新气进来,燃烧不畅,火头自熄。虚竹和童姥呼吸艰难,反是李秋水正在运使龟息功,并无知觉。火头虽熄,冰水仍不断流下。虚竹但觉冰水淹过了嘴唇,淹过了人中,渐渐浸及鼻孔,只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而童姥与李秋水的内力仍是分从左右不停攻到。虚竹只觉窒闷异常,内息奔腾,似乎五脏六腑都易了位,冰水离鼻孔也已只一线,再上涨得几分,便无法吸气了,苦在穴道被封,头颈要抬上一抬也是不能。但说也奇怪,过了良久,冰水竟不再上涨,一时也想不到棉花之火既熄,冰块便不再融。又过一会,只觉人中有些刺痛,跟着刺痛渐渐传到下颏,再到头颈。原来三层冰窖中堆满冰块,极是寒冷,冰水流下之后,又慢慢凝结成冰,竟将三人都冻结在冰中了。坚冰凝结,童姥和李秋水的内力就此隔绝,不能再传到虚竹身上,但二人十分之九的真气内力,却也因此而尽数封在虚竹体内,彼此鼓荡冲突,越来越猛烈。虚竹只觉全身皮肤似乎都要爆裂开来,虽在坚冰之内,仍是炙热不堪。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全身一震,两股热气竟和体内原有的真气合而为一,不经引导,自行在各处经脉穴道中迅速无比的奔绕起来。原来童姥和李秋水的真气相持不下,又无处宣泄,终于和无崖子传给他的内力归并。三人的内力源出一门,性质无异,极易融合,合三为一之后,力道沛然不可复御,所到之处,被封的穴道立时冲开。顷刻之间,虚竹只觉全身舒畅,双手轻轻一振,喀喇喇一阵响,结在身旁的坚冰立时崩裂,心想:不知师伯、师叔二人性命如何,须得先将她们救了出去。伸手去摸时,触手处冰凉坚硬,二人都已结在冰中。他心中惊惶,不及细想,一手一个,将二人连冰带人的提了起来,走到第一层冰窖中,推开两重木门,只觉一阵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只吸得一口气,便说不出的受用。门外明月在天,花影铺地,却是深夜时分。他心头一喜:黑暗中闯出皇宫,可就容易得多了。提着两团冰块,奔向墙边,提气一跃,突然间身子冉冉向上升去,高过墙头丈余,升势兀自不止。虚竹不知体内真气竟有如许妙用,只怕越升越高,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四名御前护卫正在这一带宫墙外巡查,听到人声,急忙奔来察看,但见两块大水晶夹着一团灰影越墙而出,实不知是什么怪物。四人惊得呆了,只见三个怪物一晃,便没入了宫墙外的树林中,四人吆喝着追去,哪里还有踪影四人疑神疑鬼,争执不休,有的说是山精,有的说是花妖。虚竹一出皇宫,迈开大步急奔,脚下是青石板大路,两旁密密层层的尽是屋子。他不敢停留,只是向西疾冲。奔了一会,到了城墙脚下,他又是一提气便上了城头,翻城而过,城头上守卒只眼睛一花,什么东西也没看见。虚竹直奔到离城十余里的荒郊,四下更无房屋,才停了脚步,将两团冰块放下,心道:须得尽早除去她二人身外的冰块。寻到一处小溪,将两团冰块浸在溪水之中。月光下见童姥的口鼻露在冰块之外,只是双目紧闭,也不知她是死是活。眼见两团冰块上的碎冰一片片随水流开,虚竹又抓又剥,将二人身外坚冰除去,然后将二人从溪中提出,摸一摸各人额头,居然各有微温,当下将二人远远放开,生怕她们醒转后又再厮拚。忙了半日,天色渐明,当即坐下休息。待得东方朝阳升起,树顶雀鸟喧噪,只听得北边树下的童姥咦的一声,南边树下李秋水啊的一声,两人竟同时醒了过来。虚竹大喜,一跃而起,站在两人中间,连连合十行礼,说道:师伯、师叔,咱们三人死里逃生,这一场架,可再也不能打了童姥道:不行,贱人不死,岂能罢手李秋水道:仇深似海,不死不休。虚竹双手乱摇,说道:千万不可,万万不可李秋水伸手在地下一撑,便欲纵身向童姥扑去。童姥双手回圈,凝力待击。哪知李秋水刚伸腰站起,便即软倒。童姥的双臂说什么也圈不成一个圆圈,倚在树上只是喘气。