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魔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杨溯
那是做一辈子的老妈子啦。戚隐扶额,道:“妻子不光是那样,呆哥。妻子是你喜欢的人,喜欢不是兄弟的喜欢,是男女的喜欢。是没见面的时候想见面,是见了面就想要拉小手,想要拥抱,想要亲小嘴,心脏还会砰砰跳。懂了吗,呆哥?”
扶岚满脸迷茫地看着他。
“你只是把我当弟弟啦,”戚隐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也能相互照应一辈子啊,到时候咱俩买个挨在一块儿的房子……算了,你跟我一块儿住吧,你这么呆,还是我看着你好。”
嫁魔 第14节
黑猫不屑地嘟囔:“兄弟又怎么样,照样可以睡。”
戚隐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堵住了黑猫的嘴。
“我对你不是夫妻的喜欢么?”扶岚微微皱起眉,很困惑的样子。
“当然啊,兄弟和夫妻不一样的。”
雨声滂沱,潋滟石板上映着他俩的眼对眼相望的影子。那一片朦胧中,扶岚的影子忽然前进一步,修长有力的手越过戚隐的肩,按住他的后脑,两个人的唇靠近、并拢,吞没了一圈粼粼的雨光。
戚隐瞪大双眼,扶岚白皙的脸颊近在咫尺,戚隐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反抗,呆成了一具僵住腿脚的人偶。胸口有什么在跳,砰砰砰,越跳越快。雨不停地下,嘈杂的雨点包围了他们,可戚隐还是听见自己狂乱如鼓的心跳,在沸腾的天地间回荡。
黑猫也呆了,它被挤在两个人胸膛中间,仰头望着交叠的双唇,滚绿的眸子充盈成一个圆。
扶岚松开戚隐,疑惑地抚抚自己的胸口,道:“没有砰砰跳。”
戚隐脑子空白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指指着扶岚,道:“你……你这个淫魔……”
清晨袭他胸,下午亲他嘴,晚上是不是还要上他床?戚隐欲哭无泪,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20章 天香(三)
“诸位师兄,”戚隐正襟危坐,严肃道,“师弟有一事相求。”
天色渐黑,瓦房里窗门紧闭,漆案上点了一根蜡烛,黯淡的烛光沉淀下来,一众师兄弟脸上罩着金光和阴影,像庙里的静坐的神像。云知率先开了口:“黑师弟,不妨直说。”
“请不要叫我黑师弟。”戚隐一手拽过旁边跪坐的扶岚,把他按在烛光前,道,“云岚,我们的同门,得了重病,名叫断袖。时时犯病,害我安危,烦请诸位师兄想个法子。”
云知一甩乌骨折扇,扇面打开,上书“胡说八道”四字。他摇头道:“黑师弟此言差矣。呆师弟之情超越人伦物理,不惧世俗庸见,实乃纯真之至,你不答其美意,反倒污其患病,这是何道理?”
“不要叫我黑师弟!”戚隐硬着头皮重复,几乎要抓狂地道,“有本事你来跟他住一屋,要不然别扯这些屁话。”
流白揣着袖子,挑挑眉毛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之前也没见你这样儿啊,呆师弟对你干了什么么?”
戚隐头疼,这让他怎么说?难不成昭告天下他被扶岚这淫魔亲了嘴么?他这面子往哪搁去?气闷地抿了抿嘴,想说没什么,扶岚呆愣愣地答了话儿:“我亲了小隐。”
此话一出,戚隐差点吐血,一众师兄弟都被扶岚吓得呆若木鸡。流白还直眉楞眼地问:“亲?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嘴碰嘴?”
扶岚诚实地点点头,又黯淡地垂下眼,“我是不是做错了?”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戚隐生无可恋地想,要不然回屋悬根绳儿自尽得了。
“呆师弟,小两口讲究两情相悦,你把黑师弟逼到如此境地……”云知用扇子掩着嘴儿,倒抽了一口凉气儿,“莫非是霸王硬上弓?”
