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三十四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武林
她回到筒子楼里,路过小客厅,听到相玫正和利俊咬着耳朵。俩人故意窃窃私语,可又像是故意让雁翎听到似的神秘兮兮的。
“真的吗?”
“我亲眼看见他被老婆管教的服服帖帖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竟然低三下四的半跪着给老婆擦皮鞋。更说不得的是,他连买香烟的钱都得问老婆讨!岂是个能当家作主的?”
“男人要是那样,真下贱!”
“没得让人恶心!”
雁翎无心再听,心突突突的乱跳着,急忙跑回了楼上。
掩上卧室的门,她回味着方才听到的闲言碎语,心里憋着气。那分明说的是文彬的哥哥!
正在生气,相玫推门进来了,对雁翎微微的一笑,随即拉着她坐在床上,故意说了几句题外话,便压低声音道:“你姑父见过廖先生的大哥了!简直丢人现眼!吓!还是个留洋回来的人,竟然连买香烟的钱都得现问老婆讨!看来也是个表面贴金的穷光蛋!”看到雁翎的脸色变得青里透红,连忙说道:“你别多心!你姑父不过是亲眼所见、就事论事而已!”
“姑妈,人家夫妻之间的私事,你和姑父就不要多管了。”雁翎不耐烦的道。
相玫见雁翎如此袒护文彬,心里早已猜到她和文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笑道:“你瞧一瞧你!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偏袒婆家的人了!看来,你的心早就溜进婆家的大门了!”
“姑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雁翎羞愤的说完,急忙别过脸去。
“姑妈不过是把听到的新闻告诉你罢了!”相玫劝慰道,摩挲着雁翎的手,道:“你是姑妈和姑父眼瞅着长大的!你要是嫁给一个穷酸的人家,姑妈怎么能对得起你远在南洋的爹妈呢?”
“文彬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他的哥哥也是留过洋的人!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他的哥哥即便当了上门女婿,那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和文彬又有什么关系呢?将来又不和他们在一起过,哪里会生出口舌是非!”雁翎一口气说完,躺倒在床上,背对着相玫。
相玫俯下身,趴在她的耳边,意味深长的道:“你要是嫁进了一个穷酸的人家,会凭空生出很多烦恼的,每日柴米油盐的算计,真真的能愁死人!到那时候,你即便后悔,哪还有第二个男人会娶你做正房太太呢!”
“姑妈,你快下去歇一歇吧!你累了一天,迎客送客,难道还没闹够?从年轻的时候胡闹到现在,这么大岁数了,还只顾着胡闹,说一些不三不四的疯话,到底成个什么样子呢!”雁翎实在忍不住,刺了相玫一句。
相玫的心里憋着火,不由得白了雁翎的后背一眼,嚷道:“你瞧你!几辈子仇人似的!姑妈可都是巴心巴肝的为了你好!话先说在前头,你将来要吃了亏,没脸见人,可别怨姑妈没忍辱负重的提醒你!吓!但愿神佛可怜我的一片苦心!你要是想明白了,也不枉姑妈白受今晚这场浪气!”
相玫絮叨着,撒拉着脚上的一双绣着白牡丹的大红拖鞋,气愤的下楼了。
雁翎起身,一把推上屋门,随即又栽倒在木床上。她的心里窝着火,烧的噼里啪啦的。那一晚,她彻夜失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了,像是哭过似的。
爱你三十四年 第19章 姑妈变坏的原因
相玫气鼓鼓的冲向自己的卧室里。陈妈在楼梯口一探头,贼似的溜了下去。随即,木楼梯上便传来了吧嗒吧嗒声。陈妈已经是听墙根的老手了。可在刚才的临撤退前,她的脚崴了一下子,所以耽误了撤退的黄金时间,被相玫发现了。
“阿欢,阿欢,看见隔壁姚家的阿欢了吗?真是的,大半夜的要我替她找猫崽子!”陈妈故意嚷嚷道,走的急了些,踩漏了最后一级楼梯,随即又“啊呀”的尖叫一声。
相玫知道陈妈刚偷听了墙根,怒火烧心,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像是涂着一层辣椒酱。
“活该!”相玫骂道。来到卧室门前,她一把撩开宝石蓝珠子的塑料挂帘,任凭塑料珠子打在门上,滴答滴答的乱响个不停。
她没有立即进屋,呆立在门框上,一手叉腰,一手撑住门框。
因为盛怒,她微微的张口喘息着,引得手腕镯子缝里塞着的淡红薄纱帕子的流苏颤巍巍的。
屋里虽然不是很大,却显得格外的致。
屋顶悬着一只西洋吊灯,流苏层层叠叠垂下,如同被冻住了的瀑布。一派棕漆雕花家具。地上铺着百蝶穿花的羊毛地毯。屋子中央端放着一只西洋钢管床,床头立着一只小巧的梳妆台,上面又立着一面鸳鸯镜。
鸳鸯镜里,利俊正穿着银灰色的纺绸睡衣佝偻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张香艳的电影海报,哼唱着最流行的电影歌曲。
“醉长安,醉了若梦浮生。忆当时,把盏共醉,鸳鸯依依情缠绵……”
他逼尖了嗓子,音调怪异,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发出的。
床单的颜色是翠绿色的,点缀着细小的花瓣。远望去,他佝偻的身体像是一只虾,正摆放在一盘绿莹莹的生菜叶上。
“哼!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姑母放在眼里了!”相玫嘀咕着,瞅着鸳鸯镜里自己蕴着怒的脸异常狰狞。
“我早就觉察到,她瞧不起我们了!”利俊冷笑道,扔下那张电影海报,酸溜溜的道“女大十八变!她不光变漂亮了,心也变冷了!当年,要不是我们大发慈悲的养她,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你的弟弟倒逍遥自在!”