虚竹见二人无力博斗,心下大喜,说道:这样才好,两位且歇一歇,我去找些东西来给两位吃。只见童姥和李秋水各自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均翻而向天,姿式一模一样,知道这两个同门师姊妹正在全力运功,只要谁先能凝聚一些力气,先发一击,对手绝无抗拒的余地。见此情状,虚竹却又不敢离开了。他瞧瞧童姥,又瞧瞧李秋水,见二人都是皱纹满脸,形容枯槁,心道:师伯今年已九十六岁,师叔少说也有八十多岁了。二人都是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还是如此看不开,火气都这么大。他挤衣拧水,突然拍的一声,一物掉在地下,却是无崖子给他的那幅图画。这轴画乃是绢画,浸湿后并未破损。虚竹将画摊在岩石上,就日而晒。见画上丹青已被水浸得颇有些模糊,心中微觉可惜。李秋水听到声音,微微睁目,见到了那幅画,尖声叫道:拿来给我看我才不信师哥会画这贱婢的肖像。童姥也叫道:别给她看我要亲手炮制她。倘若气死了这贱人,岂不便宜了她
李秋水哈哈一笑,道:我不要看了,你怕我看画可知画中人并不是你。师哥丹青妙笔,岂能图传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侏儒他又不是画钟馗来捉鬼,画你干什么童姥一生最伤心之事,便是练功失慎,以致永不长大。此事正便是李秋水当年种下的祸胎,当童姥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李秋水在她脑后大叫一声,令她走火,真气走入岔道,从此再也难以复原。这时听她又提起自己的生平恨事,不由得怒气填膺,叫道:贼贱人,我我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险些便要昏过去。李秋水冷笑相嘲:你认输了罢当真出手相斗突然间连声咳嗽。
虚竹见二人神疲力竭,转眼都要虚脱,劝道:师伯、师叔,你们两位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别再劳神了。童姥怒道:不成便在这时,西南方忽然传来叮当、叮当几下清脆的驼铃。童姥一听,登时脸现喜色,精神大振,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短管,说道:你将这管子弹上天去。李秋水的咳嗽声却越来越急。虚竹不明原由,当即将那黑色小管扣在中指之上,向上弹出,只听得一阵尖锐的哨声从管中发出。这时虚竹的指力强劲非凡,那小管笔直射上天去,几乎目不能见,仍呜呜呜的响个不停。虚竹一惊,暗道:不好,师伯这小管是信号。她是叫人来对付李师叔。忙奔到李秋水面前,俯身低声说道:师叔,师伯有帮手来啦,我背了你逃走。
只见李秋水闭目垂头,咳嗽也已停止,身子一动也不动了。虚竹大惊,伸手去探她鼻息时,已然没了呼吸。虚竹惊叫:师叔,师叔轻轻推了推她肩头,想推她醒转,不料李秋水应手而倒,斜卧于地,竟已死了。
童姥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小贱人吓死了,哈哈,我大仇报了,贱人终于先我而死,哈哈,哈哈她激动之下,气息难继,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但听得呜呜声自高而低,黑色小管从半空掉下,虚竹伸手接住,正要去瞧童姥时,只听得蹄声急促,夹着叮当、叮当的铃声,虚竹回头望去,但见数十匹骆驼急驰而至。骆驼背上乘者都披了淡青色斗篷,远远奔来,宛如一片青云,听得几个女子声音叫道:尊主,属下追随来迟,罪该万死数十骑骆驼奔驰近前,虚竹见乘者全是女子,斗篷胸口都绣着一头黑鹫,神态狰狞。众女望见童姥,便即跃下骆驼,快步奔近,在童姥面前拜伏在地。虚竹见这群女子当先一人是一个老妇,已有五六十岁年纪,其余的或长或少,四十余岁以至十七八岁的都有,人人对童姥极是敬畏,俯伏在地,不敢仰视。童姥哼了一声,怒道:你们都当我已经死了,是不是谁也没把我这老太婆放在心上了。没人再来管束你们,大伙儿逍遥自在,无法无天了。她说一句,那老妇便在地下重重磕一个头,说道:不敢。童姥道:什么不敢你们要是当真还想到姥姥,为什么只来了来了这一点儿人手那老妇道:启禀尊主,自从那晚尊主离宫,属下个个焦急得了不得童姥怒道:放屁,放屁那老妇道:是,是童姥更加恼怒,喝道:你明知是放屁,怎地胆敢胆敢在我面前放屁那老妇不敢作声,只有磕头。
