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面风
“怎么……又提这事?”沈戈坐到对面的床上,苦恼地说道:“不都说了嘛,那是以前的错误想法,我后来明白了,你演江路最合适。”
“是吗?”凌笳乐歪着头看他,“因为我像江路?可江路这人也不怎么样啊……”
“还好吧,还是挺招人喜欢的。”沈戈觉得他怪怪的,以为他是晚上拍戏被王序训傻了,就着重夸了夸他的演技。
“……真的,你最后拿着话筒脸红那个地方,太惊喜了。”
凌笳乐笑了,“因为你说的那句话,什么‘不兴吃霸王餐’,你那句说得太流氓了,我当时一听就觉得要是有人这么跟我说,我肯定受不了——咦,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有点天赋哦。”
然而他话题一转,“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演戏。”他拍了拍那本书,对沈戈说:“我看你是真挺喜欢演戏的。”
“我也不喜欢。我只能说是,干一行爱一行。”
凌笳乐“噗嗤”一笑,“那你之前拍x片也是干一行爱一行?”
沈戈面露窘迫,“我真的还没拍过……”
凌笳乐好奇地问道:“那你在公司有过什么培训没有?”
沈戈脸红了,“你不能一被王导训就过来挤兑我。”
凌笳乐哈哈一笑,竟然听见自己的回声,立刻住声,感慨一句:“你这屋可真清净,真好。”
沈戈笑道:“家具少嘛,比你们屋少了张床、少了个柜子。”
“何止家具呀,我们屋都快堆满了。”
沈戈失笑:“小李不打扫卫生?”
“他白天还得陪我拍戏,忙不过来了。”凌笳乐咳嗽几声,沈戈起身给他倒水,顺便问道:“怎么不带强子?剧组对助理人数有限制吗?”
凌笳乐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没有回答他之前那个问题,反倒拿出手机调了张照片给他看:“这是我妈妈,漂亮吧?是不是特别显年轻?”
沈戈看了一眼,由衷地赞叹道:“你妈妈真有气质!”
“是吧~”凌笳乐美滋滋地起手机,又咳嗽几声。
沈戈站起身,“我给你烧点热水吧。”
他自己过得简单,都是直接烧自来水。他怕凌笳乐喝不惯,专门跑下楼找场工要了一提纯净水,只稍微寒暄了两句,再回来时,竟然发现凌笳乐趴在他桌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垫着他那本《表演训练手册》。
他将那一提纯净水轻轻地放到地上,拿出手机翻了翻,瞬间气得手指发抖,满脑子都是凌笳乐刚才说话时那表情:“这是我妈妈。”
沈戈狠狠捏着手机,无声地骂了一句:“cao!”
第25章 本能
第二天早晨,八点未到,凌笳乐自己去了片场。
王序比他到得还早,正坐在折叠椅上,盯着工作人员铺设一会儿拍摄要用的滑轨。
凌笳乐走上前,低声同王序打招呼:“导演早。”
王序偏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眼底下两团乌青,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转过头继续看前面。
昨天凌笳乐和小李离开后,王序和梁制片他们最终商讨出结果,昨晚凌晨四点以《汗透衣衫》剧组的名义发了微博,点名凌笳乐,说凌笳乐是经过两轮试镜后,由王序亲自选出来的“江路”。
这一声明对凌笳乐而言无疑是有利的,将一部分网友的视线从“年上女友”转移到王序的新电影上。
但是不可避的,剧组为他背了“炒作”的锅,甚至王序都再次被质疑性向,许多人言辞凿凿,好像亲眼见到似的,说凌笳乐一定是被王序潜规则了,要不然以他的演技怎么可能被王序看上。
凌笳乐无措地站了半天。
打真军 第23节
“导演,昨天澡堂那段戏要是不行的话,我可以……全裸。”凌笳乐艰难地说道,“这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王序终于抬头看向他,“凌笳乐,你觉得你是以卖什么为生的?”
