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简小号
手雷比预想中炸得更快,沈听没跑几步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被一阵滔天的热浪掀翻在地,有好几秒钟意识都一片空白。
两架直升机顿时被炸得面目全非。
突然反水的宋辞让慕鸣盛彻底动了杀心。他面无表情地把李世川轻轻地放了下来,弯腰扛起加特林重机枪。
沈听因这一炸而眼前发黑,意识却很快清醒过来,他转过头见那两架飞机已经彻底报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浑身都很痛,眼前的一切都笼着重影,梁硕离爆炸点更近,伤得也更重,此刻已不再动弹。
慕鸣盛表情阴森地端着机枪,用枪口指向三番五次找他麻烦的宋辞,黑洞洞的枪管中随时都会喷射出足以把人扫成筛子的火光。
黑暗中有条人影飞奔而来,沈听忍着剧痛张开嘴,使出全身的力气吼道:“楚淮南!……”“快走”二字还没喊出口,就见楚淮南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俊美的男人像头暴怒的雄狮把慕鸣盛撞倒在地,两人野兽般地扭打起来。
轮转机枪笨重,一旦近身就很难发挥作用,楚淮南此举是冒着极大风险用身体撞开了枪口,强拖着慕鸣盛近身格斗。他的格斗术是打小就学的,他爷爷楚乔新曾经是军人,在训练上对待唯一的孙子也从不心软,顶级的老师教授,又练了数十年,用来对付普通歹徒戳戳有余。
可慕鸣盛却不是普通歹徒,他不仅读过警校,实战经验也极其丰富,其招数和为人一样绝狠,且不按套路出牌,一时间陷入缠斗的两人难分伯仲。
与此同时,在沈听身后的梁硕也恢复了意识,被爆炸火苗烧掉的半边衬衣下,露出一层覆盖有linex涂层材料的紧身防爆服。
沈听顾不上管他,满心都怕楚淮南吃亏,一横心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去摸腰间的枪,可胸口闷得像压着一座山,手和腿都抖得不听使唤。
楚淮南与慕鸣盛拳拳到肉,打得难舍难分,两人在泥泞的草地里翻滚。楚淮南的招式和速度比慕鸣盛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可出手却不及他的一半狠戾。混战之中,慕鸣盛握住别在腰后的枪,可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楚淮南狠狠地一脚踢飞了。
下一秒,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几乎同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楚淮南横肘猛击慕鸣盛的额角,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涌出蒙住了冰冷的视线,可慕鸣盛却像是台没有痛觉的机器,掐着他力道丝毫未减。
沈听举起枪,可眼前的重影让他无法瞄准,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但视线模糊的症状仍然没能得到缓解。
单手掐住楚淮南脖子的慕鸣盛,身体向后扭曲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另一只手极力去够藏在鞋底的刀片。
就在此刻,一阵密集、急促的警笛,突兀地从静谧的森林深处传了过来。
伴着警铃一起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喊话:“里面的歹徒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妈的,总算来了!
爆炸的冲击波使得五脏六腑都有种错了位的灼热,剧痛中沈听面色苍白,眼前的重影让他生出魂不附体,灵魂被渐渐抽离的错觉。
可即便援兵已到,那又如何?
在这个关头,楚淮南和慕鸣盛谁都不会轻易松手。
慕鸣盛的指尖探到了刀片锋利的边缘,他双指一夹,六、七公分长的刀片被抽了出来,刀锋在楚淮南的手背上重重的一划。
楚淮南吃痛地皱眉,本能地想要躲开泛着冷光的白刃,电光火石间,慕鸣盛趁机反扑过去,双手死死地摁住了身下人的喉咙。
楚淮南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攫住了,脸因极度缺氧而涨得通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记枪声响彻林间,为这场近身肉搏划下了句点。
沈听浑身一震,他确定自己尚未瞄准,也没有最终扣动扳机!
楚淮南咳呛着发出剧烈的咳嗽声,顺着枪声望去,脸色死白的李世川举着手臂,手中抓着刚刚在扭打中慕鸣盛掉落的那支枪,眼神凌厉,浑不似人。
开枪的是他!
