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坐在床沿,心中默想步法,耐心待候。待听得锁启门开,脚步声响,那仆人托着饭盘进来,段誉慢慢走过去,突然在饭盘底下一掀,饭碗菜碗登时乒乒乓乓的向他头上倒去。那仆人大叫:啊哟段誉三脚两步,抢出门去。
不料郁光标正守在门外,听到仆人叫声,急奔进门。门口狭隘,两人登时撞了个满怀。段誉自豫位踏观位,正待闪身从他身旁绕过,不料左足这一步却踏在门槛之上。
这一下大出他意料之外,凌波微步的注释之中,可没说明要是踏上门槛,脚下忽高忽低,那便如何一个踉跄,第三步踏向比位这一脚,竟然重重踹上了郁光标的足背,要是踏上别人足背,对方哇哇叫痛,冲冲大怒,那便如何这个法门,卷轴的步法秘诀中更无记载,料想那洛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在洛水之中凌波微步,多半也不会踏上门槛,踹人脚背。段誉慌张失措之际,只觉左腕一紧,已被郁光标抓住,拖进门来。
数日计较,不料想事到临头,如意算盘竟打得粉碎。他心中连珠价叫苦,忙伸右手去扳郁光标的手指,同时左手出力挣扎。但郁光标五根手指牢牢抓住了他左腕,又怎扳得开
突然间郁光标咦的一声,只觉手指一阵酸软,忍不住便要松手,急忙运劲,再行紧握,但立时又即酸软。他骂道:他妈的再加劲力,转瞬之间,连手腕、手臂也酸软起来。他自不知段誉伸手去扳他手指,恰好是以大拇指去扳他大拇指,以少商穴对准了他少商穴,他正用力抓住段誉左腕,这股内力却源源不绝的给段誉右手大拇指吸了过去。他每催一次劲,内力便消失一分。
段誉自也丝毫不知其中缘故,但觉对方手指一阵松、一阵紧,自己只须再加一把劲,似乎便可扳开他手指而脱身逃走,当此紧急关头,插在他拇指与自己左腕之间的那根大拇指,又如何肯抽将出来
郁光标那天打他一拳,拳上内力送入了他膻中气海。单是这一拳,内力自也无几,但段誉以此为引,走顺了手太阴肺经和任脉间的通道。此时郁光标身上的内力,便顺着这条通道缓缓流入他的气海,那正是北冥神功中百川汇海的道理。两人倘若各不使劲,两个大拇指轻轻相对,段誉不会北冥神功,自也不能吸他内力。但此时两人各自拚命使劲,又已和郁光标早几日打他一拳的情景相同,以自身内力硬生生的逼入对方少商穴中,有如酒壶斟酒,酒杯欲不受而不可得。
初时郁光标的内力尚远胜于他,倘若明白其中关窍,立即松手退开,段誉也不过夺门而出、逃之夭夭而已。但郁光标奉命看守,岂能让这小白脸脱身手臂酸软,便即催劲,渐觉一只手臂抓他不住,于是左臂也伸过去抓住了他左臂。这一来,内力流出更加快了,不多时全身内力竟有一半转到了段誉体内。
僵持片刻,此消彼长,劲力便已及不上段誉,内力越流越快,到后来更如江河决堤,一泻如注,再也不可收拾起,只盼放手逃开,但拇指被服段誉五指抓住了,挣扎不脱。此时已成反客为主之势,段誉却丝毫不知,还是在使劲抓他手指,慌乱之中,浑没想到扳开他手指早已变成了抓住他手指。
郁光标全身如欲虚脱,骇极大叫:吴师弟,吴光胜快来,快来吴光胜正在上茅厕,听得郁师兄叫声惶急,双手提着裤子赶来。郁光标叫道:小子要逃。我我按他不住。吴光胜放脱裤子,待要扑将上去帮同按住段誉。郁光标叫道:你先拉开我叫声几乎有如号哭。
吴光胜应道:是伸手扳住他双肩,要将他从段誉身上拉起,同时问道:你受了伤吗心想以郁师兄的武功,怎能奈何不了这文弱书生。他一句话出口,便觉双臂一酸,好似没了力气,忙催劲上臂,立即又是一阵酸软。原来此时段誉已吸干了郁光标的内力,跟着便吸吴光胜的,郁光标的身子倒成了传递内力的通路。
段誉既见对方来了帮手,郁光标抓住自己左腕的指力又忽然加强,心中大急,更加出力去扳他手指。吴光胜只觉手酸脚软,连叫:奇怪,奇怪却不放手。
那送饭的仆役见三人缠成一团,郁吴二人脸色大变,似乎势将不支,忙从三人背上爬出门去,大叫:快来人哪,那姓段的小白脸要逃走啦