凌笳乐脸上瞬间涨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比如说我,我是靠出卖我拍电影的技术为生,我用我往日的票房来说服公司和投资人给我投钱,跟我的性向无关;再比如说咱们摄影——”他抬手指了一下正在铺滑轨的摄影师,“他是靠出卖他摄影的技术为生,跟他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无关。”
王序那双刀子似的眼睛犀利地看着他:“凌笳乐,你呢?你是靠出卖什么为生?脸蛋儿?腿?屁股?人设?绯闻?还是别的什么?”
不多时沈戈也到了,他没想到凌笳乐到得比自己还早,还是一副满目凄然、备受打击的模样,以为他还在为昨晚那条热搜难过,都没顾得同王序问好,急跑两步来到凌笳乐跟前:“凌笳乐,别看网上那些狗屁,那些人就是在网上无成本地发泄自己生活里的戾气,你要是被那些言论影响才是傻了。”
凌笳乐咬了下嘴唇,“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昨晚他在沈戈屋里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小李下来叫他,他才迷迷糊糊地跟着上了楼,也没有同沈戈多说什么。
沈戈不想骗他,“昨晚,我下楼去要水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这事……你别多心,咱们组里的工作人员都不错,他们就是就事论事,也没人信那上面说的。”
“沈戈,怎么黑眼圈这么重?”王序走过来,在他脸上打量几眼,把不远处的化妆师喊过来:“给沈戈遮一下黑眼圈。”
化妆师过来给沈戈眼下打粉,一边问王序:“导演,凌老师呢?”
凌笳乐的黑眼圈比沈戈的还重。他脸皮白嫩,平时气色好的时候,凑近了都能在他眼皮上看到淡粉色和淡青色的小血管,睡不好的时候,那眼下的青黑能比上面的眼睛都大。
王序瞥他一眼,淡淡道:“江路就该这样。”
江路就该没睡好。
他做了十多年的乖学生,在澡堂连同性的裸体都不敢多看一眼,却要去嫖娼了。对方是个只在电话里说过几句话、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男人。
他紧张得一晚没睡,来的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看见那个男人的前一刻,他还想调转脚步回去,假装没打过那个电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做一件错事了,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在后悔。
但是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发现他了……
那个男人正倚着一棵树抽烟,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俊得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但是太具有进攻性,看过来的眼神也很不友好,让他瞬间勇气全无,险些掉头逃跑。
然而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为什么,他最终没有逃。
那个男人站直了,嘴里叼着那支香烟,隔着半条空寂的小路,不近不远地望向他。
“咔!”王序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来,对沈戈说:“沈戈再放松一点,不要想镜头,回想一遍我刚说过的话,眼睛只放在江路身上。”
凌笳乐自己的镜头只拍了一遍,王序就喊了“过”,之后就换成拍沈戈,凌笳乐在镜头后面给他对戏,远远地走过来,在沈戈转过头来时再停下,一条又一条,王序始终没有显出不耐烦,也始终没有看凌笳乐一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王序放弃了。
又拍了一条,王序还是不满意。
“你过来。”他喊沈戈,又对凌笳乐招手,“你也过来。”
王序让沈戈看凌笳乐,“你在这张脸上看到什么?”
凌笳乐微微抿了下嘴唇,又松开,那双睁大以后会很泄露心事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沈戈。
“很……漂亮。” 沈戈也看着凌笳乐,有些别扭地低声说道。王序让他们两个站得太近了。
王序低笑一声,“嗯,必然的。还有?”
“疑惑……”
“是疑惑吗?”
