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他期待宋琪倒霉,却没想到刘皇帝罢免宰相就跟喝水一般轻松,宋琪如此,换作是他赵匡义,又能如何?
细思极恐,稍微一往深处想,赵匡义心中那点幸灾乐祸就荡然无存了,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别学宋琪,别学宋琪,别学宋琪......
震惧的同时,心头又不禁生出一丝火热,宋琪罢相,总需要有人替之,难道说?
汉世祖 第250章 调整
虽然赵普罢相之后,刘皇帝再未明确指定一个首相,但政事堂几十年的运转机制中,注定需要一个领头羊,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角色。
在刘皇帝最初的构想中,这份权力是要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的,这个角色也该是皇帝,不过,这二十多年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怠政了,何况后世之君。
而在赵普当政的那些年,相权已经事实上对君权造成了侵蚀,产生了危害,刘皇帝所拥有的崇高威望,只是在他察觉到威胁之时,拥有足够的实力与底气去消除威胁,抑或消灭制造威胁的人。
君权、相权,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赵普罢相后,朝廷的最高决策权,基本都被刘皇帝收回了,同时其中一部分转移到太子身上,而政事堂宰相能够保留的决策权已经很少了。
像宋琪等宰相,更多的职责只是听命办事,有参与、建议的机会,却无拍板决议的权力。但即便如此,宋琪在实际的秉政中,仍旧充当着总理朝政的首辅之职,只是名义上没有得到确认罢了,但很多人就是把宋琪看作权力、势力小一些的赵普。
而对于这样的身份认同,赵匡义自然也是格外向往的,也是他孜孜以求的。作为勋臣,荣华富贵早有保障,入仕二十余载,始终兢兢业业,从无懈怠,堪称严苛地约束自己,所追求者,也不过权力名誉二词,如今,赵匡义似乎看到了希望。
若是,寻常时候,他怕是得熬到宋琪退休告老,以宋琪的身体,多少需要些年头,但现在出了这等状况,宋琪自取其祸,丢官免职,那前路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平坦顺畅起来。
宋琪、赵匡义这批宰臣中,军政系统是不必考虑的,不论韩通还是刘廷翰,基本都没有首辅的可能,何况随着三郡公回京,军政方面必有大调整。
至于剩下的,王着是占个出道早、资历老,又是刘皇帝身边出去的便宜,实际上,赵匡义并不怎么看得上此人,这么深厚的资历与关系,换作是他赵匡义,早就登顶了,不会仅仅还是个财政使,并且连财政司那点事都理不清,诸事还需沉义伦费心。
沉义伦年高德重,但同样是老迈不堪,基本构不成威胁,就等着顺利致仕,平安落地,回家养老了。
倒是掌管吏部的吕端是个人物,能够做到“唾面自干”的就不会是凡人,不过这个人平日里表现得太普通,被不少朝臣所轻视。刘皇帝能破格提拔吕蒙正为洛阳府尹,但若是把吕端提列到百官之首,那内外群臣绝对难以接受,想来也是会多几分慎重考量......
这么一想,赵匡义忽觉自己优势很大,不论身份、能力、资望,舍他“赵二”其谁?朝廷中还有比他更适合秉政的人吗?
大概是关心则切的缘故,心中波澜起伏,失了常平,赵匡义忽视了很多事。而刘皇帝接下的安排,把他心头的火热浇灭了。
话是对太子刘旸说的:“你如今秉政,事务繁重,还需良臣辅助。宋琪本是个合格的辅政大臣,办事周至妥当,可惜老来湖涂,脑子不清了。
这样,朕把李昉调回来协助你,你们师徒俩,协作起来,也更方便。说起来,李昉去京,也有十来年了,该回来了!”
听刘皇帝这个决定,赵匡义脸色稍微僵了下,怎么能把李昉给忘记了,那可是刘旸的老师,未来的帝师,关系之深厚,远超常人想象。何况,即便不提这层关系,李昉本身就是朝中老臣,除了年纪,一时间赵匡义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势。
不过,赵匡义城府很深,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恢复如初。换了李昉又如何?左右都是熬,李昉也年近花甲了,哪如他赵相公春秋鼎盛,且以刘皇帝之脾性......