“别提我弟弟那个孽障了!他们夫妻俩只顾着在南洋赚钱捞金,膝下又有了儿子,正乐的逍遥自在,哪里能顾的上我们的死活!”相玫嚷着这一席话,竟然逼出了眼泪。
她略微的喘息片刻,撇着一副悲凉的小嗓子,道:“我们含辛茹苦的把雁翎拉扯长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依照我的想头,她将来要能嫁进一个像模像样的人家,不光她享福,我们也连带着沾点儿光!哼!谁能想到,她竟对一个穷小子死心塌地!本来还指望那穷小子的哥哥能是个体面人物!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上门女婿、吃拖鞋饭的小白脸!这倒也罢了,偏偏他又拿不起家来,手里没有半个子儿!穷光蛋!真让人糟心!”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肯定还蒙在鼓里!”利俊嘲讽道,一骨碌坐起身,自作聪明的道:“那位不知道他的家世?我猜,她肯定是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骗了!”
“谁知道呢!看她的意思,她是准备嫁给那厮的!任凭谁劝都没用!”相玫冷笑道。
“你上次提起的姓张的呢?”利俊好奇的问道。
相玫登时冲到鸳鸯镜前,气鼓鼓的坐下,抽出镯子缝里塞着的帕子,擦干沾在下巴上的泪,对鸳鸯镜里的利俊翻了个白眼,随即撇着嘴,叹息一声,道:“楼上那位说,她和姓张的只是同事!吓!谁信呢!上次,姓张的心急火燎的赶来家里,分明是存心惦记着雁翎!要是没有小情人的那点儿小意思,他跑来家里干什么呢!不过,他的家世倒真的不了解!谁知道呢!万一也是穷鬼呢!”
“那位长得一朵儿花似的,整天在办公室里干着体面活儿!靠着这些绝对的资本,她挑男人都挑花了眼!”利俊添油加醋的道,惹得相玫愈发的撇起了嘴,心里升腾着妒。
相玫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如若不是靠着风华绝代的长相,她岂能在江湖里混成乱世传奇里的老前辈?如今,她已过了不惑之年,虽风韵犹存,可毕竟显露人生下半场的凄凄之音了。所以,她实在有些妒忌雁翎的风华正茂!
“怎么了?”利俊故意笑问道,心里猜到她正吃着醋。
“哼!这些年要不是靠着老娘,她早就饿死了!现在哪还能挑男人!”相玫愤愤不平的嚷道,转过身,白了利俊一眼,一摔手,抱起胳膊,任由腕子上的两只缅甸白玉镯子滴溜溜的转着。她愈想愈气,转过身,抓起粉扑子,在鸳鸯镜上胡乱的涂抹着,模糊了镜里狰狞的脸,心里还是压不住妒火,继续嚷道:“哼!体面的工作?不就是个会计!我们狄家也出了大学生!奕翔将来不会比她差呢!”
“对了,奕祥怎么没回来?”利俊插嘴问。
“他今早打来了电话,说学校里有事情。我套出了他的话,他可能会被选派到国外留学!这几天,他正用功写申请书呢!”相玫低声笑道。一提起她的大儿子狄奕祥,她觉得心里的火气渐渐的消融了好些。
“真的?”利俊笑道,眼睛一亮,紧跟着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他先生家里?我听说,先生的太太喜欢宝石珠子之类的东西!”