“……是迷茫。”
沈戈昨晚也没睡好。凌笳乐走后他捧着手机摆弄很久,看到许多他不能理解的评论。
“还没加载出照片,先说一句:凌笳乐娱乐圈第一烂,同意的请点赞。”
“懒得看内容,但是楼主说地对。”
“先赞再看。”
不要说凌笳乐,沈戈都有点怀疑世界了。他送了那么多份外卖、自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他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以取笑别人为乐。
王序点点头,“嗯,继续。”
“委屈……”
他也看到不少“反击”的回应。
几年前凌笳乐在给粉丝做直播时,给大家看过自己父母的照片,有些老粉丝在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底下证明那不是什么年上女友、什么风韵犹存的富婆,那是凌笳乐的母亲。
但是这些真相根本激不起太大水花,沈戈惊奇地发现,其实那些情绪亢奋的网友根本不在意什么是真相,他们只喜欢享受狂欢。
“这次是冤枉了,但也许下次就真是富婆了呢?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比自己大的哎。”
“还真是……哥哥、大叔、姐姐,就差阿姨了。”
“双性恋真幸福。”
“恶心。”
“委屈,有,继续。”王序说道。
“无助……”
沈戈后半夜几乎全消磨在网上了,终于弄清楚一般明星出了这种事要怎么应对。他和其他网友一样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凌笳乐不发微博澄清。
直到他看到有人提到凌笳乐早年间总是乱发微博,公司嫌影响不好,早早就将他微博监管起来了。
多数人是不信这一点的,他们只觉得:“如果是公司在管,反应肯定会更快,要是冤枉他了,肯定早就出来澄清了。”
“……恐惧。”沈戈的声音沙哑了,喉间发紧。他看到凌笳乐哭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泛红,就有两颗眼泪掉出来,凌笳乐忙低下头抹眼泪。
“委屈,恐惧,无助,迷茫,你看到的是笳乐的情绪,这些都是真的;戏里面的江路,他也有这些情绪,他的这些情绪也都是真的。”
“你看到笳乐哭,你心里的触动是真实的;张松第一次看到江路,明白他们是同类,是同被社会遗弃的同类,他心底的触动也是真实的。”
“沈戈,做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戈答不出来。
“是信念感。你要相信江路是真的,张松也是真的,他们的经历和感情都是真的。”
王序拍拍凌笳乐的肩膀,“你也是,要有信念。你自己刚才那个镜头就拍得不错,调整一下,再帮沈戈对一遍。”
凌笳乐吃惊地看着他。
王序挑眉,“惊讶什么?”
凌笳乐转惊为喜,哑着嗓子道:“我以为……我演得太差,让导演放弃我了。”
王序失笑:“怎么可能,我从来不给不合格的镜头喊‘过’。”
沈戈找场务要来纸巾,给凌笳乐擦干净脸。
再拍摄时,他尽力忘掉摄像机,只把眼睛放在凌笳乐身上。
张松本来是不耐烦且不安好心的。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小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大一新生,因为在厕所里看到那么个名字和电话,就敢给他打过来,结结巴巴地和他说:“想嫖。”
他要整治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他最近过得窝气,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他要借机出气。
可是当他转过头看见那张白白净净又胆怯慌张的脸时,心底和脸上的戾气都顿时消散不少,甚至生出几分类似“恻隐之心”的东西。
那份怜惜不只是对这个年少怯懦的同类,也是对那个掩藏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迷茫孤独的自己。
“过!”王序坐在监视器后振臂一挥。
很久以后,沈戈在人前聊起自己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面部大特写:“这种镜头确实很考验演技,但其实不难,你只需要看着镜头后面给你对戏的那个人——”
剩下的,就都交给本能。
第26章 雨
拍完沈戈的第一组镜头后,下雨了。
剧组停工半天,没等来阳光,却等来风尘仆仆的梁制片。
拍摄暂停,改为开会,凌笳乐跟着王序和梁制片他们回到那间“会议室”,这次沈戈也要参加。
梁制片用词很委婉,客客气气地向凌笳乐说明这次公关危机花了剧组多少钱、欠下多少人情以及还有哪些可预测或不可预测的不良影响。
就在他们刚刚拍摄“张松与江路相见”的几个小时里,不少有分量的电影人纷纷转发《汗透衣衫》最新的那条微博,恭喜王序新片开机。
