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嘉祥公主虽然一向与穆安之李玉华不睦,听到这官司后也狠啐了这无耻人渣一回,深觉捅死都便宜他了。
嘉悦公主回到母妃宫中说起此事,林妃感慨,“你三哥真是娶对了媳妇。”
“三嫂可维护三哥了,常听她夸三哥。”
林妃年华渐逝的眉眼间浮起些许细碎笑意,像秋天湖面的碎金一般的阳光,逐渐的从眼瞳勾连到眼尾,飞扬出几分年轻时的风采,“要不说夫妻要举案齐眉呢,你敬她,她敬你,夫妻一体,方能恩爱长久。你三哥这桩亲事就结的很好。”
穆安之以往再如何出众,没有冒头的机会,大婚后先是由慈恩会的案子进入刑部,这才多长功夫就在刑部办了好几桩出头露脸的案子。何况,以往穆安之毕竟是男人,男人不喜碎嘴絮叨,许多事穆安之不好计较。可大婚之后就不一样了,这位市井出身的皇子妃简直是个人精。
你可以说李玉华不够文雅,不够尊贵,但是,这人绝对不傻,那简直是卯足了劲的给穆安之刷好感,恨不能一天慈恩宫原就偏心穆安之,就是待穆安之寻常,有李玉华这样一天坐到晚的在慈恩宫奉承,小猫小狗时间长了都有情分,何况是正经孙媳妇。
林妃没有儿子,却也挺欣赏李玉华,能拉得下脸,能给三皇子在宫时刷好感,这就是本事!这就是做皇子妃最大的责任!
李玉华得意,自然有人不得意。
陆皇后都觉着人心不古了,特意与太子提了一句,“说是把这妇人输给赌场便不是夫妻,可就没有以往的情分,这就把人捅死,竟只要八十杖就结案了。杀人案件,如此轻判,朝中便没有物议”
沉吟片刻,太子道,“这案子刑部所判并无差错,倘让我判,大致亦是这般。”
陆皇后原是想抱怨几句,不料一向得意的长子竟这样说,陆皇后神色一滞,声音像从半中跌落,游丝一般含糊一句,“这也不是一桩案子的事,不是吗”
太子明白陆皇后所指,只是,他堂堂一国储君,难道连容下穆安之的心胸也没有吗这也太小瞧他了。
太子轻轻后退一步,克制的一欠身,“这毕竟是朝中事务,牵涉我朝律法,母后安享尊荣,何需为这些琐事烦心呢。”
“我还不是担心你。”
“母后就这样不信任我”太子俊美的眼眸微微眯起,夕阳落下,他背对着殿内光线,脸庞隐没在光影中,只微微能看清勾起的唇角洋溢着的自信,“母后,我既是储君,便当容天下。安之的确性情不驯,他却是我的弟弟,他有才干,朝中可任他施展,他无才干,也会有一生富贵。如果我因才忌他,我便不配做这个储君。我永远不会嫉妒他的才干,因为我从来不比他差。”
第99章 八七章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李玉华热火朝天的准备着过年的各项物什,府中自己用的,奉予昭德宫慈恩宫进上用的,还有就是给穆安之在刑部衙门发的年货,李玉华都预备妥当了。
早膳时同穆安之说些府中事,穆安之虚应几声,“成,就这样。”
李玉华面前的凉菜里挑了两根块梅子春姜片放到穆安之碗里,穆安之看都没看直接就吃下去了。李玉华睫羽一闪,眼神中划过一丝沉静,穆安之吃东西挑嘴,葱姜蒜这些便是放进菜里调味儿,事后都要挑得干干净净,不能叫他吃出来。
李玉华也没急着问到底有什么事,依旧是早膳后打理着穆安之去宫中早朝。李玉华张罗着把几处亲近人家的年礼打发人送去,如穆安之的老师唐学士府,李玉华交情不错的永安侯府、陆侯府,这几家的年礼让杜长史华长史他们走一趟就成,二皇子府上要穆安之亲自出面。