无量剑弟子听到叫声,登时便有二人奔到,接着又有三人过来,纷纷呼喝:怎么啦那小子呢段誉给郁吴二人压在身底,新来者一时瞧他不见。
郁光标这时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吴光胜的内力也已十成中去了八成,气喘吁吁的道:郁师兄给给这小子抓住了,快快来帮手。
当下便有两名弟子扑上,分别去拉吴光胜的手臂,只一拉之下,手臂便即酸软,两人的内力又自吴光胜而郁光标、再自郁光标注入段誉体内。其时段誉膻中穴内已积储了郁吴二人的内力,再加上新来二人的部分内力,已胜过那二人合力。那二人一觉手臂酸软无力,自然而然的催劲,一催劲便成为硬送给段誉的礼物。段誉体内积蓄内力愈多,吸取对方内力便愈快,内力的倾注初时点点滴滴,渐而涓涓成流。
余下三人大奇。一名弟子笑道:你们闹什么把戏叠罗汉吗伸手拉扯,只拉得两下,手臂也似黏住了一般,叫道:邪门,邪门其余两名弟子同时去拉他。三人一齐使力,刚拉得松动了些,随即臂腕俱感乏力。
无量剑七名弟子重重叠叠的挤在一道窄门内外,只压得段誉气也透不过来,眼见难以逃脱,只有认输再说,叫道:放开我,我不走啦对方的内力又源源涌来,只塞得他膻中穴内郁闷难当,胸口如欲胀裂。他已不再去扳郁光标的拇指,可是拇指给他的拇指压住了,难以抽动,大叫:压死我啦,压死我啦
郁光标和吴光胜此时固已气息奄奄,先后赶来的五名弟子也都仓惶失措,惊骇之下拚命使劲,但越是使劲,内力涌出越快。
八个人叠成一团,六个人大声叫嚷,谁也听不见旁人叫些什么。过得一会,变成四个人呼叫,接着只胜下三人。到后来只有段誉一人大叫:压死我啦,快放开我,我不逃了。他每呼叫一声,胸口郁闷便似稍减,当下不住口的呼叫,声虽嘶而力不竭,越叫越响亮。
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那婆娘偷了我孩儿去啦,大家快追你们四人截住大门,你们三人上屋守着,你们四人堵住东边门,你们五个堵着住西边门。别别让这婆娘抱我孩子走了虽是发号施令,语音中却充满着惊慌。
段誉依稀听得似是左子穆的声间,脑海中立时转过一个念头:什么女人偷了他的孩儿去啦啊,是木姑娘救我来啦,偷了他儿子,要换她的丈夫。来个走马换将,这主意倒是不错。当即住口不叫。一定神间,便觉郁光标抓住他手腕的五指已然松了,用力抖了几下,压在他身上的七人纷纷跌开。
他登时大喜:他们师父儿子经木姑娘偷了去,大家心慌意乱,再也顾不得捉我了。当即从人堆上爬了出来,心下诧异:怎地这些人爬在地下不动是了,定是怕他们师父责罚,索性假装受伤。一时也无暇多想这番推想太也不合情理,拔足便即飞奔,做梦也想不到,七名无量剑弟子的内力已尽数注入他的体内。
段誉三脚两步,便抢到了屋后,什么既济、未济的方位固然尽皆抛到了脑后,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神姿更加只当是曹子建的满口胡柴,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眼见无量剑群弟子手挺长剑,东奔西走,大叫:别让那婆娘走了快夺回小师弟回来你去那边,我向这边追心想:木姑娘这走马换将之计变成了调虎离山,更加妙不可言。我自然要使那第三十六计了。当下钻入草丛,爬出十余丈远,心道:我这般手脚同时落地,算是凌波微爬,还是什么
耳听得喊声渐远,无人追来,于是站起身来,向后山密林中发足狂奔。奔行良久,竟丝毫不觉疲累,心下暗暗奇怪,寻思:我可别怕得很了,跑脱了力。于是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可是全身精力充沛,惟觉力气太多,又用得什么休息
