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此言一落,众臣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老皇帝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疑惑的同时,心中都下意识地增添了几分小心。
“臣等恭闻陛下垂训!”赵匡义出列,拱手道。
“不要这么严肃,就是讲个笑话,娱情罢了!”刘皇帝摆摆手,悠悠然地说道:“也不复杂,朕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了前汉武帝刘彻,当然,是人到晚年的武帝。
不得不说,那股蛮横跋扈,刚愎自用,实在有些令人生厌。满头苍苍,明明已然衰老迟暮,却仍然自负多猜,狂妄无比,竟然让朕给他行叩拜之礼。你们猜,朕是如何回应的?”
听刘皇帝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个梦,所有人都讶然无比,然而,脸色都逐渐凝重,这故事没有讲完,就已经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武帝功德盖世,但陛下功德远胜之,即便梦中相见,也该是武帝向陛下行礼!”王着主动应道,想要当这个捧跟。
而刘皇帝闻言,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说这话,也是把朕当成武帝了?”
“臣不敢!”一听这话,王着顿时抖似筛糠,脑中疯狂示警,危险!心中暗道,坏了,又搭错话了。
不过,刘皇帝却没过于计较,只是继续讲述道:“朕原本敬武帝也是一代雄主,功绩甚伟,为我中国开疆拓土,使强汉屹立于宇宙苍穹,无人敢缨锋芒。
然而,他却不依不饶,在朕面前夸耀他的功绩,什么更化改制、推恩令、大一统,什么北逐匈奴、南平瓯越、远拓西域,是那般洋洋自得。
结果朕只两个问题,便让他哑口无言,无地自容。诸卿且猜猜,朕说的是哪两个问题啊?”
这一个问题,不管是李昉、赵匡义、王右、吕端等宰臣,还是其他文臣,都面色大变,显然有所猜测,就是杨业这个新任的兵部尚书,也若有所思。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有王着敢搭话,那么这一个,所有人都不敢开口了,都缄默着,只希望刘皇帝这“兴致”能快点过去。
见无人作答,刘皇帝扫了一圈,落到太子刘旸身上,道:“太子说说看。”
刘旸闻声身体一绷,出列拱手道:“恕臣愚钝,实在不知!”
闻言,刘皇帝颇觉无趣,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道:“朕只问武帝,可还记得巫蛊之祸与罪己诏!诸卿恐怕是想象不出武帝的反应了,怒不可遏,而又惭愧无地,实在有趣!
至于功业之比较,朕只问他可知流求,可知南洋诸岛?最终啊,这武帝是无话可说,拂袖掩面而走......”
“哈哈哈......”刘皇帝的笑声并不高昂,却在殿中震荡,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只是,只有一个人的笑声,就显得有那么些尴尬了。
刘皇帝也发觉了,低头看去,他的臣子们,一个个紧绷着脸,表情凝重,甚至有落汗者。又瞧了瞧刘旸,他面色保持着平静,但袖口露出的半只手却紧紧地握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怎么都不笑,这个故事,难道不好笑吗?”刘皇帝一副疑惑的模样:“虽然荒诞,朕却觉得挺有意思......”
刘皇帝在那里轻松地笑语着,殿中群臣可实在没有这个心情,连附和赔笑,都格外勉强,倒是沉默不言更容易些。
见无人附和,刘皇帝的兴致终于冷了下来,想了想,道:“罢了,只是戏谈,聊作解趣罢了,就不提了!”
可以看到,随着刘皇帝此言落,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刘皇帝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又慢条斯理地道:“朕就再给众卿讲一则奇闻趣事吧!”
“说的是当朝之事,有这么一名官员,做任何事情,从来都不自己动手。比如如厕,据说需要有四名侍女伺候,侍女还得是年轻美貌的,过二十的不要,一人执罗扇,一人捧香炉,一人拿厕纸,还有一人专门负责擦屁股......
呵呵呵......众卿觉得,此事奇不奇,此人怪不怪啊?”
殿中的大臣们,再度一脸错愕之色,刘皇帝竟然把如厕这种污秽之事拿到金殿上来说,但是,机敏的朝臣们都察觉到了,有人要倒霉咯,好奇的只是,谁活得如此“精致”?
刘皇帝没有再笑了,环视一圈,语气突然转厉:“这说的是哪位臣工啊?是否在殿中,站出来,让大家瞧瞧,也让朕看看!”
