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三十四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武林
相玫见雁翎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心里生着闷气,可却不敢撩拨。
雁翎指了指衣服架子。相玫看到,那身洋礼服正挂在衣架上,上吊了似的挂着。
相玫气嘟嘟的拿下那件洋礼服,匆匆出了雁翎的房,嘀咕了一句:“真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盘的木头!简直糟蹋了我的衣服!”
雁翎见相玫出去了,立即睁开眼,把身上遮掩的羊毛毯子掀开。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呆呆的想着心事。这会儿,不知道文彬怎么样了?
此时,文彬正在苏公馆里吃晚饭。
文彬这头的事情要从早晨的时候说起。
让我们回到那天早晨,也就是雁翎和相玫准备去佟公馆的时候。那时,文彬和哥哥文泉正站在站台上,候着快要进站的火车。
站台上的人等的无聊,一个个实在没事儿干,只好把文彬文泉俩兄弟当成风景。人比风景好看!
众人一眼就看出俩人是亲兄弟。可文泉和文彬还是有差别的。仿佛,文彬继承了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从长相到身材。
而文泉却只是继承了其中的一部分。他虽然不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子,可在大众人群里也能排到中上水平。在女孩子们的眼里,文泉像是卸了妆的男明星。虽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瑕,可毕竟有帅气的底子在。
过了半个钟头,火车长啸一声,呼哧呼哧的开来了。
文彬的父母下了火车,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因为太重了,俩人刚下车,就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在站台上,招手喊着文彬和文泉兄弟。
文彬看到,爸妈带来了一竹筐米粉,大包椰奶饼,一捆三花酒,好几罐腐乳。
文彬和文泉两只手都不闲着,拎着竹筐、纸包、瓶瓶罐罐的桂林特产。
廖太太一见文泉,便一叠声的说大儿子清瘦了好些。又急忙把目光转向文彬,说文彬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说着说着,她竟然开始淌眼抹泪的。廖老先生觉得太太丢人,急忙劝住了她,催着她往外面走。
四人来到车站外面。苏公馆的车正停在不远处。司机看到了文泉,扔掉手里的香烟,急忙跑了过来,帮兄弟俩人提东西。
司机很好奇的打量起文彬的父母,觉得俩人还算穿的体面,不像乡下人的打扮。文彬爸妈曾在香港生活过多年,认真的算起来足足快二十年了。老夫妻俩岂能不知道香港这地方穿衣打扮的规矩?所以,俩人临下火车前,都特意的心拾打扮一番。
四人坐车回到了苏公馆。
苏公馆位于香港名流云集的富人区。那里正是佟肇源别墅的所在地。只不过,苏家位于那座山的近山顶,而佟家位于那座山的半山腰。
苏公馆的二层洋楼隐在一簇罗汉松的后面。花岗岩大理石的墙面,从屋顶垂下阴郁郁的藤蔓,几乎遮掩了墙体,只把几只白框的窗户露了出来。
文彬的眼里,苏公馆被密匝匝的藤蔓遮掩,像神秘的阿拉伯女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恪守着不露庐山真面目的森严教条。
这座宅院建在高台上。黑漆漆的大铁门下面接一条台阶。台阶下面才是公路。
汽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石阶下。
廖太太随众人上了石阶。她毕竟是个中年发福的女人,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些气闷。抬头望着上面的房舍,觉得心里愈发的透不过气来。
自从文泉结婚后,廖家的人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
文彬记得上次来这里是在哥哥结婚的时候。他和梦川一起来的。现在,他再一次来到这里,觉得恍如隔世了。哥哥结婚的时候,毕竟人多嬉闹,并且四处张灯结。那时候,倒不觉得这里有多压抑。可这会儿看起来,苏家让人觉得像先皇驾崩后的宫苑,透着凉匝匝的邪和冷。
苏家的老爷子真的驾崩了,就在三个月前。那时,文泉刚入赘苏家三个月!
这会儿,众人来到最高层的台阶上。文泉揪了几下门铃,显得规规矩矩的。
叮铃叮铃!
有一个俏皮的丫头跑来了。细看身材,这丫头生着高挑儿的个子,浑身上下细溜溜的,像是一根水葱。再看长相,淡淡的小山眉,瑞凤眼,鼻子稍显鹰钩,丰满的唇。
她梳一条油光闪闪的大辫子,荡悠悠的托在脑后。辫稍系一根大红头绳,垂着红流苏。穿一件佛青对襟袄,腿上套一条墨绿色的绸缎裤,裤脚挽起,显出两道暗红色的边。她穿的不是绣鞋,而是一双平跟的系带牛皮鞋。
文泉见到倪月,笑问道:“家里都准备妥当了吗?”