童姥道:你们焦急,那便如何怎地不赶快下山寻我那老妇道:是属下九天九部当时立即下山,分路前来伺候尊主。属下昊天部向东方恭迎尊主,阳天部向东南方、赤天部向南方、朱天部向西南方、成天部向西方、幽天部向西北方、玄天部向北方、鸾天部向东北方,钧天部把守本宫。属下无能,追随来迟,该死,该死说着连连磕头。童姥道:你们个个衣衫破烂,这三个多月之中,路上想来也吃了点儿苦头。那老妇听得她话中微有奖饰之意,登时脸现喜色,道:若得为尊主尽力,赴汤蹈火,也所甘愿。些少微劳,原是属下该尽的本分。童姥道:我练功未成,忽然遇上了贼贱人,给她削去了一条腿,险些儿性命不保,幸得我师侄虚竹相救,这中间的艰危,实是一言难尽。一众青衫女子一齐转过身来,向虚竹叩谢,说道:先生大恩大德,小女子虽然粉身碎骨,亦难报于万一。突然间许多女人同时向他磕头,虚竹不由得手足无措,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忙也跪下还礼。童姥喝道:虚竹站起她们都是我的奴婢,你怎可自失身分虚竹又说了几句不敢当,这才站起。童姥向虚竹道:咱们那只宝石指环,给这贼贱人抢了去,你去拿回来。虚竹道:是。走到李秋水身前,从她中指上除下了宝石指环。这指环本来是无崖子给他的,从李秋水手指上除下,心中倒也并无不安。
童姥道:你是逍遥派的掌门人,我又已将生死符、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等一干功夫传你,从今日起,你便是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灵鹫宫灵鹫宫九天九部的奴婢,生死一任你意。虚竹大惊,忙道:师伯,师伯,这个万万不可。童姥怒道:什么万万不可。这九天九部的奴婢办事不力,没能及早迎驾,累得我屈身布袋,竟受乌老大这等狗贼的虐待侮辱,最后仍是不免断腿丧命
那些女子都吓得全身发抖,磕头求道:奴婢该死,尊主开恩。童姥向虚竹道:这昊天部诸婢,总算找到了我,她们的刑罚可以轻些,其余八部的一众奴婢,断手断腿,由你去处置罢。那些女子磕头道:多谢尊主。童姥喝道:怎地不向新主人叩谢众女忙又向虚竹叩谢。虚竹双手乱摇,道:罢了,罢了我怎能做你们的主人
童姥道:我虽命在顷刻,但亲眼见到贼贱人先我而死,生平武学,又得了个传人,可说死也瞑目,你竟不肯答允么虚竹道:这个我是不成的。童姥哈哈一笑,道:那个梦中姑娘,你想不想见你答不答允我做灵鹫宫的主人虚竹一听她提到梦中姑娘,全身一震,再也无法拒却,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童姥喜道:很好你将那幅图画拿来,让我亲手撕个稀烂。我再无挂心之事,便可指点你去寻那梦中姑娘的途径。虚竹将图画取了过来。童姥伸手拿过,就着日光一看,不禁咦的一声,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再一审视,突然间哈哈大笑,叫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中,两行眼泪从颊上滚滚而落,头颈一软,脑袋垂下,就此无声无息。
虚竹一惊,伸手去扶时,只觉她全身骨骼如绵,缩成一团,竟已死了。一众青衫女子围将上来,哭声大振,甚是哀切。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在艰难困危之极的境遇中由童姥出手救出,是以童姥御下虽严,但人人感激她的恩德。