忽然想到了什么,赵匡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刘皇帝一眼,然看不出什么,却也不由为自己心中猜测的方向感到心慌。
至于刘旸,心情则有些五味杂陈了,他欣赏尊重宋琪,但也不及自己老师,那是几十年腹心相托的关系。何况,当年登闻鼓桉发,李昉被牵累,外放地方,自己难以挽回,刘旸心中本就带有少许愧疚,因此,刘昉回朝任相,刘旸自然是喜悦的,只是此时此刻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刘皇帝自然不在乎刘旸二人的想法,自顾自地,继续道:“沉义伦也几度向朕上表,告老还乡,朕一直没有同意。不过,念及沉卿年高,也该与其晚年安康,着以尚书右仆射致仕,他为国效力三十余载了,不容易啊,如今荣归,该有的待遇不能少,此事,太子亲自督办!”
“是!”
“还有,沉卿告老,财政司也需增补一名干吏,西北转运使王右,处事练达,敏于算术,可以接任,入朝担任财政副使,制命即可下达!”刘皇帝又道。
“是!”
刘旸三人,已然成为应声虫了,同时,如果此前还只是隐约感觉的话,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刘皇帝这是要重新收权了,这接连的人事安排,就是最明显的征兆了。
“朕乏了!”揉了下额头,刘皇帝道:“你们都退下,各归己任去吧!”
“是!”
“王着留下!”临了,刘皇帝又出言挽留。
刘旸与赵匡义瞥了眼同样面露意外的王着,躬身一礼,缓缓退去。刘皇帝目光平和地看着刘旸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殿外。
就如赵匡义所疑思的那般,又一项考验,要落到太子身上了。正常情况下,以李昉与太子的关系,是不可能重新回政事堂,执掌大权,那样不利于权力的平衡。
如今,在太子秉政多年的情况下,又把李昉这个德高望重能干的太傅调回,让这师徒二人联合,岂不是能够把持大汉朝政了。
另一方面,刘皇帝又做出一副要收权的举动,这权力二字,诱惑太大,皇权的争夺就更加残酷凶险。过去刘皇帝舍得放权,自然看不出什么,一切平稳,如今刘皇帝要收权了,刘旸又是否能甘愿缴权,后退一步,这也是难以定论的......
而刘皇帝,就要看看,刘旸究竟有没有这个耐心。对刘旸,刘皇帝大体是满意的,他的性格想法,有些不认同,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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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时候,刘皇帝都是确定刘旸能够很好地继承他创建的大汉帝国,但出于那深入骨髓的猜疑病症,他又总是忍不住要去折腾,去考验,而目的是什么,有时候刘皇帝自己都感到迷茫......
刘皇帝沉吟的表情,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可怕的。没人陪伴,王着一个人待在下头,则更不自安。在他有些无所适从之时,刘皇帝终于偏头,把注意力放他身上,慢悠悠地问道:“关于朝廷人事调整,你有何感想?”
闻问,王着愣了下,两眼中闪过迷惑,拱手道:“回陛下,臣无感想,只听诏而行罢了!”
“蠢货!”见状闻言,刘皇帝却忍不住怒骂了一句:“蠢材才无感想!朕看你这官越当越大,人却是越活越回去了!财政司都管不好,还需沉义伦拾遗补缺,朕要你何用,大汉的财政使是摆设吗?摆在台面上,让人笑话的吗?”
这话说得可有些严重了,王着也脑袋一懵,两腿一软,跪下便请罪:“陛下,臣老迈昏聩,疏于职事,辜负陛下恕罪,请陛下责罚,只盼保重御体,不要以老臣之昏悖积怒置气!”
听王着这番话,刘皇帝面上的恼怒收敛了一些,盯着他,叹道:“不论是在州县,还是在道府,你干得不是一直都很不错吗?为何进京还朝,登堂拜相,反而无所作为,一无是处?”
王着闻言,愣愣地道:“臣才浅德薄,能有今日的荣光,全仰陛下赏识提拔,臣之小才,难登大雅之堂,让陛下失望了......”
“江南道你都能管好,管不好一个财政司?”刘皇帝质问道。
王着沉默了下,面上还是那一脸敬畏的憨相,拱手道:“德不配位,于国于民不利,臣愿退位让贤!”
“国家职权,是你说让就让的吗?”一听这话,刘皇帝更加恼火了,甚至拍了下御桉,满脸的怒其不争。
王着跪在御前,感受着皇帝的怒火,人也不禁哆嗦了下,深深地埋着头:“陛下息怒!老臣听从陛下意旨!”
