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仙令

第十八章 聚水
    大雨将歇，只剩些许小雨滴似有似无的敲打在石砖之上，透映着天边雨后的那一抹彩色虹光，悄然收幕。雨停，恰如它短短的人生，只是这坠落的片刻，便是生命的尽头，与万千积水混在一起，渗入土地中，了无痕迹。

    雨后，便是生命绽放的时刻，一株嫩绿的草芽，从石砖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纵使风雨吹过，柔韧的草身也只是微微屈身，风雨过后，依然倔强如初。

    黑色缎鞋踩在石砖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这颗雨后初生的小草，一声轻笑“许久没见雨落了，这场雨，来的倒是时候。”少年道人将草轻轻丢进微风里，转身向最中央的道宫走去。一身复式玄黑道袍堪堪及地，掩住鞋面，更衬的少年身形修长，随着少年转身，衣角也微微飘起弧度。此刻虽还有些小雨，落在那玄黑道袍上，却渗入无踪，显然是极好的绸缎面料。

    墨黑的头发长度已经及背，使了一只碧绿玉簪束了起来，披在脑后，少年道人又自语道“不知觉间，头发竟这般长了。”言罢，伸手拨了拨额前两侧垂落的乌黑发丝。

    刚至道宫殿门，便见一个身穿蟒袍的青年缓步走出，少年行礼道“张师兄。”

    正是世子张可煜，此时张可煜却有些意外，道“笙师弟，听清心师叔言你参悟那聚水心诀，这最后一次闭关，却已是三年余未出道塔了。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跟清心师叔相类，这闭门不出的时间是越来越长。”

    少年道人正是许笛笙，闻言笑道“十载光阴，于我等修玄者却不过弹指，三年多未见，师兄俊朗英姿依然如初。”

    张可煜苦笑道“不入先天，不增寿数，为兄虽刚探得通脉境，虽容颜久驻，却依然离那超凡先天，遥遥无期。笙师弟，你那聚水心诀可是修成了”

    许笛笙目中闪过神光，笑道“初领妙道罢了。”他们所谈，正是十年前清心道君赐给许笛笙的《沧海》第一式，聚水。

    “那为兄就以上清咒法与你一试，如何”张可煜也有些好奇，此刻却是有些见猎心喜。

    “但听师兄吩咐。”许笛笙嘴上恭敬，手中却是已经掐诀，黑色袖袍飞舞，道“聚水，困。”

    张可煜修玄二十余载，近年终于将上清玄气遍布经脉，充斥全身，可称通脉境。他站在道宫殿前，身周空气却忽然粘稠，一圈水幕凭空而现，贴着皮肤笼罩全身，禁身锢体，动弹不得。张可煜动了动手指，发现水幕柔韧，却无法脱开，嘴角露出笑意，道“可，为兄也不欺你，不以通脉玄气压你，只论咒法。上清，破界！”

    一股上清玄气自绛宫冲出，围绕全身，“轰”的一声，破开水幕。

    “聚水，杀。”许笛笙再掐手决。

    空气中水雾凝结，一根纤细的水箭缓缓成型，水箭透明，还微微颤动，悬浮在空中，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可是张可煜的脸色却略微凝重了些，拂袖挥出一道玄气围绕自身，聚气成盾状流动，道“上清，护体。”

    水箭冲出，击打在那玄气之上，玄气流破裂，缓缓消散，水箭却瞬间反弹转向，击打到了道宫殿前的地下石砖之上。

    “轰！”石砖炸飞，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圆两丈，深一丈左右的大坑。显然，水箭的威力，极大，如若击打在人体之上，怕是就算十个人，也能串个穿糖葫芦。

    “这聚水心诀端的神妙，若是同等玄气驱使，怕是比上清咒法更胜一筹。”张可煜赞道。

    “师兄过誉了。”许笛笙走近看了看那石砖，道“此次闭关，我三年多未出道塔，聚水心诀虽修成，有些地方却还是有些钝涩，正想去道宫找师尊请教一番。”

    张可煜看了看身后殿中，道“清心师叔和师尊自一年前便去了东秦州道府，此刻道府中只有你我二人，我方才去道宫第三层中取药，我宫中的锻脉丹，行气丹之类却是不足了。”

    许笛笙有些疑惑，道“师兄已经位列通脉境，又何须此种武者强身之丹药”

