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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叶二娘转身过来,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有八拜之交,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可别去难为他。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飘飘的老僧射子过去。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毛病为过了好半天,纷扰中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上。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内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慕容博三字,又都是一惊。群雄大都知道慕容公子的父亲单名一个博字,听说此人已然逝世,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来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慕容博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坐在大树底下的灰衣僧人。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生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手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慕容博。萧峰心头更涌出一个念头:当年雁门关外的惨事,虽是玄慈方丈带头所为,但他是少林寺方丈,关心大宋江山和本寺典籍,倾力以赴,原是义不容辞。其后发觉错失,便尽力补过。真正的大恶人,实是慕容博而不是玄慈。
慕容复听了玄慈这番话,立即明白:爹爹假传讯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我大燕便可从中取利。事后玄慈不免要向我爹爹质问。我爹爹自也无可辩解,以他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他料到玄慈方丈的性格,只须自己一死,玄慈便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随即又想深一层:是了。我爹爹既死,慕容氏声名无恙,我仍可继续兴复大业。否则的话,中原英豪群起与慕容氏为敌,自存已然为难,遑论纠众复国其是我年岁尚幼,倘若复知爹爹乃是假死,难免露出马脚,因此索性连我也瞒过了。想到父亲如此苦心孤诣,为了兴复固燕,不惜舍弃一切,更觉自己肩负之重。
玄慈缓缓地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么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我无辜的性命么
慕容博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姑苏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中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却为什么你隐忍多年,直至他前赴大理,这才下手嗯,你想挑起在理段和少林派的纷争,料想你向我玄悲师弟偷袭之时,使的是段氏一阳指,只是你一阳指所学不精,奈何不了他,终于还是用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家传本领,害死了我玄悲师弟。
慕容博嘿嘿一笑,身子微侧,一拳打向身旁大树,喀喇喇两声,树上两根粗大的树枝落了下来。他打的是树干,竟将距他拳处丈许的两根树枝震落,实是神功非凡。
少林寺中十余名老僧齐声叫道:韦陀杵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之意。
玄慈点头道:你在敝寺这许多年,居然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韦陀杵神功也练成了。但河南伏牛派那招天灵千裂,以你的身份武功,想来还不屑花功夫去练。你杀柯百岁柯施主,使的才真正是家传功夫,却不知又为了什么
慕容博阴恻恻的一笑,说道:老方丈精明无比,足不出山门,江湖上诸般情事却了如指掌,令人好生钦佩。这件事倒要请你猜上一话未说完,突然两人齐声怒吼,向他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慕容博袍袖一拂,崔过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被他分别以袖中指点中了穴道。
玄慈道:那柯施主家财豪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嗯,你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施主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柯施主不允,说不定还想禀报官府。
慕容博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不了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际,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萧兄躲在贵寺这么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贪嗔痴三毒大敌,更是艰难无比。