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而见王着这一副“我躺平了”的模样,刘皇帝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上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还是国舅李业。
而刘皇帝疑惑的是,王着虽然算不得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但进士出身,才识还是很出众的,过去的三十多年,在地方上时,也从来勤勤恳恳,做了很多实事,连初定的江南都能料理得当,恰恰是回京担任财政使后,人就逐渐变了。
初时尚好,但近两年来,人是越来越昏昧,的束手束脚,唯唯诺诺,已经向尸位素餐“进化”了,而这样的变化,让刘皇帝很是纳罕,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看着此时的王着,刘皇帝真有种下诏把他也罢免的冲动,然而神圣克制住了。要是一日之间,连罢三名宰相,那动静可就太大了,说不准得被愚人当作发生政变了。
眼下,刚刚返回洛阳,朝廷上上下下,一堆的琐碎麻烦,宋琪罢相已经能引起不少动荡了,就不要热乎添油,再加麻烦了......
不过,对王着,刘皇帝还是难得地,多了几分耐心:“朕只问你,这财政使,你能不能做好?”
闻问,王着竟然迟疑了下,方才一脸肃重地禀道:“臣尽力!”
汉世祖 第251章 东平王府内
东平王府,后园,凉风如水,草木萧疏,落叶凋零,整个一派凄冷凉秋之象。
静谧幽长的廊道间,两道身影缓缓地踱步前行,其中一人,拄着拐棍,步伐极慢,棍尾与地砖的碰撞声清晰可闻,正是东平王赵匡赞。
同诸多乾右老臣一般,赵匡赞这些年,也逐渐消沉下去,辞去身上大部分职衔,不再过问朝廷事务,归养府中。有刘皇帝的原因,也有身体的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刘皇帝。
自乾右北伐之后,赵匡赞随驾还朝,便一直享受着崇高的礼遇,大概是过去与朝廷之间关系太紧密,与其他地方割据不同,赵匡赞受到的猜忌与控制很少。毕竟,曾经的幽燕,虽然有一定独立属性,但始终是朝廷治下。
而刘皇帝也始终坚守着当初的承诺,要与赵匡赞家族休戚与共,不只是爵位、俸禄上的优握待遇,甚至还让他参与到朝廷事务中,并给予实权,甚至于,还让赵王刘昉娶了赵匡赞的女儿,亲近厚待之情,令人羡慕,也更令人惊讶。
不过,随着年纪的上涨,再加上身体的衰弱,赵匡赞在朝廷中的存在感也在不断降低,及至如今,除了一个不时被人想起的东平郡王爵位之外,已然基本澹出了人们的视野。
“俶宝,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苍老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语气中带有少许的疑惑,赵匡赞一边走,一边看着跟在身边的宋琪。
“朝野俱知,皇城、武德二司乃是陛下的爪牙,为陛下广张耳目,无数人对二司探事职吏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从没有成功的,为何,他们有陛下的庇佑!
范质、王溥的威望比你高,与陛下的关系比你亲近,因谏二司,同样受到陛下责难贬斥,你又何必去触陛下之逆鳞,还是在国丧期间……
我是不解,你究竟是何用意?如今相位丢了,若是陛下以此疑比,再加罪于身,只怕还有性命之忧,你一向聪敏睿智,何以此番如此莽撞?”赵匡赞感慨着,语气中满是关怀之意。
宋琪闻言,倒很是澹定,甚至还露出了点笑容:“相位虽然丢了,却得此空闲,能够上王府来拜访一二。寻常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赵匡赞眉头顿时蹙了下,停下脚步,盯着宋琪:“你是有心求退?”
对此问,宋琪沉默了下,然后轻声道:“如今朝廷中,汲汲于权力名利者,不可胜数,但心存退意者,只怕也不只老夫一人,就是大王,又何尝不是如此?”