言罢,殿中群臣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从朝臣后列中,走出一人,颤颤巍巍的,没到中间,便软倒在地:“臣有罪!臣有罪!”
“这是何人呐?”刘皇帝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刺向洛阳府尹吕蒙正。
吕蒙正也是满脸惶恐,低头抱拳道:“回陛下,洛阳府判官郑绪!”
“洛阳府判官是几品官啊?”刘皇帝又问道。
“从四品!”
“我当是多大的官,多高的品级!我倒很好奇,被四个人围着,这屎拉不拉得出来!”刘皇帝奋力地拍了下宝座的把手。
这一动静下,众臣震颤,齐刷刷地俯首。而那洛阳府判官郑绪,则磕头不止,嘴里依旧呼喊道:“臣有罪!臣有罪!”
见状,刘皇帝身体前倾,表情竟然显得有些狰狞:“朕更好奇的是,你洛阳府的判决书文,是不是也由别人代笔的?”
这下,郑绪嘴里换了吐露的字眼:“臣该死!臣该死!”
殿中一片沉默,空气都几乎凝固了,只剩下“臣该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刘皇帝坐直了身体,轻声道:“众卿也听到了,这郑绪一直说他该死,既然他也觉得自己该死,那朕就成全他。”
“殿中卫士,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是!”
在郑绪凄厉的“饶命”哀嚎中,堂堂的洛阳府判官,就这么结束了生命,上朝之前,没让家人准备好一方棺材,就没先见之明了......
“你这个洛阳府,是怎么做的,连手下人都教育不好?”郑绪被斩,刘皇帝又把矛头转向履任不足半年的吕蒙正。
吕蒙正一张脸紧绷着,应道:“臣有失察失教之罪,请陛下治罪!”
“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谢陛下!”
汉世祖 第263章 议点正事
“好了,闲事扯完了,说点正事吧!”杀了一个蠹虫,刘皇帝心情似乎更加愉悦了,嘴角已然带上了几分笑意,手一摆,冲众臣道。
洛阳府判官,可以说是府尹以下第一人,至少在洛阳府体制内,权力很重,从四品的级别,也算是高官重臣了,毕竟连当初的权相赵普其最高品衔也才是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
但刘皇帝当殿杀了个四品大员,在他嘴里,只是一件闲事,仿佛只是杀了只鸡罢了。当然,也确实如此,这不,满朝的猴子们,都惊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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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郑绪的罪过绝不只是奢侈无度,但刘皇帝别的不提,恰恰拿捏这并不致死的事情处置了他,其中的警示意义十分重大,很多朝臣都下意识地自我审视,反省己身与己家。日后,还得继续收敛啊,皇帝虽然老迈了,但他手中的刀却依旧锋利,天子剑当真是世间最无情也最锐利的剑了。
“日头已高,有什么事,都奏上来吧!”见不少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刘皇帝再度发话了。
闻言,一名大臣从朝列中站出来,去年由湖广转运使调任礼部尚书的张去华。今春又迎来三年一度的会考,而张去华就是贡举总监,学士李沆二度作为监考。
张去华也是开宝时代中涌现出的名臣之一,还是状元出身,就在赵匡义那一届,才压群士,独摘桂冠。二十多年过去了,老状元还是风度翩翩的,也完成了由学士到官僚的蜕变。
“启禀陛下!在刘皇帝注视下,张去华手捧章程,敬呈道:“今科会考,试卷审阅已毕,根据成绩,臣等草拟取士名单,共计172人,其中进士科43人,明经科15人,算科29人,律法科31人,史科9人,医科14人,农科18人,工科13人,请陛下御览!”
“呈上!”刘皇帝简单地一抬手。
喦脱立刻蹑步而下,从张去华手中接过名单,恭敬地呈与刘皇帝。刘皇帝翻开,虽只是浏览,动作也很慢,显得有那么些迟钝。
过了一会儿,放下名单,轻声道:“这个寇准,朕似乎听说过,还未开考前,便与人在永定楼上辩论,辩的还是西征之弊,年轻气盛啊......”
有些疑惑,那么多人,刘皇帝独独提到一个区区寇准,莫非是因为西征之事?去年魏王刘旻率军击败黑汗大军,杀其大汗,几灭其国,收复碎叶,自从消息传来后,朝廷这边针对西征事,又再起争论了,大部分人认为,都持反对意见,觉得劳师远征,代价太高,而收益太低,即便从黑汗国内攫取了大笔财富,但于西征的耗费而言,也根本弥补不了亏空。
如今,既已收复碎叶,恢复西极,就当适可而止。何况,安西于大汉而言,最大的好处,便在于丝绸之路这条东西方陆地交流通道,若是长期处于战乱状态,那就是放弃最大的利益,舍本逐末了......