很少有人用“文娱圈”这个词,有人喜欢说“娱乐圈”,有人喜欢说“文艺圈”。就如凌笳乐曾经对沈戈说的,电视圈和电影圈之间有道看不见的壁垒,“文艺”与“娱乐”之间亦然。
没有人明言过,但那种泾渭分明的氛围一直都在;并且根据过往经验,但凡这两个圈子故意或无心地发生碰撞,往往不是擦出惊艳的火花,而是留下丑陋的坑洞。
凌笳乐是“娱乐圈”红人,那些资深的幕后电影人、平日低调的老戏骨们则是“文艺圈”的骨干。
这些人贸然与“凌笳乐”三个字沾了边,顿时引发广大网友的不快,纷纷表示说,他们让凌笳乐滚出娱乐圈,可不是让他去和这些老艺术家碰瓷儿。
可巧的是,就在凌笳乐最新的丑闻爆出之前,微博被顶到最上面的两热搜皆是关于国外某著名电影节:今年不仅有两部重磅级华语片参展,更有新生代“华人之光”美名的闵淮安被邀请去做评委。
而“凌笳乐约会年上女友”的新闻一出,顿时霸占好几个热搜,将电影节和闵淮安都挤到下面。
许多人嘲讽说凌笳乐法力无边,只要他的名字一出现,整个网络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十八个等级。
“显然,不能让我们的电影一直给人留下‘低格调’这个印象。距离正式宣传还有好几个月,如果这几个月中,人们一想起《汗透衣衫》就觉得low, 这个印象砸实了,到时候再怎么宣传也不好扭转了。”梁制片对王序这样说道,眼睛却总看向凌笳乐。
凌笳乐羞愧难当,主动问道:“梁制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梁制片欣慰一笑,“我们打算补一个开机发布会,找点别的话题炒一炒,将之前的新闻盖过去——当然这部分是剧组的工作,资金啊、人情啊这方面都不需要凌老师操心。”
“我主要是想凌老师再为自己的私事澄清一下,最好是能带着您母亲一起——”
凌笳乐开始摇头,但梁制片依然在说:“我听说您母亲曾经是国家芭蕾舞团的首席,看照片也是气质形象非常好,不就是网友们喜欢的‘高格调’吗?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您以您个人的名义,和您母亲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凌笳乐使劲摇头,“我妈妈不掺和这些事,不能把我家人搅进来。”
梁制片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依旧耐心说道:“我理解凌老师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但是,现在这件事就是和您家人有关的,我想,他们也是愿意出来解释一下吧,既是维护自己的形象,也是保护你——”
“不用。”凌笳乐像个表情木然的洋娃娃,只会摇头说“不”:“我爸爸妈妈不看这些东西,他们不知道。”
梁制片差点笑出来,这使得他的语气更显和蔼:“做家长的为了让孩子放心,总爱说些善意的谎言,但是不可能不知道呀。就算您家里人不上网、不玩微博,那他们周围的同事朋友总有知道的,然后转达给他们吧?”
梁制片认真地问道:“凌老师还没跟家人聊过这件事吗?这是所有人的危机,我认为您应该和您家里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样才是对家人的保护……”
不论他怎样循循诱导,凌笳乐就只是摇头,“他们不看这些,他们的学生也不看。”
说到后来,梁制片也有些烦了。凌笳乐这事对剧组而言简直是飞来横祸,平白打乱宣传节奏,造成这么多麻烦,凌笳乐竟然还这样不配合,让他的语气不由强硬起来。
打真军 第24节
他一强势,说的话开始难听,凌笳乐就连“不”都不会说了,只是低着头沉默,不给一点反应,好像现在说的这事和他凌笳乐根本没关系。
就像在那个酒店的厕所里、在那个饭桌上,那些记者、那个投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关于他的下流的话,他都假装没听见。
好像他假装没听见,那些声音就真的不存在;好像他不去看,亭子外的那些眼睛就真的不存在;他明明还端正地坐在那里,却好像已经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恨不得将自己和世界彻底隔绝。
这不叫无动于衷、充耳不闻,这是逆来顺受。
这样的凌笳乐,不是嬉笑着冲沈戈丢樱桃核的那个,不是扬起下巴傲慢地冲沈戈翻了个白眼的那个,不是拿着画笔在太阳底下对着一棵树发呆偷懒的那个,更不是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用他清澈的双眼眺望远方的那个。
沈戈受不了了,咬着牙冲梁制片低吼:“不能再逼他了!您看看他……您看看他……”他咬牙切齿,克制着心中的暴怒狂吼,求梁制片能好好看看凌笳乐那双眼睛,求他能对凌笳乐心生几点怜悯。
梁制片被他打断,不悦道:“沈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懂这些东西吗?”
沈戈恨得两眼通红,转头去求王序:“导演!凌笳乐这种状态还怎么拍戏啊?”