倪月先把客人们仔细的打量几眼,随即开口笑道:“姑爷,太太带小姐去闺蜜家拜寿了!太太临走前交代了,要亲家老爷和奶奶好生的歇息。”说完,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文泉有些失望的道:“咦?不是说好了吗?怎么临时又出去了呢?”
倪月道:“太太前几天就接到那家子的请柬。本打算推脱不去的,可谁能想到,你早上刚出门,那家子的太太就打电话来了。太太实在却不过多年姊妹的老情面,所以带小姐去拜寿了!那家子的太太点名要小姐去呢!你说说,这事儿是不是赶巧了呢!太太还说了,亲家老爷和奶奶要能过几天来,一切就皆大欢喜了。”
这席话说的廖家的人哑口无言。司机拎着竹篮瓶罐上来了。倪月机灵的一闪身,急忙上前接着。
文泉引着家人进了客厅。
客厅里的光线阴沉。因为苏太太不在家里,所以没开灯。
倪月紧赶着开了吊灯,屋里瞬间明澈。客厅的布置古板枯燥。家具是清一色的古董式样,墨守成规。偏偏又都漆成棕黑色,显得老态龙钟,像博物馆里的陈列品,载满时间的殇。
这真的是富家孀妇的养老院!活死人墓!没有人味儿的博物馆!
廖家的人坐在沙发上,眼瞅着倪月没影儿了。周围没有一个丫头婆子,冷凄凄的,实在不像话。
文泉试着喊了几声,可压根没有人答应。满屋子里只有他的回音空茫,让廖太太觉得有些害怕。
廖家的人只好干坐着,像是蜡像,陈列在没有人味儿的博物馆里。
过了好一会儿,倪月进来了,笑道:“实在对不住亲家老爷、奶奶和少爷。顾妈和乔妈都随太太去那家子了。公馆里只有我一个下人。方才,我给峨眉春饭庄打了电话,要那里紧赶着把订好的饭菜送来!太太临走前嘱咐过的!要姑爷陪着多喝几盅!太太要能赶回来,肯定会自罚酒的!”说着,便去备茶点了。
廖太太不由得冷笑道:“这还像个家吗!这么大的公馆就雇了三个下人!苏太太也太省事儿了吧!”
文泉听到母亲的抱怨,低声道:“先前的崔妈,祝妈,还有玫儿都走了。”
廖太太当然问为什么?
文泉叹息一声,见倪月端着托盘进来了,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倪月放下茶水便退下了。她刚走到楼梯口,却被一个黑影子挡住了。倪月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托盘落到大理石地面上。
爱你三十四年 第28章 厉害的兰眉齐
倪月面前立着一个四十开外的女人。
瘦削的脸,工细眉。虽然有些年纪了,可柳叶似的眼里照旧一泓清水,看人的目光炯炯。顾盼之间,自有一份清雅高华。致的鼻,嘴唇淡而薄。梳着家常髻,盘在脑后,别一只金丝攒珠凤细骨钗,垂一串细碎逶迤的白珠串。额顶分开的乌发左右对称,露出中间的一道青色的头皮痕。身上穿一件暗红织金蝶花中式旗袍,下摆处开着缝,露出修长的腿。脚上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鞋前贴着白蝴蝶。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昂首挺胸,嘴角微含笑。
倪月定了定神,道:“二太太,您怎么下来了?伤风好些了没有?我已经把药煎上了,正在火上咕嘟着。大夫说了,那药必须得煎熟了,要多一些火候!”