心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后来终究会支持不住的。震卦六二:勿逐,七日和。今天不正是我被困的第七日吗勿逐两字,须得小心在意。当下将积在膻中穴的内力缓缓向手太阴肺经脉送去,但内力实在太多,来来去去,始终不绝,运到后来,不禁害怕起来:此事不妙,只怕大有凶险。反正胸口窒闷已减,便停了运息,站起身来又走,只想:我怎地去和木姑娘相会,告知她我已脱险左子穆的孩儿可以还他了,也免得他挂念儿子,提心吊胆。
行出里许,乍听得吱吱两声,眼前灰影幌动,一只小兽迅捷异常的从身前掠过,依稀便是仲灵的那只闪电貂,只是它奔得实在太快,看不清楚,但这般奔行如电的小兽,定然非闪电貂不可。段誉大喜,心道:钟姑娘到处找你不着,原来你这小家伙逃到了这里。我抱你去还给你主人,她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学着钟灵吹口哨的声音,嘘溜溜的吹了几下。
灰影一闪,一只小兽从高树上急速跃落,蹲在他身前丈许之外,一对亮晶晶的小眼骨碌碌地转动,盯视着他,正便是那只闪电貂。段誉又嘘溜溜的吹了几下,闪电貂上前两步,伏在地下不动。
段誉叫道:乖貂儿,好貂儿,我带你去见你主人。吹几下口哨,走上几步,闪电貂仍是不动。段誉曾摸过它的背脊,知它虽然来去如风,齿有剧毒,但对主人却十分顺驯,见它灵活的小眼转动不休,甚是可爱,吹几下口哨,又走上几步,慢慢蹲下,说道:貂儿真乖。缓缓伸手去抚它背脊,闪电貂仍然伏着不动。段誉轻抚貂背柔软光滑的皮毛,柔声道:乖貂儿,咱们回家去啦左手伸过去将貂儿抱了起来。
突然之间,双手一震,跟着左腿一下剧痛,灰影闪动,闪电貂已跃在丈许之外,仍是蹲在地下,一双小眼光溜溜的瞪着他。段誉惊叫:啊哟你咬我。只见左腿裤脚管破了一个小孔,急忙捋起裤筒,见左腿内侧给咬出了两排齿印,鲜血正自渗出。
他想起神农帮帮主司空玄自断左臂的惨状只吓得魂不附体,只叫:你你怎么不讲道理我是你主人的朋友啊哎唷左腿一阵酸麻,跪倒在地,双手忙牢牢按住伤口上侧,想阻毒质上延,但跟着右腿酸麻,登时摔倒。他大惊之下,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是手臂也已麻木无力。他向前爬了几步,闪电貂仍一动不动的瞧着他。
段誉暗暗叫苦,心想:我可实在太也卤莽,这貂儿是钟姑娘养熟了的,只听她一人的话。我这口哨多半也吹得不对。这这可如何是好明知给闪电貂一口咬中,该当立即学司空玄的榜样,挥刀斩断左腿,但手边既无刀剑,也没司空玄这般当机立断的刚勇,再者刚学会了凌波微步,少了一腿,只能施展凌波独脚跳,那可无味得紧了。
只自怨自艾得片刻,四肢百骸都渐渐僵硬,知道剧毒已延及全身,后来眼睛嘴巴都合不拢来,神智却仍然清明,心想:我这般死法,模样实在太不雅观,这般张大了口,是白痴鬼还是馋鬼不过百害之中也有一利,木姑娘见到我这个光屁股大嘴僵尸鬼,心中作呕,悲戚思念之情便可大减,于她身子颇有好处。
猛听得江昂、江昂三声大吼,跟着卟、卟、卟声响,草丛中跃出一物,段誉大惊:啊哟,万毒之王莽牯朱蛤到了。那两人说一见此物,全身便化为脓血,那便如何是好跟着便想:胡涂东西一滩脓血跟光屁股大口僵尸相比,那个模样好看些当然是宁为脓血,毋为丑尸。但听江昂、江昂叫声不绝,只是那物在己之右,头颈早已僵直,无法转头去看,却是欲化脓血而不可得。好在卟、卟、卟响声又作,那物向闪电貂跃去。
段誉一见,不禁诧异万分,跃过来的只是一只小小蛤蟆,长不逾两寸,全身殷红胜血,眼睛却闪闪发出金光。它嘴一张,颈下薄皮震动,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如此小小身子,竟能发出偌大鸣叫,若非亲见,说什么也不能相信,心想:这名字取得倒好,声若牯牛,全身朱红,果然是莽牯朱蛤。但既然如此,一见之下化为脓血的话便决计不对。莽牯朱蛤这个名字,定是见过它的人给取的。一滩脓血又怎能想出这个贴切的名字来