慕容博道:老方丈,念在昔年你我相交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玄慈道:以萧峰萧施主的为人,丐帮马大元副帮主、马夫人、白世镜长老三位,料想不会是他杀害的,不知是慕容老施主呢,还是萧老施主下的手
萧远山道:马大元是他妻子和白世镜合谋所害死,白世镜是我杀的。其间过节,大理段王爷亲眼目睹、亲闻所闻,方丈欲知详情,待会请问段王爷便是。
萧峰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上来领死吧
慕容博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下窜去。萧远山和萧峰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这三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慕容复叫道:爹爹,爹爹跟着也追上山。他轻功也甚是了得,但比之前面三人,却显得不如了。但见慕容博、萧远山、萧峰一前二后,三人竟向少林奔奔去。一条灰影,两条黑影,霎时间都隐没有少林寺的黄墙碧瓦之间。
群雄都大为诧异,均想:慕容博和萧远山的武功难分上下,两人都再加上个儿子,慕容氏便决非敌手。怎么慕容博不向山下逃窜,反而进了少林寺去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以及一十八名契丹武士,都想上山分别相助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得玄寂喝道:结阵拦住百余名少林僧齐声应诺,一列列排在当路,或横禅杖,或挺戒刀,不令众人上前。玄寂厉声说道:我少林寺乃佛门善地,非私相殴斗之场。众位施主,请勿擅自。
邓百川等见了少林僧这等声势,知道无论如何冲不过去,虽然心悬主人,也只得停步。包不同道:不错,不错少林寺乃佛门善地他向来出口便非也,非也这次居然改作不错,不错识得他的人都觉诧异,却听他接下去说道:乃是专养私生子的善地。
他此言一出,数百道愤怒的目光都向他射了过来。包不同胆大包天,明知少林僧中高手极多,不论那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对手,但他要说便说,素来没什么忌惮。数百名少要对他怒目而视。他便也怒目反视,眼睛霎也也霎。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伤鹳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玄寂道:这个师兄玄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执法僧,将虚竹杖责一百三十棍,一百棍罚他自己过犯,三十棍乃他甘愿代业师所受。
执法僧眼望玄寂。玄寂点了点间。虚竹已然跪下受杖。执法僧当即举起刑杖,一棍棍的向虚竹背上、臀上打去,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叶二娘心下痛惜,但他素惧玄慈威严,不敢代为求情。
好容易一百三十棍打完,虚竹不运内力抗御,已痛得无法站立。玄慈道:自此刻起,你破门还俗,不再是少林寺的僧侣了。虚竹垂泪道:是
玄慈又道:玄慈犯了淫戒,与虚竹同罪。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然听闻、大违物事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玄慈厉声道:我少林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二僧知道方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么方丈这番受辱反而成为毫无结果了,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侣。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的呼着杖责之数,都是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普渡寺道清大师突然说道:玄寂师兄,贵寺尊重佛门戒律,方丈一体受刑,贫僧好生钦佩。只是玄慈师兄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是经受不起。贫僧冒昧,且说个情,现下已打了八十杖,余下之数,暂且记下。
群雄中许多人都叫了起来,道:正是,正是,咱们也来讨个情。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多谢众位盛意,只是戒律如山,不可宽纵。执法宽纵。执法僧,快快用杖。两名执法僧本已暂停施刑,听方丈语意坚决,只得又一五、一十的打将下去。
堪堪又打了四十余杖,玄慈支持不住,撑在地下的双手一软,脸孔触到尘土。叶二娘哭叫:此事须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诱方丈。这这余下的棍子,由我来受吧一面哭叫,一百奔将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已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叶二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只得泪水簌簌而下。
