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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等登等灯
吃过午饭后程郁无所事事,待在客厅里看电视,赵铭译出门送餐盘时路过客厅,瞧见程郁又抱着腿窝在沙发上,便站住了,对程郁说:“先生最近很忙,常有这样顾不上吃饭睡觉的时候,你如果不忙,是不是可以在这边常住一段时间,照顾先生的饮食起居。”
赵铭译说完自己的提议便端着餐盘放在厨房里,程郁坐在客厅里陷入沉默,翟雁声的确很忙,但程郁,他更清楚自己如果答应赵铭译的提议便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让程郁回到翟雁声身边,他们打亲情牌感情牌,将程郁高高地架起来,总要想法设法如愿以偿。就连赵铭译这样向来冷面冷清直言不讳的人,都学会对着程郁用一种偷梁换柱的方式,哄着他顺从。
赵铭译要回书房时程郁叫住他:“赵秘书。”赵铭译转过身,等待程郁的回答,程郁低着头,说:“我平时也要上班,不能照顾得那么及时,云城的家政虽然不多,但用心挑选总会有好的,若是先生瞧不上,让老宅里送来一位,想必也可以。”
赵铭译闻言看了程郁一眼,没说什么便回了书房,程郁知道他一定会如实给翟雁声汇报,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翟雁声在书房里暴跳如雷:“让他滚!”
程郁闻言,没有多说什么,起身拿着自己的外套便出门了。他等电梯时不禁笑出声,翟雁声做小伏低许久,一句滚就基本等于前功尽弃,程郁早知道他装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这一刻真的来了,会这么平静。
程郁手插在口袋里,摸到口袋里的盒子,又想到吴蔚然,在回宿舍和去找吴蔚然之间犹豫许久,直到电梯落地,程郁也没有做出选择。尽管他前一天才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找吴蔚然,但是当翟雁声让程郁滚的时候,程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吴蔚然。
尚未走出小区大门,程郁的手机就响了,是翟雁声打来的。程郁将手机方回口袋没有接,那边又锲而不舍地打来了两个,程郁仍旧没有接。那边没有再打来电话,程郁准备离开小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
翟雁声将车当成飞机开,以一个蛮不讲理的姿势横在程郁面前,他降下车窗对程郁说:“回来。”
程郁站在路边同他对视,平静地说:“是你让我滚的。”
若是平时,程郁未必会这样回应翟雁声,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反倒剪不断理还乱。可此刻是翟雁声让程郁滚蛋,程郁对这个回应,竟有些求之不得。
但两人并没有像程郁想象中那样争执起来,翟雁声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末了竟然低声下气地同他说:“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滚。你回来,我让家里来人。”
程郁反倒对这样的翟雁声束手无策,愣了一会儿,后边陆续有车过来,旁人见翟雁声的车横在门前出不去,急躁地开始按喇叭。翟雁声又说了一遍:“程郁,回来。”
程郁自然不想回去,他的脚向前迈出一步,翟雁声厉声喝道:“程郁,你敢!”
翟雁声这样说,程郁心底的反叛反而被激发出来,他不管不顾,抬脚便往外走。小区的大门人车分流,翟雁声开着车跟出去时,程郁已经出门了。这一带交通便利,出门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程郁随手拦一辆就能离开翟雁声的视线。
翟雁声急不可耐,随手找了个位置停车,然后匆匆忙忙下了车。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便不该试探程郁,更不该愤怒地说出让他滚,如此一来,之前一切都白了。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翟雁声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程郁,将程郁的手腕攥在手里了,那种“程郁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自己”的情绪才将方才的愤怒压下去。
翟雁声沉声唤他:“程郁。”
两人在路边,人来人往,程郁不想也不敢同翟雁声起争执,他只想按翟雁声说的滚远点。但现在反倒是翟雁声不愿意放他走。
程郁尚未有动作,反倒是一直拉着他手腕的翟雁声笑出声,他道:“程郁,你确定还要这样跟我耗着吗?”
程郁皱起眉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翟雁声抬起下巴,向着马路对面的小区望去:“咱们的老熟人来了。”
程郁不解地回头望去,隔着四车道的马路,程郁看见吴蔚然从车上下来,他手里拎着礼盒,正往马路那边的小区大门走去。
“你再这么耗着,就被你的朋友看见了,程郁,你要这样吗?”