苏公馆的姨太太兰眉齐听到倪月的话,没有吭声,早已把客厅里坐着的客人们扫视了一圈。此时,她对倪月摆了摆手,便朝客人们走来了。
文泉急忙起身,上前问候着眉齐。看得出,他和眉齐的关系很亲密,完全把她当成慈爱的长辈。
文泉道:“爸,妈,这是二太太。”
廖老先生和太太早就看见了眉齐。文泉结婚的时候,他们就见过眉齐了。这会儿,廖老先生起身对眉齐客套了几句。倒是廖太太和眉齐谈得来,俩人贴身坐在一起,一问一答。
文彬对眉齐的印象不是太深。哥哥结婚的时候,这里乱糟糟的,哪里能盯下她呢?这会儿,他可以仔细的打量着她。文彬觉得,这兰眉齐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幽怨,好似和心境有关。也许,她并不是一个开心的女人。
文彬的感觉很厉害。
倒不是因为姨太太这个卑微的身份,而是因为苏老爷子的过世。
苏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对兰眉齐恩宠万分。妻妾争宠向来是大户人家的闹心事。苏公馆自然也不能俗。苏老爷子周旋于大太太和姨太太之间,劳命伤财,于多年积攒的、连本带利的气恼中生出一场大病。
病入膏肓之前,他打算为兰眉齐重新置办一所别墅,让她带着一双儿女焕铭和细烟远离大太太的祸害。可他还没来得及实现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愿望,大太太就恩断义绝的让苏老爷子提前送了命。
大太太是个泼辣人,泼辣了一辈子。眼瞅着和她只有夫妻名义却没有夫妻情分的男人快完蛋了,她跑到教会医院的病房里,和苏老爷子大闹一场,气的苏老爷子急火攻心,当场吐血身亡了。
苏老爷子过世后,兰眉齐和儿女们照旧住在公馆里。大太太没有把一家三口赶出苏公馆,实在出乎苏公馆下人们的意料之外。本来,婆子丫头小厮们都准备看姨太太的笑话。众人意淫着兰眉齐跪地哀求、甚至撒泼胡闹时的种种凄惨。可弄到最后,众人却看到了大太太的忍气吞声。
众人实在猜不到缘由,却都又好奇。
说起来,眉齐的娘家父母也已经凋零了,兄弟又实在靠不住。所以,在苏老爷子过世后,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靠自己修炼多年的手段成功的留在了苏公馆里,并且成功的辖制住了耀武扬威的大太太!
在小时代里,她力挽狂澜,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正在大学学堂里读书的一双儿女。
因为,她牢牢的抓住了大太太的把柄!
争斗过后,一切又都回归平静。寂寥的日子像白开水,冲淡了一切,当然也渐渐的冲淡了她心里的小胜利。
在无聊中,她的心境变得有些拥堵。
要是继续寂寥下去,她肯定会变成这座纪念馆里的一件摆设。假如苏公馆将来真的成了纪念馆,肯定有导游用红头旗子指着兰眉齐的蜡像,从历史的哲学角度评头论足道:“瞧!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姨太太!繁华过后,凄苦终老。”
所以,她不能继续在寂寥中沉寂。她不过才四十岁,应该迎来这辈子的第二春。
恰好文泉做了苏公馆的上门女婿,和兰眉齐朝夕相处。眉齐的心里爱怜他。当然,不是长辈对小辈的那个光明正大的爱怜,而是自作多情的那个“喜欢”。
她冷眼瞅着文泉被娇妻梦锦百般欺凌,便趁机利用长辈的身份爱怜着文泉,总是对他嘘寒问暖的。
文泉毕竟年轻,又是个没有金钱资本的老实人,受宠若惊,把眉齐奉为长辈亲人,对她百般的尊敬!他压根没想到,兰眉齐其实把文泉当成活生生的玩偶!她对他的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甚至为他的抱打不平,哪里有真情?她为的是解闷,告别寂寥,向苏太太和苏梦锦挑衅,并借此寻觅到开心罢了。
在黑夜里,兰眉齐的心里美滋滋的,蹲在地上点一炉沉香屑。细细的乐音里,沉香屑生出了蝇头大小的火苗,渐渐的旺了,渐渐的旺了。她的心里萦绕着细细的喜悦。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廖家探访时的情境吧。
客厅里,文彬觉得无聊,便提议和父亲下象棋。
廖老先生觉得这个提议很和他的心意。他要文泉快去拿象棋来。文泉兴致勃勃的去了。他拿来象棋,摆在茶几上,看着父亲和弟弟下棋。
隔着一只高茶几。茶几上放着两盏茶,正缭绕着腾腾的热气。
隔着缥缈的热气打量,兰眉齐像幻境里的美人,此时正对廖太太诉苦道:“哎!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我眼巴巴的盼着焕铭和细烟从学堂毕业。俩个孩子一娶一嫁,这辈子的心事算彻底的完结了!”
廖太太宽慰道:“兰姨娘等着享儿女的福吧!一双儿女都在大学学堂里念书,等把书念出来,肯定能事业辉煌的!少爷自然不用说!小姐也肯定能干大事业的!在我们桂林城,有一个留洋回来的女孩办了纺织厂,明能干,让人翘起大拇指!”
兰眉齐道:“但愿焕铭和细烟兄妹能为我争一口气!”顿了顿,把小瘦脸别过去,眼圈微微的红了,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我的身子实在不争气!整日家受气!毕竟不是苏家明媒正娶的!”