伴着惊天枪响,中枪的慕鸣盛胸口爆起一朵艳丽的血花,殷红的血大量地涌出来立刻浸透了浅色的前襟。
恢复意识的梁硕动弹不得,激怒下不禁失声大吼,“慕先生!”
慕鸣盛没有理他,冷湛的丹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毫不犹豫对他开了这一枪的李世川,被楚淮南打得肿起来的嘴角流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李世川,你帮他?”
李世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冷硬:“这一枪,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是你挨的。”
慕鸣盛松开楚淮南,踉跄地朝他走过来,握着他肩膀的手指力道大得在肩膀上抓出数道血痕。
李世川的下颌角处隐隐抽动,如果慕鸣盛足够细心一定能发现这个男人正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力道之大让咬肌都不住抽搐痉挛。
“你帮外人对付我?”慕鸣盛死死地瞪着他,那一枪正中心脏,死亡的阴影逐渐靠近,心口的麻痹让这个素来表情不多的男人看上去面容狰狞,充满鸷色的丹凤眼如同被吹灭的蜡烛一下就黯淡无神。
他脱力地站不住,身体循着本能僵硬地向前倾,可抓着李世川的手指却分毫不肯松,保养得当的指甲断在肉里,涌出殷红的指尖血,十指连心。
梁硕匍匐着往前爬,举起枪怒吼着扣动扳机。
慕鸣盛张了张嘴,梁硕的子弹击中了李世川的背,同样是心口的位置,李世川痛苦地倒了口气,一串透明的眼泪从干涸的眼眶里止不住地往外涌。
慕鸣盛的声音因力竭而低若蚊蝇,但他却切实地听到了。
这个十五年前就该死在他枪下的男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开枪,放他走。”
冷硬的指甲嵌进肩窝的血肉里,李世川却并不介意,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伸手环住对方逐渐僵直却仍留有余热背,像捧着一颗不会爱的心。
手指拢着凸起的蝴蝶骨,指尖处竟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果然,十指连心。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周围的脚步声也变得密集而杂乱,喧嚣中,李世川知道有人正试图把他和慕鸣盛分开,但他难得坚决地顺从了自己的本心,牢牢地抱着对方不肯放。
恍惚间,竟无端想起多年前,青年人含笑看过来的眼睛。
“世川,你笑起来真好看。”
傻瓜,你笑起来,才好看呢。
第226章
陆战部队很有驰援的经验, 随行入林的队伍里配有军医,森林的入口处还等着好几辆专业的救护车。
慕鸣盛和李世川几乎同时没了生命体征,沈听把担架让给了比他离起爆点更近的梁硕, 自己则在楚淮南的搀扶下上了车。作为现场硕果仅存的污点证人,梁硕要是死了,他们会很麻烦。
楚淮南的俊脸上挨了好几下, 嘴角破了皮,颧骨处还留着一抹淤红, 衣服脏得像是苦守寒窑十八年没洗澡, 永远衣冠齐楚的资本家鲜有的狼狈。
死里逃生, 任务也还算圆满,沈听向远在京市的严启明大略汇报了一下现场情况,转过头见楚淮南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抬起手指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笑道:“这个位置选得不错, 红紫色挺衬你的皮肤,显得特别娇憨。”
公狐狸微微一皱眉, “你的脸色不太好。”
沈听挂掉电话, 靠着椅背略略龇牙:“换你炸一个试试, 谁被炸飞了还能春风得意?”
楚淮南仍不放心,转头冲正在给梁硕做检查的医生说:“你们能先帮他看看吗?”
尽管梁硕穿着防爆服, 但他离爆炸中心比沈听近了有三四米, 因此伤得不轻, 双腿和左臂都有骨折的迹象,肋骨也断了两根。
医生正拿着固定板给他固定,闻言凑过来问:“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在资本家的逼视下,沈听老实地说:“我有点儿眼花。”
医生松了口气:“可能是有点儿脑震荡, 其他呢?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吗?”