翟雁声特地加重了“朋友”二字,阴恻恻贴着程郁耳朵说的这句话让程郁骤然清醒,他甩开翟雁声的束缚主动上车,翟雁声跟着上车,他将车发动,朝着外边驶去。
“说了要一起逛街,既然出来了,就直接去吧。”翟雁声说。
程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问:“你就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去商场吗?”
“为什么不行?”翟雁声反问。
程郁冷笑一声,道:“我们刚刚吵了架,你让我滚,我滚了,然后我们在马路上争执,你就可以当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翟雁声说:“我让你滚是我不对,所以我道歉了,你生气,我又将你劝回车上,这件事就算结束了。”眼见程郁又要出言讥嘲,翟雁声说:“程郁,关于你的事情,我不想把什么都争辩出一二三来,我不计较你一个星期有五天都跟那个吴蔚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计较你你们偷偷摸摸发短信打电话,甚至是你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出门去找他,这些我都不计较。我关心的只有咱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至于其他的,我还分得清主次。”
程郁的目光立刻凌厉地望向翟雁声,反问:“你监视我?”
翟雁声笑了笑,道:“我不至于这么下作,你出门时大大方方,那么多保安门卫都看见过,多嘴说给我听,我想不知道也难。程郁,想跑,什么时候都会留下痕迹。”
程郁不屑地说:“说白了还不是你买人心,让他们给你提供情报。”
翟雁声目视前方,又有些好笑又十分平静地对程郁说:“程郁,我从没有买过他们,但是人都是会看眼色的,我是这栋楼的顶级住户,他们就会多多关照我,而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所以他们也就会关注你。你并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在盯着你,说白了,云城就这么大,即便今天我不知道,以后你偷偷出去的次数多了,我总会知道。”
程郁气结,转头怒视着翟雁声,翟雁声转头看他这幅表情,又觉得他可笑可怜,忍不住想再打击他一次:“你这么气我干什么,也不是我安排吴蔚然去相亲的。他家里人对他这个相亲对象都很满意,父辈的同事长辈们也都满意,他有好归宿,你是他朋友,不该高兴点吗?”
程郁被翟雁声这个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头晕,他从未这样反抗过翟雁声,还不懂得敛的道理,总是被翟雁声带着思路走,闻言忍不住辩解道:“你别乱点鸳鸯谱了!”
翟雁声笑出声来,刚巧也到了商场门前,他将车停好,对程郁道:“到底是谁不肯承认,程郁,把你的小心思一吧,吴蔚然的相亲是他姑姑一家介绍的,方才他拎着东西上门拜访,难不成还是来拜访你的?”
程郁的手放进口袋里,摸到那个吴蔚然送给他的礼物,又想到他说起戚晓寒时坦然诚恳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茫然。
翟雁声见程郁那挫败失落的样子,心中固然恼怒,但更不愿意程郁一直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沦,他亲自替程郁打开车门,说:“好了,下车吧,宁宁的画还在家里等着。”
翟雁声拿翟宁宁做诱饵,程郁果然乖顺地下车,翟雁声知道程郁和翟宁宁待在一起的时间久,对她也颇有感情,想了想,他问程郁:“你想宁宁吗?过段时间我们可以回去看看她。”
程郁站在原地反问翟雁声:“宁宁究竟是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工具?”