玄慈喝道:行杖好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鲜血流得满地,玄慈勉提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寂道:禀报首座,玄慈方丈受杖完毕。玄寂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玄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叶二娘虚点一指,想解开她穴道,不料重伤之余,真气难以凝聚,这一指间乐生效。虚竹见状,忙即给母亲解开了穴道。玄慈向二人招了招手,叶二娘和虚竹走到他身旁。虚竹心下踌躇,不知该叫爹爹,还是该叫方丈。
玄慈伸出手,右的抓住叶二娘的手腕,左手抓住虚竹,说道: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恐惧,方得安乐。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祥和微笑。
叶二娘和虚竹都不敢动,不知他还有什么话说,却觉得他手掌越来越冷。叶二娘大吃一惊,伸手探他鼻息,竟然早已气绝而死,变色叫道:你你怎么舍我而去了突然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砰的一声,掉在玄慈身边,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
虚竹叫道:娘,娘你你不可伸手扶起母亲,只见一柄匕首插在她心口,只露出个刀柄,眼见是不活了。虚竹急忙点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又以真气运到玄慈方丈体内,手忙脚乱,欲待同时坏救活两人。
薛慕华奔过来相助,但见二人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劝道:师叔节哀。两位老人家是不能救的了。
虚竹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北冥真气,父母两人却哪里有半点动静虚竹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二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今日刚找到生父生母,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即双双惨亡。
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南海鳄神道:二姊,你人也死了,岳老三不跟你争这排名啦,你算老二便了。这些年来,他说什么也要和叶二娘一争雄长,想在武功上胜过她而居天下第二恶人之位,此刻竟肯退让,实是大大不易,只因他既伤痛叶二娘之死,又敬佩她的义烈。
第四十二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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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第43章 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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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群丐一团高兴的赶来少林寺,雄心勃勃,只盼凭着帮主深不可测的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丐帮从此压倒少林派,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哪知庄帮主拜丁春秋为师于前,为萧峰踢断双脚于后,人人意兴索然,面目无光。
吴长老大声道:众位兄弟,咱们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想讨残羹冷饭不成这就下山去吧群丐轰然答应,纷纷转身下山。
包不同突然大声道:且慢,且慢包某有一言要告知丐帮。陈长老当日在无锡曾与他及风波恶斗过,知道此人口中素来没有好话,右足在地下一顿,厉声道:姓包的,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包不同伸手捏住了鼻子,叫道:好臭,好臭。喂,会放臭屁的化子,你帮中可有一个名叫易大彪的老化子
陈长老听他说到易大彪,登时便留上了神,问道: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包不同道:我是在跟一个会放屁的叫化子说话,你搭上口来,是不是自己承认放臭屁陈长老牵挂本帮大事,哪耐烦跟他这等无关重要的口舌之争,说道:我问你易大彪怎么了他是本帮的弟子,派到西夏公干,阁下可有他的讯息么包不同道:我正要跟你说一件西夏国的大事,只不过易大彪却早已见阎王去啦陈长老道:此话当真请问西夏国有什么大事包不同道:你骂我说话如同放屁,这回儿我可不想放屁了
陈长老只气得白须飘动,但心想以大事为重,当即哈哈一笑,说道:适才说话得罪了阁下,老夫陪罪。包不同道:陪罪倒也不必,以后你多放屁,少说话,也就是了。陈长老一怔,心道:这是什么话只是眼下有求于他,不愿无谓纠缠,微微一笑,并不再言。包不同忽然道:好臭,好臭你这人太不成话。陈长老道:什么不成话包不同道:你不开口说话,无处出气,自然须得另寻宣泄之处了。陈长老心道:此人当真难缠。我只说了一句无礼之言,他便颠三倒四的说了没完。我只有不出声才是上策,否则他始终言不及义,说不上正题。当下又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跟我抬杠,那你错之极矣陈长老微笑道:在下口也没开,怎能与阁下抬杠包不同道:你没说话,只放臭屁,自然不用开口。陈长老皱起眉头,说道:取笑了。
