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又是一日清晨,云雁为李玉华挽发时都说,“姑娘晚上做梦说梦话,都是在背白日里说的那些规矩。”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晚上睡前把嬷嬷教的背了一遍,梦里又梦见了。”
“姑娘太用功了。”云雁将支红宝钗为她簪在鬓间,陪她一同到许老太太屋里请安。许箴带着妻儿都在,李玉华给长辈们行过礼,与弟妹们彼此见礼,在许惠然的上首坐下,方道,“父亲今天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
许箴放下手里的茶盏,“你这几天忙着学规矩,听说学的很好,我到老太太这里蹭饭,顺带看看你。”微微颌首,“比刚来时进益很多。”
“勉强不算粗糙,离好还有一段距离,离最好差的更远。”李玉华很平静的说。
“你有你的好。”许箴眼中流露出欣赏,那是一种强者对强者的欣赏。
大家都过来用早饭,许老太太的早餐倍加丰盛,李玉华早已不似刚来时那不敢抬头的拘谨,她吃饭时也不忘孙嬷嬷的教导,举箸间微微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姿势,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吃饭。李玉华的饭量令许家姐妹惊讶,许家姐妹都似小鸟胃一般,略动几下筷子便饱了,李玉华需要云雁帮她添饭。
许箴说,“我像玉华这么大时也是这样,成天吃不饱。”
“我应该还能再长高一些。”
许箴起身去早朝,李玉华做出个要放下筷子的姿势,许箴摆摆手,“你吃你的。”李玉华就继续吃了。许太太带着儿女送许箴出门,许老太太给李玉华夹个小花卷,笑的慈爱,“年轻时就是这样,胃口好,吃什么都香。”
李玉华每天刻苦的练习礼仪,夜里读禁宫律到深夜,早上不必谁说,起床后先复习昨天的功课。不要说这是准皇子妃,纵是个寻常宫人,肯下这样的苦功,孙嬷嬷也要另眼相待的。
孙嬷嬷给李玉华讲习宫廷规矩时也倍加用心,讲到宫廷赏赐时,令云雁取来一匹李玉华上次入宫时太后娘娘赏赐的衣料,“宫里的料子,最端头都会打上内务司的印鉴,各宫的料子有各宫的印鉴标记,姑娘看,您上次得的衣料就有慈恩宫和内务司的双重标记。”
“还真是如嬷嬷所说,我都没来得及看。宫里赏赐的首饰也有标志么”
“自然是有的。”
郑嬷嬷抱来首饰匣,孙嬷嬷取出一支赤金嵌红包的镯子指着镯子里侧的一行小字:内务司奉慈命制于天平年六月初七。孙嬷嬷是慈恩宫的老人,笑着讲起这首饰的来历,“这上头的鸽血石都是江南贡品,这样的头面,太后娘娘令内务司打制了三套,三位皇子妃一人一套。”
“娘娘还额外赏赐了我一套紫玉首饰。”李玉华从另一个首饰匣中取出一个紫玉手镯,对着光去看镯子内侧,念道,“爱妻莫如,千秋万岁。”
李玉华望向孙嬷嬷,“这是谁”
孙嬷嬷摇头,“奴婢也不晓得了。既能用千秋,必然是宫里的娘娘,万岁向来是非天子不能用的。唉哟,这可了不得,太后娘娘的珍藏无不是历代皇家珍宝,皇家从明圣皇后时起便以紫玉为贵,这必是以前哪位娘娘用过的首饰。”
孙嬷嬷双手合什拜了拜,很郑重的对李玉华说,“姑娘一定收好。”
“明圣皇后很喜欢紫玉”
“是啊。听说明圣皇后自幼爱紫,这位娘娘功盖千秋,不输历代先皇,如今北疆那辽阔疆域,便是明圣皇后掌政时开拓的疆土,从此朝廷有了最好的马场。”孙嬷嬷感慨,“姑娘有空,可以读一读我朝史书。读明圣皇后的事迹,就知我们女子也并非全无作为之人。”
“好。”
李玉华正想让孙嬷嬷顺带讲一讲这位明圣皇后的事迹,就见许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云雀匆匆过来,福一礼急道,“姑娘,三殿下来了。”
李玉华摆摆手令云雁收起这些首饰衣料,笑着起身问,“殿下在哪里我迎一迎他。”
云雀想到老太太听说,“应该这就进来了。”
果然接着外面响起一个醇郎的声音,“不用迎,我自己进来就成。”外面竹帘轻响,进来一个银灰色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相貌斯文,不是穆安之又是哪个
李玉华欢喜上前,没好意思拉穆安之的手,忙不迭的笑着招呼,“殿下快过来坐!云雁,倒茶来!郑嬷嬷,端些新鲜的水果来!”
