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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等登等灯
这不是翟雁声说话的风格,程郁原本昏昏欲睡,意识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听见这话又猛然清醒,他听着,心头剧烈跳动,但是呼吸却并没有错一分,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翟雁声似乎也知道程郁并没有睡觉,他耐心地等着程郁的回答,等了许久只等到沉默,翟雁声长叹一声,道:“算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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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在梦里梦见跟翟雁声的初遇,翟雁声是他们福利院的资助人之一,但是从前程郁从未见过他,翟雁声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写在福利院感谢墙上的名字,很大,也很遥远。翟雁声并不指导福利院的工作,他只负责给钱,像程郁这样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被领养走的孩子,包括翟雁声在内的各位资助人会资助他们上学,然后进入翟家以及其他几个资助人名下的企业、工厂工作。
程郁记得他入学那一天,翟雁声站在台上,程郁在台下,他穿着中专学校的校服,白色上衣,墨蓝色裤子,又肥又大,很难看。旁边站着的高年级同学已经把校服改成尽量时尚的样子,有个女生竟然把肥大的校服改成荷叶边的,校裤改成贴着腿的紧身裤,虽然都是校服,可她看起来时尚又漂亮。
开全校大会时那个女生就站在高年级的队伍里放肆地嚼口香糖,程郁看了她两眼,又转头看着台上,那个女生似乎注意到程郁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同身边的人说:“台上这群衣冠禽兽,是不是每年都得从咱们学校挑两个,今年又来选妃了。”
程郁那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事,不由自主地往台上多看了几眼,中专学校的操场主席台时间久了,已经开始斑驳掉漆,显得格外破败。程郁看到台上的翟雁声,他西装革履坐在台上,听着隔壁其他资助人冗长的发言,不耐地皱着眉头,他微微侧着脸,也看着台下。
两人隔了很远,可是程郁觉得仿佛和翟雁声对上了目光,他发觉翟雁声和台上坐着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看起来既不油腻也不猥琐,姿态端正,仪态大方。程郁想到那个女生方才说的话,觉得即便她们说的是真的,翟雁声也一定不是这种人。
做了一晚上的梦,程郁醒来时格外疲惫,再一看,自己居然在翟雁声怀里睡了一整晚。天色似乎还早,翟雁声觉察到怀里的人在动,伸手抚着程郁的后脑勺,道:“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程郁乖顺地闭上眼睛,这一回他梦见了自己的毕业典礼,梦见典礼之后赵铭译到后台找到他,然后程郁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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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蔚然和戚晓寒的见面约在中午十一点,他们约在一家西餐厅吃饭,位置是戚晓寒确定的,一则她是女士,二则她年龄也大一些,吴蔚然充分尊重戚晓寒的意见,即便西餐厅在南城区的一家商场里,吴蔚然要想过去得有好一段路人。不过吴蔚然向来守时,到商场门口时才刚刚十点半。
吴蔚然也没有怎么在云城逛过,对繁华的南城区也同样陌生,带着好奇在商场里逛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约定的西餐厅。吴蔚然挑了靠窗的位置,先点了杯柠檬水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前等戚晓寒的到来。
西餐厅对面是一家饮品店,离午餐的用餐高峰期近了,饮品店也生意爆棚,小小的店面盛不下太多客人,门前已经排起长队。吴蔚然无意间瞥见饮品店门前有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很像程郁,那个背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但吴蔚然出于心虚,怕自己在相亲被程郁看见,连忙转身想要避开,并不敢细看那个酷似程郁的身影。
等吴蔚然再转过身时,饮品店门口的队依然排着,但却已经找不到先前的身影了。吴蔚然一边想着或许那并不是程郁,一边庆幸自己躲过一回。