    张可煜走下台阶，笑道“赏赐下人之用。”

    世子之尊，统摄一州，有此用也是应有之意，许笛笙默然。

    张可煜又道“倒是笙师弟你，自入了道府，便一心苦修，开始还好，经常前往道宫中走动，与我也常常见面。如今这几年，倒是越来越变本加厉，动不动闭关一年，两年，这一次更是直接三年多不出道塔，你初来时只是个五岁童儿，便有此心性，到如今已经十年光阴，却还是不改初心，为兄却是钦佩的。”

    “师尊和清郁师伯他们，不也是动辄闭关十几载么。”

    “师尊他们寿数足有五百年，我等若不入先天，却至多只有百寿啊。”张可煜露出一丝羡慕，道。

    “所以更应该如此修行。”许笛笙长长的黑睫毛闪动，语气中有一些向往。

    “这几年你汝阳许家的信件不少，还来过几次人要见你，你在闭关，道府又是禁地，我便没让进来。”

    “汝阳许家么，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十年了。”许笛笙轻道。

    “笙师弟，你自去，若要什么东西，吩咐侍卫便可。来人！”张可煜走出道宫殿前，道，“起轿，本宫回太和宫。”

    “是，世子邸下。”有侍卫，轿夫伺候张可煜上轿，去往前宫太和宫。

    十载光阴，许笛笙一刻不停的修行，如今已是十五岁的俊秀少年。吸收天地元气壮大那一缕上清玄气，如今已经遍布身体二十余窍穴经脉，还差十余处窍穴填满，便可位列通脉境。许笛笙发现，自己转化天地元气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识海中那不断缓缓旋转，洒下青光的玉笛，自出生之日起便如此，自己的身体却从未感觉到什么变化。又想到自己曾经的二品玄脉的资质，无论从父母传承亦或是先祖血脉都不合理，那就唯有一种解释！

    这个解释就是，先天伴生的玉笛，一刻不停缓缓洒下的青光，提高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资质！

    许笛笙近两年发现转化天地元气为上清玄气的速度暴增，极不符合常理，而自从修炼速度暴增以后，玉笛洒下的青光便明显变少许多。难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那传说中的……玄脉天成，一品天脉




第十九章 度魂
    黑色魂力缓缓运转，此刻百汇识海中魂力已经漆黑如墨，遍布识海，经过这些年的修行，许笛笙的魂力已经快要达到一个质变的程度。许笛笙嘴角翘起一丝笑容，这便是苦修十载带来的另一个收获，脑海中的伴生心诀《镇魂歌》，第二篇，度魂心诀，在两年前终于有了头绪。

    名曰度魂，却不可顾名思义。此篇心诀极其恶毒，狠辣。许笛笙只是可以初步运用这篇度魂心诀，可是那威能，让他都震惊。度魂，却不是那些佛家为去世之人超度往生，亦不是好心将孤魂野鬼送去极乐净土。而是生生的，将你身体中的魂魄，度为虚无，整个人瞬间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灵魂消失。就连施展这度魂心诀的许笛笙，都不知道被这篇心诀“度”的魂魄去了哪里。

    他惟一的一次实验，便是两年前，在道塔中，度了一只活野兔，乃是让那侍卫送饭食时，送上来的。而且此心诀消耗极大，十几年积累的魂力上限，使用一次这度魂心诀，便要消耗一半魂力左右，也就是说以许笛笙现在的魂力，只能连续使用两次，魂力便耗空了。

    魂力上限和识海有关，青色玉笛在慢慢的扩充许笛笙的识海，吸收的日月精华转化魂力，同样可以缓缓扩充识海。而更大的识海能容纳更多的魂力，如果将现有的魂力消耗一空，补充起来却只需要一天到两天，就会回到之前的魂力上限，但是若是想提高魂力的总量上限，却还是要和之前一样，需要日积月累枯燥的修行。

    少年道人穿着复式玄黑道袍，唇红齿白，眉眼俊秀，墨色长发用玉簪束在脑后，极是好看。许笛笙此时已是十五之龄，摸了摸自己额前两侧的一缕长发，想到方才张可煜说的汝阳许家的信件，自言到“是该回去一趟了。”