沈听有些头晕还有点儿犯恶心,但还没来得及说,车轮突然被岔枝绊了一下,整个车身都剧烈地颠簸起来。
他被安全带勒得胸口一紧,腥甜的血气伴着刀割般的疼痛直涌上喉头,登时连扶着车壁的手都软了软,沈听满脸冷汗地俯下身,抖着青白的嘴唇“哇”地吐了一地的血。
……
江沪市的“外科第一刀”楚秋白最近忙得随时都要卒中的风险。不仅每天要应对四五台择期手术,还总能碰上“熟人”来他这儿强行扎堆凑热闹。
前几天,先是他堂弟的邻居由于意外坠楼被紧急送来他院里。
人来的时候,正值深夜,急诊科只留了一个年轻的主治和两个轮转的实习生。
病人坠楼时头部着地,颅脑创伤严重,伴有颅骨骨折及脑挫裂伤。
送病人来医院的是辆垃圾车,可车上却配有两名专业的医护人员,一路上都严密注意着病人的意识障碍情况。
同时坠楼的有两个人。据随行的医护人员说,其中伤情更重的那个曾在途中醒过一次,但在确认伤情较轻的同伴没有生命危险后,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通常来说,坠楼后立即出现的昏迷是由原发性脑损伤造成的,而清醒后的第二次昏迷则多为颅内血肿引起。
在到达医院前,患者已经无意识地呕吐了多次,根据随车医护人员的观察,其一侧瞳孔有明显的进行性散大,光反应消失。
主治医生立刻判断病人有脑疝的可能性,在快速输入2o%甘露醇后,他焦急地拨通了大外科主任楚秋白的电话。
尽管运送病人来的是辆垃圾车,可车上的医疗设备却十分齐全。除去应对坠楼伤情特征所必备的内科包、外科包和气管插管包外,甚至还备有专业的产型担架。
随车医护人员的素质也奇高,在车上就已经为病人建立了静脉通道,车上甚至还提前准备有和病人血型完全匹配的血袋,这也是因坠楼而大量出血的重伤病人在送达医院时,仍有生命体征的重要原因。
接到主治医生电话时,楚秋白正在“吃宵夜”,红着脸衣服才刚脱到一半,却被突然响起的“南无阿弥陀佛”的手机铃声吓了一大跳,手指按在领扣上,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靠着床头抱臂看向他的男人忍不住笑起来:“接吧,你这手机铃声实在净化心灵,让人一点儿邪念都不敢有。”
楚秋白憋着一口恶气在情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接了电话,听说有人坠楼,皱着眉问:“从几楼跳的?”
“好像是十楼。”
楚秋白抓着领子“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打给我干什么?直接拉去量个心电图,写个病例就完事儿了。”
外科医生在接诊坠楼病人时,往往有着一套不成文的“标准化”抢救流程。先问病人是从几楼跳下来的,要是8楼以下就立刻抢救,要是8楼以上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楚秋白在带学生时,还曾编过一套“七上八下”的歪理。
“从七楼往下跳的大多还有点儿希望,遇上靠谱的医生运气好的话还能有机会上来重新做人。要是从八楼或者以上往下跳的就只能彻底下去,来生再会了。”
年轻的主治医生正在下初步医嘱,轮转的实习生慌慌张张地在问病人名字。
和兵荒马乱的值班医生比起来,护送病人们来的医护人员倒显得冷静许多,态度专业地说:“路上已经做过插管的是林有匪,o型血,初步判断颅脑损伤伴脑疝,伤势更轻的是路星河,a型血,昏迷的原因还不确定,但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正常,建议马上查个脑部ct。”
现场的慌乱可想而知,电话这头的楚秋白为那两个熟悉的名字皱起了眉头,冷下来的声音把手忙脚乱的小主治震得一愣。
“他刚刚说病人叫什么?”
小主治:“林有匪。”
楚秋白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转身就往门外走:“病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主治因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立刻通知神经外科的周艮海,让他赶紧到现场准备做开颅!”
“周主任好像不在。”小主治苦大仇深:“他到京市交流学习去了,下个礼拜才回来,您忘啦?”
楚秋白忍不住骂了一句,想了想说:“那你先让准备手术室,估计胸外和脑外得一起上!”
在外科工作满五年以上的,对别人的生死看得都相对比较淡。楚秋白以前倒也有过每天都拼了命要同阎罗王抢人的劲头,但现在,他宁愿在家里多睡点儿觉,好让自己多活几年。
可看淡他人生死,和看淡朋友生死到底是两码事。
他踢掉拖鞋踩进鞋子里,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往门外冲,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戏谑地调侃:“怎么?半夜还要赶回去做活菩萨?你们医生是不是都是神仙,不需要性生活?”