正想着,一阵高跟鞋声在吴蔚然的桌子前停下,一只手指修长的手伸在吴蔚然面前,道:“你好,是吴蔚然吧,我是戚晓寒。”
吴蔚然连忙伸出手同她握手,道:“你好你好,快请坐。”
戚晓寒一边脱掉大衣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笑着解释道:“本来都已经到门口了,又临时有了个工作上的事情急需处理,所以迟到了一会儿。不知道蔚然你介不介意。”
她这样说着,又露出属于主持人标准而得体的微笑:“你比我小,直接喊名字生疏得很,听起来也没礼貌,所以我就喊你蔚然吧。”
戚晓寒落落大方,末了吴蔚然也道:“名字也只不过是一个叫法而已,您随意。”
第52章
吴蔚然将菜单递给戚晓寒,戚晓寒没有推辞,询问了吴蔚然的胃口以后点了菜,又顺手给吴蔚然续满了已经喝掉半杯的柠檬水。
“我迟到了一会儿,实在是不应该,不过我是做记者的,生活不规律、需要应对突发状况是常态。但不管怎么说,已经约好了我却迟到,仍然是我不该,这杯柠檬水就算我赔罪,先干一杯。”
吴蔚然聪明且敏感,戚晓寒只说了这几句话,他就已经明白话里的意思,无非是以自己工作太忙为由来推拒相亲。原来自己和她一样,都是被迫相亲,吴蔚然想。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吴蔚然立刻就放轻松了,他从原本那种第一次相亲的紧张状态中松弛下来,笑着道:“戚老师一箭双雕,借着赔罪的名义,忙完工作口干舌燥先灌一大杯柠檬水下肚,我怎么能不理解呢。”
他笑起来,道:“我听说媒体圈工作的人都互称老师,那我也入乡随俗,叫一声戚老师吧。”
戚晓寒也一同笑,吴蔚然这话可不就是按照下级对上级、同事对同事的模式与戚晓寒相处,两个聪明人一拍即合,什么都没挑明,却什么都明白了。
戚晓寒道:“还说要接下我的赔罪,这一声老师叫起来,我怎么听着像是故意臊我面子。”
吴蔚然撇撇嘴,说:“咱们两个今天坐在这里,不是都为了不臊别人的面子吗?”
戚晓寒和吴蔚然相视一笑,同时无奈地摇摇头。这顿相亲的西餐吃得没有吴蔚然想象中那么辛苦,跟戚晓寒挑明之后,吴蔚然反而跟戚晓寒相谈甚欢。戚晓寒是记者出身,本就以能言善道、反应机敏立身,再加上吴蔚然一样善谈且会聊天,一顿饭下来,两人隐隐有交好态势。
“我家里人今年就要退休了,所以格外希望退休后能有个孙子抱抱打发时间,所以才催着我相亲。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也被赶出来相亲了?”戚晓寒问。
吴蔚然说:“可能也是一样无聊吧,需要看儿孙来打发时间。过年的时候好几十口人在场,现场逼着我就范的。我要是那会儿梗着,一人一句说辞都能把我给埋了。”
戚晓寒抿嘴笑起来:“来之前我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回绝了,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虽然被强行拖来相亲了,不过后路倒是已经铺好了。”
吴蔚然和戚晓寒在这一话题上达成一致,两人将口供对好,只等着饭局结束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把这趟相亲之旅画上句号。
但看外表与社会地位,吴蔚然和戚晓寒的确非常般配,吴蔚然甚至隐约有些比不了戚晓寒那么优越的条件。戚晓寒瘦却不干柴,干练而大气,虽然只比吴蔚然大两岁,相貌上也是年轻人的模样,可是气质却处处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和温和柔软混合的味道。从任何一个条件来看,她好像都不该是被剩下的那个。不过戚晓寒显然志不在此,也并不将结婚看做人生头等大事。
戚晓寒吃饭时手机就放在手边,和吴蔚然聊天的过程里接了两个电话,都在谈工作上的事情,云城虽然不大,但是要做新闻仍是千头万绪,事无巨细都在戚晓寒这里过一遍,杀伐决断,都是戚晓寒下最后决定。
吴蔚然看着戚晓寒,想到孙姐说的,外边有省台大台来挖她,她却因为不能兼顾家庭而选择留在云城。现在看来,是孙姐误会了戚晓寒的意思,此家庭非彼家庭,戚晓寒无心结婚,大约是为了给父母尽孝,并非是要在将来专心照顾老公孩子。
再者说了,在云城,戚晓寒稳坐头把交椅,把自己的位置抬得更高点,以后即便想要跳槽,也比在省台、大台做个普通记者或主持要有资本和底气得多。
这样的人,即便是吴蔚然有意,也实在没有能留住她的立场和条件。戚晓寒是不折不扣的事业型女强人,她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的。
结束这顿饭后两人一同向外走,戚晓寒赶在吴蔚然前边付了钱,这让吴蔚然很过意不去,反而是戚晓寒颇为大方,道:“既然不是相亲,那我作为姐姐,就该请你吃饭,别跟我客气了。”
吴蔚然自己也是十分强势的人,因此平时即便碰上年龄比他大的人,也甚少被人当做弟弟看待,所以被戚晓寒弄得有些难为情。“倒也不是客气……”吴蔚然说。
戚晓寒拎着包同他并肩而行,闻言抬眼斜睨他一眼,反问道:“怎么不是?我听说你是华大文学系的,我是华大新闻系的,大你两届,不算你学姐吗?”
