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偏偏皇室的皇子是个古怪的例外。
不过,李玉华道,“我看华长史也不是坏心,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五品。倘是那种为了升官不择手段之人,现在官位不至如此低。他到底年纪长些,老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既这样说了,反正你骂也挨过了,就还同以往就是。”
穆安之渐渐自黎尚书那里有些感触,先时他既掌刑部,单独查案时黎尚书全力支持,一旦涉及到刑部整体的事务流程,穆安之能感觉到黎尚书透出的一丝敷衍。后来,他听华长史的松散几日,黎尚书对他甭多亲热客气了。待穆安之挨骂回来,再过问刑部之事,黎尚书的抵触似乎也少了些。
穆安之亦是极聪明颖悟之人,他寻思着,大概是黎尚书怕我夺他的权了。
对于刑部权力,穆安之还真没太放在眼里。谁真正能将权力久持呢成天被人三呼万岁的又有谁真的万岁了而真正为人敬重的无不是用权力成就伟业之人。
既黎尚书这般,穆安之索性只是对刑部之事有个数,余者并不多加干涉,依旧让黎尚书来处理。
如此一来,倒也奇异,黎尚书尽管依旧不看好穆安之的政治前途,却对他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好感。偶有穆安之请教他一些刑部的事,他虽不说透,却也有那么一二分的真心。
穆安之不禁想,华长史这只老狐狸,原来是要提醒我与黎尚书的关系么
太子自凤仪宫请安回到东宫,与太子妃说起话来,“母后今天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太子妃抿嘴笑,“倒不是什么喜事,却也不能告诉表哥,我怕说了表哥说我小家子气。”
“到底怎么了”
“听说三殿下被父皇训斥了。表哥也知道,都多少日子了,母后难得这样开怀,就当哄她老人家高兴吧。”
太子倒没有多说旁的,只是唇角抿了又抿,穆安之自来勤勉,先前不论慈恩会一案还是朱家案,穆安之都处理的干净俐落,颇见手段,何况,穆安之何时是个懈怠之人呢
太子妃继续道,“我听说都是因三弟妹缠着三殿下与她出门,又要陪她在市井闲逛,才耽搁了差使。”
“三弟妹要做生意拉了皇祖母入份子,就是为了堵众人之口。”太子凤眼微眯,“母后私下乐一乐也就罢了,咱们必不可得意忘形,咱们是长兄长嫂。”
“表哥放心,我明白的。”
帝都衙门,临年都忙,独刑部是个例外。刑部是秋前最忙,忙着秋后处斩的事。
所以,一般无大案要案,年前刑部挺空的。
今年春节前,帝都却发生一件匪夷所思的惨案
一户妇人,亲持利刃,连捅十三刀,将自己的丈夫捅成了马蜂窝,当场毙命,死相惨不忍睹。
此案一出,震动帝都,新任帝都府尹年都没过成。
第94章 八二章
雪花无声无息的轻盈飞舞,在将将落地的时候,或被一些不知哪里来的轻微气流拂动,就这样飘至深青色长廊青砖上,不待雪花积多,一时便会有穿的厚实的小侍女挥着扫帚轻轻扫去,留下一点深色冰水痕。
“这么大的雪,娘娘别出门了,我带人去走一趟,回来禀给娘娘是一样的呀。”孙嬷嬷苦口婆风的劝。
李玉华接过雪帽戴好,“嬷嬷记得中午给殿下添个热锅子,我去去就回。”
孙嬷嬷哪里劝得住李玉华,李玉华腿脚俐落,接过云雁递来的披风,颈间带子随便打个结,不必侍女撑伞,自己撑伞衣摆一荡就出去了。急的孙嬷嬷抢过小丫环手里的伞跟到院子里扶李玉华上了暖轿,千万叮嘱,“娘娘别在外久待,看看就回来,我在府里预备好热锅子。”