而剩下的人中,也基本持保守态度,至于明确表示支持继续西征的,几乎没有,包括那些习惯于揣摩听从刘皇帝心思的人,也都一时缄默。
朝堂上的激烈讨论,也扩散到了民间,像寇准这一批科考士子就参与到其中,同样分为两派,寇准虽然年轻,却不像其他人那般血气方刚,畅想着开疆拓土的功绩,而是坚定务实的反对派,与人争得是面红耳赤,差点动手,甚至作为京城舆情被皇城司上报给刘皇帝。
心中揣测着,张去华嘴上则介绍道:“陛下,寇准字平仲,华州下邽人,年二十四,才智超群,通晓《春秋》,参考前曾于下邽县任计吏,赋役审定,从无疏漏......”
听得出来,张去华对这个寇准很欣赏,十分看好。不过,没等他说完就被刘皇帝打断了:“朕是问你寇准的生平履历吗?”
一句话让张去华噎得不行,但面对脾气越发古怪的刘皇帝,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委屈与怨艾,只是拱手一礼,不作话了。
刘皇帝则又瞧了瞧名单,忽然笑道:“今科取士结果不错,医农工科人数较往年持续上升,这是个好趋势啊!朕过去一直在强调,大汉不只需要会做文章、理俗务的官员,医农工这些技术官吏,同样需要。否则,不知农工,不重医商,不善算法,朕也不认为这样的官员能做好事,治好民。大汉,还是需要更多能做事、会做事的职吏!”
“陛下圣明!”刘皇帝的老生常谈,殿中的群臣们早已习惯,不约而同,齐声恭维。
刘皇帝叹了口气,看向太子刘旸,唤道:“太子!”
“臣在!”刘旸立刻出列拜道,脸色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这一科,殿试考评,就由你与张卿等人操持吧,朕就不钦点了!”刘皇帝吩咐道:“过去,一直有流言,说大汉会考三甲之评定,不看人才干学识,只凭朕之观感喜好。甚至有状元不如探花的说法,今年,朕把此事交给你与众卿共同考评推议,澄清以下此类说法!”
“是!”刘旸应道。
退入列中,刘旸心中暗自琢磨着刘皇帝的用意,这是要看自己会不会借机收揽人才,培植势力?看起来不像,他选人,基本都是持一颗公心,向来量才录用,过去刘皇帝也是支持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不得不说,在刘皇帝的压迫下,他的臣子们,似乎都患上疑心病,遇事都忍不住多思多虑,而太子刘旸的压力是最大的。符后驾崩给朝廷带来的影响,正在潜移默化中发酵着。
“陛下,今科武举取士,亦考核完毕,暂拟五十二人,请陛下御览!”新任的枢密使潘美,也出列呈禀。
对此,过场式地看过两眼,刘皇帝便指示道:“朕无意见,武举入士者,一切依制而行,由枢密院处置,放榜与文科会考一起公布!”
“是!”
对武举,不是刘皇帝不重视,而是经过多年的发展,武举终究还是成为了军队体系内部自己玩的事情。参考的武士,基本都是军中的中下层军官及优秀士兵,或者就是勋贵、将门子弟,寻常百姓,基本连参考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有,也难争得过那些有从军经验抑或家学渊源的上层人士。
这是军队系统的特殊性决定的,强大的局限性,也让文武并举的构想落空,与更加开放,机会更多的文举相比,武举的发展,终究是有个上限的。
但能做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刘皇帝多年尝试努力的结果了,至少在军队内部,给了那些中下层官兵一个上升的通道,即便这个通道依旧狭窄拥塞,且障碍重重,但至少存在,至少还有希望与机会,尤其在这开国初期,刘皇帝还在,政治还算清明,国家的各项制度基本都还能维持一个良性运转的环境下。
“陛下,这两日,有不少波斯商人上府衙求告,提出要求,希望朝廷能够制止西征军在安西捣毁寺庙、杀害信徒的政策......”适才被刘皇帝敲打了一下的吕蒙正也站出来,奏禀一事。
“还有此事?”刘皇帝闻言,来了点兴趣,只是,不知指的是波斯商人请求这件事,还是西征军在安西的政策。
吕蒙正答道:“上告的波斯人,都是ysl教徒,他们对西征军在安西的作为,十分不满!”