吴蔚然惊讶极了,挑眉道:“孙姐没跟我说过这事儿……原来咱们是校友,那学姐我得认下,只等以后学姐成知名校友。”
戚晓寒乐不可支,又提醒他,道:“别这么油嘴滑舌的,我不光是你学姐,还是你直系学姐。大学时我修了新闻和文学双学位,文学院的课我经常去上,我最喜欢的就是文学院的郑教授。”
郑教授是文学院知名的老学究老古板,是全学院学生都为之闻风丧胆的恶魔派系教授,素来以学识广博但考试题目刁钻、要求严苛、不近人情而闻名。作为吴蔚然的毕业论文导师,即便已经离开学校几年,可吴蔚然听见郑教授三个字还是忍不住缩缩脖子。
戚晓寒看见吴蔚然这幅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没少被郑教授折磨,笑得愈发爽朗开心,同吴蔚然聊了一路的郑教授。直到两人在车站挥手告别了,吴蔚然才心有余悸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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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雁声带着程郁出门,两人在商场买了饮料,程郁原本不爱喝饮料,但是翟雁声觉得程郁喜欢,他一直如此,按照他希望的模样在打造程郁,至于程郁的想法,在翟雁声那里几乎是说了也无用。
两人到了电影院时却发现电影院关门了。消防铁门上贴着简陋的a4纸打印的通知,说是因为电影院多年来经营效益不佳,所以关门大吉。
没能看成电影,程郁难有些失落,他缓慢地吸溜着手里的饮料陷入沉默。其实他倒也不是多么想看电影,只是在看电影的时候能够和翟雁声同处一个时间段却不必提心吊胆,会让他略感轻松。现在电影看不成了,程郁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翟雁声会安排做些什么,稍微放松了一些的心情又骤然提起来。





机床车间往事 第30节
云城的商场自然没什么可逛的,翟雁声跟程郁从顶层的电影院乘扶梯一层一层走下来,每经过一层,他抬眼打量,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程郁还是感受到他的嫌弃。云城当然比不得发达的大城市海城,商场里的衣服是海城前两年就过时的款式,但在云城的商场里还按照标签上的原价挂牌。
周末来逛商场的人不少,翟雁声同程郁说:“云城的人倒是很喜欢消。”
正说着,程郁和翟雁声同时注意到有一男一女肩并肩从商场的饭店里出来,程郁表情呆滞一瞬,他看得千真万确,眼前的人是吴蔚然。
但是吴蔚然并没有注意到程郁和翟雁声,程郁顿了顿脚步,连翟雁声也跟着停下了。这事不仅让程郁怔愣,连翟雁声也颇感吃惊,吴蔚然跟一个年轻女人约会吃饭的场景是翟雁声没能想到的。他原以为吴蔚然是个难打发的缠人,没成想真要敲出裂缝也是如此轻易的事。
程郁目送着吴蔚然和他身边那个年轻女孩相谈甚欢,两人走了很远,眼看着要走出商场的门了,程郁才抬脚,低声道:“走吧。”
翟雁声跟程郁一同出门,又目送两人在车站告别的场景。程郁再一次怔愣在原地,看着吴蔚然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将那个年轻姑娘送上车,然后转身往车站的方向走。
程郁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翟雁声反问程郁:“怎么,难受了吗?”
程郁闻言立刻抬眼望向翟雁声,他目光灼灼,因为倍感受伤而看起来分外敏感。翟雁声从未见过程郁这样的眼神,他与程郁对视一眼,气极反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你不会觉得这事也是我做的吧?”
程郁回目光,迅速低声说:“我没这么说。”
翟雁声冷哼一声,说:“在你心里我可不就是这么一手遮天的人吗?程郁,你是不是把有些人想得太高尚了,又把我想得太卑劣了?”