“知道了,嬷嬷回吧,你没穿厚衣裳。”李玉华朝孙嬷嬷摆摆手,粗使婆子抬起暖轿,后面有云雁素霜相随,李玉华便出门往慈幼局去了。
自上次慈恩会的案子发后,李玉华哪个月都得往慈幼局几个地方去看看,而且,凭李玉华的心眼儿,时间当然不是固定的,她总会去个措手不及。好在经过上次的整顿,李玉华也去的勤,如今新招来的婆子们都肯尽心做事。这么大的雪,李玉华想去瞧瞧炭火可够,吃的可暖和。
李玉华捧着手炉,从马车的琉璃窗往外看,雪太大,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无不顶风冒雪闷头前行,咯吱咯吱的留下一串串脚印。街道两畔的店家都挂着厚实的棉门帘,大雪蘑菇头一般盖住屋顶,烟囱里时不时冒出阵阵青烟。
李玉华哪个月都会来慈幼局,这里管理的婆子初时颇是战战兢兢,如今倒也好些了。她们正在厨下烧饭,除了这里的婆子外还有几个大些的孩子帮忙,颇有些热火朝天的景象。
还有顽皮的孩子朝外探头探脑,一会儿跑出去抓把雪,立刻被婆子们揪耳朵拎回去再喝斥两句。
忽见李玉华驾到,又把大家惊了一跳,李玉华摆摆手,“都不必多礼,该干活继续干活,我随便看看。”
菜板上的瓦盆里几大盆切大块的白菜萝一小盆的腊肉,锅里热腾腾的蒸气往外扑,李玉华一闻味儿就知道必是糙米饭,她小时候吃过一段时间的糙米饭,那时候天天盼着什么时候能大米白菜天天炖肉,如今一闻这糙米饭的味儿,倒有些馋了。
李玉华略扫过厨房的伙食,又往孩子们住的屋里过去摸摸被褥可还厚实,屋里可还暖和。孩子们住的都是一条大炕通南北,慈幼局没有好炭火,就是用寻常黑炭,屋里有一点呛,但也还成。揭开褥子,摸着炕是热乎乎的。
有几个大些的女孩子在炕上做针线,见李玉华来了连忙跳下炕见礼,李玉华令她们起身,看她们做的还不是一样的针线,有两个是在补衣裳,一问是慈幼局里有些小孩子衣裳破了,她们不会补,这些大孩子就帮着补一补。还有几个是做新鲜针线,从外头针线铺拿回来的活计,赚的钱一半交给慈幼局,一半归她们自己。
李玉华看她们的针线,倒还齐整。
李玉华道,“你们把针线练出来,以后也是吃饭本领。”
邵安稳稳当当的端来一盏热茶,柔声道,“娘娘暖一暖手吧。”
这姑娘还是细细瘦瘦的模样,当初慈幼局事发,邵安帮着提供了许多证据,她相貌寻常到不起眼,却是个心里有数的。如今慈幼局在外招揽些针线活计的事,都是邵安出面,几个比她年纪长的女孩子都服她。
李玉华接了茶问,“如今你们可有什么难处没有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
其他几个女孩子都怯生生的不敢开口,邵安想了想说,“也没旁的事,就是有一样,我们几个针线也只会些粗针大线,精细的活计没学过。我们原想攒些钱到时给绣坊的绣娘送些拜师礼,看能不能叫阿肖去学些手艺回来也教给大家伙,我们之中,她手最巧。娘娘既问,我就大胆说了,我们想拜个好的绣娘师傅。”
“这事容易,待我回去给你们安排安排,打发人过来教你们。”
邵安立刻跪下,“谢娘娘。”
她这一跪,后头跟着一群也跪下了,李玉华真不惯这一套,连忙让大家伙起来说话。
李玉华中午在慈幼局吃的午饭,糙米饭就着萝卜白菜炖腊肉,她吃两碗。待午饭后她又去了婴儿局举子仓惠民药局走了一圈,回府都下晌了。
孙嬷嬷早预备下姜汤热水等李玉华回来,待穆安之傍晚回府,孙嬷嬷还告了李玉华一状,说这冰天雪地的出门,不爱惜身体。