廖太太急忙道:“瞧你说的!不过是伤风着凉而已!哪有那么的严重。你的身子不舒服,心里自然跟着烦闷,所以会有那些乱糟糟的想法。”
兰眉齐叹息一声,觉得廖太太像是傻子似的当真了,心里冷笑几声,可脸上照旧凄凄楚楚的。
廖太太絮叨了好几句安慰的话才算罢休。
这时候,廖老先生狠命的拍了一下手里的“車”,发出吧嗒一声响。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廖太太旁观着眉齐的凄楚,却照旧糊涂油蒙着心。因为,她和眉齐总共没有见过几次面,岂能把这个厉害却佯装软弱的女人看清楚?
此时,客厅的另一头,倪月正故意擦着景泰蓝花瓶。她觉得手里打滑,那只景泰蓝花瓶实在太滑了。兰眉齐就像那只花瓶!
馆子里送来了饭菜。
倪月麻利的布置好餐桌,笑盈盈的请客人们前去吃饭。
廖老先生和文彬停歇了下棋。廖老先生洋洋得意的。文彬故意让着父亲,但又不能露出谦让的意思,所以很是了一番脑子。刚才,文泉在一旁观战,抿着嘴笑,觉得弟弟实在为难。早年,廖老先生在香港的报社里做事多年,修炼成一幅孤标傲世的读书人的脾气,被小知识分子的清高束缚着。
这会儿,他眼瞅着兰眉齐四平八稳的坐在了餐桌前,觉得她实在有些坏了规矩。她身为姨太太,怎能坐在大太太的位置上呢?岂有此理!
文彬,文泉,廖太太都没注意。咳!反正就那么几个人,除了廖老先生,谁也没有看到和想到。
兰眉齐天生一双尖眼,早已察觉到廖老先生嘴角的冷笑。她故意抬高嗓音对倪月吩咐起来,俨然苏家正房太太的架势。
倪月盈盈的笑着,捧着冰凉的法国白葡萄酒瓶,殷勤的为客人们斟酒。
兰眉齐故意道:“酒水是凉的,喝下去,心里冷!倪儿,去,把葡萄酒热一热!”
倪月笑嘻嘻的应着。走到没开灯的厨房套间里,她便低声的骂道:“真下贱!什么玩意儿!”
吃完晚饭,倪月拾着碗碟,故意弄出了声响。
兰眉齐岂能饶了倪月故意找茬?她对倪月呼来唤去,指使着她忙的团团乱转。倪月的心里窝着火,在心里咒骂了千万遍。
“哼!等会儿在药碗里少加糖,苦死你!真把自己当成正经主子了?不过就是个二房罢了!没得让人恶心。”
廖老先生觉得屋里阴气重,膝盖酸疼。他有老寒腿的毛病,一到冬天,必须屋里暖洋洋的。
兰眉齐听见廖老先生的抱怨,立即接口道:“可不是!自从老爷子过世后,家里就变得阴沉沉的!我劝大太太换一所宅院,她却不知好歹!我看她也成天病哼哼的,压根不像能长寿的!”
文泉道:“少不得将就一些吧!”
兰眉齐道:“幸亏细烟和焕铭住校,否则要是沾上苏家宅院里的阴气,肯定会不好受的!”
廖太太道:“当妈的都是心疼自己的儿女!姨太太实在太不容易了。”
兰眉齐难得听见几句公道话,当即拉起廖太太的手,俩人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
爱你三十四年 第29章 宅斗之一
老式落地钟发出了整点的报时声,发条嘶哑,一阵稀里哗啦,像是得了肺痨的老叟的哑声咳嗽。
廖家的人都觉得很好奇,为什么不换一座落地钟,留着这样老迈的东西做什么?
文泉解释道,苏老爷子生前很喜欢这只落地钟。因为,苏老爷子在小的时候,家里就有这只钟了,算得上与他同龄。
现在苏老爷子过世了,苏太太舍不得丢弃,算作对丈夫的纪念。
廖太太撇着嘴,道“苏老爷子已经不在世了,这只老钟竟然还在!看来‘送终’这种说法真要改一改了!”
这话引得廖老先生和文彬都笑了。文泉却飞快的向四周看了一眼,眼瞅着倪月在旁,他的脸色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对母亲使了个眼色。倪月这丫头肯定会背地里搬弄是非的。因为,她是苏太太的心腹。
这时候,客厅外面传来了汽车声。
过了一会儿,苏太太和苏梦锦进来了。身后跟着谨小慎微的顾妈和乔妈。
苏太太早看见了客厅里的情境。顿时昂起头,微闭眼,昂首挺胸,脸上显出富家遗孀的威严,肃穆,凝重,顽固,还有桀骜。
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只不过,乍一看令人赏心悦目。可要仔细一打量,她的五官看起来有些糙。好像刚出徒的画匠,心里的想法很好,打算做一副美人图。可毕竟刚出徒,尚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画的美人图显得粗糙!