“不用麻烦了。”穆安之也不坐,他举目瞧了瞧李玉华的屋子,看芙蓉榻上摆着的这一堆,扇骨一指问,“这是要裁衣裳么”
“不是。是嬷嬷在教我认宫里的东西,原来都有标记。还有让人看不明白的标记,殿下你认不认得”李玉华说着重新取出紫玉手镯递给穆安之,“这是上次太后娘娘赏我的。”
“还有嬷嬷不认得的”穆安之笑着和孙嬷嬷点点头,接在手里细瞧一眼,忍不住赞叹,“还真是个好东西,便是在宫中也不多见了!你好好收着吧。”
“可是有什么讲究”云雁捧来茶,李玉华接了放到穆安之手畔,凑近了看穆安之的手被这宝光流转的紫玉手镯一衬越发白皙精致仿佛一块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
少女淡淡的馨香萦绕而来,穆安之指着镯子里雕琢的小字,声音放的更加低柔,“怪道嬷嬷不知,就是读过我朝史书的人也不一定明白。爱妻莫如,千秋万岁。莫如是明圣皇后的闺名,这必是仁宗皇帝令内务司为明圣皇后千秋所做首饰。帝后情深义笃,故特用万岁二字。史书不记女子名讳,明圣皇后威名远播,她的闺名,现在知道的人很少了。”
孙嬷嬷连忙又拜了拜,念着佛说,“明圣皇后的首饰,怕是太后娘娘那里收藏的也不多了。”
“这倒是。”穆安之递还给李玉华,李玉华让孙嬷嬷收起来,心下庆幸那天她说送给许惠然许婉然挑捡被许老太太拦了下来。
李玉华重把茶端起来,“殿下喝茶。”
穆安之接过呷一口,“我是来带你去吃包子的。”顺便跟李玉华把亲事的事说明白。
李玉华眼中迸出喜悦,比刚刚那紫玉手镯的光华都要璀璨,指着自己问,“我这衣裳出门成吗”
少女一身水绿衣裙,亭亭如初春的花苞,眉眼间漾动着淡淡灵气几乎是逼面而来,穆安之眼中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几乎是欣赏地点了下头,“非常好。”
“那就这么去”
“成。”
穆安之虚扶着李玉华的手臂,把她送上马车,自己就要去骑马,李玉华半揿开轻纱车帘,柔声唤住他,“马车挺大的,殿下,外头热,你别骑马了,进来跟我一起坐吧,也跟我讲讲路上风景,我来帝都这些日子,两眼一摸黑,哪儿都不知道。”
穆安之有些犹豫,李玉华略前倾了些身子,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我还有些别的话同殿下说。”
少女轻柔馨香的气息落在耳畔,痒痒的如春天缠绵的杨花飞絮,穆安之轻咳一声,搔搔耳朵,上了姑娘的马车。
第27章 十四章
马车宽敞凉爽,李玉华坐一畔,穆安之守礼的坐在另一畔,两两相对。李玉华闻到穆安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心中很是欢喜。穆安之变戏法一般从车壁暗格支开一张小木桌,取出杯壶茶盏,倒了盏温茶递给李玉华,问她,“什么事要同我说”
“就是让你上来坐车,别像那些读腐了书的避这个避那个,咱们又不是外人,外头太阳这么大,干嘛死晒着。”李玉华笑嘻嘻的呷口茶,她就是想近距离跟:
穆安之没想到自己被个丫头骗了,摇头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有事。”
“也有一件事,不知道寻谁打听。我在帝都其实有个亲戚,想去看看她,一时不知她家住哪儿。”
“你问许家人不就知道了。”
“我的亲戚,我干嘛要问他们。”
穆安之就有些明白,“有没有姓名,有姓名的话我帮你到帝都府查一查户籍名簿。”
“不用查名薄,我那亲戚可有名了,她嫁的去年的金科状元,姓裴的状元,殿下你认不认得”李玉华给穆安之倒了盏茶递过去。
穆安之如同被烫了手一般,险失手打翻茶水,不可思议的问,“你亲戚是裴状元的太太”