可王序只是坐在那里抽烟,一声不吭,不知道心中作何想。
梁制片突然抬脚用力踹了下桌子腿,“我的要求很过分吗!说得好像我是个恶人!沈戈,你自己问问他,他之前那些炒作哪个不比我的要求火爆?我就是让他和他妈妈一起拍个照片而已,有对谁不利吗?明明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他能配合他公司去炒新闻,为什么就不能配合剧组做解释?”
他站起身,食指几乎指到凌笳乐的鼻子上,“凌笳乐,剧组亏待你吗?凭你之前的形象谁会你拍戏!你经纪公司狮子大张口,敢要五百万片酬!之后你还拿乔,又让我们添了一百万!你知道闵淮安那样的影帝愿意要多少片酬来演江路吗?——零片酬!零片酬!你这样的演员,光你的片酬就占我们投资预算的——”
“行了啊,什么叫他那样的演员?他是我亲手挑出来的演员,我觉得可以就可以。”王序终于说话了,“老梁,你适可而止。”
梁制片看起来已经快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分外不解地看着王序:“王序,咱们合作多少年了,你不是那种只知道谈艺术、不懂外面大小事的那种导演啊,你怎么就、怎么就——”
“行了。”王序站起身,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我让你带一组镜头走,别再找我主角的麻烦了。他们还没完全入戏呢,你这一搅和又得拖慢节奏。”
王序让梁制片把凌笳乐今天刚拍的那组镜头带走了——留着老气发型的江路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领子支棱棱的白衬衣、浅蓝色的肥大大的牛仔裤、刷得雪白的回力球鞋,走在太阳底下、走在树荫里,一步三踟蹰。
“拿作品说话,比什么回应都有力。”王序这样说道。
这是他的坚持和自信,梁制片和他共事十多年,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丢下一句:“那淮安的人情你自己还,我不管了。”就愤然赶乘当天的飞机离开了南方。
雨还不停呢。
王序说:“我一般不建议这么做,让演员自己的情绪代替人物的情绪。什么方法派、表现派,那些都不对,我就信一个,体验派。”
凌笳乐和沈戈面面相觑。
王序哂笑:“听不懂啊?”
“人生难有失意,尤其现在这个时代,烦心事儿太多了。我向来都是把电影当成一个桃花源,进了片场,就不用管外面,世界就是这个故事。”
“笳乐,我今天把江路的伤心借给你用一次。”
王序本来是不“跳拍”的,今天为凌笳乐破例,要拍江路从没顶的快感中清醒过后,逃出小宾馆,在回去的路上,他陷入深深的自厌与迷茫中。
这一段本来也不是在雨中,但王序说:“既然老天要下雨,我们也没办法。在雨里哭的桥段确实老,但桥段之所以用得老,还是因为经典。”
凌笳乐从宾馆里奔出来,冲进雨里,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追在一旁——没有滑轨、没有防抖、没有灯光、没有音,就靠摄像师肩上的那台摄像机。
他甚至得控制着呼吸的声音,因为凌笳乐跑得太快了,他一路追着,已经累得喘粗气。
凌笳乐突然蹲下身,摄影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拍到凌笳乐前面的空景。但是导演还没喊停,他只得掉转回来,继续从上至下地拍摄凌笳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
不是六月的梅雨那般轻绵,也不是八月的暴雨那般酣畅,雨点不轻不重地打在人身上,不算舒服,衣服湿透了粘住,也很不舒服。
摄影师时不时瞟眼远处的王序,还没喊“停”,他就不能关上摄像机;王序旁边的小李举着伞,另一只手臂上搭着浴巾,也是时不时地看向王序,一只脚已经急得迈出去。但他也不敢乱动,这是片场的规矩、是死令,导演没喊“停”,谁都不能乱动。
沈戈突然抢下小李手中的雨伞和浴巾冲进雨里。
第27章 拉钩
摄影师在镜头里看见另一名主演过来,还以为是在表演,便将镜头再往上调了调,将沈戈也入画面。
“凌笳乐。”沈戈在凌笳乐身后弯下腰,将浴巾搭在他背上,将伞撑在他头顶。
一个主演喊了另一个主演真实的姓名,摄影师觉得镜头可以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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