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阿紫见这头雄狮凶猛可怖,心下甚喜,道:铁丑,你嘴里虽说得好听,也不知是真是假。现下我要试你一件事,瞧你听不听我的话。游坦之应道:是他一见这狮子,便暗自嘀咕,不知有何用意,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心中怦怦跳。阿紫道:不知道你头上的铁套子坚不坚固,你把头伸到铁笼中,让狮了咬几口,瞧它能不能将铁套子咬烂了。
游坦之大吃一惊,道:这个这个是不能试的。倘若咬烂了,我的胸袋阿紫道:你这人有什么用这样一点小事也害怕,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视死如归才是。而且我看多半是咬不烂的。游坦之道:姑娘,这件事可不是玩的,就算咬不烂,这畜生把铁罩扁了,我的头阿紫格格一笑,道:最多你头也不是扁了。你这小子真麻烦,你本来长相也没什么美,胸袋扁了,套在罩子之内,人家也瞧你你不见,还管他什么好看不好看。游坦之急道:我不是贪图好看阿紫脸一沉,道:你不听话,好,现试了出来啦,你存心骗我,将你整个人塞进笼去,喂狮子吃了吧用契丹话吩咐室里。室里应道:是便来拉游坦之的手臂。
游坦之心想:身子一入狮笼,哪里还有命在,还不如听姑娘话的,将铁脑袋去试试气吧便叫道:别拉,别拉姑娘,我听话啦
阿紫笑道:这才乖呢工跟你说,下次我叫你做什么,立刻便做,推三阻四的,惹姑娘生气。室里,你抽他三十鞭。室里应道:是从驯狮人手中接过皮鞭,刷的一声,便抽在游坦之背上。游坦吃痛,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阿紫道:铁丑我跟你说,我叫人打你,是瞧得起你。你喧么大叫,是不喜欢我打你呢游坦之道:我喜欢,多谢姑娘恩典阿紫道:好,打吧室里刷刷刷连抽十鞭,游坦之咬紧牙关,半声不哼,总算他头上戴着铁罩,鞭子避开了他的脑袋,胸背吃到皮鞭,总还可以忍耐。
阿紫听他无声底受,又觉无味了,道:铁丑,你说喜欢我叫人打你,是不是游坦之道:是阿紫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是不是胡诌骗我游坦之道:是真的,不敢欺骗姑娘。阿紫道:你既喜欢,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说打得痛快游坦之给他折磨得胆战心惊,连愤怒也都忘了,只得说道:姑娘待我很好,叫人打我,很是痛快。阿紫道:这才像话,咱们试试
拍的一声,又是一鞭,游坦之忙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鞭打得好转瞬间抽了二十余鞭,与先前的鞭打加起来,早已超过三十鞭了。阿紫挥了挥手,说道:今天就这么算了。将你脑袋探到笼子里去。
游坦之全身骨痛欲裂,蹒跚着走到笼边,一咬牙,便将脑袋从铁栅间探了进去。
那雄狮乍见他如此上来挑衅,吓一跳,退开两步,朝着他的铁头端相了半晌,退后两步,口中荷荷的发威。
阿紫叫道:叫狮子咬啊,它怎么不咬那驯狮人叱喝了几声,狮子听到号令,一扑上前,张开大口,便咬在游坦之头上。但得滋滋声响,狮牙磨擦铁罩。游坦之早闭上双眼,只觉得一股热气从铁罩的眼孔、鼻孔、嘴孔中传进来,知道自己脑袋已在狮子口中,跟着后脑我前额一阵剧痛。套上铁罩之时,他头脸到处给烧红了的铁踢烧炙损伤,过得几日后慢慢结疤愈合,狮子这么一咬,所有的伤创口一齐破裂。
雄狮用力咬了几下,咬不时去,牙齿反而撞得甚痛发起威来,右爪伸出,抓到游坦之肩上。游坦之肩剧痛。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狮子突觉口中有物发也巨响,吃一惊,张口放开的他脑袋退在铁笼一角。