“是啊。殿下果然认识,我就说么,裴状元名声可大了,肯定很多人认识他。他家住哪儿,殿下知道么”李玉华笑问。
“你们什么亲戚呀我听说裴太太是独生女。”
“我们一个村儿的,自小就是邻居,说起来算是表亲,虽然血脉是远了点,算起来是正经表姐妹。”李玉华说,“自打木香姐嫁给裴状元,我们大半年没见过了,原本我也想来帝都瞅瞅她,不想我俩这缘法,我也嫁帝都来了,以后来往也便宜。”
“你这回怕是见不着了。”穆安之打量李玉华一眼,心说,玉华竟是我老友那母老虎媳妇的表姐妹。穆安之道,“裴状元去往月湾县任县令,他太太也就是令表姐随他一道赴任去了。”
李玉华惊的说不出话,她咽下一肚子的话,先问,“月湾是哪儿啊”
“北疆的一个县城。”
“北疆有多北”
“玉门关以北。”
“春风不度玉门关。”李玉华忽然握拳狠狠捶了下坐榻,唇角搭拉下来,人也不笑了,两颊鼓鼓的从鼻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穆安之观她神色,不禁问,“怎么了”
李玉华看穆安之一眼,揉揉手道,“原本想来帝都我们姐妹能团聚,不想我刚来,木香姐就随裴状元走了。以往通信,听说她在裴家过的不大好哪。”
“你放心吧,如玉谦谦君子,待人最好不过。就是与令姐,先前虽有些矛盾,后来也很好了。”
“殿下平时都是在宫里,怎么知道”李玉华转念一想,眼睛如同清水里的两丸黑色玉石,轻轻的转了转,她敏锐的问,“如玉,你叫裴状元名字,看来你们交情很好。”
穆安之点头,唇角不自觉带了丝温暖笑意,“如玉就如同我兄长一般。”
李玉华很担心,“你不会被裴状元骗了吧还有我木香姐,说不得也是叫裴家人骗了。她人可简单了,直性子,特别好骗,一骗一个准。”
“这怎么会如玉骗他太太做什么再说了,如玉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端方君子,待人诚挚。”
李玉华眉毛紧锁,穆安之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非常不对,木香姐给我写信说裴家人十分刻薄,待她很不好,尤其裴状元,除了一张脸无一可取之处,木香姐在信中说想跟姓裴的和离,怎么又跟姓裴的往那荒僻地界儿去了”李玉华喃喃自语,“我得找红梅姨问问,也不知红梅姨在不在帝都”
“红梅姨是谁”
“木香姐她娘。”
“不用找了,如玉是带着太太、岳母一起赴任的。我听说他太太是家中独女,如玉想是担忧老人家在帝都无人照料,就一起带她们去了。”
李玉华扼腕,“哎,要说我木香姐数数还有三个心眼,我红梅姨是连一个心眼都没有的人,定是一同叫人骗了。”
“你真想多了,如玉人特别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这里头定有误会。”穆安之替好友说好话。
李玉华眼珠往三皇子脸上转了转,她凑近了些,嗅到三皇子身上的檀香味,“殿下你既然跟裴状元熟,那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怎么想都觉着裴状元不可靠。”
“行,你说说看。”哎,人家村姑不是没娘家人哪,人家娘家人这不就找来了,还就在他跟前,还是他那啥。
李玉华就把这位“木香姐”如何改造织机带领村里人过好日子,如何大方的把织机技术传给乡里,如何在乡间倍受赞誉,一直说到“木香姐”是如何被裴家人欺负的,“木香姐是因为她出生时,家里的木香花开了满满一架,香飘十里,就取名叫木香。就她那婆婆裴太太,原本院里也有一大棵木香树,听说长的可好了,就因为看不上木香姐,把树给砍了。这是砍树吗明明就是砍我木香姐!”