妈的,忘了家里还有这个祖宗!但情况紧急,楚秋白顾不上应他,紧皱着眉给楚淮南拨电话。
楚淮南显然睡了,接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什么人:“有事吗?”
楚秋白急道:“你和三院脑外的徐进是不是很熟?”
暗渡 第205节
楚老太太在楚振棠去世时曾因情绪激动而发过一次动脉血管瘤破裂,当时就是号称“鬼见愁”的徐进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徐进的医术有目共睹,但脾气却很古怪,哪怕是遇上市领导家属,不高兴起来照样不。当然,也没人敢强迫他治病人,毕竟手术刀也是刀,即是救命的仙器也是杀人的凶器。
半夜三更,楚秋白虽然也有徐进的联系方式却怕对方不买账,只好求助各路神仙都给几分面子的楚淮南:“有匪出事了,重伤!要找他来帮忙开个颅。”
电话那头的声音大了点:“现在吗?去你院里?”
楚秋白满脑门官司地“嗯”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找车钥匙,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往外领。
“我开车送你。”
医院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刚刚还笑他“赶着做菩萨”的男人一顿风驰电掣,在深夜的沪市街头演了出速度与激情。
楚秋白换好衣服进手术室时,徐进已经在了,两人来不及互相打招呼,便各自埋头迎接意料之内的一场苦战。
他们的运气很好,同时进行的两场手术居然都很顺利,十一个个小时后,楚秋白率先关了腹,脸色苍白浑身是汗地地完成了他的部分。徐进是在第二天下午出的手术室,面无人色地冲在走廊里等着的楚淮南说:“放心吧,手术挺成功的。”
林有匪的伤势虽然重,但好在有外科的两位神仙及时保驾护航,好歹命是保住了。
路星河没有严重外伤,昏迷大概和惊吓有关。在亲自确认过他没有大碍后,严重睡眠不足的楚秋白也跟在走廊里等结果,在听到徐进说手术成功后,他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那愈后呢?”
徐进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说:“醒过来的机会很大,情况也相对比较乐观。”
“谢谢你,徐主任。”在手术室外等了十几个小时的楚淮南真心向他道谢。却没想到,这样惊心动魄从鬼门关捞人的手术会在不久后立刻重新上演,手术对象还是他楚淮南自己的太太。
沈听被送医时,已经触不到脉搏了。
在步兵的战车全速驶出森林后,他被第一时间转移到了设备更良的救护车上。
一向呼风唤雨的资本家抱着他,浑身发麻,冰冷的恐慌如同冰山压顶,使得这一切都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沈听,沈听!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一路上他都不断轻拍着怀中人的面颊,焦虑地望着医护人员用拳头在沈听的胸骨柄上来回刺激。
“不行,还是没有心跳!”
“继续按!应该是腹腔脏器破裂引发的失血性休克!得立刻输血!”
楚淮南掐住一个正在观察瞳孔反应的小护士,“他是ab型血!血袋呢?你还愣着干什么!血袋呢?”
他恨不能立刻拿针抽自己的给他!
外头还遇上了该死的堵车,好在市民素质很好,许多车辆碰上救护车都自觉地往一侧避让。
救护车到时,楚秋白已经亲自在门口等了,沈听在中途恢复了微弱的心跳,楚淮南白着一张脸下来,一身戾气比阎罗王更像鬼。
“秋白,你救救他。”
楚秋白怀疑他的下半句是:你要是救不回他,你也用不活了。
好在,楚秋白的命足够大,用不着像电视剧里救不回皇帝心头肉的太医一样动不动就要陪葬。
在手术室呆了超过十小时后,他终于把他堂弟的另一半魂从阎罗殿给喊了回来。
手术有惊无险,中途好几次心电图都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报警器突兀的声音激得楚秋白也跟着心律不齐。
一助紧张得手心打滑,上止血钳时一下没夹住,血喷出来喷了他一脸。
业界公认外科难得好脾气的楚主任,恨不得杀了他祭天,张口就骂:“你是嫌我输血输得太快是不是!”