那驯狮人大声叱喝,叫狮子再向游坦之咬去。游坦之大怒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了驯狮人的后颈,用力一推,将他的脑袋也塞入铁笼之中。驯狮人高声大叫。
阿紫拍手喜笑,道:很好,很好谁也别理会,让他们两人拼个你死我活。
众契丹人兵本想要上来拉开游坦之的手,听阿紫这么说,便都站定不动。
驯狮人用力挣扎。游坦之野性发作,说什么也不放开他。驯狮人只好求肋于雄狮,大叫。咬,用力咬他。狮子听到催促之声,一声大吼,扑了上来,这畜生只知道主人叫它用力咬,却不知咬什么,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合了拢来,喀喇一声,将驯狮人的脑袋咬去了半边,满地都是脑浆鲜血。
阿紫笑道:铁丑赢了命士兵将驯狮人的尸首和狮笼抬出去,对游坦之道:这就对了你能逗我喜欢,我要赏你些什么好呢她以手支颐,侧头思索。游坦之道:姑娘,我不要你赏赐,只求你一件事。阿紫道:求什么游坦之道:求你许我陪在你身边,做你的奴仆。阿紫道:做我奴仆为什么嗯,我知道啦,你想等萧大王看我时,乘机下手害他,为你父母报仇。游坦之道:不不决计不是。阿紫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游坦之道:不是不想。只是一报不了,二来不能将姑娘牵连在内。
阿紫道:那么你为什么喜做我奴仆游坦之道:姑娘是天仙下凡,天下第一美人,我我想天天见到你。
这话无礼以极,以他此时处境,也实是大胆之极。但阿紫听在耳里,甚是受用。她年纪尚幼容貌虽然秀美,身形却未长成,更兼重伤之余,憔悴黄瘦,说到天下第一美人六字,那真是差之远矣,听到有人对自己容貌如此倾倒,却也不免开心。
她正要允游坦之请求,忽听得宫卫报道:大王驾到阿紫向游坦之横了一眼,低声问道:萧大王要来啦,你怕不怕游坦之怕要命,硬着头皮颤声道:不怕
殿门大开,萧峰轻裘缓带,走了进来。他一进殿门,但见到地上一滩鲜血,又见游坦之头戴铁罩,模样十分奇特,向阿紫笑道:今天你气色很好啊,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了这人头搅了些什么古怪阿紫笑道:这是西域高昌国进贡的铁头人,名叫铁丑,连狮子也咬不破他的铁头,你瞧这是狮子的牙齿印。萧峰看那铁罩,果见猛兽的牙齿宛然。阿紫又道:姊夫,你没本事将他的铁套除了下来
游坦之一听,只吓得魂飞魄散。他曾亲眼见到萧峰斩斗原群雄时的神勇,双拳打将也去,将伯父和父亲手中的钢盾也震得脱手,要除下自己头上铁罩,可说轻而易举。当铁罩镶到他头上之时,他懊丧欲绝,这时却又盼望铁罩永远留在自己上。为让萧峰见到自己的真面目。
萧峰伸出手指,在分铁罩上轻轻弹了几下,发出铮铮之声,笑道:这铁罩甚是牢固,打造得又很精细,毁了岂不可惜
阿紫道:高昌国使者说道:这个铁头人生青面獠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见到他人的无惊避,因此他父母打造了一铁面人给他戴着,免他惊吓旁人。姊夫,我很想瞧瞧他的本来面目,到底怎样的可怕。
游坦之吓得全身发颤,牙齿相击,格格有声。
萧峰看出他恐惧异常,道:这人怕得厉害,何必去揭开他的铁面这人既是自小戴惯了铁面,倘若强行除去只怕令他日后难以过活。
阿紫拍手道:那才好玩啊。我见到乌龟,总是爱捉了来,将硬壳剥去,瞧它没了壳还活不活。
萧峰不禁皱眉头,想像没壳乌龟的模样甚觉残忍,说道:阿紫,你什么老是喜欢干这等害人不死不活的事