“那还用说?这几天,我正绸缪着这件事儿。”相玫低声道。
“我劝你先别管那位的闲事了!你倒是一心一意的操心奕祥吧。”利俊嘀咕道,对着天花板一撇嘴。
相玫又不耐烦的一摆手,引得右手腕上的缅甸玉镯又滴溜溜的转着,道:“还用你说?不过我告诉你,那位休想轻易的嫁给姓廖的!到时候,礼可得由我来定!姓廖的家里要是拿不出我亲自拟定的礼,休想把她娶走!不花大钱,就想娶那么标志的女人当老婆?哼!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放屁事儿!”
利俊听到相玫的这席话,暗合了心意,微微的一笑。
早些年,利俊冷眼瞅着雁翎渐渐的长大,并且见她出落的愈发的标志温存,成了坊间众人……尤其是坊间年轻男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朵传奇……利俊的心里早都生出了邪念,即便用孙猴子手里的芭蕉扇也无法熄灭这股子邪火……
雁翎将来要能嫁给某个家财万贯的商贾做太太,哪怕是做姨太太呢,都可以让廖家趁机大赚一笔。她一辈子不愁吃穿用度,并且还回报了狄家对她的养育之恩。一举两得。她这是在行善积德!
在物欲横流的小时代里,利俊的心里深藏着这些他自以为是的小哲学……
可刚才,他知道了雁翎和文彬的事情,不由得大失所望。但愿,廖家能拿得出像样的礼!可如果廖家拿不出相玫开出的礼,雁翎又愿意死心踏地的跟着文彬,那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说起来,利俊这辈子,真是作孽。
年轻的时候不学好,一个劲儿的败家,逼着老婆入了卑贱行当养家糊口。中年以后,又妄图让侄女在经济上为狄家光宗耀祖!
真是作孽!可能有什么办法?他生来就是这种厚颜无耻,游戏人间的没出息的人!
那晚,相玫躺在床上,在黑漆漆里睁着眼。
远远的,街坊里,不知道哪家传来了胡琴声。
在娓娓凄凄的胡琴声里,二十年前的旧事,偏偏又回来了,像是腔调婉转的伶人,立在她的眼前,挥舞着飘摇的水袖,咿咿呀呀的唱着相玫的故事:
咿呀......浮生若梦,流年匆匆!二十多年前,相玫出生在一只破渔船上。爹是个出海打渔的粗野人,娘是个强悍的妇人。从小到大,相玫都是闻着船上的鱼腥味儿长大的!
爹喜好喝酒,喜欢领着她和幼弟去胡三叔的铺子里打酒。所以,她自小到大,也是闻着酒水的味道长大的。后来,她进了学堂,给幼弟当陪读,跟着先生念过几年书,识文断字。后来,她的幼弟辍学了,她便放弃了念书,随母亲在渔市上朝夕卖鱼卖虾。
渐渐的长到了十八岁,她觉得,她就要嫁人了,会像她母亲一样,过着一世操劳的日子。
可偏偏她的弟弟先娶了亲,娶的是隔壁赵家渔船上的黄花大闺女。一年后,弟弟和弟妹有了孩子。这个女孩子就是雁翎。
又过了不到两年,她弟弟和爹出海,遇见风浪,掀翻了渔船,俩人掉进海水里。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爹把救命的轮胎硬塞到了弟弟的身子下面。她爹被海水吞没了。她弟弟捡了一条命。
她娘哭的死去活来,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爹的尸骨。
后来,狄家渔船意外发现了相玫爹的尸骨,把它打捞了上来。当着坊间众人的面,相玫的娘要相玫跪在尸骨前,对天发誓,嫁给狄家的独养儿子狄利俊!否则,相玫就是大逆不孝,对不起她爹的在天之灵!
那时候,正是民国十六年,像相玫这样的生在清末民初的小家女子,哪里有大的觉悟?哪里敢反抗呢?于是,相玫嫁给了利俊!