角落有个师兄叹了声:“丧尽天良。”
又有个师兄悲悯地道:“灭绝人性。”
戚隐凉凉地道:“不给我想出个招儿来,我把你们挨个亲一遍。”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打了个寒噤,一想想被一个男的摁头亲,纷纷干呕起来。流白被吓得不轻,忙站起身,到床底下搬出一个红木箱子来摆在漆案上。
流白得意地笑了笑,“这里头都是我的镇宅之宝,黑师弟,这次便宜你了。”
却不着急打开,先连哄带骗把年纪最小的师弟流朱支出去看门。自从戒律长老回门,晚上时不时来查个寝。凤还山从上到下没好货,倒是不怕他把一众师兄弟逐出门庭,就怕他假公济私把流白的宝贝缴了去自己着。
流朱挣红了脸,死也不肯去,几个师兄把脸一虎,威胁他明日小灶没他的份儿。流朱气恨地跺跺脚,不情不愿地出了门,蹲在水檐底下望风。
流白卖足了关子,终于肯打开箱子。师兄弟们都埋首到蜡烛小小的光圈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箱子里头。流白把一卷卷轴拿出来,搁到案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图景一点点显露出来,入目是金山绿水一片好景,亭台楼阁里错落一个又一个小人儿,衣带半松,秋波暗送,正做着那档子事儿。
大家都长长“哦”了一声,挂上暧昧的笑用手指头点流白,“你小子好哇,有宝贝竟藏着掖着,到现在才拿出来。”
“好看的还在后头呢,”流白勾着扶岚的肩膀,道,“呆师弟,看好了。”
他单手掐了一个法诀,画卷上金光一闪,亭台楼阁拔地而起,一座座山扑通扑通从纸上冒出头来,流水绕过山坳流往平地,淙淙潺潺,隐隐有声。小人儿也动了起来,渐渐竟听得见人语,咿咿啊啊,似是女子轻嗔低吟。中间绿汪汪一池水上弯起一座小桥,一个身子曼妙的女子在上面悄然起舞,每旋一个圈儿身上的裙袄便脱一件,蒙面的白纱随风飘出去像一朵芦花,有师兄痴痴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摸到。
一桌人看得眼也不眨,戚隐目瞪口呆,道:“我总算知道学仙法的好处了。”
“《桃源春居图》,小爷我攒了三年的银钱才把这玩意儿弄到手,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看。”流白得意洋洋,朝中间那舞女努努嘴,“这我媳妇儿,我给她起名儿叫香香,怎么样,好看吧。”
“师弟果然好器量,媳妇儿都舍得拿出来给弟兄们一同欣赏。”云知由衷赞叹。
“过奖过奖,都是为了师弟,都是为了师弟。”流白拱拱手,扭头对扶岚道,“怎么样,呆师弟,胯下有没有一股灼人的热流?有没有一种想要化身野兽的冲动?断袖嘛,多半是没见过女人,只要给你开开眼界,保管药到病除!”
扶岚摇头,道:“没有。”
流白愕然道:“这都没?看来你断袖断得很干净啊!”
云知用扇子轻叩鼻梁,忽地扯下戚隐半边衣领,露出他麦色的肩膀和大半块胸膛,道:“呆师弟,现在呢?”
扶岚茫然地摇头。
戚隐一个激灵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扯回衣服,吼道:“你有病啊!”
“啧,”云知合起折扇叩击手心,摇头道,“呆师弟,我看你这似乎并非断袖啊。”
“那是什么?”戚隐疑道。
云知轻轻吐出两个字:“不举。”
扶岚:“……”
众人皆沉默。
角落里的师兄叹道:“惨绝人寰。”
旁边的师兄痛惜道:“节哀顺变。”
戚隐怒道:“滚你丫的,呆哥壮比三头牛,你才不举。”
“算了算了,总之呆师弟不是断袖就好,黑师弟,你这下可以放心了。”流白搓搓手道,“香香还会唱歌,诸位弟兄,不妨同乐一番?”
大家嘿嘿笑了一阵,一同凑过了脑袋。
烛影摇曳,画轴上歌声融融,女子的嗓音春水一般细细柔柔,在淡黄色的光圈里宛转低昂地散入黑暗。他们都在观图,戚隐心不在焉,莫名其妙地想起下午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来,茫茫的世界,漫天的雨点儿,清圆的青竹伞底下的两个人。
耳朵火辣辣烧起来,心脏也咚咚跳。
情不自禁看向扶岚,一声不响的男人扭头望着窗外,透过细窗纱看外面朦朦的灯火。他知道扶岚又在发呆了,这家伙平日里一打坐就坐很久,别人以为他在修行,其实他在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发呆的时候想些什么,可能什么也不想,心像烟水茫茫的一片,因为他那一双瞳子永远那样空空茫茫,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倒映着整个世界。
这个家伙没有常人该有的情绪,像趴在叶尖上无思无想的小小蜉蝣,像高天上漠然俯瞰众生的神明。戚隐忽然觉得,要是扶岚是女孩儿就好了,他长得那样好看,性子安安静静也像个女孩儿。
“戒律师叔在门口。”扶岚突然说。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掐了个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不见了。一张方方的漆案,只剩下戚隐和扶岚两个人。两个人正大眼瞪着小眼,门砰地一开,清明闯了进来。流朱打盹刚醒,迷瞪着眼仰起头,一见叶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叶清明低头看了看案上的《桃源春居图》,又看看发了愣的戚隐和扶岚,摇头道:“好啊你们俩,躲在这儿干这勾当。好你个云岚,我见你平日不声不响还以为是个老实头儿,没想到也这般……下流。”
扶岚呆呆地看着他。
戚隐欲哭无泪,扶岚没跑是因为反应慢,他没跑是因为他除了画几张符什么仙术都不会。
“虽然我平时不太管你们,偶尔查门儿也只是走个过场,不过规矩还是规矩,”叶清明把画轴卷起来入乾坤袖,“这等腌臜的玩意儿我就替你们了,你们俩今晚不许睡觉,去把山阶从上到下扫一遍。念你们初犯,这次轻饶,往后不可再犯!”