穆安之出门后,李玉华叫来小凡,问,“府里这几天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么”
一直跟随在穆安之身边的小易是大总管,小凡因巴结李玉华得力,况他在内侍中也算中用,李玉华安排他为二总管。因小凡多是随穆安之出门,小凡这位二总管倒是更多管着府中事。小凡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这几天的事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恭敬禀道,“这几天虽是过年事多,可但凡有事,小的无不向娘娘禀告,小的刚刚再三思量,府内并没有事不曾禀告娘娘。”
李玉华道,“你去长史司那里说一声,不论哪位长史到了让他过来见我。”如今年下府中事务多,衙门事务少,穆安之身边通常只跟着一位长史,另一位在府中长史司支应府内事务。
小凡立刻恭敬应下。
华长史并不是第一次到王府内宅,但是第一次被皇子妃娘娘宣召,纵是仙风道骨、闲云野鹤的性情,华长史都多了几分恭谨,雪片无声无息的飘落在油纸伞上,顺着伞面或继续飘落成尘,或浅浅的聚积在伞缘,似是给麻黄色的伞面儿绘了道轻柔白边儿。踏着青砖路,华长史也不禁琢磨皇子妃娘娘宣召于他是有何吩咐。
他与皇子妃娘娘见面的机会有限,虽听闻过有关皇子妃娘娘的一些传说,但正式见面只有一次,就是到皇子府当差第二日,长史司参拜三殿下,三殿下带着皇子妃娘娘一同在银安殿受礼。
风雪愈紧,朔风扬起雪片扑面撞来,华长史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伞面儿积雪籁籁而起,打着旋儿重新飞扬飘远。
华长史在一座轩峻大院的黑漆门前止了步,这应是殿下娘娘起居的院落,他自当先在外侯召。就见守门的婆子撑伞出来笑道,“娘娘吩咐,请长史到书斋说话。”
院中花木凝霜积雪,几条直通廊下的路扫的干净,几许零星雪片而已。华长史随这婆子直接到正房最西面儿的屋宇廊下,竟未曾在外停留,直接就有侍女出来请华长史进去说话。
华长史心中更添慎重,何事这般要紧,令娘娘急召。
除了正对的琉璃棱花窗,三面皆是书房,李玉华坐在穆安之并不常用的书案后的熊皮太师椅中,待华长史见过礼,李玉华道,“长史坐吧。”
华长史注意到李玉华身边的侍女捧上茶后便退了出去,华长史连忙道,“娘娘恕罪,臣乃外臣,不好与娘娘独坐。”
李玉华吩咐一声,“云雀,那你便留下吧。”
云雀遂侍立在侧。
华长史微微欠身,李玉华道,“我是有件事想跟你打听,这几天殿下在衙门可还顺利”
“并无不顺。”慈恩会案与朱氏案后,朝中对三殿下的风评已经克制许多,眼下刚刚结案的郝氏杀人案,虽则三殿下性情一如既往的独特,华长史相信,公道之人已经开始认可是三殿下局面大好,就是三殿下的独特性情,从长远来看,于三殿下也是利大于弊。
华长史奇怪李玉华为什么会这样问。
李玉华继续说,“长史司最近可有什么事。”
华长史道,“大大小小的事每天也有二三十桩,帖子回书都是报到里头得娘娘或殿下的吩咐,长史司公文回函。另外也没有旁的事”
华长史突然心中一跳,昨天还有一封兵部驿馆派来的书信
李玉华眉心一动,双眸捕捉到华长史的犹豫,立刻追问,“究竟什么事”
华长史不知该不该说,毕竟长史司是侍奉殿下的,必以殿下为主。殿下万一不想娘娘知晓,他说了岂不违背殿下心意。李玉华瞥着华长史的老脸,“再亲不过夫妻,你不说小心我以后吹枕头风。”
华长史哭笑不得,“娘娘您这是在威胁老臣。”
