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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我不爱整理文书。”唐墨不乐意,磨唧着不肯动。

    许郎中知是穆安之不愿让唐墨参与到周家案中,反手将抄家文书一收,拱手告退。许郎中一走,唐墨后脚也跟着走了,穆安之给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气的,“你这样不受管,以后别来找我了!”

    唐墨在门口回一句,“就来!谁让你是我哥!”然后蹬蹬蹬跑去追许郎中,跟着许郎中一并抄家去了。

    唐墨当天中午也不跟穆安之一起吃饭了,他现在跟许郎中、杜长史俩人一起用饭,俩人待他好,不像三哥似的总是训他,也不瞧瞧什么日子,大年下的,不说给他包个大红包,竟然还训他!真是的!一点好哥哥的样都没有!

    唐墨回家还没心没肺的跟他娘抱怨了一回三表哥不体贴,兴致勃勃的比划着,“一个小小五品官的家,娘你不知道抄了多少宝贝出来,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玉碗,羊脂美玉没有半点瑕疵,我看舅舅那里都没这样好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凤阳长公主摸着小儿子有些冰凉的脸颊,刚从外头回来不敢乍用热水,凤阳长公主褪了手上戒子,亲自用手给宝贝小儿子搓脸蛋。

    “我今儿跟着许郎中去抄家了,抄的就是南安世子那个小妾的娘家,说她家以前就是个杀猪的,自从得了南安侯府的照看,家里有了官儿,一下子就发了。”唐墨拿块糕咬一口,他跟着抄家后又跟着编号清点入库,忙到天黑才回家,肚子已经饿了。

    “别吃点心,这就传膳。”凤阳长公主取下唐墨手里的点心,拿帕子给他擦擦手上的点心渣,看的唐驸马眼角直抽抽,“行了,小宝都多大了,你还跟他小孩子似的伺候他哪。”

    “多大也是我儿子。”凤阳长公主噎丈夫一记。

    唐驸马放下手中茶碗说小儿子,“衙门的事不急,明儿你先进宫去给嘉祥公主赔个不是。”

    “干嘛我给她赔不是她还应该给我赔不是哪!”唐墨不服气的撅着嘴,“明明一起玩儿牌,输不起就说输不起,输了耍赖,这叫什么还不许人说啦!我一说她还恼,要不是我躲得快,我非叫她抓个满脸花不可!”

    唐墨觉着自己占了天下公理,正振振有辞的说着,忽见父亲沉下脸来,唐墨不敢再说,小声嘀咕一句,“反正我不去,我没错。”

    凤阳长公主打个圆场,“行了,这么一星半点小事也值当拿来一说,明儿我跟皇后说一声便是。孩子们年岁都小,短不了打打闹闹,今儿个拌嘴,明儿就好了。”

    唐驸马瞪小儿子一眼,颇有警告之意。

    李玉华也在跟穆安之说今天唐墨跟嘉祥公主打架的事,李玉华现在想想都觉好笑,“小宝真是个直肠子,原是嘉悦公主、嘉祥公主、还有小宝一起陪着皇祖母玩牌,我在一边帮着皇祖母看牌。小宝不大会玩,可他手气是真好,那手就跟开过光一般,每次摸的牌都好的不得了。今天嘉祥公主手气不佳,小宝也是,一边赢牌一边还笑嘉祥公主总是输,嘉祥公主那性子,当时就不高兴,他还笑起来没完,嘉祥公主可就恼了。”x

    “俩人说着说着,嘉祥公主脾气真大,小宝那也是凤阳姑妈的心肝肉,嘉祥公主一把牌就摔小宝脸上了,小宝也恼了,跳过去就将嘉祥公主推了个趔趄,还打了嘉祥公主两下子。皇祖母气坏了,我跟嘉悦妹妹劝了半天才好。”

    “怪道大过年的跑衙门当差去了。”穆安之笑着摇摇头。

    李玉华顺带打听,“衙门的案子如何了”

    “跟你说件好笑的事,那周家老二不知是不是被周氏的案子吓破胆子,竟然跑到通州去了。”穆安之冷哼,“他大概不知道刑部要拿谁,倒是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能将人拘来的!”