他说完一撩发带,踅身一闪就没影儿了。戚隐张目结舌,山阶足足有九百九十九级,从上到下全扫一遍,这不是要人命吗!
流白现了身,抱着门柱哭嚎:“我的香香啊……”
一众师兄接连解了隐身咒,劝流白节哀顺变,早日攒够钱再娶一个媳妇儿。
戚隐垂头丧气地带扶岚出了门,扛着扫帚去山阶。夹道落叶飞舞,一溜青石板山阶伸向茫茫夜色看不清尽头,戚隐立在上面头晕目眩,顿时觉得人生无望。
扶岚已经闷头闷脑扫起地来了,他向来是这样逆来顺受,乖巧听话。戚隐无奈,只好认命。山风冰凉,吹得人索索落落打了一个寒颤。一件衣裳披上肩来,戚隐一怔,扶岚回手,又捡起扫把。
戚隐耸动鼻尖,他的衣裳有山的味道,让人想起寒山落叶,冬雪朦朦。为什么呢?明明是一个呆呆笨笨的青年人,竟然有这么凄清萧索的味道,总觉得很孤独。就好像……好像一片枯叶飘过千里万里,不知归处。
“喂,呆哥。”戚隐忽然喊他。
“嗯?”扶岚站在阶下,仰起头。
“你家乡在南疆对么?为什么要出来啊?”
扶岚愣了下,道:“那里的妖不喜欢我,猫让我到凡间来,顺便去各地的神迹看看。凡间人多,也有一些妖,但是到了这边才知道,我这样的不太招大家喜欢的。”
“不是,你是不是净找男的说话去了?”戚隐道,“你长这么俊,男的当然不喜欢你,你该找姑娘。”
扶岚看着他没吭声。
戚隐踌躇了一下,挠挠头道:“那个……难不成,你真的不举吗?”
“小隐。”扶岚颓丧地低着头,“你别说话了。”
“怎么了?”
“我不想听。”扶岚道。
戚隐:“……”
“黑师弟,呆师弟!”桑若在顶上喊他们。
戚隐无奈,“黑师弟”这个称号全门派都在喊了吗?
“正好你们要扫山阶,拜托帮忙找一下兰仙姑娘的丁香环子。她今早好像落在山阶上了,我找了一个黄昏都没找着,你们顺便看看可以吗?”
“好啊,包在我身上。”戚隐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第21章 天香(四)
扶岚扫地,戚隐抓着明灯符摸遍了九百九十九级山阶,连犄角旮旯的石砖裂缝、藤蔓草丛都没有放过,终于在山阶底下找到了那枚丁香环子。指甲盖儿那么大,金灿灿的。戚隐把它擦干净,放在手心,这才想起来自从被扶岚轻薄了之后,他都没想起过小兰仙儿。他忽然觉得自己轻浮得很,明明喜欢人家,却没把人家放心尖儿上惦记着。
戚隐道了一声罪过罪过,小心翼翼地把丁香环子放进荷包。
一大早戚隐打扮得人模狗样,连头发丝儿都抿得齐齐整整,特地在山道上等着。兰仙儿迎面走过来,依然是一身素底碎花衫子,土布裙,身上带着兰花香味儿,戚隐站在她边上,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
“桑若说我的丁香环在你这儿。”兰仙儿说。
“啊,对。”戚隐手忙脚乱地掏荷包,笨手笨脚地把丁香环子拿出来,两手捏着放进她的掌心。
“谢谢。”兰仙儿笑了笑。
她的笑浅浅淡淡,迎着清晨的阳光,仿佛是透明的。戚隐呆了呆,红了脸,低低说了声不用,跟在她身边沿着山道慢慢地走。石子路弯弯曲曲,两边栽着勾勾缠缠的杂草。戚隐回头看两个人并排的脚印子,恍恍惚惚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边儿就是你们的禁地么?”兰仙儿指着对面的山峦问。
“嗯,”戚隐说,“那个地方可不能去,里面有很多大妖怪。”
兰仙儿吐了吐舌头,“妖怪一定很吓人吧?听说他们都长得可丑了,又专爱吃人,一个比一个坏。幸亏有你们剑仙,把他们都杀光,我们才好过日子呢。”
戚隐愣了下,想起扶岚、成天嚷着复兴妖魔却好吃懒做的死肥猫,还有那只趴在思过崖底下长蘑菇的大白狼,挠挠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吧。”
嫁魔 第15节
兰仙儿一愣,扭头看着他道:“哦?”