“不满?”刘皇帝老眉顿时挑了起来,人也增加了几分精神,冷笑道:“大汉的政策,需要考虑这些番人的意见吗?简直狂妄!”
“洛阳府,即刻将这些狂妄无知,大胆犯上的波斯人抓起来,投入刑徒营,让他们到大汉的矿山中去礼拜吧!”刘皇帝吩咐道。
“是!”吕蒙正应道。
“朕听说,大汉境内,也有一些ysl教徒,修建了一些他们礼拜寺?”刘皇帝又提起一事:“似乎,洛阳城内就有吧!广州似乎也有!”
“正是!”吕蒙正应道。
“拆了!”刘皇帝语气澹漠:“颁告天下道州,取缔ysl教,境内一切ysl庙宇、建筑,悉数拆除,所有教职人员,全部抓捕驱赶,禁止他们传教,大汉,可不信他们的穆罕默德,也容不得此类猖獗!”
原本,刘皇帝还没想到在东西交流过程中传过来的ysl,广州那边甚至已经形成了一个“教区”,这些本就是刘皇帝不满意的。
连佛道都被他炮制得那般低眉顺眼,何况这难以驯化的ysl,此番正好撞上来,波斯人的请求,非但没有制止安西的政策,反而招致大汉国内更严厉、更广泛的打压。
刘皇帝金口一开,事情就彻底定性定论了!
汉世祖 第264章 “猴子”的反应
一场早朝,终于在刘皇帝疲倦之后宣布结束,刘皇帝看起来倒是很尽兴的样子,但与会的大臣们,大多倍感煎熬。他们这些人,都是当世人杰,但宁愿整日窝在署衙中勤恳做事,也不愿意直面如今的刘皇帝。
那已经不是人,仅仅是皇帝了,但他们可都是凡人,肉体凡胎的。与刘皇帝交流,就怕他突然抛出个让人为难的问题,他的脑回路已经变得有些特殊了,关注点与反应也总是稀奇古怪,往往让人无所适从。
即便是那些看起来开怀的笑容里,也仿佛藏着一把刀,一个应对不好,丢官罢职倒是小事,丢了性命,就太无辜了。虽然刘皇帝一直到如今,并没有大肆杀戮,无罪加诛,但架不住臣子们害怕啊,那几乎是一种身体本能的恐惧,就像蛟蛇遇到了真龙,有天然的血脉压制。
像这种朝会,感觉其实还好,毕竟这么多人,煎熬也是大家伙一起受着,最怕的还是单独面圣奏事,在那富丽堂皇而又空旷阴冷的殿宇中,那场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吓人啊!这大概是朝会结束后,大多数朝臣的心声。紫辰殿前的血迹,还未清理,温暖和煦的春日照耀下,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有不少人都住步观看,然后胆战心惊地绕行而过,停留最久的,还是洛阳府尹吕蒙正,他的表情也最为复杂。
虽然履任不久,对于郑绪这个洛阳府的左膀右臂,吕蒙正实则还是很满意的,其人也是刀笔出身,律法娴熟,对于桉件审理、桉情判断一直很有一套,是个比较能干的官吏。
至于其生活作风,吕蒙正也有所耳闻,同样不喜,他少时贫寒,富贵成名之后,也一直是朴素治家,自然对这些贪好享受者没有好印象,但是,他性情宽容,做不到像当初的王朴那般近乎苛刻地严于律人。
一般而言,只要不耽误公事,吕蒙正也不会强求,至多提醒一二罢了。只不过,对于郑绪的奢侈无度,他还是小看了,更没想到,竟然传到刘皇帝耳朵里,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事实上,适才在殿上,吕蒙正一度打算替郑绪求情的,他认为罪不致死,免官降职都可,实在不至于要了人家脑袋。只是,在刘皇帝生冷的目光下,敢说话的吕蒙正还是怂了......