    李玉华听了郑郎中带人去通州捉拿周二郎的事,不禁道,“这可得叫郑郎中小心着些,刑部在帝都好使,到下头州县地头蛇多了去,那些人可难缠了。”

    “周家小小五品官,还敢不听传唤”穆安之挑着眉角,觉着李玉华说的话仿佛天方夜谭。

    “吧,以前我们县就有县令是斗不过县中乡绅灰头土脸辞官而去的。”李玉华把穆安之取下的玉冠放在匣子里收好,“这还是正管的地方官,更别说这种部堂着人到下头拿人的事。这事瞧着简单,可委实不简单。地方官配合还好,倘地方官员有意刁难,必然要多生风波的。”

    穆安之在刑部当差几月,倒也知小鬼难缠的事,他想了想说,“通州是直隶府管辖地界儿,直隶陈总督是陛下心腹,陈家世代名门,不会将周家看在眼里。”

    “那就好。”

    夫妻俩说会儿话,用过晚膳读会儿书也便早些安歇了。

    入夜,寒风吹透脸颊,郑郎中勒住马缰,马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鼻息间喷出阵阵白雾,显然也累极了。身后城门在城卒合力推动过发出缓慢沉重的声音,重重关闭。

    郑郎中看一眼身后诸人,“去府衙!”

    后面十数人应喝一声,纷纷跟随郑郎中一道往府衙奔去。却不知在众人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兵卒佝偻着身子跟换班的人交换守城腰牌后,悄无声息的消息在了夜色中。




第133章 一二一章
    郑郎中一行的马蹄踏飞路边积雪,扬起濛濛雪雾,马蹄声随着雪雾飘荡在夜色中的大街,发出沉重回响。通州四方街的周家此时惶若惊弓之鸟,周大郎唇色像脸色一样惨白,哆嗦着,“爹,刑部的人真的追到通州来了!世子妹夫真的护不住咱家了!”

    原名周老豚,今名周望的周老爷子面色仿佛一块放凉的祭肉,肥厚的腮帮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别慌,我们都有官差在身。我打听了,那查案子的皇子殿下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跟东宫极不对付。别慌,咱们未偿没有一搏之力!”

    周望咬着腮帮子里侧的肥肉,一双肉眼迸出几欲噬人凶光,对长子道,“你准备准备,按咱们商量好的,一旦他们要拿人,今晚也是咱们脱身良机!”

    “爹!”周大郎一模一样的肉眼有些泛红,唇瓣颤抖着却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方好。

    周望也不是不心生悲凉,只是此时此际,悲凉又有何用他重重的拍一记长子肩头,“记住我说的!”

    砰砰砰

    通州府衙大门被重重敲响,披衣起身开门的衙役卸下大门插棍,刚将门开启一条小缝,接着自门板传来一股大力,刑部捕快推开大门,郑郎中排众而入,一亮腰牌,沉声道,“刑部司五品郎中郑琢奉三殿下之命前来拘捕涉案之人,立刻通报贵府台大人,郑某请见!”

    通州是个小州府,这里府台也不过五品官,与郑郎中一个品阶,但郑郎中是帝都刑部任职,即便官阶相同,帝都官员也要比地方官要尊贵一些的。x

    衙役不敢怠慢,先验过腰牌请郑郎中一行进门说话,另一位衙役已飞快跑进去回禀府台大人。

    李知州刚用过晚膳,正在听着家中老妻商量上元节之事,忽有衙役过来回禀刑部来人,李知州连忙自炕上下去,却是感慨一声,“终于来了。”

    李太太扶着他的胳膊让他慢些,丫环拾起棉鞋要给李知州换,李知州晃了晃脚,“换靴子。”

    李太太这会儿已经下了地,接过丫环捧来的靴子给丈夫换了,“这莫不是来拿周家的,去岁听说周家闺女在帝都坏了事,周太太过年也没了精气神,往年她可是最热闹的。”

    李知州接过大氅自己披上,与妻子道,“你早些歇,我今晚怕是要跟刑部的人出去一趟。”