“是啊,到时是我威胁的好了。”
华长史明白李玉华起疑之时就不能再隐瞒此事了,“昨天有一封兵部驿馆派来的书信,上面的封泥印章是从北疆来的。”
李玉华想了想,木香姐不知道她嫁给穆安之,应该不会从北疆写信给她,那这信必然是裴状元的。李玉华和颜悦色的对华长史道,“有劳长史,我知道了。”
打发了华长史,李玉华思量一阵,令人备了穆安之向来喜欢的羊肉锅子,中午一并放在食盒中给他送去。晚上的饭菜也格外精心,一桌子都是穆安之喜欢的菜。
穆安之心思细致,笑笑,“这么丰盛,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喜事就不能丰盛了这不快过年了,好东西也不用都放到年根底下再吃。”李玉华体贴的给穆安之斟酒,“天气冷,喝些酒活血脉。”
穆安之瞥见李玉华关切的神色,略饮些酒水。
待晚上二人读书时,李玉华才问穆安之,“是不是裴状元出事了”
穆安之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他慢慢的把手中的书卷合拢,“没什么事,你没听小九叔说么,如玉在北疆挺好的。”
“我就是听小九叔说过才更担心,看你早上就神思不属的,裴状元信里写了些什么”
穆安之平静的说,“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李玉华追问。
穆安之令小易取来信匣,亲自打开,把信递给李玉华。李玉华很意外穆安之竟然亲自把信给她,一时竟没有去接。穆安之放到李玉华过,信里其实也没写什么,大致就是一切安好,然后问候穆安之平安的意思。李玉华不解的捏着信笺,“这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穆安之取回信笺,两折后重新放回信皮,淡淡道,“只是除了这封信不是如玉写的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不是裴状元的信”李玉华眼珠子险没掉下来。
“信皮上的字是,信笺不是。信笺上的字是仿的。”穆安之眼中升腾起淡淡冷意,重将信锁回信匣,“这信约摸是给我个警告。”
“警告什么”
穆安之唇角蕴着淡淡不屑,“看你怎么想了,要是心窄的把自己郁死也是有的。没听过那惊弓之鸟的故事,惶惶一只带伤的孤雁,听到箭弦声就可能吓的掉到地上,成为别人的猎物。这信,就是一声箭弦。”
“那这算计我们的人可是想错了,三哥你有我,我也有你,我们可不是孤雁!”李玉华一脸认真的紧紧握住穆安之手,手握的非常紧,想通过自己的手传递给三哥自己的鼓励和力量。
穆安之觉着心中像有一簇小小的微火,在这严冷的深夜,只要望见这束火光,整个人都会从心底温暖起来。
眼眸中的冷意似被春水融化的坚冰,消融不见,穆安之笑着点头,回握着李玉华的手说,“是。我还有你。”
“我一辈子都会跟三哥你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咱俩同进同退。有难处,咱俩一起想法子。有坏人,咱俩一起对付。过日子可不就这样,一定会有沟沟坎坎,翻过一山还有一山,泅过一河还有一河!只要活着,就得过!”
李玉华神采弈弈,眉宇间蕴含着凛凛斗志,如同一株风雪中的劲松翠柏,风雪难侵,冰霜不败,“我还就喜欢这不好对付的,一打就倒的,胜了也没成就感!”
能在兵部驿馆神不知鬼不觉换了皇子信件的人,能有谁!
答案不言而喻!