结婚后不到一年,有不少渔民的子弟们争相前往南洋淘金。相玫的弟弟也跃跃欲试。他带着老婆悄悄的去了南洋,把女儿雁翎留在了家里。
那时候,相玫的娘还很硬朗,自然能照看着孙女雁翎。可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也就是半年的功夫,相玫的娘得了急病过世了。走之前,她把雁翎托付给了相玫两口子,要相玫照看雁翎,等弟弟两口子从南洋回来。
那时候,相玫已经怀了奕祥。可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雁翎当成亲生女儿养活。
利俊照旧吃喝玩乐,随着渔民子弟们干起了吆五喝六的败家营生。很快就把家里的家当折腾的一干二净,顺带着赔上了相玫的嫁妆,到了山穷水尽的凄凉地步。
眼瞅着男人快走投无路了,相玫哭天抢地。没办法,她一咬牙,走上了江湖。从那以后,她便成了乱世风云之中的最卑微的苦命人,在万般无奈的凄楚挣扎里,面笑如花,心似滴血,煎熬着岁月流年。历经多年修炼,现在,她成了一部坊间传奇,只可惜临近夕阳无限好了。
伶人唱到这里,戛然而止,飘摇而去。远处缥缈的胡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相玫看到,眼前照旧是黑漆漆的,哪里有她十八岁时候的影子?
她伸出手,试着摩挲着脸颊。蓦然发觉,先前滑落的一行清泪早已干涸了。
她叹息一声,觉得心里愈发的惘惘的。她撩起身侧紫绸织金窗帘的一角,在浸满霜雾的玻璃上,看到了月亮模糊的影子。那分明是月亮的影子,却好像已经在冰湖里融化了。
她觉得自己真可怜!想看一眼月亮,却只能看到它的模糊影子!转念一想,即便看到了皎洁的月,又能怎么样?
大半辈子的小时光都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前的那轮正值十八岁的月亮早都已经死掉了!不看也罢!
爱你三十四年 第20章 岂能容易过未来岳母这关
文彬自从去过雁翎的家里后,下定决心,每晚都会去她的家里。
他这么做,是向廖家的人表示,他是极其认真的爱着雁翎的。并且,他将来一定要娶她的。
相玫和利俊的态度又回归了先前的热情,只不过,文彬隐隐的觉得,他们有些假惺惺的味道。
文彬的心里想着,俩人不过是市井中的流俗之人罢了,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况且,俩人毕竟是雁翎的亲人,并且现在还都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为了她,他需要谨小慎微,不能随便的得罪他们,得雁翎会吃亏生气。他的一切想法都是为雁翎考虑的。
那日,正好是礼拜六,文彬照常去了狄家。
隔着那道宝石蓝的塑料珠帘,文彬看到,小客厅里,小贝正和一个男子说笑着。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像相玫,脸很俊俏,不失清秀,很讨人喜欢。他的身材随利俊,高挑的个子,修长的腿。文彬猜,这个男孩子就是小贝的哥哥奕祥。
陈妈急忙迎客,声音里能滴下蜜。
小贝看到文彬,笑着用英语打了声招呼。随后,他向哥哥奕祥介绍道,来人正是姊姊的男朋友廖文彬。
文彬认识了奕祥,和他握了握手,问他在大学学堂里学的是什么专业。奕祥是个活波的男子,兴致勃勃的告诉文彬,他学的是商科。文彬也来了兴趣,和奕祥攀谈了半天。后来,文彬问他将来的打算。奕祥笑道:“准备留洋!”
文彬觉得他很有志气。
又聊了一会儿,他听到背后蓦然传来了高跟皮鞋的哒哒声。他已经知道,来人正是相玫。
果然,相玫出现在了那副宝石蓝的塑料珠帘后面。她并不进来,隔着那道微微摇曳的珠帘,打量着小客厅里的情境。
文彬站起身,笑着打了声招呼。看到她穿着一件墨蓝底缀白牡丹的绸缎棉袄,下面是米黄色的棉布裙子,腿上裹着银白绸缎棉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牛皮短靴。虽然都是旧衣服,可却拾的井井有条。
此时,她开口道:“廖先生,雁翎去裁衣服了!天冷了,她想做一件绒毛大衣!”
“哦!那我去裁缝店里找她吧!”文彬说道,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被相玫拦住了。
她像有什么话要说,却故意沉默,抱着胳膊,头微微的侧昂着,眯缝着眼睛,等着文彬先开口。
文彬察觉到了她的这层意思,索性开口笑问道:“伯母,有事情吗?”
“廖先生!我刚才出门,看到街上的年轻女孩们都穿着买来的绒毛大衣!要说去裁缝店里做呢,当然也是好的。只不过,衣服看上去和买来的肯定会有差别的。”相玫盈盈的笑说着,像是随口聊着家常,又紧跟着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过耶诞节。还有半个月就是洋节了。时间过得真快!”
“哦!伯母!我正想着给雁翎买些什么东西呢!她既然喜欢绒毛大衣,等我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就赶着去买一件。”文彬有些窘迫的道。
“嗨!我真是多嘴!不过随口一说!”相玫笑道,故意转移话题道:“你难道每月只靠厂里发的薪水过活?你的父母难道不给你寄钱来?现在这里的物价水涨船高,你孤身在外,又交了女朋友,肯定要花许多的!我替你父母算计着,这可是一笔不低的开销啊!怎么?你父母还不知道你的事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长辈呢!哎!也难怪,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自由散漫了!不把做人的道理放在心上!”