阿紫哼了一声,道:你又喜欢啦我当然没阿朱那么好,要是我像阿朱一样,你怎么会连接天不睬我。萧峰道:做了这劳什子的什么南院大王,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但我不是每天总来陪你一阵么阿紫道:陪我一阵,哼,陪我一阵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陪我一阵的敷衍了事。倘若我是阿朱,你一定老是陪在我身旁,不会走开,不会什么一阵、半阵的
萧峰听她的话确也是实情,无言可答,只嘿嘿一笑,道:姊夫是大人,没兴致陪你孩子玩,你找些年轻女伴来你说笑解闷吧阿紫气忿忿道:孩子,孩子我才不是孩子呢。你没兴致陪我玩,却又干什么来了萧峰道:我来瞧瞧你身子好些没有今天吃了熊胆么
阿紫提凳子上的锦垫,重重往地下一摔,一脚踢开,说道:我心里不快活,每天便吃一百副熊胆,身子也好不了。
萧峰见她使小性儿发脾气,若是阿朱,自会设法哄她转嗔为喜,但对这个刁蛮恶毒姑娘不住生出厌恶之情,只道:你休息一会儿站起身来,径自走了。
阿紫瞧着他背影,怔怔的只是想哭,一瞥眼见到游坦之,满腔怒火,登时便要发泄以他身上,叫道:室里,再抽他三十鞭室里应声道:是拿起了鞭子。
游坦之大声道:姑娘,我又犯了什么错啦阿紫不答,挥手道:快打室里刷的一鞭,打了下去。游坦之道:姑娘,到底我犯了什么错,让我知道:免得下次再犯。室里刷一鞭的,刷的又是一鞭。
阿紫道:我要打,你就不该问什么罪名,难道打错了你你问自己犯了什么错,正因为你问这才要打
游坦之道:是你先打我,我才问的。我还没问,你就叫人打我了。刷的一鞭,刷刷刷又是三鞭。
阿紫笑道:我料到你会问,因此叫人先打你。你果然要问,那不是我料画如神么这正明你对不够死心塌地。姑娘突然想到要打人,你倘若忠心,须得自告奋勇;自动献身就打才是。偏偏罗里罗嗦的心在不服,好吧,你不喜欢给我打,不打你就是了。
游坦之听到不打你就是了这六字,心在一凛,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知道阿紫若不打他,必定会另外想出比鞭打惨酷十倍的刑罚来,不如乖乖的挨上三十鞭,忙道:是小人错了姑娘打是大恩德,对小人身子有益,请姑娘多鞭打,打得越多越好。
阿紫嫣然一笑,道:总算你还聪明。我可不给人取巧,你说打得越多越好,以为我一记兴,便饶了你么游坦之道:不是的,小人不敢向姑娘取巧。阿紫道:你说打得越多越好,那是你衷心所愿的了游坦之道:是,是小人衷心所愿。阿紫: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室里打足一百鞭,他喜欢多挨鞭子。
游坦之吓了一跳心想:这一百鞭打了下来,还有命么但事已如此,自己就算说不愿,人家要打便打,抗辩有何用处,只得默不作声。
阿紫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心中不服我叫人打你,你觉得不公道么游坦之道:小人心悦诚服,知道姑娘鞭打小人,出于成全小人的好心。阿紫道:那么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游坦之无言可答,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小心想姑娘待我这般恩德如山,小人心感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想将来不到如何报答姑娘才是。
阿紫道:好啊你说如何报答于我。一我鞭鞭打你,你将这一鞭鞭的仇恨都记在心中。游坦之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是。我说的报答,是真正的报答。小人一心想要为姑娘粉身碎骨,赴汤蹈火。