第六十一章
培训班最后一天上午有结业仪式,仪式上给每位学员都颁发了证书,其间又夹杂着各种领导、优秀学员、培训讲师、承办单位主管冗长的讲话,结束时已近中午。
吴蔚然想了想,电视台离姑姑家不远,平时从北城区来一趟姑姑家太麻烦,不如趁此机会去拜访姑姑一家,也算谢谢他们为自己操的心。
尽管吴蔚然和戚晓寒都没有那个意思,但该谢的总是要谢,吴蔚然买了礼物上门,果然受到姑姑的热情招待和细心盘问。
虽然戚晓寒的情况姑姑都清楚,但是问吴蔚然,再由吴蔚然亲口说出来,吴梅才能放下心来,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吴蔚然的确跟戚晓寒好好了解相处过。
听闻吴蔚然和戚晓寒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吴梅连连称赞,道:“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姑姑姑父没有了解到这一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就更好了,你们能聊的共同话题就更多了。蔚然,这就是缘分,如果你们相处得好,尽快在云城买房吧,这两年房价涨得厉害……”
吴蔚然无奈地说:“哪有的事,姑姑,现在也只是认识而已,还到不了买房那么长远。”眼见着姑姑给自己送来一记眼刀,吴蔚然连忙说:“不急不急,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着急。”
从姑姑家里出来,吴蔚然很是长长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安抚住姑姑一家,顺遂他们的心愿去相了亲,以后总能安静一段时间,不会再逼着他去相亲。
·
程郁和翟雁声从商场里出来,上了车翟雁声兴致勃勃地跟程郁计划要把翟宁宁的画挂在家里的哪面墙上,程郁兴致缺缺地听着,觉得很荒唐。
返程很快,他们在马路对面等待调头的红灯,车就停在靠近路对面的小区门前,程郁望着窗外,想起翟雁声刚来的时候就同他说过的,吴蔚然的姑姑一家住在这里。





机床车间往事 第35节
他多看了两眼,翟雁声便嗤笑一声,道:“别看了,你的朋友在前面站着呢。”
程郁猝然回头,顺着翟雁声的目光向前看去,才看到吴蔚然站在小区门前的辅道路口看手机。紧接着程郁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看,是吴蔚然发的消息,说:“我现在准备回厂里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翟雁声的余光瞥见短信上的内容,笑了出来,道:“何必等到晚上,就现在吧。”
程郁惊慌地望着翟雁声,问:“你想干什么?”
但为时已晚,翟雁声已经将车停在吴蔚然面前,他缓缓降下车窗,程郁的眼睛便对上了好奇地望过来的吴蔚然。
“程郁?好巧啊,我刚刚还在给你发短信。”吴蔚然说。
他弯下腰同程郁打招呼,看见驾驶位的翟雁声,好奇地望了一眼,程郁喉结滚动一瞬,艰难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远房叔叔。”
吴蔚然笑道:“原来是程郁的叔叔,之前总说要跟他一起去拜访您,没想到一直忙到现在,居然今天偶遇了。”
翟雁声笑了一瞬,他偏过头问吴蔚然:“遇上了就是缘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吴蔚然闻言,犹疑地道:“真是不凑巧,刚过了饭点,我吃过饭了。而且这碰面也有些突然,不够正式,我……”
翟雁声打断吴蔚然的话,又提议道:“不吃饭的话,去咖啡馆里坐坐也好,听说你平时工作很忙,我也忙,很难有机会这样碰在一起,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
程郁怕吴蔚然看出端倪,想要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去,却又一时想不到合适地跟吴蔚然圆谎的借口,只好一直埋着头,希望自己消极的态度能让吴蔚然反应过来。
可程郁低头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吴蔚然犹豫过后的爽快,他说:“那好吧,只是有些太不正式了,总有些过意不去。”
吴蔚然上了车,坐在后座,翟雁声从后视镜里看着吴蔚然的模样,道:“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不错,就去那里吧。”
吴蔚然连忙说:“都听您的。”
程郁一言不发,绝望地靠在椅背上,从吴蔚然上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或者说事态从未被自己控制过,先前的一切只不过都是翟雁声的有心放水,和吴蔚然的全心信任。
云城人不爱喝咖啡这种小资活动,虽然是下午时间,咖啡馆里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只有服务生懒懒地躲在银台后边打瞌睡。他们挑了咖啡馆临窗的位置,能看见街边的景象,程郁一言不发,坐在窗边直勾勾望着窗外。吴蔚然和翟雁声的交谈时不时传进程郁的耳朵,程郁知道一切都要完了,翟雁声不会再宽容他,而他可能也要失去吴蔚然的信任了。
“程郁说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您来云城以后,他时不时就去探望您,我原本想请您来宿舍坐坐,但一直忙碌,还没能顾得上。”吴蔚然说。
翟雁声饶有兴致地听着,瞥了程郁一眼,含笑问:“是吗,程郁还说我这个‘远房叔叔’什么了?”