    前些年许家也来了不少信件，除了靳雨，许潮阳，还有许擒鹰，偶尔还有许筱的信件。大抵是说是否方便回家见面，中间许家也来了几次人，却连酉阳宫的宫门都进不去。毕竟一去十年不归家，若是寻常五岁童儿，哪有此等心性，更没有此般凉薄。

    行走在宫殿群之中，再往前行几里左右，绕过太和宫，出了酉阳宫门，便是酉阳城了。宫内的侍卫早些年就得到吩咐，都知道禁地道府多了一个小道士，见之也不奇怪，只是默默行礼。

    许笛笙看到对自己行礼的侍卫岗哨，轻轻点头，心中竟有些哂笑。此地竟可以算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了，五岁来此，如今已十五岁，童年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其他的孩童，童年时候不是在父母怀中撒娇，便是在外打滚疯玩。自己这十年，却是端坐七层道塔，形单影只，面对的是枯燥的修炼，冷寂的殿室，天上的月光。

    出了酉阳宫，便又到了酉阳城繁华无比的正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如十年之前。许笛笙走入人群，仿佛片刻便融入了进去，了无痕迹。

    此刻应该是恰巧赶上集市，街道两旁各种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许笛笙走到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此摊位上乃是一些简单的小木牌，却是有属相之分，小老鼠可爱，小牛憨厚，木牌虽只有巴掌大小，却雕刻的炯炯有神，恍若实物。

    拿起一个雕刻着小狗的木牌，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小狗雕刻的甚是乖巧，后腿屈着，端坐于地面，尾巴盘在腿旁，嘴巴紧闭，眼睛乖乖的看着前方，甚是可爱。

    “这位小道长，这些属相木雕都是妾身闲暇时亲自手工雕刻，每一个都是精品，所以卖的贵了些。”摊位主人是一个妇人，长相秀丽，大约四十许年岁。此刻看到许笛笙驻足拿起一块木牌，便开口道。

    许笛笙正低头看那木牌，闻言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抬起眼睛，露出一丝浅笑道“价钱几何”

    妇人却没回话，一时间竟看的愣住了。许笛笙本来低着头，额前两侧垂下乌黑的发丝，她没注意长相，此刻抬起头来，整张脸露在妇人眼中，灿若星辰的双眸，眸中隐隐有黑色旋涡流转，白皙俊美，薄唇紧闭，本来有一种清冷之感。此刻却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整张脸顿时生动起来，瞬间他的笑容仿佛成了世界的中心，仿佛云彩忽然都绽放，花儿忽然都盛开一般，将目光牢牢吸引住。

    “啊……那便……一两银子罢。”妇人回过神来，有些结巴道。

    许笛笙微微点头，拿着那小狗木牌，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金子，轻轻放在摊位上，转身离去。

    “啊……小道长，你给的太多了！”妇人有些着急，看着少年的背影，却只能看到乌黑的长发被一支玉簪束着，垂在背后，并无回头，转瞬，便淹没在人潮里。

    “这木牌怎么卖”

    “三两银子。”妇人应付着客人，心里却还在想着，那少年好看的笑容，竟如烙印一般挥之不去。自家女儿眼光奇高，整天嚷嚷着要嫁个好看的少年，若她此刻在，便好了。

    许笛笙生于汝阳郡许家镇海府城，隐约记得自己是属狗，看到这小巧精致的木牌，一时间竟有些喜欢。

    幽州州府酉阳城乃是整个幽州的中心，驿站马车不计其数，从此地至汝阳郡，途径武安郡，临安郡两郡，若是良马拉的上等马车，约么需要一天的时间，若是快马加鞭，轻骑出发，大半日工夫便足够了。

    许笛笙找了一家大些的驿站，走了进去。立刻有伶俐的伙计迎上来，道“小道长，运送货物还是乘坐马车”

    “至汝阳郡，现在出发。”

    “汝阳郡那小道长可太赶巧了，此刻正有一行来自汝阳郡的商队，应该是已经卸过了货物，方才在这更换了马匹，正准备回返汝阳郡，小的这就帮小道长问下，有没有马车的位置。”



第二十章 白婵儿
    言罢，伙计便走到驿站门口一行商队处，和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交谈了几句，频频回头看向这边，脸色有些尴尬。片刻，伙计回转，道“商队确实要返回汝阳郡，不过……”

    “嗯”