闪电貂见到朱蛤,似乎颇有畏缩之意,转头想逃,却又不敢逃,突然间纵身扑起。朱蛤嘴一张,江昂一声叫,一股淡淡的红雾向闪电貂喷去,闪电貂正跃在空中,给红雾喷中,当即翻身摔落,一扑而上咬住了朱蛤的背心。段誉心道:毕竟还是貂儿厉害。不料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闪电貂已仰身翻倒,四腿挺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段誉心中叫声啊哟这闪电貂虽然咬死了他,他却知纯系自己不会驯貂、卤莽而为之故,倒也没怨怪这可爱的貂儿,眼见它毙命,心下痛惜:唉,钟姑娘倘若知道了,可不知有多难过。
只见朱蛤跃上闪电貂尸身,在它颊上吮吸,吸了左颊,又吸右颊。段誉心道:莽牯朱蛤号称万毒之王,倒是名不虚传,貂儿齿有剧毒,咬在它身上反而毒死了自己,现下这朱蛤又去吮吸貂儿毒囊中的毒质。闪电貂固然活泼可爱,莽牯朱蛤红身金眼,模样也美丽之极,谁又想得到外形绝丽,内里却具剧毒。神仙姊姊,我可不是说你。
那朱蛤从闪电貂身上跳下,江昂、江昂的叫了两声。草丛中筱筱声响,游出一条红黑斑斓的大蜈蚣来,足有七八寸长。朱蛤扑将上去,那蜈蚣游动极快,迅速逃命。朱蛤接连追扑几下,竟没扑中,它江昂一声叫,正要喷射毒雾,那蜈蚣忽地笔直对准了段誉的嘴巴游来。
段誉大惊,苦于半点动弹不得,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心中只叫:喂,这是我嘴巴,老兄可莫弄错了,当作是蜈蚣洞筱筱细响,那蜈蚣竟然老实不客气的爬上他舌头。段誉吓得几欲晕去,但觉咽喉、食道自上向下的麻痒落去,蜈蚣已钻入了他肚中。
岂知祸不单行,莽牯朱蛤纵身一跳,便也上了他舌头,但觉喉头一阵冰凉,朱蛤竟也钻入他肚中追逐蜈蚣去了,朱蛤皮肤极滑,下去得更快。段誉听得自己肚中隐隐发出江昂、江昂的叫声,但声音郁闷,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滑稽之事,亦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肉僵硬,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眼泪却滚滚而下,落在土上。
顷刻之间,肚中便翻滚如沸,痛楚难当,也不知朱蛤捉住了蜈蚣没有,心中只叫:朱蛤仁兄,快快捉住蜈蚣,爬出来吧,在下这肚子里可没什么好玩。过了一会,肚中居然不再翻滚,江昂、江昂的叫声也不再听到,疼痛却更是厉害。又过半晌,他嘴巴突然合拢,牙齿咬住了舌头,一痛之下,舌头便缩进嘴里。他又惊又喜,叫道:朱蛤仁兄,快快出来。张大了嘴让它出来,等了良久,全无动静。他张口大叫:江昂、江昂、江昂想引朱蛤爬出。岂知那朱蛤不知是听而不闻,还是听得叫声不对,下肯上当,竟然在他肚中全不理睬。段誉焦急万状,伸手到嘴里去挖,又那里挖得着,但挖得几下,便即醒觉:咦,我的手能动了。一挺腰便即站起,全身四肢麻木之感不知已于何时失去。他大叫:奇怪,奇怪心想:这位万毒之王在我肚里似有久居之计,这般安居乐业起来,如何了得非请它来个乔迁之喜不可。当下双手撑地,头下脚上的倒转过来,两只脚撑在一株树上,张大了嘴巴,猛力摇动身子,摇了半天,莽牯朱蛤全无动静,竟似在他肚中安土重迁,打定主意要老死是乡了。
段誉无法可施,隐隐也已想到:多半这位万毒化之王和那条蜈蚣均已做到了我肚中的食物,以毒攻毒,反而解了我身上的貂毒。我吃了这般剧毒之物,居然此刻肚子她不疼了,当真希奇古怪。他可不知一般毒蛇毒虫的毒质混入血中,立即致命,若是吃在肚里,只须口腔、喉头、食道和肠胃并无内伤,那便全然无碍,是以人被毒蛇咬中,可用口吮出毒质。只是天下毒质千变万化,自不能一概而论。这莽牯朱蛤虽具奇毒,入胃也是无碍,反而自身为段誉的胃液所化。就这朱蛤而言,段誉的胃液反是剧毒,竟将它化成了一团脓血。