一助被他吼得头顶冒烟,手却一下子稳住了,牢牢地卡住了出血点。
小护士凑过来给楚秋白擦汗,不论看多少次,他的手术都如同教科书演示般完美。从血管组织解剖到缝合,他的手上像是自带着准的定位器和探头,整场手术中都没有伤及血管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其他出血。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沈听本身的出血量骇得胆战心惊。他的出血超过一万毫升,相当于换了至少三次血。
楚秋白在打完吻合器后,突然开始犯恶心,双腿软得站不住,他知道自己有些晕台。但要是在这个时候晕过去,楚淮南大概会让他永远不必再醒过来。
楚秋白抿了抿嘴唇,转过头冲一旁的小护士说:“给我搬张椅子来。”
他咬着舌尖强行振奋了一记神,满头冷汗地握着持针钳完成了缝合,在冲洗腹腔后确认没有新的出血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主刀握着钳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针尖印在眼里竟然有重影。
楚秋白靠着椅背顺气,对同样满头是汗的一助说:“关腹,你来。”
最后的缝合是一助在他的监督下完成的。大概是被骂过,所以缝得格外认真,楚秋白仔细检查了一遍被细密缝合的患处,他敢向楚淮南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手术他尽力了,也拼命了。
沈听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个身高只到父亲齐腰高的小男孩,沈止埋头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后面追。
“别追了,孩子。”一直沉默的背影终于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慈爱地看向他:“一直追着别人的脚步往前走的话,会很辛苦。”
沈听一脸茫然:“那我要怎么继续往前呢?”
前路茫茫,眼前还挡着一条河,暗流涌动之下,水深难测。
沈止说:“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涉险,你不必非要和我走同一条路,听话,回头吧。”
沈听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可如果那也是我的梦想呢?”
沈止怜悯地看着他:“把追求真相,维持正义当做梦想实在太过沉重。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局就像这条处处充满旋涡的暗河,水太深了,就算是你,恐怕也难渡。”
沈听无法反驳,可挨近河岸的脚步却分毫不肯退。
沈止又劝:“回去吧。”
沈听说不出话来,胸口澎湃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知道父亲说的未必有错,却并不是他想追求的。
理想与现实撕裂的无力感,让他停住了脚步。
万籁俱寂,周遭静得一丝生气都无,像是连心跳都终止了一般。空气一下子就冷下来,带着血腥气的风辛辣地钻进肺里,他被呛得喘不过气。
沈止的脸逐渐模糊了,但要走的势头却很明显。
“等一等!”沈听仓皇地抬脚欲追,可父亲却坚决地阻止了他:“小听,别过来!看清楚,这不是你该走的道!水深难渡,做人糊涂一些也很好,并不一定非要时刻清醒,总是执着。”
沈听再次顿住脚步,就在他进退两难,又无法辩驳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水深难渡?水深一尺,我就填一尺,水深一丈,我就抽一丈。”
沈听蓦地回头,楚淮南就站在他身后,一双桃花眼湛湛含笑,也不知一路跟了多久。
柔白的光笼罩在他脸上,光影交汇间,笔挺的鼻梁如陡峭的山壁,将双唇的线条衬得尤为柔软丰润。
他说:“暗河如何,难渡又如何?填平了照样如履平地,我愿意去填,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在这恶臭的池塘里游泳。”
这个人真的生了两片很适合接吻的嘴唇,沈听恍惚地想。
资本家微微抬起下巴,紧绷的下颌绷出一道凌厉干净的漂亮线条,他张开双臂不容拒绝:“过来,到我身边来。”
沈听尚在犹豫,他却已经自己走了过来,两条手臂铁环一般牢牢地环住他,温暖熟悉的怀抱让剧痛的胸腔中缓缓流过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流。
楚淮南的嘴唇轻轻地在他的额头印了个羽毛般的吻:“乖,跟我回家。”
心脏颤抖着,在肋间咚咚直跳。
“病人恢复心跳了!”急促而模糊的声音自远方传过来。
谁?谁在说话?
“沈听!沈听!你能听见我吗?能听见吗?”
楚淮南?
“不要睡!马上就到了!求你不要睡!”
温热的液体落在血色全无的脸颊上,泪珠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地往下滑,一串眼泪倒像是两人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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