穆安之也吓一跳,握着李玉华的手,“这么大冷天你出门了”
“去慈幼局看了看,雪下得大,我看房子牢不牢,炭米够不够用。”李玉华瞥一眼被穆安之握住的手,穆安之情急之下没留心,此时方觉唐突,连忙抽回,还是说,“打发个人过去就成,何必你亲自去冻着如何是好”
“就想去瞧瞧,我去了哪怕不看,底下人也精心。打发人过去,到底差上一层。再说,车里都有暖盆,并不冷的。嬷嬷是关心则乱。”李玉华说,“这场雪可是不小,现在还没停哪,都一尺厚了。我出门见帝都府、国清寺都有在施粥,城外也有好几个寺庙庵堂在施粥,三哥,咱们虽财力有限,我想也打发管事去买些陈年糙米送到静心庵去,听永安侯夫人说,她每年都会打发人送米面过去,让静心庵代为施舍。”
“静心庵是大庵堂,风评一向也好,这倒是可以。”穆安之也很赞同,还是交待一句,“跟二嫂商量商量,咱们两府都一样就成,可别弄出两样来。”
“我晓得,明圣皇后传里都写了,以前仁宗皇帝还未登基时,好几个皇子府因施粥一事暗暗较劲,还出了事故哪。从此就没有皇子府出面施粥了,都是交给宗人府或是帝都府来办,也省得皇子们较劲儿是不是”李玉华想到这事也好笑,“你们皇家都高高在上的,不想争起强来也跟我们寻常人家无甚区别。”
“什么叫我们皇家,你不是皇子妃”
李玉华心说,你不一直当我妹妹么。李玉华瞅着穆安之刚刚缩回去的手一挑眉,视线在那细致瘦削的手骨上来回刮了两遍,方意味深长道,“你们皇子是天生的皇家人,我是半道嫁过来的,当然不一样。”
穆安之不自在的搔搔鼻尖,“饿了,吃饭去。”
冬天的晚膳必然要有热锅子,今天的羊肉格外鲜嫩,穆安之一吃就尝出来了,“这是北边儿的羊。”
“你这舌头真是绝了,这都能尝出来。我吃着就觉着挺嫩的。”至于是哪边儿的羊,这谁能吃出来啊!李玉华简真服了穆安之。
穆安之给她夹筷子烫好的羊肉片,“多吃就能尝出来了。”
李玉华往热锅子里放一把小青菜,春夏青菜成堆时没觉着青菜好吃,到冬天诸物凋零,见这一把青翠碧嫩立刻就觉有说不出的可爱喜欢。
两人晚饭后泡过脚就穿着宽松的大棉袍坐在窗前榻上读书,一本官制已经讲完,李玉华现在读的是穆安之拿给她的史书,并不难读,并不用穆安之细讲,李玉华不懂的再问穆安之就行。
穆安之读的是一本在野文豪新作,灯烛摇动,两人看书时极安静。
直待夜深,侍女都睡去了,自从开府,李玉华不习惯房里睡着侍女,穆安之也向来不用侍女值夜服侍,小易自从穆安之大婚时起晚上就都是回自己屋的。穆安之伸个懒腰,对李玉华道,“不早了,咱们也歇了吧。”
窗外隐约的积雪压塌树枝的声音传来。
雪光映得窗子雪亮,李玉华趴在窗前,其实啥都看不到,琉璃窗外已经结了一层冰霜。
被子里有侍女提早放进去的汤婆子,整个被窝都是极暖的。李玉华侧身望着穆安之,“小时候每到冬天晚上,我娘都会在炕洞里埋两块蕃薯,有时埋的早,睡前就闻到一屋子的蕃薯香,我就睡前吃顿烤蕃薯。三哥,你吃过烤蕃薯没”
“怎么没吃过,有小沙弥会送过我烤蕃薯吃。后来到宫里就吃的少了。”
“明天咱们烤几块,晚上做宵夜。”
“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没事,也不很饿。”
“不早说,饿着肚子睡觉多难受。”穆安之披着大衣裳起身,把睡在隔间的侍女叫起来,让小厨房送宵夜来。烤蕃薯时间太长来不及,厨下很快送来两碗银丝鸡汤面。
穆安之只是挑了两筷子就不吃了,李玉华把自己那碗吃完,看穆安之剩了半碗,深觉不能浪费,她把穆安之剩的也吃完了。穆安之直问,“吃饱没”
李玉华拍拍肚皮,响当当的蹦出俩字,“饱了!”