“妖其实和人差不多,有的聪明有的笨,有的阴险有的……”扶岚呆呆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戚隐笑道,“有的呆不拉几的。有的妖不吃人,就跟有的人吃素不吃肉似的。至于美不美丑不丑的,在它们眼里我们长得也不大好看吧。”他朝兰仙儿笑了笑,“要是你是一只猪,你肯定也喜欢跟你一样白白胖胖的猪。”
兰仙儿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哼道:“你才是猪。”
戚隐脸一红,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儿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就算是猪,也是最漂亮的猪。”
兰仙:“……”
戚隐捂住脸,恨不得剪了自己的舌头,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可你们还不是要把它们关在这儿。”兰仙儿踢了踢脚下的石头。
“这没办法,他们吃人,难不成还任由他们把人吃光光?”戚隐道。
兰仙儿没再说话,两个人默默地往前走。戚隐觉得有些忐忑,他真是太不会说话了,怎么逗姑娘笑都不知道。可家里没谁可以请教的,肥猫只知道吃,呆哥比他还愣。两个人走了一程子路,戚隐斟酌着和她搭话儿:“生药铺的胖婶说不认识你,你是新搬来的么?”
“嗯。”
“跟着爹娘么?”
兰仙儿摇摇头,“我爹中了状元,娶了有钱人家小姐,不要我和我娘了。”
戚隐一怔,想要安慰兰仙儿,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话儿,急得满头大汗,最后道:“娘俩过得可还好?平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山上找我们帮忙。”
“我娘一气之下杀了我爹,被抓进官牢了。”兰仙儿仰着头瞧他,“关了好多年了,大约已经死了吧。”
她说这话儿的时候神色淡淡,仿佛这辛酸的往事都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兰仙儿重新低下头,在戚隐前头蹦蹦跳跳地走,一边走一边儿摘路边的小野花,别在黑鸦鸦的鬓发间。
戚隐没再说什么,默默跟在她的后头,淡淡的兰花香飘过来,缠绕着他的衣袂。
“喂,云隐师兄,”兰仙儿忽然拧过身,倒退着走路,“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句话惊雷似的响在耳边,戚隐满身气血往脸上涌,愣愣地看着她,一句话儿也说不出口。
兰仙儿见他这模样,捂着嘴吃吃笑,又问:“要是我是妖怪,你还会喜欢我么?”
戚隐其实知道应该怎么答,女孩儿都喜欢这样问,要是我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么?要是我变胖了你还会喜欢我么?她们就想听到:就算你丑到惨绝人寰,胖到压死十只大象,我依然会爱你如初。可问题是戚隐不喜欢妖怪,他喜欢和他一样的凡人,性别女,最好长得漂亮性子温柔会织布会做菜。戚隐挣扎了一会儿,怎么也撒不出谎,最后泄气地道:“不会……”
兰仙儿哦了一声,道:“我就知道。”
“可这就和我不会喜欢男人一样啊,”戚隐窘迫地说,“我可以和妖怪当朋友,可以和男人当兄弟,可是我不会喜欢他们,和他们成亲。”
兰仙儿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云隐师兄,你是个好人诶。以前我这么问别人的时候,他们都说就算我吃人不吐骨头都愿意跟我在一块儿。”
戚隐被她拍懵了,兰仙儿退了几步,背着手站在天光底下,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女孩儿清浅的微笑好像在阳光下一点点明艳起来。
兰仙儿歪着头笑道:“谢谢你帮我找回丁香环儿,它对我来说可重要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戚隐羞赧地道。
“这是云知哥哥送我的,我可喜欢了,谁曾想昨儿就落了,急死我了。”兰仙儿撩了下头发,冲他一笑,“幸好你帮我找到了。”
戚隐脑筋一下没转过弯儿来,愣在原地。
云知哥哥送的?……什么意思?