第100章 八八章
当穆宣帝私下问及穆安之信件之事的时候,穆安之脸上明显闪过惊愕:
“陛下怎么知道的”
“你媳妇私下同你皇祖母说的。”穆宣帝说话的同时,一双锋利的凤目紧紧攫住穆安之的神色。穆安之心下冷笑,兵部一向是陆家地盘,因他与陆家不睦,难不成他就会说这样的谎话
穆安之心亦极快,他嘴里抱怨着,“这丫头少叮嘱一句都不行,大过年的,何况一封信自北疆到帝都,要经多少人的手,查也无从查起,跟皇祖母说也无非就是让老人家跟着生气。何苦来哉。”
穆安之刚刚的惊愕与如今的抱怨都被穆宣帝看在眼里,穆安之的确很少去跟蓝太后说这些琐事,倒是李玉华那性子,就是在穆宣帝跟前也爱告个小状什么的,标准的妇道人家。看来这事穆安之的确不知,穆宣帝却是道,“寻常信件无妨,可你堂堂皇子的信都有人敢动手调换,什么时候军中八百里加急他们都敢不经心了。”
穆安之垂眸不语,穆宣帝明显也没有再问他的意思,直接打发穆安之下去了。
穆安之回家后问起李玉华此事,李玉华递给他一杯蜜水,继续单肘支着小榻桌托腮看侍女服侍穆安之换衣裳,一面说,“是我说的啊,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告诉皇祖母一声咱家的信都有人敢做手脚,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也是白说,这能从何查起”
“怎么就查不起了这信无非就是从驿馆走的,裴状元是县尊,官员的信件怎么也要格外慎重对待吧。一路上经了多少驿站,换了多少道手,一程一程的都能查出来。就是查不出来,也得以儆效尤,不然以后还不得反了天。这回是换件,下回还不得在信里给咱们夹上毒粉毒药。小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李玉华巴啦巴啦的一通说,穆安之淡定的把蜜水喝完,空杯子递给一畔的侍女,摆摆手,不系腰带,两步到李玉华跟前,弯腰曲指对着她的眉心就是一弹。李玉华吃痛,揉着脑门瞪他,“弹我干嘛”
“谁叫你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陛下今天问起来,我都不晓得此事。”穆安之一笑,转身坐在小榻桌的另一畔。
“这还要说嘛,真是没默契,这种事肯定要跟皇祖母父皇说的啊。难不成白白被人算计”李玉华继续揉着脑门儿。
“总归是你有理。”
穆安之从来不是会告状的性子,他就是后来性情有些激烈,也是有什么脾气当面就发,私下告状这种事,从不在穆安之的考虑范围之内。李玉华则不同,李玉华属于挺爱在背后唧咕的。穆安之觉着自己应该讨厌这样的行为方是,不过,想到李玉华背地里在蓝太后那里嘀咕这事,穆安之非但不曾厌恶,还有些想笑。
怕是做此事的人都未料到会惊动穆宣帝吧。
穆安之看李玉华一直揉脑门,凑过去看,“我瞧瞧,真弹疼了啊,我没用力。”
李玉华放下手,穆安之顿觉大事不妙,天地良心,他真的没用力,也不知怎么就给李玉华弹了个包出来。穆安之生怕叫李玉华知道跟他没完,眼珠一转,连忙关心体贴的说,“我给你吹吹,真不是有意的,不晓得你们小姑娘家肉皮儿这样细。”
李玉华觉着有些疼,因她惯常不是个娇气人,且三哥突然这么温柔,李玉华色令智昏没有多想,只管仰着脸闭上眼睛叫三哥给她吹一吹被弹疼的地方。
穆安之越看李玉华额间的包越心虚。
李玉华感觉到穆安之身上的幽幽檀香,心里不禁升起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脸颊微微发烫。
一时,云雁进来禀道,“殿下娘娘,晚饭好了。”
两人在外间用晚膳,穆安之虚扶李玉华一把,李玉华转身时,云雁看到自家姑娘眉宇间的肿包,当时惊的瞪大眼睛,却是被穆安之一个严厉的眼神压了下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李玉华注意到云雁的神色,随口问,“云雁,怎么了”
云雁是很忠心李玉华的,可穆安之那眼色,她也不敢多说,嗫嗫道,“没事。”
穆安之如同祸国泱民的宠妃,姿势着,“今天有北安关那里的榛蘑,与鸡同烧是一绝,你尝一尝,肯定喜欢。”
李玉华如同旧时昏君,立刻昏头昏脑的跟着穆安之去外间用晚膳去了。
穆安之先虚扶着李玉华坐下,自己方坐,吩咐一声,“烫些酒水来。”
李玉华被穆安之劝着还喝了几盏酒,她年纪小,有些不胜酒力,尤其晚饭吃的饱,再吃几盏热酒,饭还没吃完就两眼发倦,只想到床上睡觉了。再加上穆安之一味劝她,“困了就先睡吧,我也早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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