阿紫道:好,那就打吧室里应道:是拍的一声,皮鞭抽了下去。
打到五十余鞭时,游坦之痛得头脑也麻木了,双膝发软,慢慢跪了下来。阿紫笑吟吟的看着,只等他出声求饶。只要他求一名饶,她便又找到口实,可以再加他五十鞭。哪知道游坦之这时迷迷糊糊,已然人事不知,只是低声呻吟,居然并不求饶。打到七十余鞭时,他已错晕过去。室里毫不容情,还是整整将这一百鞭打完,这才罢手。
阿紫见游坦之奄奄一息,死多活少,不禁扫兴。想到萧峰对自己那股爱理不理的神情,心中百般的郁闷难宣,说道:抬了下去吧这个人不好玩室里,还有什么别的新鲜玩意勹没有
这一场鞭打,游坦这足足养了一个月伤,这才痊愈。契丹人见阿紫已忘了他,不再找他来折磨,便将他编入一众宋人的俘虏里,叫他做诸般粗重下贱功夫,掏粪坑、洗羊栏、拾牛粪、硝羊皮,什么活儿都干。
游坦之头上戴了铁罩,人人都拿他取笑侮辱,连汉人同胞也当他怪物一般。游坦之逆来顺受,便如变成了哑巴。旁人打他骂他,他也从不抗拒。只是见到有人乘马驰过,便抬起头来瞧上一眼,心中记挂着的只是一件事:什么时候,姑娘再叫我去鞭打他只盼望能见到阿紫,便是挨受鞭笞之苦,也是心所甘愿,心里从来没有要逃走的念头。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天气渐暖,这一日游坦之随着众人,在南京城外搬土运砖加存南京南门旁的城墙。忽听得蹄声得得,几乘马从南六中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啊哟,这铁丑还没死啊我还道他早死了呢铁丑,你过来正是阿紫的声音。
游坦之日思夜想,盼望的就是这一刻辰光,听得阿紫叫他,一双脚却如钉在地上一般,竟然不能移动,只觉一颗心怦怦大跳,手掌心都是汗水。
阿紫又叫道:铁丑,该死的我叫你过来,你没听见么游坦这才应道:是,姑娘转身向她马前走去,忍不住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相隔四月,阿紫脸色红润,更增俏丽,游坦心中怦的一跳,脚下一绊,合扑摔了一跤,众人哄笑声中,急忙爬起,不敢再看她,慌慌张张地走到她身前。
阿紫心情甚好,笑道:铁丑,你怎么没死游坦之道:我说要要报答姑娘的恩典,还没报答,可不能便死。阿紫更是喜欢,格格娇笑两声,道:我正要找一个忠心不二的奴才去做一件事,只怕契丹人粗手粗脚的误事,你还没死,那好得很。你跟我来游提这应道:是跟在她马上。
阿紫挥手命室里和另外三名契丹卫士回去,不必跟随。室里知她不论说了什么,旁人决无劝谏余地,好在这铁面人猥崽懦弱,随着她决无豁处,便道:请姑娘早回四人跃下马来,在城门边等候。
阿紫纵马慢慢前行,走出了七八里地,越走越茺凉,转入一入阴森森的山谷之中,地下都是陈年腐草败叶烂成的软泥。再行里许,山路崎岖,阿紫不能乘马了,便跃下马来,命游坦这牵着马,又走了一程。眼见四下里阴沉沉地,寒风从一条窄窄的山谷通道中刮进来,吹得二人股肤隐隐生疼。
阿紫道:好了,便在这里命游坦之将马缰系在树上,说道:你今天瞧见的事,不得向旁人泄漏半点,以后也不许向我提起,记得么
游坦之道:是,是心中喜悦若狂,阿紫居然只要他一人随从,来到如此隐僻的地方,就算让她狠狠鞭打一顿,那也是甘之如饴。
阿紫伸手入怀,取了一只深黄色的小木鼎出来,放在地下,说道:待会有什么古怪虫豸出现,你不许大惊小怪,千万不能出声。游坦之应道:是
阿紫又从怀中取也一个小小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是几块黄色、黑色、紫色、香料。她从每一块香上捏了少许,放鼎中,用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烧了起来,然后合鼎盖,道咱们到那边树下守着。