“你看,云知哥哥来接我下山了。”兰仙儿手搭凉棚,望向远方。
话音刚落,一道清寒的剑光瞬息即至,云知盘腿坐在剑上,笑吟吟地摸了摸兰仙儿的头顶。兰仙儿熟门熟路地侧身上了剑,把背筐放在腿上,冲戚隐挥了挥手,“云隐师兄,我们先走啦!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不喜欢黑仔的。”
戚隐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呆在原地。
两个人唰的一下就没了,消失在山路的尽头。戚隐呆呆的,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吴塘镇那天黄昏,他看见凤仙倚在老东家的怀里,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寂静地、一点点地碎掉了。他塌下肩膀,低下头,一路踢着石头一路走,闷头闷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像一条失家的野狗。
什么嘛,原来都是耍他玩儿的。这姑娘真坏,这样耍他有意思么?还是觉得他灰头土脸虎头虎脑,看起来比别人好玩儿一些?可也不能怨人家,毕竟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人家又没让他巴巴地去捡丁香环儿,人家又没让他喜欢她。
走到路的尽头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一路瞎走竟走回了瓦屋。扶岚坐在宽宽的水檐底下编竹筐,阳光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一圈轮廓都是柔柔的,氤氲在朦朦的光里。黑猫趴在他脚边摊着柔软的肚皮晒太阳,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戚隐垂头丧气地搬过一张杌子,坐在扶岚边上。鼻子里泛起一股辛酸,戚隐垂着头,他想起在姚家的时候第一次炒菜,十二岁的年纪,个头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大勺和手臂一样长。好不容易炒出一盘菜小心翼翼捧上桌,小姨捏着筷子夹了块儿肉放进嘴,嚼了两下吐出来,道:“败家玩意儿,炒的这是什么,想毒死我吗?”
他想说他尽力了,翻锅的时候还不小心烫了手,燎出几个大大的水泡,可疼了呢。可他什么也没说,背着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用脚尖搓着地。算啦,他对自己说,无所谓的。
他现在也这样对自己说,算啦,无所谓的。
没人喜欢,无所谓的。
扭头看扶岚,这家伙一心一意编着筐,一个小小的竹筐在他手里渐渐成形。戚隐耷拉着脑袋问:“呆哥,你还会编篮子啊?”
扶岚点点头,“阿芙教我的。”
戚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呆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娘?”
“嗯,”扶岚道,“很喜欢。”
戚隐张了张口,想问扶岚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娘要离开。侧过脸看,恬静的男人低着头编筐子,竹篾在苍白的指间缠绕,他的脸上没有悲欢喜怒,眸色淡而平静,那么纯澈,像茫茫烟水。
戚隐揪着草梗问:“呆哥,我娘跟你们一块儿住的时候,有没有招惹什么仇家?或者那个妖道有没有什么亲戚来寻仇?”
扶岚迷茫地摇头。
黑猫打了个哈欠,道:“张洛怀死了之后乌江太平得很,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瞎问问。”戚隐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他拍了拍扶岚的肩,道:“哥,要是你也娶不到媳妇儿的话,干脆咱一块儿搭伙过得了。咱苦命两兄弟都没人喜欢,打光棍也蛮好的,人不是非得要娶媳妇儿。”
扶岚呆了呆,用力点了点头,“好。”
第22章 惊回(一)
“你们谁看见云知师哥没?”流白站在篱笆外面喊,“掌门师叔问他哪去儿了,现在都过了戌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扶岚摇摇头,跟戚隐一起把晾衣绳上的被单起来。桑若抱着大木盆儿把水泼在泥巴路上,站在自家院里遥遥地道:“我也没见着。”
“他是不是在外面过夜啊?”戚隐取了牙枝出来,蹲在屋檐底下漱口,“咱门规不是摆着玩儿的么?还管他回不回门?”
流白枯着眉头说:“云知师哥和咱不一样,门规对咱们来说是摆着玩儿的,因为掌门说咱们能耍几个剑花儿学着乐就不错了,可云知师哥不行。”
“大师兄可是未来的掌门。”桑青在对面脆声道,“掌门师叔对他一向很严厉,剑术学不好要去祖师爷面前罚跪的。你瞧他那把有悔剑,咱们的都是破烂铁皮子,只他那把是正经的仙剑,那是掌门师叔砸锅卖铁买灵矿亲手给他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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