段誉站直身子,走了几步,忽觉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火,不禁叫了声:啊哟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他张口想呕它出来,但说什么也呕它不出,深深吸一口气,用力喷出,只盼莽牯朱蛤化成的毒气随之而出,那知一喷之下,这团热气竟化成一条热绕,缓缓流入了他的任脉,心想:好吧,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朱蛤老兄你阴魂不散,缠上了区区在下,我的膻中气海便作了你的葬身之地罢。你想几时毒死我,段誉随时恭候便了。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他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
闹了这半天,居然毫不疲累,当下捧些土石,盖在闪电貂的尸身之上,默默祷祝:闪电貂小弟弟,下次我带你主人钟姑娘,来你坟前祭奠,捉几条毒蛇给你上供。你刚才咬了我一口,出于无心,这事我不会跟你主人说,免得她怪你,你放心好啦。
出得林来,不多时见到左子穆仗剑急奔,心想:他是在追木姑娘,我可不能置身事外。当下悄悄跟随在后。此时他身上已有七名无量剑弟子的内力,毫不费力的便跟着他一路上峰。左子穆挂念儿子安危,也没留神有人跟随。段誉怕他转身动蛮,又抓住自己来跟木婉清走马换将,和他相距甚远,来到半山腰时,想到即可与木婉清相会,心中热切,又怕南海鳄神久等不耐,伤害了她,忍不住纵声大呼。
第五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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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第06章 谁家子弟谁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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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将木婉清搂在怀里,又是欢喜,又是关心,只问:木姑娘,你伤处好些了么那恶人没欺侮你吧木婉清嗔道:我是你什么人还是木姑娘、木姑娘的叫我。
段誉见她轻嗔薄怒,更增三分丽色,这七日来确是牵记得她好苦,双臂一紧,柔声道:婉妹,婉妹我这么叫你好不好说着低下头来,去吻她嘴唇。木婉清啊的一声,满脸飞红的跳将起来,道:有旁人在这儿,你,你怎么可以噫那些人呢四周一看,只见那宽袍客和褚、古、傅、朱四人都已影踪不见,左子穆也已抱着儿子走了,周围竟是一个人也无。
段誉道:有谁在这里是南海鳄神么眼光中又流露出惊恐之色。木婉清问道:你来了有多久啦段誉道:刚只一会儿。我上得峰来。木婉清道:好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怎么这些人片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忽听得岩后一人长声吟道: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高吟声中,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那四大卫护之一的朱丹臣。段誉喜叫:朱兄朱丹臣抢前两步,躬身行礼,喜道:公子爷,天幸你安然无恙,刚才这位姑娘那几句话,真吓得我们魂不附体。段誉拱手还礼,道:原来你们已见过了你你怎么到这儿来啦真是巧极。