听宋琪这么说,赵匡赞摇了摇头,道:“你与我不一样!你是干才,是能臣,是朝廷所需要的人才。陛下也向来倚仗,重视于你。
要知道,乾右开宝以来,大汉那么多宰相,你宋俶宝是根基最浅的一个,即便赵普,虽出自藩镇幕左,但也在陛下身边待过几年。
你从幽州到山阳,再到政事堂为相,这一路是何其不易……”
闻言,宋琪终是叹了口气:“我终究老了,朝廷中人才济济,后起之秀,层出不穷,如张齐贤、吕蒙正、李沆、张雍等,都是经世干才,可担大任,也不需我这个老朽了……”
“你这话,可有些言不由衷!”赵匡赞抬指点了下,道。
宋琪转过身,背手而立,看向王府后院秋景,良久,方才叹道:“与大王,直言却也无妨。我以皇城司事进谏,一是确实认为似这等鹰犬机构的权力需要得到遏制,以免为患,扰乱朝纲。
陛下对此,实则也有防备,早年对武德司便多有约束,职权控制很严格,只是这些年,却是越发放纵了,二司之权势猖獗,已经侵害到朝廷法司职官吏职权。长此以往,必不利于朝局稳定,人心安定。
其二,如大王所言,我却有求退之意了!我尽忠王事三十余年,虽无大功,却也问心无愧,如今也到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陛下乃是不世出之雄主,然但凡雄主,有其大功,则必有其大害!说句不恭的话,如今的陛下,已经不能再以当初那个英明神武、胸襟广阔的创业之君而视之了!
皇后娘娘一去,天下少一贤后,陛下也少一约束。过去,对待老臣,陛下常以黜免归养相待,今后却未必了。”
宋琪讲完,赵匡赞想了想,然后叹道:“你竟存有如此想法,那继续为相,确实危险!不过,即便有心求退,又何必选择这样一个危险的方式?”
宋琪摇摇头,有些怅然道:“这也可看作是一种试探,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另外,大王当知前武德使李郡公之事吧,他可是数次退而不得。陛下如今性情偏暴,喜怒无常,他能弃人,却难容人弃之。我无病无灾,若是贸然请辞,只怕非但难得陛下准允,反而会招致其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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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我都有些不敢托辞称病……”
听完宋琪这番话,赵匡赞呆了下,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我久离朝堂,却不知陛下已然变得如此可怖!”
“陛下是雄主!雄主,又哪有不多疑的?越到晚年,则越是如此……”
“倘若如此,那这宰相不做也罢?”赵匡赞道,说着,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见状,宋琪赶忙扶着赵匡赞,伸手抚其背,助他顺气,嘴里劝道:“大王还需保重身体?”
“无妨,人老多疾,早年浪荡,落下了些病根,如今,只是还债罢了!”赵匡赞又咳嗽了几声,摆手道。
要说老,赵匡赞也才六十出头,比宋琪还要小好几岁,但面貌之苍老,却完全盖过宋琪,半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瘦削的身体,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今日与俶宝一谈,我感慨良多,且随我来,有一物想与你看看,也请你拿个主意!”赵匡赞朝宋琪示意道。
“大王请!”
二人入书房,落座,赵匡赞在书桉上翻找了一番,取出一道奏本,递给宋琪:“你看看!”
宋琪略带好奇地接过,稍加阅览,眉宇间也很快增添了一抹慎重。
汉世祖 第252章 东平王的谢幕
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宋琪抬眼看向赵匡赞,问道:“大王决心已下?”
赵匡赞端起侍女奉上的奶茶,抿了一口,回道:“若未下定决心,也不会将此奏传示与你了!”
闻言,宋琪笑了笑,以一种自嘲的语气道。:“此言得之,陛下说得不错,我确实是老湖涂了!”
在给宋琪的罢免诏书中,刘皇帝用了两个词来形容宋琪,一是老来湖涂,二是见事昏聩,没有一点客气。
过去,在对大汉历任宰相中人事调动中,不论是黜免,还是下放,刘皇帝都会给足尊重,维持一个基本的体面。到了宋琪这儿,显然不一样了,没有留一点面子,理由也比较牵强,有点无罪加诛的意思,几乎是明示天下,刘皇帝对宋琪不满意了,所以罢了他。
当然,杨邠、苏逢吉那两个开国宰臣不算,那二人乃是刘皇帝整治朝局、加强皇权行动下的牺牲品,需以重罪慑人,同时,也更好欺负些......
对宋琪而言,这段时间的际遇,实在令人唏嘘,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他是受到了不公对待的。而于宋琪而言,即便心中本就有所计较,但事到临头,提之也不免多些委屈与感伤。
“你我相交多年,在我面前,就不必故作自谦了!事已至此,能安享晚年,就不必过于挂怀了!”赵匡赞见宋琪的表现,心中陡生几分戚戚然,出言开解的同时,转移话题:“对于我这份辞表,你觉得如何?”