这件事情,对吕蒙正的震动还是比较大的,至少在他看来,对于下属的教育与劝导还得更上心,对于府衙的官吏们,也要加强管理约束,不是只做好己身就可以的。
同时,有些事情,也不能再畏首畏尾了。当了半年的洛阳府尹,吕蒙正感触还是比较深的,这与在刑部之时,天差地别。
洛阳府是首善之区,治下上百万民,作为主官,可谓是威风八面,大权在握了。但是,要想做成什么事,可真是一点也不容易。
京城之内,随便遇到什么人,都可能与当朝权贵们沾亲带故,半年的时间内,吕蒙正碰到的最多的事,恰恰是人情关系,不停地找上门来,让吕蒙正不胜其扰,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多层顾虑。
吕蒙正性情温和,度量宽容,这是为人所称道的,但在刘皇帝眼中,也体现出一种软弱性。这在吕蒙正为官做事的过程中,已经有所表现了,而刘皇帝用他,可不是让他去与人为善的。
而吕蒙正自己,也不是一点察觉都没有,此番紫辰殿上的敲打,终究让他醒悟了几分,也警惕了许多。
洛阳府位高权重,官是不好做,事也不好做,但刘皇帝不会考虑这些,适才殿中也再度提到,他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员。
其他人听了是什么感触不得而知,但正敏感着的吕蒙正却觉得这就是在提醒自己。吕蒙正也清楚,他这个洛阳府尹是刘皇帝强行扶上马的,朝野瞩目,当初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与反对,上上下下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拿他的把柄,揭他的短,想把他拉下马来。
因为郑绪之事,若不是刘皇帝直接给了一个“罚俸半年”的处置,定然会有言官趁机弹劾。根基薄弱的吕蒙正,真正的依靠,只是刘皇帝。
而若是达不到刘皇帝要求,做得让刘皇帝不满意,那么这个官位也坐不稳。甚至于性命安危都有危险,毕竟,大汉可没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官僚们也都无法真正心安理得地当他的官。
在大汉,官场可是险恶异常的,权力斗争的残酷,也不是表面上呈现的那般和谐温和。真遇到事了,说杀头就杀头,就在眼前,郑绪的血可还没干呢。
当年卢多逊是何等位高权重,一朝下狱,人死道消,声名尽毁,还牵连家人受累流放。几年前的西北大桉,多少官员被拿下重办,多少人头滚滚,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当初带队去卢多逊家查抄的人,可正是他吕蒙正。
思及这些,即便心态很稳的吕蒙正也不免多了几分紧迫感。虽然他自认,远不至那种地步,但足以引以为戒。
吕蒙正如今圣卷正隆,但当初卢多逊又何尝不是,与刘皇帝“君臣相宜、心心相印”的大臣中,可就有卢多逊。
“吕府尹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赵匡义的声音从后传了过来,让吕蒙正勐然惊醒。
回身正看到赵匡义那笑眯眯的模样,吕蒙正拱手道:“赵相!”
吕蒙正也清楚,赵匡义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初反对他接任洛阳府的,就有他,因此,也陪着几分谨慎小心。
赵匡义打量了吕蒙正两眼,满脸的和煦,指着殿台下腥红依旧的血迹,问道:“逗留不去,莫非在为那郑绪可惜”?
吕蒙正顿时心头一紧,面上却保持着从容:“人既已死,略尽同僚之谊罢了。郑绪其身不正,致有此祸,只当引以为戒,又何足惜之!”
闻言,赵匡义轻笑了两声,道:“吕府尹果真是质厚德宽之人,难怪陛下说你是纯臣,有宰相之度量!”
闻言,吕蒙正立刻肃容道:“陛下之过誉,吕某愧不敢当!陛下差遣,还需执行,恕下官告辞!”
“应该的!”赵匡义笑了笑,手一伸:“请便!”
待吕蒙正走远了后,赵匡义方才默默感慨了下,若论度量,他还真不远如此人。
吕蒙正出宫,回到府衙,立刻便着手安排两件事,其一,自然是执行刘皇帝的诏旨,抓捕那些上告的波斯商贾,以及拆毁礼拜寺。
动作很快,堪称雷厉风行,而与安西那般情况不同的是,在大汉腹地,那些ysl教徒可不敢猖狂,虽然愤满不已,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痛苦流涕地看着寄托着他们信仰的寺庙被捣毁,大汉的差役在针对这些异邦来人执法是,那可是敢杀人的……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吕蒙正让人打造了一块木牌,挂在门前,上书“公事请走府衙,私情谢绝上门”,以表心迹。
同时,对一些拖延时日的事务,也开始从速办理,于是洛阳城内,又抓了一些人,判了一些事,府衙上下,自府尹以下,行政效率大大提高,一时间所有人都变得认真负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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