虚竹想起三个多月中和童姥寸步不离,蒙她传授了不少武功,她虽脾气乖戾,对待自己可说甚好,此刻见她一笑身亡,心中难过,也伏地哭了起来。
忽听得背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嘿嘿,师姊,终究是你先死一步,到底是你胜了,还是我胜了虚竹听得是李秋水的声音,大吃一惊,心想:怎地死人又复活了急忙跃起,转过身来,只见李秋水已然坐直,背靠树上,说道:贤侄,你把那幅画拿过来给我瞧瞧,为什么姊姊又哭又笑,啼笑皆非的西去虚竹轻轻扳开童姥的手指,将那幅画拿了出来,一瞥之下,见那画水浸之后又再晒干,笔划略有模糊了,但画中那似极了王语嫣的宫装美女,仍是凝眸微笑,秀美难言,心中一动:这个美女,眉目之间与师叔倒也颇为相似。走向李秋水,将那画交了给她。李秋水接过画来,向众女横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们主人和我苦拚恶斗,终于不敌,你们这些萤烛之光,也敢和日月相争么虚竹回过头来,只见众女手按剑柄,神色悲愤,显然是要一拥而上,杀李秋水而为童姥报仇,只是未得新主人的号令,不敢贸然动手。虚竹说道:师叔,你,你李秋水道:你师伯武功是很好的,就是有时候不大精细。她救兵一到,我哪里还有抵御的余地,自然只好诈死。嘿嘿,终于是她先我而死。她全身骨碎筋断,吐气散功,这样的死法,却是假装不来的。虚竹道:在那冰窖中恶斗之时,师伯也曾假死,骗过了师叔一次,大家扯直,可说是不分高下。
李秋水叹道:在你心中,总是偏向你师伯一些。一面将那画展开,只看得片刻,脸上神色便即大变,双手不住发抖,连得那画也簌簌颤动,李秋水低声道:是她,是她,是她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愁苦伤痛。虚竹不自禁的为她难过,问道:师叔,怎么了心下寻思:一个说不是她,一个说是她,却不知到底是谁李秋水向画中的美女凝神半晌,道:你看,这人嘴角边有颗酒窝,右眼旁有个黑痣,是不是虚竹看了看画中美女,点头道:是李秋水黯然道:她是我的小妹子虚竹更是奇怪,道:是你的小妹子李秋水道:我小妹容貌和我十分相似,只是她有酒窝,我没有,她右眼旁有颗小小的黑痣,我也没有。虚竹嗯了一声。李秋水又道:师姊本来说道:师哥为她绘了一幅肖像,朝夕不离,我早就不信,却却却料不到竟是小妹。到底到底这幅画是怎么来的虚竹当下将无崖子如何临死时将这幅画交给自己、如何命自己到大理无量山去寻人传授武艺、童姥见了这幅画如何发怒等情,一一说了。李秋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姊初见此画,只道画中人是我,一来相貌甚像,二来师哥一直和我很好,何况何况师姊和我相争之时,我小妹子还只十一岁,师姊说什么也不会疑心到是她,全没留心到画中人的酒窝和黑痣。师姊直到临死之时,才发觉画中人是我小妹子,不是我,所以连说三声不是她。唉,小妹子,你好,你好,你好跟着便怔怔的流下泪来。虚竹心想:原来师伯和师叔都对我师父一往情深,我师父心目之中却另有其人。却不知师叔这个小妹子是不是尚在人间师父命我持此图像去寻师学艺,难道这个小妹子是住在大理无量山中吗问道:师叔,她你那个小妹子,是住在大理无量山中李秋水摇了摇头,双目向着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神往,缓缓道:当年我和你师父住在大理无量山剑湖之畔的石洞中,逍遥快活,胜过神仙。我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二人收罗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只盼创一门包罗万有的奇功。那一天,他在山中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美玉,便照着我的模样雕刻一座人像,雕成之后,他整日价只是望着玉像出神,从此便不大理睬我了。我跟他说话,他往往答非所问,甚至是听而不闻,整个人的心思都贯注在玉像身上。你师父的手艺巧极,那玉像也雕刻得真美,可是玉像终究是死的,何况玉像依照我的模样雕成,而我明明就在他身边,他为什么不理我,只是痴痴瞧着玉像。目光中流露出爱恋不胜的神色那为什么那为什么她自言自语,自己问自己,似乎已忘了虚竹便在身旁。