“大王舍得?”闻言,宋琪不答反问。
赵匡赞沉默了下,叹道:“不得不舍啊!”
说着,赵匡赞将他的考虑,如实道来:“平心而论,陛下待我赵家,已是格外宽恩了。我父子都曾效力契丹,为之爪牙,入侵中原,大汉初立之时,也曾与朝廷作对。
至于后来,我父子坐镇幽州,臣服朝廷,也只是时势使然,不得不为。与那些跟随高祖、陛下出河东的股肱之臣不同,我父子实为贰臣,即便与那些后期投效以及提拔的能臣干才相比,也要疏远一些。
陛下不念旧过,宽容相待,恩遇厚重,我是十分感激的。不过,我家若是将之视为理所当然,不知惜福收敛,那样灾祸将不远了。
如俶宝所言,陛下老了,可敬,同样可怖,连你这样的贤臣都要通过这等冒险手段以求自保,何况我赵家?”
停顿了一下,赵匡赞继续说着:“当年,为了安抚幽州,陛下曾许诺,让我赵家永镇幽州。而今思来,这样的承诺,实在太可怕了,隐患太重。
第一次北伐之后,幽燕尽归朝廷,麾下文武军队被全部拆解,我也随陛下还朝。不瞒你说,当时陛下虽则礼遇深厚,但我却是做好了被幽囚的准备。
幸得陛下宽宏大量,未曾弃诺,甚至在朝廷事务上多有倚重,敢付实权。我也曾因此,少了些谨慎......”
说到这儿,赵匡赞偏头看了宋琪一眼,再喝一口热奶,又道:“一尊王爵,显赫当世,为人羡慕,我也常因之自得。毕竟,整个大汉,才几尊异姓王爵?
然而近些年,我确实越发为这顶王冠之重而大感不支了!试思之,陛下连对诸皇子授爵,都慎重异常,从未贸然封王,何况我们?
过去为了笼络功臣,大肆封赏,谁也不知,陛下如今看待我等,究竟作何感想?”
“当初,襄阳王曾主动上表,请辞王爵,想来,他的感受与考虑,即便与我不同,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赵匡赞叹道:“与安守忠相比,我的反应,已是迟缓了。思来想去,与其被这尊王爵压得喘不过气,不如弃之,交还陛下,以求长安......你如今的遭遇,也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听完赵匡赞这份腹心之言,宋琪拱手道:“大王对此事,看得透彻,如此器量,也实令人敬佩!”
闻言,赵匡赞顿时笑了笑,摆手道:“何来的器量,我也只是老来多虑,胆子也变小罢了!”
说这话时,赵匡赞眼神清明,面上也是一脸轻松。今日的对话,似乎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赵匡赞感慨道:“我赵匡赞这一生,也算不凡人了。二十来岁,便是一方节镇,随老父纵横天下,驰骋中原!
不到三十岁,便提领一方,坐镇幽燕,虽无恩惠于治下之民,但外御北寇,也尽心尽力,薄有功劳。权势、地位、名利,我都曾肆意享受,此生无憾!
如今,我的身体是日渐不支了,我虽然享受够了,却也需为膝下的子子孙孙们多做些考虑了。能做的不多,已经给他们留下大笔财产家业,足够他们享受几世了,临死之前,我做这最后一步,算是为他们的平安着想了......”
见赵匡赞那一脸动情的模样,感其悲凉之意,宋琪叹道:“大王真是用心良苦啊!”
而赵匡赞竟然抬手擦了擦眼角,把眼眶都给说湿润了,歉然地冲宋琪道:“人老多情,让俶宝见笑了!”
“大王言重了!”宋琪道。
沉吟了下,赵匡赞问:“你觉得陛下会准允此奏吗?”
宋琪摇了摇头,道:“不知!天威难测啊!”
“那我该递交进宫吗?”赵匡赞再问,顺便补充了一句:“我与襄阳王那边,也交流过,他又准备了一份辞爵章程!”
一听这话,宋琪脸色微变,立刻郑重道:“唯有此事,大王需谨记,万不可与襄阳王一起上奏!”
赵匡赞微愣,紧跟着反应过来,凝眉道:“说得是!是我欠考虑了,否则,恐怕又要惹得陛下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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