苏太太的打扮中西合璧。梳着古板的发髻,略微的点缀着素色的钗环。
梦锦缓步跟在母亲的身后。她是个长相不算出众的女孩子,估计长得像父亲。小圆脸,淡淡的剑眉,杏眼,鼻子有些塌,厚嘴唇。看人的眼神很兀傲,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让人觉得不可轻易的接近。
她冷着脸,身上沾满一股子寒气,像是带来了外面的凌冽繁霜,寒凉刺骨。文彬觉得,大嫂像是一尊冰雕,得了人气,变成了女人。这幅冰雕变成的女人穿着华贵,一副十足的贵妇雍容打扮。
看到岳母和老婆进来了,文泉急忙起身迎上去,向苏太太弓背哈腰的问好,又向妻子嘘寒问暖。看他的那副神情,仿佛是训练有素了。
廖老先生先是震惊,随后又顿时觉得羞惭。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廖太太,廖太太也是一副触目惊心的面孔。俩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文泉实在没骨气!只有文彬知道哥哥的万般苦楚。这时候,他急忙起身向苏太太和嫂子问候,让哥哥不再尴尬的杵在那里。
苏太太和梦锦都问候了廖家的人。苏太太的语气分明是客客气气的,没有一丁点儿的亲家之间的亲昵。梦锦对待公婆小叔子的态度也极其冷淡,问候的话很简单,不愿多说一个字。
倪月送来了茶水。苏太太已经摘下了面纱,把它递给倪月,问道:“可有什么事情?”
倪月满眼睛里都是话,可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微微的对苏太太使了个眼色。苏太太情知有事,暂且不往下问,转过脸对廖老先生笑道:“大老远的来了,还带来了好些桂林特产,真难为你们。其实,这里什么都有,花钱什么买不到呢?何必劳苦你们呢!反而让我觉得真不好意思!”
廖先生和廖太太听着这话,心里很不受用。本来嘛,苏太太的话里分明藏着瞧不起人的意思,她却故意说得客套委婉,绵里藏针。
廖太太道:“哪有上门空着手的道理?好也罢,歹也罢,都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外面买的东西虽然看起来致,不过都是表面的光鲜,谁能知道里面的货色呢?”
苏太太紧跟着道:“这人也一样!从外面看,挺让人眼睛舒服的。可接触的久了,就觉得有些人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明显的大草包!就好比我的一个闺蜜,大张旗鼓的做生日,宴请老姐妹们前去找乐子。谁能想到,她家里的宴席实在寒酸!看那样子,分明是招呼着我们去送钱的!”
廖太太听到她的这席话,火气又滕的燃了起来。苏太太含沙射影的瞧不起廖家的人,却故意指桑骂槐,实在太无礼了。廖太太故意笑道:“亲家的话实在有些糊涂!你那闺蜜也是一番好意,把相好多年的老姊妹们都请了去,欢聚一堂、说说笑笑只为开心罢了!谁还真的在乎贺礼?都是有钱人家的太太,难道还指望那点儿贺礼养家糊口?”
苏太太冷笑道:“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做生日,起码要让我们这些老姊妹们都看的过去吧?我们虽然不计较,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在,可外人还以为那家子败落了似的!不过仰仗着祖上几代人金榜题名,后辈们活在虚名里罢了!”
廖老先生的祖辈们确实金榜题名过。可到了廖老先生的爷爷这辈,廖家就已经开始衰败了。所以,苏太太方才那番话里的意思明摆着是在挖苦廖家的败落。
此时,廖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抬高嗓音道:“亲家毕竟没有读过多少书,些微认得几个字罢了!不过就是能加减乘除的算小账!你要有大学问,肯定不会有这些糊涂想头的。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凡夫俗子岂能奢求永世荣华?可笑可鄙!”
苏太太瞪着眼睛,也抬高嗓音道:“亲家倒是知书达理,不过在报馆里做了一辈子的小职员而已!真是可惜了亲家的大才大能!亲家要是生在苏妲己那个朝代,肯定能贵为丞相比干!只可惜,亲家没有赶上好时候,在乱世风云里清贫度日,好不容易挨到了退休。就连你的两个儿子也指望不上老子!”
廖老先生气的面色铁青。他岂能听不出苏太太话音里的意思。苏太太恨不得他能被狐狸破腹挖心!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