程郁干瘪地为自己辩解:“我说了我没有这么想。”
翟雁声替程郁拉上胸前的外套拉链,说:“你有没有这么想,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郁不自在地别开头,翟雁声替他整理衣领,说:“程郁,即便我的确就是你心里那么卑鄙的人,但是你那个吴蔚然,他又有多好呢?你太急着离开我,所以看到一个人就觉得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教给你的,别把救命稻草拉得那么紧,得一朝反弹,变成你承受不住的痛苦。”
程郁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拍掉翟雁声的手,低声说:“我看到电视台的采访车准备拐进停车场了,有记者在附近,先生小心一点吧。”
翟雁声来云城的事情暂时还处于未曾对外宣布的阶段,因为有心调教工作节奏不统一的云城这边的合作对象,翟雁声对云城的人也基本避而不见,所以云城的人坐不住,媒体那边早就听说翟雁声会来,甚至听说翟雁声已经来了,可是一直没见着翟雁声本人,现在没米下锅,急得锅边团团转。
再加上翟雁声是屈指可数的优质单身企业家,也算半个公众人物,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接受采访,也不喜欢上镜,但关注他的镜头却不算少。
眼下翟雁声并不愿意被媒体拍到,更何况还有程郁在翟雁声身边,程郁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违逆起翟雁声也胆大许多。
果然翟雁声环顾一圈,道:“走吧。”
程郁退后半步,说:“我自己回宿舍就好,先生先走吧。”
翟雁声死死盯着程郁看了一会儿,气得冷笑一声,点点头,道:“好,程郁,你倒是很有能耐。”
程郁梗着脖子,自嘲一般说:“按先生说的话,我难道不是应该回去跟吴蔚然求证吗?”
翟雁声被程郁这句话激怒,他提着程郁的衣领,一路将他提着塞进车里。坐进车里,翟雁声怒火仍旧未消,他转身对程郁说:“说了每个周末待在我这里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程郁,你一秒种都别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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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翟雁声一路将车开得飞快,程郁惊魂未定,死死抓着安全带不敢松手。他小心瞥向翟雁声的脸色,见他皱着眉抿着唇,心里一阵紧张。
翟雁声把车停好,手搭在方向盘上,问:“程郁,我要是在这里把你办了,你说会有人看到吗?”
程郁吓得半口气憋在胸口,他死死抓着安全带,背硌在车门上,但他顾不得疼,他瞪大眼睛,惊惧交加地望着翟雁声。
程郁自己主动对翟雁声投怀送抱以求翟雁声放过他,跟程郁在翟雁声恼怒之下被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程郁领教过翟雁声的手段,更不敢再挑战翟雁声的高压线。
“虽然……虽然没什么人,但是……但是还是会有人经过的。”程郁艰难地说:“如果先生想,可以回去,我们回去……”
翟雁声望着程郁,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程郁,想到程郁方才在桀骜和反叛,就感到压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暴戾。但是想到临行前翟廉佑语重心长的叮嘱,翟雁声又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暴怒。
翟雁声反复告诉自己,现在是程郁想跑,他在拉程郁回来,他不能把程郁吓跑了。但是翟雁声只是稍微松了松手,程郁就想要飞得更远跑得更快,这又让翟雁声非常不满。
翟雁声沉默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他伸手替程郁解开安全带,按钮咯噔一声,翟雁声握着程郁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让安全带缩回原位。程郁在整个过程里始终保持呆滞,他怕翟雁声接下来的动作,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我吓你的。”翟雁声似乎是感慨,说:“你长大了,也不听话了,程郁,有时候我也很头疼。”
程郁终于颤动一下,他伸手拂掉翟雁声的手,缓慢地说:“但我是一个人,我有我的想法,有我想做的事,也需要有我的朋友,我不是你的作品。”
程郁从未同翟雁声说过这种话,因此他也并不知道说完这话以后翟雁声会是什么反应,程郁说完以后只能听天由命般地闭上眼睛,等待翟雁声的审判。
翟雁声也从未想过程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程郁:“你觉得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作品吗?”