阿紫在树下坐定,游坦之不敢坐以她身边,隔着丈许,坐在她风处一块石头上。寒风刮来,风中带着她身上淡淡气,游坦之不由得意乱情迷,只觉一生中能有如此一刻,这些日子中虽受苦楚荼毒,却也不枉了。他只盼阿紫永远在这大树下坐着,他自己能永远的这秀陪着她。
正自醺醺的如有醉意,忽听得草丛中瑟瑟声响,绿草中红艳艳地一物晃动,却是一条大蜈蚣,全身闪光,头上凸起一个小瘤,写寻常蜈蚣大不相同。
那蜈蚣闻到木鼎中发出的香气,径身游向木鼎,从鼎下的孔中钻了进去,便不再出来。阿紫从怀中取出一块厚厚的锦缎,蹑手蹑足的走近木鼎,将锦缎罩在鼎上,把木鼎裹得紧紧地,生怕蜈蚣钻了出来,然后放入系在马颈旁的革囊之中,笑道:走吧牵着马便行。
游坦之跟在她在身后,寻思:她这口小木鼎古怪得紧,但多半还是因烧起香料,才引得这条大蜈蚣到来。不知这条大蜈蚣有什么好玩,姑娘巴巴的到这山谷中来捉
阿紫回到端福宫中,吩咐侍卫在殿旁小房中给游坦之安个住处。游坦之大喜,知道从此可以常写阿紫相见。
果然第二天一早,阿紫便将坦之传去,领他来到偏殿之中,亲自关上了殿门殿中便只他二人。阿紫走向西首一只瓦瓮,揭末瓮盖,笑道:你瞧,是不是很雄壮游坦向瓮边一看,只见昨日捕来的那条大蜈蚣正迅速游动。
阿紫取过预备在旁的一只大公鸡,拨出短刀,斩去公鸡的尖嘴和脚爪,投入瓦瓮。那条大蜈蚣跃上公鸡头,吮吸鸡血,不久大公鸡便中毒而死。蜈蚣身子渐渐肿大,红头便是如欲滴出血来。阿紫满脸喜悦之情,低声道:成啦,成啦这门功夫可练得成功了
游坦之心道:原来你捉了蜈公,要来练一门功夫。这叫蜈蚣功吗
如此喂了七日,每日让蜈蚣吮吸一只大公鸡血,到第八日上,阿紫又将游坦之叫殿去,笑咪咪的道:铁丑,我待你怎样游坦之道:姑娘待我恩重如山。阿紫道:你说过要为我料身碎骨,赴汤蹈火,那是真的,还是假话游坦之道:小人不敢骗姑娘。姑娘便所命,小人决不推辞。阿紫道:那好得很啊。我跟你说,我要练一门功夫,须得有人相助才行。你肯不肯助我练功倘若练成了,我定然重重有赏。游坦之道:小当然听姑娘吩咐,也不用什么赏赐。阿紫道:那好很,咱们这就练了。
她盘膝坐好,双手互搓,闭目运气,过了一会,道:你伸到瓦瓮中去,这蜈蚣必定咬你,你千万不可动弹,要让他吸你的血液,吸得越多越好。
游坦之七日来每天见这条大蜈蚣吮吸鸡血,只吮得几口,一只鲜龙活跳的大公鸡便即毙死命,可见这蜈蚣毒不可当,听阿紫这么说,不由得迟疑不答。阿紫脸色一沉,问道:怎么啦,你不原意吗游坦之道:不是不愿,只不过只不过阿紫道:怎么只不过蜈蚣毒性厉害,你怕死是不是你是人,还是公鸡游坦之道:我不是公鸡。阿紫道:是啊,公鸡给蜈蚣吸了血会死,你又不是公鸡,怎会死你说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蜈蚣吸你一点血玩玩,你会粉身碎身么
游坦之无言可答,抬起头来向阿紫瞧去,史见她红红唇下垂,颇有轻蔑从姑娘之意,登时乱怀念迷,就如着了魔鬼一般,说道:好,尊从姑娘吩咐便是。咬紧了牙齿,闭上眼睛,右手慢慢伸入瓦瓮。
他手指一伸入瓮中,中指指尖上便如计剌般居痛。他忍不住将手一缩。阿紫叫道:别动,别动游坦之强自忍住,睁开眼来,只见那条蜈蚣正咬住了自己的中指,果然便在吸血。游坦之全身发毛,只想提起来往地下一甩,一脚踏了下去,但他虽不和阿紫相对,却感觉到她锐利的目光射在自己背上,如同两把利俞般要作势刺下,怎敢稍有动弹
好在蜈蚣吸血,并有甚痛,但见那蜈蚣渐渐肿大起来,但自己的中指上却也隐隐罩上了一层深紫之色。紫色由浅而深,慢慢转成深黑,再过一会,黑色自指而掌,更自掌沿手臂上升。坦之这时已将性命甩了出去,反而处之坦然,嘴角边也微微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套在铁罩之下,阿紫看不到而已。