    李太太不放心的把丈夫送到门口,直望着人远远出了院门口,方叹口气折身回屋,良久方浅浅睡去。

    素朴安静的书房中,李知州与郑郎中彼此相见,郑郎中先递交拘捕文书与传唤文书,“周家牵涉多个案子,还请李知州配合我们拘拿周家父子。”

    李知州验过文书,拱拱手,“此乃本官份内之事。”

    因郑郎中正五品衔,李知州亲自陪着郑郎中到周家,周家父子也配合的很,听闻牵涉案情,周望道,“周某自认一身清白,可既然刑部问案,自当随大人前去,也好洗脱嫌疑。”

    郑郎中点一下人数,问,“周博不在。”周家自从发家,从上到大都改了文雅名字,譬如周二郎,大名周博。

    周大郎周兴道,“犬子出门游学,家里多有不放心,正好二弟过年到通州团聚,便陪犬子一道去了。”

    郑郎中冷着一张铁面,“周博也有涉案,不知他到何方去了”

    周兴面露难色,“读书人都讲究行万里路,到底去哪里,我也不清楚,只听犬子去岁就念叨江南文气最盛,他们坐船走的,就是下江南去了。”

    郑郎中冰冷如刮骨钢刀的视线自周家父子身上刮过,冷冷道,“这也不为难,刑部发个海捕文书,凭他天南海北,也要归案的!”

    看周家很配合的模样,李知州问郑郎中打算在哪里休息,郑郎中说,“我们住驿馆便好。”

    李知州也没有挽留请郑郎中住知州衙门,只是亲自送了郑郎中一行到驿馆,两人在驿馆门口分别。直待郑郎中一行人与周家人进了驿馆大门,李知州方收回远眺视线,驱马回府。

    夜风刺骨寒凉,仿佛郑郎中那张冷脸一般无二,刑部如此姿态,就不知周家是吉是凶了。周家不值一提,可在周家身后的南安侯府会一直坐视么

    不论周家吉凶如何,不论刑部态度如何,在通州是断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亲自看着将周家父子安置好,屋里安排好换班的守卫,郑郎中方回屋休息。走到院中时,见有个驿卒背着筐黑炭放在院中防火的大水缸畔,敲着火石要生火,奈何夜中风大,火星刚溅起就被风吹没,院中传来叮叮叮敲击火石的声音,这火生的艰难。

    郑郎中住了脚,“怎么这会儿生火”

    “年根子底下鞭炮烟火最多,一旦走了水,便是大事。冬天水缸上冻,不敢不先烤开。”驿卒放下火石一揖,“晚上风大,还是得取些现成炭火来引,大人,小的先告退了。”

    郑郎中颌首,忽而唤住那驿卒,“我房内的炭火也不大好,一会儿你去给我看看。”

    驿卒弓着的身子微微一僵,夜风中应一声,“是。”

    郑郎中当晚住的驿馆失火,倘不是郑郎中提前换了院子,一行人连带周家父子怕都要被活活烧死在驿馆。当晚郑郎中就把放火的小贼拿下,接着牵出驿馆中的一个驿卒,李知州没睡个囫囵觉就被此事惊醒,连夜到驿馆,与郑郎中审问那胆大包天的放火贼人。

    案子到天亮也就清楚了,周家倒真是好算计,原是安排了人手烧了屋子弄个诈死出逃当然,周家父子坚称他们与此事无关盯着案宗上的口供,郑郎中都觉着周家这等才智,比起杀猪出身,倒更似唱戏的出身,倒真是会筹谋!

    话本子听多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买两具死尸放把火就能把他父子二人偷换出来

    别说是死人,就是两个活人推进火里代你父子死,除非真的烧成灰炭,不然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糊弄了仵作的当刑部仵作都是死的吗

    郑郎中替周家父子数了数,“买尸、放火、意欲脱逃,三桩大罪,证据确凿。还得多谢李大人援手之义。”

    “郑大人客气,李某没能帮上忙,倒是令大人受惊,都是我的失职。”李知州不贸然领此功,郑郎中却是道,“还有事想求李大人援手。”

    “郑兄在我这里受此惊吓,只要我份内之事,必尽心而为。”

    郑郎中天生铁面,但能在刑名有所作为,必是一个心细如发之人。郑郎中道,“此次过来,我带的人手不多,如今在通州城都险被人算计,就不知回帝都一路是何艰险了。我不欲再出事端,想在李兄这里借些人马,护送我们一道回帝都。”

    李知州心中明镜一般,如今周家官司就复杂在周家身后是南安侯府,而刑部司的背后是三皇子,三皇子还出名的跟东宫不睦。这年头,谁想沾三皇子啊!