程郁沉默着低下头,没有说话,翟雁声等了一会儿,失望地说:“程郁,你说话。”
程郁缓慢地点了点头,说:“是。”
翟雁声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竭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他把车窗摇下来,对着窗外望了很久,然后说:“程郁,我从来没有一次把你当成我的作品。我是因为喜欢你,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做了很多事。你承情也好,埋怨也罢,这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从没有那种想法就好了。”
程郁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反驳,比如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能强买强卖,什么样的喜欢会将他困在翟家大宅却不许他出去工作赚钱,什么样的喜欢是居高临下让他言听计从,但是那些日积月累的痛苦和茫然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前变得格外乏力,程郁发觉自己对翟雁声已经无话可说,连争辩都无从开口。
翟雁声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程郁的回答,若说不失望是绝不可能的。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翟雁声只能打开车锁,说:“算了,回去吧,一早就出门,也累了。”
午后开始下雨,刚过立春不久,天还冷着,这场春雨并不绵密缠绵,只觉得冰冷刺骨,雨滴噼啪砸在窗户上,程郁呆滞地望着窗外。
翟雁声从书房出来,冲了一盏茶,见程郁坐在窗前,便给他也递了一杯。程郁道了声谢谢,伸手接过茶杯,茶水滚烫,茶汤清亮,清香的热气扑在程郁眼皮上,熏得他眼睛发红。
“先生。”程郁喉头梗着,发声时觉得艰难且痛苦,他问:“你真的不能放过我吗?”
翟雁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和雨幕,他轻笑一声,在笑程郁,也笑自己,他说:“程郁,你以为我不想放过我自己吗?
翟雁声和程郁始终无法进行一场深入的谈话,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无解的难题,待在翟雁声这里,两人反倒是两看相厌,他们之间既无甚话好说,翟雁声却也不愿放程郁离开,互相都在熬时间,一个周末被拉得很长很长。
到那天夜里,两人一同躺在床上,翟雁声和程郁的呼吸有节奏地岔开,又最终纠缠在一起,翟雁声在黑夜里低声问:“程郁,为什么走?”
这话翟雁声先前问过,那时横在两人面前的理由是如此冠冕堂皇,有翟雁声的未婚妻做幌子,程郁和翟雁声都能心安理得地骗自己。但是现在,没有理由再替两人遮挡,他们之间巨大的分歧被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由不得人忽视。
程郁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黑夜给了他许多勇气,这一天白日里的争执也让程郁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说:“因为太累太压抑了,我透不过气来。”
程郁说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说的话,倍感解脱,他接着说:“就像现在这样。”
翟雁声从未想到程郁的答案会如此直白地抛出来,他反问程郁:“那你在云城的日子呢?感觉到解脱了吗?”
说了一句实话,剩下的实话就很容易说出口,程郁平静地嗯了一声,说:“很解脱。虽然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也有很多不用做的事情。”
翟雁声闻言,自嘲地笑了起来,他说:“程郁,在伤人心这件事上,你倒是无师自通。”
程郁想反驳翟雁声,自己这伤人心的本领都是跟翟雁声学的。但是转而想到翟廉佑曾经说过程郁从前付出的真心比翟雁声更多一些,他又忍住了自己开口的冲动。程郁不想让自己说了这话以后看起来像个怨妇。
翟雁声久未等到程郁的回答,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但是程郁,我不会放手的。”
程郁仍旧没有做出回应,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闭上眼睛,让这个夜晚尽快过去。
然而这个夜晚程郁终究是失眠了,他回想起从前和翟雁声相处时的自己,他崇拜翟雁声,也畏惧翟雁声,翟雁声对他来说代表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他被翟雁声拉着踏进那个世界,然后在那个世界的旋涡里沉沦。
快到黎明时程郁终于疲惫不堪地睡着,翟雁声也同样整夜未眠,天蒙蒙亮时他起床,卧室里的遮光窗帘拉得很紧,翟雁声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门走到外边的阳台上去。
工厂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运转的,云城上空每到秋冬时节都有滚滚浓烟无法挥发,盘桓在云城的天空,即便是早晨,烟囱废气也跟朝霞混在一起。站在阳台上能眺望到遥远的北城区,那边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楼层低矮,但是烟囱林立。
翟雁声知道程郁整晚都没有睡觉,如今才刚刚睡着,大约正是睡得香的时候。他轻轻地关上门,准备出门给程郁买些早饭。
时间太早,饭店超市都没开门,翟雁声反倒难得地赶上云城的早市,早市就在小区马路对面的菜市场里,南城区的菜市场也规划得井井有条,翟雁声掀开冬天厚重的保暖棉门帘进去,摊贩的摊位之间都用透明的玻璃隔开,中间留出过道和就餐的桌椅,暖黄色的灯光照着,不像旁人固有印象中的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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