穆安之笑,“以后饿了就说话,你又不是什么腼腆人。”
“我是怕晚上吃多发胖,我觉着我长胖不少。”
“哪里胖,还是以前那样。”
“可我穿以前的衣裳都觉着紧了。”
“会紧多正常,你过年就十七了,还能穿十六的衣裳”
李玉华觉着穆安之这话也在理,她很感动的说,“半宿起来给我弄吃的,除了我娘就是三哥你了。三哥,你一定一辈子待你好。”
穆安之对于李玉华时不时就要说些肉麻话的事也是免疫了,不过,心里仍是暖暖的,听着李玉华很快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借着朦胧雪光,身边有这么个成天甜言蜜语的小人儿,穆安之也觉着,其实挺好。
结果,刚说过一辈子待三哥好的话,李玉华转身就把三哥填帝都大案的坑里去了。
第95章 八三章
事情是这样的,李玉华跟永安侯夫人关系不错,这也是李玉华的神交际,她大婚时,永安侯夫人是给她梳头的全福妇人,就这么点儿交情。
后来李玉华嫁给穆安之,也不知她怎么交际的,一来二去的,竟是跟永安侯夫人越发投缘。李玉华相貌不及永安侯夫人天生丽质,可她也是个大臭美,时常跟永安侯夫人请教梳妆打扮的事情,两人也常约一起去庵堂做善事。
如今这样的大雪,两人约好去静心庵,送些粮米药材过去。
第二天大雪稍霁,也有一尺深,静心庵在外城,永安侯夫人还带着未当差的儿女们一道,待到静心庵,孩子们很懂事的过去帮忙,李玉华大为佩服永安侯夫人的家教,想着以后自己有了儿女也要一样教导。
是在静心庵遇到的那俩孩子,大些的岁模样简单梳了个髻的小姑娘,穿庵中改短的灰棉衣,身边紧跟着的是个两三岁苹果脸的孩子,头上梳俩揪揪,一脸怯生生的抓着小姑娘的衣角,走哪儿跟哪儿。那姐姐也很护着这个小的,走哪儿带哪儿。
庵堂门外排长队的是来领粥饭的穷困人家,这两个孩子是住在庵里的,李玉华随口问一句,“这是庵里的孩子么”
静云师太摇头,“并不是。我暂时将他们留在庵里。阿桃是女孩子,倒可在庵中生活,阿辛是男孩子,只是暂居庵中。两个孩子不愿分开,我正想问娘娘,可否慈幼局收留”
“他们一个家人都没了么”慈幼局的许多孩子都是少时被丢到慈幼局门口的,不知父母亲人,倒是鲜少有那种真的父母亲人死绝的。
“父亲已经过逝,母亲在牢里,尚不知他们母亲如何判处,只是杀人之罪,怕是难以轻恕。”
“什么官司啊”
永安侯夫人自外进来,听到这一句,便说道,“你肯定也听说过,就是现在帝都府在审的杀夫案。”
李玉华恍然,捏着茶盏道,“一直听说这案子,到底什么缘故”
静云师太道,“具体事情我不大明晰,只是那日我经过凉水巷,见到一群人追拿个妇人,出家人见不得这种事,我遂拦下了众人,方知追拿这妇人的是赌场中人。原来是有人受了伤,我过去看伤者,已经气绝。听说是她杀了丈夫。这几个是赌场要债的,原是这妇人的丈夫把这妇人与两个孩子都输给了赌坊,如今赌坊来收债,妇人不从,与丈夫发生争执,害了人命。我与那堵场中人说,如今出了人命官司,你们把她母子三人带走,官府也会去索要,就是俩孩子,也算证人。他们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就暂离去了。我就把她母子三人带来庵中,着人去通知了帝都府。如今妇人已经在牢中,就剩两个孩子无所依靠了。”
师太说着叹口气,悲悯的宣了声佛号。
李玉华问,“那到底因何杀夫”
“那天听街上人七嘴八舌说是那男人好赌,输的急了,把家宅、媳妇、儿女都押在了赌桌上。待赌场中人与他一起回家收债,妇人一听孩子都赌输给人为奴,登时气急,一时就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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