吴蔚然觉得程郁这个远房叔叔不太像程郁的长辈,他的模样、气质、谈吐都不像是十几年能对远房亲戚不管不顾的人,更不像是落魄的人,虽然奇怪,可吴蔚然还是回答了翟雁声的问题:“他说您今年才来云城做生意,也很忙。”
服务员端上咖啡,翟雁声将甜点往程郁的方向推了推,道:“你喜欢吃这种,尝尝吧。”
程郁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翟雁声推到自己面前的甜点,半点不敢动弹,只埋着头喝咖啡,把咖啡当成水一般往肚里灌。
吴蔚然总觉得今天的程郁十分奇怪,他想分出力问问程郁的情况,但翟雁声在掌控局面上实在太厉害,吴蔚然的话题和力一直被对面这个程郁的叔叔牵着鼻子走,竟分不出一句话来问候程郁。
程郁喝完咖啡,似乎实在不能再忍受这种情况,他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原本想去洗手间给吴蔚然发短信,让他赶紧离开自己这个“远房叔叔”的视线范围,没成想前脚刚进洗手间,翟雁声紧跟着就进来了。
翟雁声进门,还将门顺手关上,程郁靠在洗手台上,问:“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你状态不好,来关心你。”翟雁声靠近程郁,他手撑着洗手台,将程郁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道:“你瞧,你脸色这么差,只有我发现了,我来关心你,那个吴蔚然,他还坐着喝咖啡呢。”
程郁难以理解地望着翟雁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容忍你的人跟别人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看到我不会让你生气耻辱吗?”
翟雁声的目光有如逡巡领地一般在程郁脸上环视,而后他说:“你也说了,是有了关系我才会生气,现在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也不会让你们有关系。”他的手轻轻抚过程郁的脸颊,说:“更何况,你真的觉得你像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他,而他也有那么在乎你吗?”
程郁闭上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翟雁声的脸凑过来,他声音低沉,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和蛊惑:“我没什么意思,你也说了,我是你的远房叔叔,做叔叔的,难道不该帮你把把关吗?”
说完,翟雁声抬着程郁的下巴,将他的的嘴唇贴近自己的嘴唇,程郁无处可逃,柔软的唇瓣被翟雁声吸吮舔舐,程郁喝过咖啡,唇齿间有醇厚甘苦的香味,翟雁声低声说:“把嘴巴张开,像以前一样。”
程郁仰着头,被迫承受翟雁声的亲吻,有那么一刻,他几乎绝望了,他感觉一生一世也无法逃出翟雁声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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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
程郁是被这一句问话给惊醒的。吴蔚然的声音有如一盆凉水,将程郁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程郁如梦初醒,猝然睁开眼睛推开翟雁声。
翟雁声对此并不意外,他松开手,用手指拭去唇边晶亮的涎液,他望着程郁,道:“真不巧,被发现了。”而后他又望向吴蔚然,道:“你要用洗手间吗?我们现在就出去。”
翟雁声拖着僵硬木然的程郁,程郁死死扣着洗手台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拉着离开。直到程郁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吴蔚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良久,吴蔚然才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扑向自己的脸颊。凉水让他的混沌茫然的思绪清醒半分,他不再一直回想着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与他的“叔叔”亲吻的画面,也不再回想那一句“像以前一样”,他望着镜子里颓唐的自己,好半天终于笑出声来。
吴蔚然想起程郁和他的叔叔都去洗手间以后自己独自坐在窗边,然后有服务生走到他面前,说洗手间里边的人不太舒服,说跟自己是同伴,想让自己去帮帮忙。
那时吴蔚然多么迫切,他以为程郁一直以来的不在状态是因为不舒服,连忙走到洗手间门前,然后隔着未曾关紧的门缝,看见两个缠绵的身影。
吴蔚然突然想起翟雁声那一刻锐利的眼神,他从没有沉浸于这个亲吻中,他在做戏给自己看,包括那个服务生,想必也是专程将自己叫过去的。翟雁声像一个成功的猎人,冲着吴蔚然炫耀自己的猎人,并且警告敲打了吴蔚然,不要妄想觊觎分食他的猎物。
原来这一切,从不是吴蔚然看到的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苦苦爱慕着、想要去追求,想要拥有的程郁,早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吴蔚然浑浑噩噩地从洗手间出来,即将离开咖啡馆的时候,他又回到银台去买单,却被告知之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吴蔚然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又来晚了。”