    李知州就是不想沾惹上周家的事,才令人提醒郑郎中一句,周家想在这通州城耍弄把戏,也得看他这们父母官答不答应!

    周家不过自作聪明的蠢物,做事完全不上道,李知州不动声色就能把周家安安静静的填坑里去,难办的是郑郎中,这样直白的请他帮忙,于情于理,这个忙他都不能推却!

    李知州立刻应道,“在通州城,郑兄的安危便是我的责任。既是郑兄开口,我义不容辞,郑兄要多少人,我这就安排。”

    “再有二三十人也够了。”

    “一定为郑兄安排妥当。”

    李知州正色应下此事,望着郑郎中那张正直无私的铁面脸,心下却暗暗叫苦:他原本最怕沾到周家案,如今要派府衙人手护送郑郎中一行人回帝都,落在旁人眼里,这可不就是他帮助三皇子对付周家的铁证么

    这可真是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边儿给郑郎中安排护卫人手,李知州抽空在书房给族侄永安侯写了一封信,令人快马送回帝都。不知何人借周家手设下这等毒辣手段,一箭双雕,倘此计功成,三殿下骤失心腹必然要发雷霆之怒,至于周家,周家那一家子蠢货,不会认为他们真能隐姓埋名全身而退吧

    其实,能使出这样一石二鸟之计的,帝都也不多。

    李知州冷哼,他为官平平,那些人却打错了主意,在他们李家地盘上就敢行此毒计让他李家背锅,也太不把永安侯一族放在眼里了!

    帝都。

    陆国公府。x

    陆老夫人缓缓合上手中信笺,枯腕用力,啪的掷于火盆中,灰红色炭火转瞬点燃信笺,火舌跳跃中映着陆老夫人苍老冷酷的面容,“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一把火竟烧了空。可惜,可惜。”

    既未烧到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也没烧到周家背后的南安侯府,委实可惜。



第134章 一二二章
    未到上元节,甜白瓷花盅内的水仙已经开败了。

    穆安之拾掇着花枝,郑郎中回禀通州之行,听到夜间失火之事,穆安之闲情逸致的脸刷的沉了下来,放下花剪问,“你们都还好吧没出事吧”

    “周氏年前在牢里时,周家便没少鬼鬼祟祟的过来探听,一家子惊弓之鸟,臣过去时便有防范。这回带的大都是老手,有两个年轻的孩子,也还机伶,再者李知州有心帮衬,并未出事。”

    穆安之放下花剪,随手将桌间花叶扫落,“继续说!”

    “冬日天寒,水结冰时,驿馆里用来灭火的水缸按例都要在底下生炭火解冻冰,以免水冻牢万一失火难救。可实际上,驿馆为了省炭火银子,多是不会生火烤冰的。何况没哪家真用火石生炭火的,捡两块烧红的炭做火引便可。臣将他唤到屋中问起,他说我们住的院子以往死过人,风水不好。这要再不知何意,臣也算白任刑部司郎中了。”郑郎中道。

    “这个李成仁,有话不明说,有事不明做,什么意思”李成仁,李知州的大名。穆安之带着几分嘲讽,“他倒是想两面净光谁都不沾,可也不想想,既有人在通州城动手,便没把他这位知州放在眼里!”

    涉及政争话题,郑郎中躬身缄默。

    穆安之声音冰冷,“把周家人给我仔仔细细的审!把给他家出这等诈死良策的能人一并审出来!”

    “是!”

    穆安之缓了缓声音,“这次出门的都辛苦了,我记在心里,月底一人领个大红包,算是出差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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