包不同见他一味退让,自己已占足了上风,便道:你既然开口说话,那便不是和我抬杠了。我跟你说了吧。几个月之前,我随着咱们公子、邓大哥、公冶二哥等一行人,在甘凉道上的一座树林之中,见到一群叫化子,一个个尸横就地,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腹破肠流,可怜啊可怜。这些人背上都负了布袋,或三只,或四只,或六只焉陈长老道:想必都是敝帮的兄弟了包不同道:我见到这群老兄之时,他们都已死去多时,那时候啊,也不知道喝了孟婆汤没有,上了望乡台没有,也不知在十殿阎王的哪一殿受审。他们既不能说话,我自也不便请教他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何帮何派,因何而死。否则他们变成了鬼,她都会骂我一声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岂不冤哉枉也
陈长老听到涉及本帮兄弟多人的死讯,自是十分关心,既不敢默不作声,更不敢出言顶撞,只得道:包兄说得是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姓包的生平最瞧不起随声附和之人,你口中说道包兄说的是,心里却在破口骂我直娘贼,乌龟王八蛋,这便叫做腹诽,此是星宿一派无耻之徒的行径。至于男子汉大丈夫,是则是,非则非,旁人有旁人的见地,自己有自己的主张,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特立独行,矫矫不群,这才是英雄好汉
他又将陈长老教训了一顿,这才说道:其中却有一位老兄受伤未死,那时虽然未死,却她也去死不远了。他自称名叫易大彪,他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事关重大,于是交给了我们,托我们交给贵帮长老。
宋长老心想:陈兄弟在言语中已得罪了此人,还是由我出面较好。当即上前深深一揖,说道:包先生仗义传讯,敝上下,均感大德。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未必贵帮上下,都感我的大德。宋长老一征,道:包先生此话从何说起包不同指着游坦之道:贵帮帮主就非但不承我情,心中反而将我恨到了极处宋陈二长老齐声道:那是什么缘故要请包先生指教。
包不同道:那易大彪临死之前说道,他们这伙人,都是贵帮庄帮主派人害死的,只因他们不服这个这庄的小子做帮主,因此这小子派人追杀,唉,可怜啊可怜。易大彪请我们传言,要吴长老和各位长老,千万小心提防。
包不同一出此言,群丐登时耸动。吴长老快步走到游坦之身前,厉声喝问:此话是真是假
游坦之自被萧峰踢断双腿,一直坐在地下,不言不语,潜运内力止痛,突然听包不同揭露当时秘密,不由得甚是惶恐,又听吴长老厉声质问,叫道:是全全冠清叫我下的号令,这不不关我事。
宋长老不愿当着群雄面前自暴本帮之丑,狠狠向全冠清瞪了瞪,心道:帮内的账,慢慢再算不迟。向包不同道:易大彪兄弟交付先生的榜文,不知先生是否带在身边。包不同回头道:没有宋长老脸色微变,心想你说了半天,仍是不肯将榜文交出,岂不是找人消遣包不同深深一揖,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着便转身走开。
吴长老急道:那张西夏国的榜文,阁下如何不肯转交包不同道:这可奇了你怎知易大彪是将榜文交在我手中何以竟用转交二字难道你当日是亲眼瞧见么
宋长老强忍怒气,说道:包兄适才明明言道,敝帮的易大彪兄弟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请包兄交给敝帮长老。这番话此间许多英雄好汉人人听见,包兄怎地忽然又转了口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没这样说过。他见宋长老脸上变色,又道:素闻丐帮诸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怎地竟敢在天下英毫之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那岂不是将诸位长老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么
宋陈吴三长老互相瞧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一时打不定主意,立时便跟他翻脸动手呢,还是再忍一时。陈长老道:阁下既要如此说,咱们也无计可施,好在是非有公论,单凭口舌之利而强辞夺理,终究无用。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说单凭口舌之利,终究无用,为什么当年苏秦凭一张利嘴而佩六国相印为什么张仪以口舌之利,施连横之计,终于助秦并吞六国宋长老听他越扯越远,只有苦笑,说道:包先生若是生于战国之际,早已超越苏张,身佩七国、八国的相印了。
包不同道:你这是讥讽我生不逢辰、命运太糟么好,姓包的今后若有三长两短,头痛发烧、腰酸足麻、喷嚏咳嗽,一切惟你是问。
陈长老怫然道:包兄到底意欲如何,便即爽爽快快的示下。
包不同道:嗯,你倒性急得很。陈长老,那日在无锡杏子林里,你跟我风四弟较量武艺你手中提一只大布袋,大布袋里有一只大蝎子,大蝎子尾巴上有一根大毒刺,大毒刺刺在人身上会起一个大毒泡,大毒泡会送了对方的小性命,是也不是陈长老心道:明明一句话便可说清楚了,他偏偏要什么大、什么小的里唆一大套。便道:正是。
包不同道:很好,我跟你打个赌,我赢了,我立刻将易老化子从西夏国带来的讯息告知于你。若是我赢,你便将那只大布袋、大布袋中的大蝎子,以及装那消解蝎毒之药的小瓶子,一古脑儿的输了给我。你赌不赌陈长老道:包兄要赌什么包不同道:贵帮宋长老向我载赃诬陷,硬指我曾说什么贵帮的易在彪揭了西夏国王的榜文,请我转交给贵帮长老。其实我的的确确没说过,咱二人便来赌一赌。倘若我确是说过的,那是你赢了。倘若我当真没说过,那么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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