    “那商队管事说，空闲的马车位置只有一角了，但是他们毕竟是商队的马车，比较平稳结实，所以盘缠方面稍微多一点。”伙计面色有些不自然，显然对方临时抬价，有些不近人情，“小道长是跟着这商队回去，还是用我们驿站的马车驿站的马车便宜许多，不过现在没有空闲的马车，要等两个时辰左右才有马车回返。”

    “盘缠贵些无碍，毕竟商队也只是回返路途中顺路捎带。”许笛笙道，“你且去说吧，这是盘缠。”从袖中取了小块金子，递给伙计。他从道府中出来时，跟侍卫统领要了些盘费，只是几块碎金子，再多的也没要，想是路上够用了。

    “小道长，这么多……五两银子便够了。”伙计接过金子，有些诧异，手却没松开，紧紧攥着那小块碎金。

    “无碍，剩下的就当你的跑腿工钱，拿着吧。”许笛笙嫌麻烦，懒得在这些琐事之上浪费时间。

    “谢过小道长。”伙计兴冲冲的去了。

    少顷，伙计又同那管事交涉了一番，待到管事点了点头，伙计便回头冲着许笛笙招手。

    许笛笙走过去，那管事明显有些惊讶许笛笙的气质和外貌，道“这位小道长，唯一空闲的马车只有一角了，若是可以的话我这便领你上车。”

    “无碍。”许笛笙轻轻拂袖道。

    管事领了许笛笙到了商队最后一辆马车前，马车倒是平稳结实，拉车的马也是百里好马，管事掀开帘子，果然马车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人，只剩下角落里的一个位置。

    许笛笙并未多言，径直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开始行进，幽州州府酉阳城至汝阳郡，途径武安郡临安郡二郡，车队又行的慢，这个速度差不多要一日有余才能至汝阳郡。

    许笛笙坐下之后便闭目沉心，专心转化上清玄气，修行之事绝非一朝一夕，纵使天资绝顶，许笛笙也从不会懈怠，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增强实力的时间。

    马车里还有三女一男，那青年却是富家公子打扮，锦衣绸缎，腰挂玉佩，不时和身边明显是同行的女子调笑着，见得许笛笙上来，也只是瞥了一眼。

    另外两女却是一主一仆，一个长相清丽的白衣少女和一个青衣丫鬟，许笛笙上车之后坐在角落，正在那白衣少女旁边，惹得那丫鬟连连瞪他，许笛笙却似无所觉，只是闭着眼坐着。

    许笛笙识海魂力随时运转，早就对周围情况了然于心，虽闭着双目，也能察觉到另外几人时不时看向他，许笛笙却心如水镜，毫无波澜，只是默默运转《上清玄功》，专心转化天地元气为上清玄气。

    那青衣丫鬟道“小姐，那汝阳白家对夫人如此刻薄，十几年不曾来往，为何咱们还要去参加他们的超凡大典。”

    “白翻翼就是有万般不是，也是我生身之父，前番他同母亲说好，要趁着超凡大典将我先接回白家，想办法恢复母亲和我的名分。想来，这些年他也是心中有愧疚的。”

    青衣丫鬟点头，又道“听说白家那白修宇，五品道脉的天资，十几年之间突飞猛进。今朝更是突破先天之境，进入非凡，举办超凡大典，周边几郡都派人去贺，更有世子邸下的使者去封赏。若是算起来，这白修宇还是小姐你的表兄。”

    “我自幼时同母亲离开白家已经十几载，除了父亲和大伯，其他白家的人却是都记不得了。”白衣少女声音清柔，笑道。

    “这是汝阳白家的商队”旁边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白衣少女微微侧头，眼中有些诧异，开口的正是身边穿着黑色复式道袍的俊美少年。

    她还未开口，那青衣丫鬟便挑眉道“你这人，好生有趣，连坐了谁家的车子都不知么”

    许笛笙未回答，眼睛缓缓闭上，心下思绪流转。白家白修宇突破先天那个白家极其高傲的年轻人还真是巧呢，怪不得离别时世子师兄看自己的眼光有些莫名。超凡大典么，呵呵。那此路商队就应是汝阳白家的商队了，许笛笙对少女白婵儿和白家的恩怨纠葛不感兴趣，只是想着十载未谋面的许家众人，许家应该无人突破先天，不然应该早有消息传来。再说那白家……可不是安分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