“还有裴状元,都跟我木香姐成亲了,家里还常年住着个表妹,裴状元吟诗她就唱和,裴状元弹琴她就吹箫,裴状元对月长叹,她就对花落泪,把我木香姐堵心的不行。”
听完李玉华的控诉,穆安之先说裴太太砍树的事,“婆媳之间多有不对付的,这会儿关系不好把树砍了,什么时候关系转好,兴许裴太太就把树种起来了。”
“至于你说的那姑娘,我倒是知道一些。”
“殿下快说。”
“那是蓝侯府的姑娘,算起来是裴老太太的侄孙女,裴蓝两家正经亲戚,裴老太太时常接这个侄孙女过去小住,人家已经定了陆国公府的亲事,就要嫁人了。这是你们多想,如玉什么人品我是晓得的,自从成亲他可没少忍让。”穆安之实事求是的说,“洞房花烛夜,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让你木香姐不高兴,一拳就把如玉打出去,从此以后,宽敞的正房她一人霸占,如玉都要躲书房休息。还有你说的蓝姑娘的事,完全是你木香姐多想,如玉中状元后入翰林做学士,是要住在翰林的,平时十日一沐,来,咱们算一算这时间。”
穆安之伸出手同李玉华算时间,那摊开的掌心是莹白的,指尖儿仿佛蓄着微光,吸引着李玉华的注目,“十天回一次家,先得给祖父母父母请安吧,他外头还有个七叔,待他极好,还要去他七叔家走一走。”穆安之每说一样就拢起一根手指,“这些事半天勉强够得。余者兄弟姐妹也都要问候一声吧,每个人说说话,又得小半天下去。祖父母、父母那里也要承欢膝下,叫你说的,还要跟表妹吟诗唱赋,我就问,时间从哪儿来”
“反正有这事,木香姐总不可能骗我。”
“约摸是妇道人家多心吃醋。以前他俩是常拌嘴,你木香姐是一点亏都不吃,什么东西送到他们院里,都是你木香姐挑剩的才给如玉,她跟女大王一样,都没人敢招惹。再说,那是以前了,后来人家俩人特别好,不然,那千里迢迢的西北大漠,你木香姐也不可能跟如玉一起去同甘共苦。”穆安之柔声劝李玉华,“夫妻就是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人家夫妻俩的事,你就别多管了。”
“我主要是担心木香姐被欺负,我可见过裴状元眼高于顶的模样。”李玉华小哼一声。
“如玉因比人生得好了些,就显的疏离些似的,其实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你俩到底什么交情一个劲儿的为他说好话。”李玉华瞋瞪着三殿下。
穆安之笑,“我和如玉从小就认识,自幼一起念书。我这也不是替他说话,是帮你分析。你就放宽心吧,他赴任时,我去城外送他们,如玉和令姐已经很好了。你收到的信应该是以前的信,谁还没个堵气拌嘴的时候呢。”
“我就先勉强信你,待我跟木香姐联系上定要好生问一问她,倘裴状元对她依旧不好,还是趁早一拍两散,另寻个更好的,省得受那份闲气。”
穆安之心下一动,试探的问,“你不反对和离啊”
“干嘛要反对,他俩又不似咱俩似的,圣旨赐婚。他俩能和离,咱俩可是不能和离的。”李玉华仿佛知道穆安之要说什么,“主要是他俩性情不合,日子过不好,我木香姐总受气。咱俩能一样么,我跟殿下多投缘啊,一见如故。”
一句话把穆安之给噎了回去,李玉华偏又给穆安之一个台阶,凑近他问,“你不会还不想跟我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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