阿紫双目凝视在蜈蚣身上,全神贯注,毫不怠忽。终于那蜈蚣放开了游提之的手指,伏在瓮底不动了。阿紫叫道:你轻轻将蜈蚣放入小木鼎中,小心些,可别弄伤了它。
游坦之依言抄起蜈蚣,放入锦凳之前的小木鼎中。阿紫盖上了鼎盖,过得片刻,木鼎的孔中有一滴滴黑血滴了下来。
阿紫脸现喜色,忙伸掌将血液接住,盘膝运功,将血液都吸入掌内。游之坦心道:这是我的血液,却到她身体之中。原来她是在练蜈蚣毒掌。
过了好一会,木鼎再无黑色滴下,阿紫揭起鼎盖,见蜈蚣已然僵毙。
阿紫双掌一搓,瞧自己手掌时,但见两只手掌如白玉无瑕,更无半点血污,知道从师父那里偷听来的练功之法,确是半点不错,心下甚喜,捧起了木鼎,将死蜈蚣倒在地下,匆匆走出殿去,一眼也没向游坦之瞧,似乎此人便如那条死蜈蚣一般,再也没什么用处了。
游坦之怅望着阿紫的背影,直到她影踪不见,解开衣衫看时,只见黑气已蔓延到腋窝,同时一条手臂也麻痒起来,霎时之间,便如千万只跳蚤在同时咬啮一般。
他纵声大叫,跳起身来,伸手去搔,一搔之下,更加痒得历豁好似骨髓中、心肺中都有虫子爬了进去,蠕蠕而动。痛得忍而痒不可耐,他跳上跳下,高声大叫,将铁头在墙上用力碰撞当当声响,只盼自己即时晕了过去,失却知觉,免受这般难熬的奇痒。
又撞得几撞,拍的一声,怀中掉出一件物事,一个油布包跌散了,露出一本黄皮书来,正是那日他拾到的那本梵文经书。这时剧痒之下,也顾不得去拾,但见那书从中翻开。游坦之全身说不出的难熬,滚倒在地,乱擦乱撞过得一会,俯伏着只是喘息,泪水、鼻涕、口涎都从铁罩的嘴缝中流出来,滴在梵文经书上。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书页上已浸满了涕泪唾液,无意中一瞥,忽见书页上的弯弯曲曲之间,竟出现一个僧人的图形。这僧人姿式极是奇特,脑袋从胯下穿过,伸了出来,双手抓着两只脚。
他也没心绪去留神书上的古怪姿势,只觉痒得几乎气也透不过来了,扑在地下,乱撕身上的衣和裤子撕得片片粉碎,把肌肤往地面上猛力摩擦,擦得片刻,皮肤中便渗出血来。他乱擦,突然间一不小,脑袋竟从双腿之穿过了去。他头上套了铁罩,急切间缩不回来,伸手想去相助,右手自然的抓住了右脚。这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上时无法动弹,只得暂时住手,喘过一口气来,无意之中,只见那本书摊在眼前,书中所绘的那枯瘦僧人,姿势意然便与自己前有点相似,心又是惊异,又觉有些好笑,更奇怪的是,做了这个姿势式后,身上麻痒之感虽一般无二,透气却顺畅得多了,当下也不急于要将脑袋从胯下钻出来,便这这么伏在地下,索心依照图中僧人的姿式,连左手也去握住的左脚,下颚碰在地下。这么一来,姿式已与图中的僧人一般无二,透气更加舒服了。
如此伏着,双眼与那书理会是接近,再向那僧人看时,见他身旁写着两个极大的黄字,弯弯曲曲的形伏诡异,笔划中却有许多极小的红色箭头。游坦之这般伏着,甚是疲累,当即放手站起。只一站起,立时又痒得透不过气来,忙又将袋从双腿间钻地去,双手握足,下颚抵地,只做了这古怪的次式,透气便即顺畅。
他不敢再动,过了好一会,觉得无聊起来,便去看那图中僧人,又去看他身旁两个怪字。看着怪字中的那些小箭头,心中自然而然的随着箭所指的笔划存想,只觉右臂上的奇痒似乎化作一线暖气,自喉头而胸腹,绕了几个弯,自双肩而头顶,慢慢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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