朱丹臣微笑道:我们四兄弟奉命来接公子爷回去,倒不是巧合。公子爷,你可也忒煞大胆,孤身闯荡江湖。我们寻到了马五德家中,又赶到无量山来,这几日可教大伙儿担心得够了。段誉笑道: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伯父和爹爹大发脾气了,是不是朱丹臣道:那自然是很不高兴了。不过我们出来之时,两位爷台的脾气已发过了,这几日定是挂念得紧。后来善阐侯得知四大恶人同来大理,生怕公子爷撞上了他们,亲自赶了出来。
段誉道:高叔叔也来寻我了么这如何过意得去他在那里朱丹臣道:适才我们都在这儿。高侯爷出手赶走了一个恶女人,听到公子爷的叫声,他们都放了心,命我在这儿等公子爷。他们追踪那恶女人去了。公子爷,咱们这就回府去吧,免得两位爷台多有牵挂。段誉道:原来你你一直在这儿。想到自己与木婉清言行亲密,都给他瞧见听见了,不禁满脸通红。
朱丹臣道:适才我坐在岩石之后,诵读王昌龄诗集,他那首五绝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寥寥二十字之中,倜傥慷慨,真乃令人倾倒。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书来,正是王昌龄集。段誉点头道:王昌龄以七绝见称,五绝似非其长。这一首却果是佳构。另一首送郭司仓,不也绸缪雅致么随即高吟道:映门淮水绿,留骑主人心。明月随良椽,春潮夜夜深。朱丹臣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公子。便用王昌龄的诗句,岔开了。他所引曾为大梁客云云,是说自当如候嬴、朱亥一般,以死相报公子。段誉所引王昌龄这四句诗,却是说为主人者对属吏深情诚厚,以友道相待。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木婉清不通诗书,心道:这书呆子忘了身在何处,一谈到诗文,便这般津津有味。这个武官却也会拍马屁,随身竟带着本书。她可不知朱丹臣文武全才,平素耽读诗书。
段誉转过身来,说道:木木姑娘,这位朱丹臣朱四哥,是我最好的朋友。朱丹臣恭恭敬敬的行礼,说:朱丹臣参见姑娘。
木婉清还了一礼,见他对己恭谨,心下甚喜,叫了声:朱四哥。
朱丹臣笑道:不敢当此称呼。心想:这姑娘相貌美丽,刚才出手打公子耳光,手法灵动,看来武功也颇了得。公子爷吃了个耳光,竟笑嘻嘻的不以为意。他为了这个姑娘,竟敢离家这么久,可见对她已十分迷恋。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历。公子爷年轻,不知江湖险恶,别要惑于美色,闹了个身败名裂。笑嘻嘻的道:两位爷台挂念公子,请公子即回府去。木姑娘若无要事,也请到公子府上作客,盘桓数日。他怕段誉不肯回家,但若能邀得这位姑娘同归,多半便肯回去了。
段誉踌躇道:我怎怎么对伯父、爹爹说木婉清红晕上脸,转过了头。
朱丹臣道:那四大恶人武功甚高,适才善阐侯虽逐退了叶二娘,那也是攻其无备,带着三分侥幸。公子爷千金之体,不必身处险地,咱们快些走吧。段誉想起南海鳄神的凶恶情状,也是不寒而栗,点头道:好,咱们就走。朱四哥,对头既然厉害,你还是去帮高叔叔吧。我陪同木姑娘回家去。朱丹臣笑道:好容易找到了公子爷,在下自当护送公子回府。木姑娘武功卓绝,只是瞧姑娘神情,似乎受伤后未曾复元,途中假如邂逅强敌,多有未便,还是让在下稍郊绵薄的为是。
木婉清哼了一声,道:你跟我说话,不用叽哩咕噜的掉书包,我是个山野女子,没念过书。你文诌诌的话哪,我只懂得一半。朱丹臣笑道:是,是在下虽是武官,却偏要冒充文士,酸溜溜的积习难除,姑娘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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