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诺墨珏晔

    被冷落在旁的李氏蹙眉，脸上笑意渐敛，冷声质问道：“府医你问这些个做甚，如今当务之急是老爷的身体，可不是大小姐何时到的此处！”

    语气，话语，皆是强势至极。

    “方才您说，二小姐每回来这儿只能干巴巴的瞧着，其实您与二小姐无异，若无旁事，还请您与二小姐回避，免得打扰老夫看诊。”府医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

    “放肆！”

    “张庸！”

    两道女声几乎同时响起，然则张府医全然不理，只自顾自的施展手中银针。

    自然是不怕的，张庸是相府里头的老人儿了，打从她记事起时，张庸便在府里说一不二，就连爹爹，如今在朝堂之上的百官之首都要看他脸色。

    “张府医既然开口，还请李姨娘和庶妹出去吧，免得打扰张府医诊治。”柳依诺神情淡淡，李氏和柳无艳却俱是咬牙切齿。

    缘由无他，上一世已然坐上主母之位的李氏，如今还是小小的姨娘，一介妾室，说好听的叫半个主子，说难听的，不过就是相府里一个身份高点的奴婢。

    “姐姐，我实在担心爹爹，你就让我留在这儿瞧着可好”柳无艳开口，依旧是那副教人怜惜的柔弱模样。

    可这次不待柳依诺开口，一道虚弱声音已然先至，“出去。”

    柳伊诺闻声回头，恰好对上柳司明睁开的双眼，那双眼睛……满是血丝，看得出主人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鼻头微酸，柳依诺红着眼眶，心下愧疚不已，爹爹居然这个时候就已经身染醉消无了，可前世的自己那时却丝毫未曾察觉，只顾着同爹爹闹脾气。

    “老爷……”见柳司明苏醒，李氏柔柔开口道。

    “噗！啧啧，没成想现如今连畜牲都会审时度势了，见人醒了，便从老虎变了猫呢。”张庸嗤笑羞辱。

    “你！”

    “够了，下去！”柳司明又道了一句，这次开口已是带着几分威势的，李氏脸色一变，颇为委屈的看了柳司明一眼，便带着柳无艳离开。

    “我儿何时回来的可用过膳食了”待李氏与柳无艳离开，柳司明便褪了威严模样，满脸慈爱问道。

    柳依诺未语，走近柳司明，认真问道：“爹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老毛病了，三五不时便要发作一回，不妨事的。”柳司明面色不变，嘴角依旧含笑道。

    老毛病醉消无这种老毛病只怕世上没几个受得了吧柳依诺抿了抿唇，直直看向柳司明。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还不信你爹爹说的话”柳司明脸上怒意纵横，张庸却是甩了甩手，懒懒道：“得了吧，你这闺女儿厉害的紧，瞒不过她的。方才我来的时候，给你把脉，你猜怎么着，你那毒居然已经被抑住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你那中的那毒，毒性之霸道前所未见，能到这般程度着实不易。”

    “是醉消无。”简练的在张庸话语后添了两字，原先淡定的张庸却立时坐直身子，惊异不已，“醉消无江湖上那个传说阎罗召命的醉消无”

    柳依诺沉默点头，柳司明缓缓笑开，眸中满是得意，“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不过短短五载春秋，竟然已经超了旁人苦修几十年。”

    “哼，你这丫头跟着安颐修习，自然与旁人比不得。”张庸忿忿不平。

    “张府医是如何得知”柳依诺诧异，当年虽然安颐求医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可无人知晓是相府嫡女被安颐收了做徒，此事她也只禀明了爹爹，当年爹爹更是与她达成一致，低调行事不可能会将此事轻易说出。

    张庸漫不经心，“当年安颐求医据说是个小丫头得了青眼，再加上你一去就是五年，你爹爹多宝贝你，肯让你一去五年，定是要事，此事也就不难猜了。”

    柳依诺了然，不由将目光放回柳司明身上，却见柳司明眼帘半开，似睡非睡，见柳依诺看来，连忙掀起眼帘，重又露出笑颜。

    “爹爹，我女儿舟车劳顿，回院子休息，您也休息休息吧。”颤抖着声音将话说完，柳依诺退出屋子，却并未回院子，而是站在屋外等候。

    明明昨个儿才下了雨下来，今个儿的天依旧沉闷，一如柳依诺的心情。




第九章 曾经的你
    “咯吱……”

    门被推开，柳依诺转身，朝着出门的张庸微微一笑。

    两人漫步在相府花园，步伐缓慢且沉重，“爹爹何时中的醉消无”

    “有一段时日了，像是你爹说得，老毛病了。”张庸依旧漫不经心。

    柳依诺转过身来看着张庸，不满道：“张府医似乎一点也不放心爹爹那般敬重于你，如今受难，您竟是半点不焦急吗”

    闻言，一素带着笑意的脸庞缓缓收敛笑容，本就苍老的脸上沧桑尽显，带着柳依诺看不懂的无奈。

    “大小姐您无需过多担心，也无须多费法子，只要您一直高高兴兴的，就是对相爷最大的安慰了，相信只要是这样，哪怕离世，相爷也是放心的。”

    柳依诺眼神锐利如剑，直直射向张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恨声道：“张府医竟是如此想的，爹爹还真是识错了人！”