这番话愈发的让文彬觉得尴尬,他告诉相玫,他还没有把认识雁翎的事情告诉父母。而他自从大学毕业后,每月还需给家里寄钱。实在是因为哥哥刚新婚,父母家里有些窘迫。
相玫听闻,意味深长的道:“可不是!你哥哥燕尔新婚,肯定要讨老婆喜欢的,哪能由着自己的小性子胡闹?你的父母远在内地,虽不在乡下,可那里毕竟不能和这里比!小地方的人都喜欢斤斤计较的!你每月寄钱回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说毕,缓缓的转过身,从墨蓝底缀白牡丹的绸缎棉袄的袖筒里摸出一只银簪子,漫不经心的戳着牙缝。
她的牙缝里似有冷气喷出。
斜阳的光线停在那副宝石蓝的珠帘上。珠帘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影子,被拉长了,像是一道道瘦骨嶙峋的枷。
文彬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微微的哆嗦着。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冷汗,冒个不停。他强压住火气,刚要再解释,却见相玫武断的一摆手,把冷艳的目光转向文彬,故意笑道:“雁翎要在裁缝铺里耽搁一会儿!那里的奶奶们很多,年轻的姑娘们很少!趁着有功夫,你随伯母去旁边的咖啡馆里坐一坐吧,伯母还有话问你!”说毕,便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文彬看到,奕祥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贝也是一脸的无奈。
他只好装作看不见,忿忿的,随着相玫来至旁侧的咖啡馆里。
路上,有街坊们遇到了俩人,都觑着眼仔细的打量着文彬。有人还向他问长问短的。相玫压根不介绍文彬是雁翎的男朋友,好像故意让众人离经叛道的猜度着。
俩人来至咖啡馆里。
那家咖啡馆里空寂无人,只有一个穿马甲的小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相玫故意拨拉着算盘珠子,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声。
小伙计惊醒了,揉搓着迷离的眼睛,打招呼道:“狄太太。”
相玫要了咖啡和点心,提前付了钱,并且多给了小。
文彬眼瞅着小伙计的热情,心里冷笑着,觉得像狄太太这样的女人都能得到尊重,实在是因为孔方兄是个溜须拍马的货色。
相玫像是很熟悉这里,引着文彬来至二楼,坐在了一处靠窗户的沙发里。
相玫那一边的窗台上摆着一幅画。画着希腊神话传说里的蛇发女妖,搔首弄姿。那是一幅石印的黑白画,毫无颜色。
冬日午后的阳光惨淡,像是在水里洗过似的,把那股子毒辣洗干净了。可是,在文彬此时的心里,那惨淡的冬阳反而令他觉得有一股子凄然。
待小伙计慢吞吞的送来咖啡和点心,相玫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开口道:“廖先生,你也是知道的,雁翎从小在我这里长大!实在是因为她的父母太不成器了!两口子只顾着在南洋做投机生意淘金,并且早年又生养了一个男孩子,更是不把雁翎记挂在心上了!”
“哦!伯母,我都听雁翎说起过!她真的很可怜!”文彬道。
“谁说不是呢?那孩子真是我的一块儿心病!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其中的千辛万苦真是一言难尽啊!”相玫苦诉道,缓缓的放下那只白瓷咖啡杯。
文彬沉默着。
“我年轻时候实在是吃过大苦的!”相玫道,叹息一声,道:“廖先生,请你理解,我这个吃过大苦的女人希望雁翎不要再吃苦!起码要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顿了顿,抬高嗓音道:“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提前跟你说明白!你要是打算娶雁翎呢,就要尽快的告诉家里!让你家里的人做好准备。除了像模像样的礼,还有你们在这里的婚房、家具,生活用度,都要提前准备!”
“伯母,你虑的很是!这些天,我也在琢磨这些事情。”文彬低声道,心里五味陈杂。
相玫提到的礼、婚房,家具,生活用度正是让文彬夜里辗转反侧思虑过度的。眼下,他的家里哪能备全这些东西呢?他的哥哥新婚不久,已经剥掉父母的一层皮了。哥哥虽然是入赘,可他家里也是花过婚钱的!
他本想着,暂时熬过两年,等他升到副工程师,一切就有希望了。每月里,他尚需把一部分薪水贴补给家里,哪里还能指望家里拿出现成的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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