银员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盒子摆在吴蔚然面前,道:“不过那位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是吴蔚然先前送给程郁的那个陶塑的小盒子,上边贴着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多谢这些日子对程郁的照顾,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吴蔚然拿着自己送出去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礼物离开了咖啡店,他想起就在前两天,自己还是那么兴奋地在村子里买下这个纪念品。同行的人纷纷去刻字,把自己的期望一同刻在礼物上,只有吴蔚然没有刻,他对程郁甚至没有半分多余的期望,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程郁能够好好地接到他这分爱意。
而现在吴蔚然知道了,连自己送出去的这分心意都是一场笑话,尽数是一场笑话。
第六十二章
程郁一周没有去车间上班,吃午饭时李一波在食堂找到吴蔚然,吴蔚然脸色很差,看着十分憔悴,黑眼圈明晃晃挂在脸上,李一波原本对程郁的询问到开口时先变成了对吴蔚然的关心。
“小吴科长最近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看着有些累。”
吴蔚然原本在埋头吃饭,闻言他抬起头,见是李一波,便笑了笑,道:“是最近天气冷热交替,没休息好。”
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借口找得也格外蹩脚,李一波看了吴蔚然两眼,欲言又止。反倒是吴蔚然看出李一波的心思,道:“李师傅是想问程……程郁的事情吧。”
李一波道:“是啊,这孩子好些天没来上班了,也没有请假,也没有跟我打声招呼,我想着你们住在一个宿舍里,他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所以来问问你。”
吴蔚然的筷子尖点着碗中的米粒,沉默了好半天,他最终说:“我也没有见到他。”
李一波闻言脸色一变,道:“连你都没有见到,那这孩子会去哪里呢?这无声无息的……”
吴蔚然不忍心让李一波太操心,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应该是去看病了,前些天他生病了,身体一直不舒服,说不定是在医院里顾不上。”
李一波听闻程郁不是不知所踪,而是去看病了,不再那么焦急,却又忧愁起来,道:“原来是生病了,那他这孩子孤身一人的,能照顾好自己吗?是在哪个医院……算了,你也不清楚,我再试着联系他。”
吴蔚然见李一波真心关切的样子,好像有些懂得程郁当时用一个又一个谎言骗他的时候,他最终仍是开口,继续编了谎糊弄他:“李师傅,您不用操心,程郁他……他有个远房叔叔……”吴蔚然说到程郁的“远房叔叔”就觉得心口梗塞,他死死地抓着手中的筷子,才勉强将后半句话说完:“他叔叔今年来云城做生意了,他跟叔叔来往也很……频繁,他叔叔会照顾他的。”
李一波终于松开紧锁的眉头,道:“原来是这样,就算有人照顾,这孩子也不能一声不响,看他来上班了我得好好批评他。”李一波站起身,对吴蔚然说:“那小吴你先吃,我就先回去了。你要好好注意休息,我瞧你神也不太好。”
吴蔚然仓促点头,等李一波走了,他也离开了食堂。时节入春,云城热得很快,一夜之间老树发新芽,草坪也绿油油的,连风吹过来都带着暖意,吴蔚然这才意识到,冬天居然已经结束很久了。
宿舍楼下的回形天井里多了许多晾晒衣服和被褥的身影,一个冬天不见天日,天气回暖以后,阳光也光顾了老旧的宿舍楼,天井里投射进温柔的日光,女工们漂亮的床单上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洗衣液的香气,吴蔚然站在门前开门时,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程郁的东西很少,宿舍的公共区域基本没有什么程郁的东西,但是被搬走以后,整个宿舍好像都冷清起来。
程郁的东西是三天前被搬走的,吴蔚然早晨去上班时,程郁的东西都还在宿舍里,中午再回来,程郁的房间就空了,干干净净,好像那个房间从未住过人一样。吴蔚然又像之前一样,在程郁的房间门前站了许久,回想起好几个月前,他也是扶着这个房间的门框,看着程郁在昏黄的灯光下睡着。
程郁程郁程郁,全都是程郁,程郁在的时候,像个安静话少沉默的影子,吴蔚然一直追着这个影子,追到日头下边了,才发现程郁身前是一尊巨型神像。
吴蔚然失落地逃回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他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朦胧间他心想,或许他也该把自己的床褥都拿出去晒晒了,捂了一整个冬天,被褥和他的心事一样,都要发霉了,带着陈腐潮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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