过了一会,李秋水又轻轻说道:师哥,你聪明绝顶,却又痴得绝顶,为什么爱上了你自己手雕的玉像,却不爱那会说、会笑、会动、会爱你的师妹你心中把这玉像当成了我小妹子,是不是我喝这玉像的醋,跟你闹翻了,出去找了许多俊秀的少年郎君来,在你面前跟他们调情,于是你就此一怒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师哥,其实你不用生气,那些美少年一个个都给我杀了,沉在湖底,你可知道么她提起那幅画像又看了一会,说道:师哥,这幅画你在什么时候画的你只道画的是我,因此叫你徒弟拿了画儿到无量山来找我。可是你不知不觉之间,却画成了我的小妹子,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你一直以为画中人是我。师哥,你心中真正爱的是我小妹子,你这般痴情地瞧着那玉像,为什么为什么现下我终于懂了。
虚竹心道:我佛说道,人生在世,难免痴嗔贪三毒。师伯、师父、师叔都是大大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纠缠在这三毒之间,尽管武功卓绝,心中的烦恼痛苦,却也和一般凡夫俗子无异。李秋水回过头来,瞧着虚竹,说道:贤侄,我有一个女儿,是跟你师父生的,嫁在苏州王家,你几时有空忽然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也不知她此刻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各人自己的事都还管不了突然尖声叫道:师姊,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都都教这没良心的给骗了,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三声,身子一仰,翻倒在地。虚竹俯身去看时,但见她口鼻流血,气绝身亡,看来这一次再也不会是假的了。他瞧着两具尸首,不知如何是好。昊天部为首的老妇说道:尊主,咱们是否将老尊主的遗体运回灵鹫宫隆重安葬敬请尊主示下。虚竹道:该当如此。指着李秋水的尸身道:这位这位是你们尊主的同门师妹,虽然她和尊主生前有仇,但但死时怨仇已解,我看我看也不如一并运去安葬,你们以为怎样那老妇躬身道:谨遵吩咐。虚竹心下甚慰,他本来生怕这些青衣女子仇恨李秋水,不但不愿运她尸首去安葬,说不定还会毁尸泄愤,不料竟半分异议也无。他浑不知童姥治下众女对主人敬畏无比,从不敢有半分违拗,虚竹既是他们新主人,自是言出法随,一如所命。那老妇指挥众女,用毛毡将两具尸首裹好,放上骆驼,然后恭请虚竹上驼。虚竹谦逊了几句,心想事已如此,总得亲眼见到二人遗体入土,这才回少林寺去待罪。问起那老妇的称呼,那老妇道:奴婢夫家姓余,老尊主叫我小余,尊主随便呼唤就是。童姥九十余岁,自然可以叫她小余,虚竹却不能如此叫法,说道:余婆婆,我法号虚竹,大家平辈相称便是,尊主长,尊主短的,岂不折杀了我么余婆拜伏在地,流泪道:尊主开恩尊主要打要杀,奴婢甘受,求恳尊主别把奴婢赶出灵鹫宫去。
虚竹惊道:快请起来,我怎么会打你、杀你忙将她扶起。其余众女都跪下求道:尊主开恩。虚竹大为惊诧,忙问原因,才知童姥怒极之时,往往口出反语,对人特别客气,对方势必身受惨祸,苦不堪言。乌老大等洞主、岛主逢到童姥派人前来责打辱骂,反而设宴相庆,便知再无祸患,即因此故。这时虚竹对余婆谦恭有礼,众女只道他要重责。虚竹再三温言安慰,众女却仍是惴惴不安。
虚竹上了骆驼,众女说什么也不肯乘坐,牵了骆驼,在后步行跟随。虚竹道:咱们须得尽快赶回灵鹫宫去,否则天时已暖,只怕只怕尊主的遗体途中有变。众女这才不敢违拗,但各人只在他坐骑之后远远随行。虚竹要想问问灵鹫宫中情形,竟是不得其便。
一行人径向西行,走了五日,途中遇到了朱天部的哨骑。余婆婆发出讯号,那哨骑回去报信,不久朱天部诸女飞骑到来,一色都是紫衫,先向童姥遗体哭拜,然后参见新主人。朱天部的首领姓石,三十来岁年纪,虚竹便叫她石嫂。他生怕众女起疑,言辞间便不敢客气,只淡淡的安慰了几句,说她们途中辛苦。众女大喜,一齐拜谢。虚竹不敢提什么大家平辈称呼之言,只说不喜听人叫他尊主,叫声主人,也就是了。众女躬身凛遵。
如此连日西行,昊天部、朱天部派出去的联络游骑将赤天、阳天、玄天、幽天、成天五部众女都召了来,只有鸾天部在极西之处搜寻童姥,未得音讯。灵鹫宫中并无一个男子,虚竹处身数百名女子之间,大感尴尬,幸好众女对他十分恭敬,若非虚竹出口相问,谁也不敢向他说一句话,倒使他免了许多为难。这一日正赶路间,突然一名绿衣女子飞骑奔回,是阳天部在前探路的哨骑,摇动绿旗,示意前途出现了变故。她奔到本部首领之前,急语禀告。
阳天部的首领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名叫符敏仪,听罢禀报,立即纵下骆驼,快步走到虚竹身前,说道:启禀主人:属下哨骑探得,本宫旧属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众奴才,乘老尊主有难,居然大胆作反,正在攻打本峰。钧天部严守上峰道路,一众妖人无法得逞,只是钧天部派下峰来求救的姊妹却给众妖人伤了。众洞主、岛主起事造反之事,虚竹早就知道,本来猜想他们既然捉拿不到童姥,不平道人命丧己手,乌老大重伤后生死未卜,谅来知难而退,各自散了,不料事隔四月,仍是聚集在一起,而且去攻打缥缈峰。他自幼生长于少林寺中,从来不出山门,诸般人情世故,半分不通,遇上这件大事,当真不知如何应付才是,沉吟道:这个这个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奔来,前面的是阳天部另一哨骑,后面马背上横卧一个黄衫女子,满身是血,左臂也给人斩断了。符敏仪神色悲愤,说道:主人,这是钧天部的副首领程姊妹,只怕性命难保。那姓程的女子已晕了过去,众女忙替她止血施救,眼见她气息微弱,命在顷刻。虚竹见了她的伤势,想起聪辩先生苏星河曾教过他这门治伤之法,当即催驼近前,左手中指连弹,已封闭了那女子断臂处的穴道,血流立止。第六次弹指时,使的是童姥所教的一招星丸跳掷,一股的北冥真气射入她臂根中府穴中。那女子啊的一声大叫,醒了转来,叫道:众姊妹,快,快,快去缥缈峰接应,咱们咱们挡不住了虚竹使这凌空弹指之法,倒不是故意炫耀神技,只是对方是个花信年华的女子,他虽已不是和尚,仍谨守佛门子弟远避妇女的戒律,不敢伸手和她身子相触,不料数弹之下,应验如神。他此刻身集童姥、无崖子、李秋水逍遥派三大名家的内力,实已非同小可。诸部群女遵从童姥之命,奉虚竹为新主人,然见他年纪既轻,言行又有点呆头呆脑,傻里傻气,内心实不如何敬服,何况灵鹫宫中诸女十之八九是吃过男人大亏的,不是为男人始乱终弃,便是给仇家害得家破人亡,在童姥乖戾阴狠的脾气薰陶之下,一向视男人有如毒蛇猛兽。此刻见他一出手便是灵鹫宫本门的功夫,功力之纯,竟似尚在老尊主之上。众女震惊之余,齐声欢呼,不约而同的拜伏在地。虚竹惊道:这算什么快快请起,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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