    言罢，也不再与张庸多说，转身回了自个儿院子。

    她本是想从张庸口中得知爹爹中毒的大致时间，谁知张庸不仅不告知于她，还半点不曾有过想要救活爹爹的想法。

    醉消无闻名江湖，与它同样出名的，就是它解药中的一味主要药引，冰魄莲子。

    冰魄莲子传闻乃是极南雪山之中，靠着吸收日月精华，雪山气息而得来的雪莲莲子，传说中的长生药药引之一。

    这药引珍奇，可醉消无的药引也唯有此物最为难得，其他虽然珍贵但以相府的权势富贵想要拿到并非难事，张庸的无所作为着实教她气恼。

    “小姐！”

    惊讶的声音教柳依诺抬首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女子，与她年纪相似，眉目柔和，见她后，立时眼含莹光。

    “依云！”

    柳依诺惊喜话音刚落，依云便红了一双眼眶，却仍是不敢靠近，只站在不远处，上上下下的不停打量，盯着柳依诺许久，才小心翼翼道：“小姐近来可还安好这一走就是五年，在外头了受了旁人欺辱临行之前可带够了行李，这五载春秋夏可热，冬可凉”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柳依诺是对着眼前的依云所说，也是对着前世的依云所言。

    依云是她母亲生前就为她挑好了的贴身丫鬟，比她只大三岁，三岁时就入了相府，与她一同长大，更是在李氏进府后，被她央着爹爹给赐了依云的名字，以示亲近。

    后来依云被发现在母亲灵堂，掀翻了母亲的牌位，她一怒之下竟是要将依云逐出府去，被爹爹拦下，罚依云守在了相府的翡翠阁中。

    前世她嫁入卫家之后，曾经听闻依云守在翡翠阁中，被半夜而来，企图抢夺翡翠阁中珍宝的小偷给害了，当时还不曾在意，只道是罪有应得，可这五年她在药谷思索种种事宜，才发觉她最对不起的不是爹爹，而是依云。

    若是依云当真对母亲不敬，岂用她来动手，爹爹自然不会轻饶，可笑当初爹爹偏护依云时，她只觉得是依云对母亲牌位不敬，借此得了李氏青眼，这才保得一命。

    “小姐何出此言”依云惊惶，柳依诺走近依云身前，紧紧攥住依云的手。

    这一世，爹爹的命她要救，依云的命她也要保！

    “怎么许久不见，难道不请我去翡翠阁坐坐吗”柳依诺含笑问道。

    依云受宠若惊，以袖掩泪的同时，连忙将柳依诺迎进了翡翠阁中，而走进翡翠阁中的柳依诺更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前的屋子与她在上一世嫁与卫郎时的屋子一模一样。

    “小姐，怎么了”依云小心翼翼问道。

    柳依诺垂下眼眸，将万般心事收敛，复又抬眸望向依云，认真问道：“依云，你告诉我，当年你在母亲灵堂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你说，我便信！”

    依云对上柳依诺目光，瞬时又红了眼眶，一字一句解释道：“当年奴婢路过灵堂，听见里面有动静，便连忙赶去瞧瞧，谁知就见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紧接着小姐就来了。”

    这话疑点颇多，几乎前后脚的工夫，而当初柳依诺带人去的时候，几乎将灵堂搜了个底儿朝天，可灵堂除了依云以外，再无旁人。

    然柳依诺如今并不想追究什么，既然爹爹信了，必然是有其道理的，因此如今只是问道：“可愿随我一同回依柳院”

    “愿意！奴婢愿意！”依云带着哭腔连声答应，柳依诺满意点头，两人一齐走出翡翠阁，往着依柳院走。

    许是昨个儿刚下过场雨的缘由，天色未黑，凉意已是入骨，索性如今她身边已然有人相伴，柳依诺瞧着身旁的依云，心底有阵阵暖意泛起。

    “大小姐未免太过分了，自个儿离府五年，说是祈福，可祈回来什么了老爷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见她瞧瞧，如今好容易回来了，一回来就给夫人和二小姐脸色看！”一个丫鬟站在依柳院门口嘀咕。

    另一个丫鬟大抵胆子小些，拉了拉那个丫鬟衣袖，谨慎道：“大小姐如今回来了，还是管家亲自将大小姐落下的包袱送来的，咱们怕是惹不起，还是少说为妙。”

    “怕什么如今相府是夫人当家，夫人仁慈，定不会责罚咱们的。”先前的丫鬟得意洋洋道。

    依云再忍不住，怒喝道：“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诋毁大小姐！”

    两个丫鬟方才厉害的紧，如今倒是畏缩起来，怯怯弱弱道：“是大小姐回来了吗奴婢等是奉翠竹姐姐的命来此恭候大小姐的。”

    一听此话，依云怒气更甚，柳依诺拉住依云，只淡淡道：“现在去叫翠竹来见我，否则……”

    话语未完，两个丫鬟转身就走，不一会一个身着翠青色衣衫的女子带着一大群丫鬟迎了出来，见到柳依诺恭敬行礼：“翠竹见过大小姐。”

    “五年未见，你如今好大的派头啊！”微讽话语字柳依诺口中道出，翠竹面色不变，依旧从容道：“奴婢与主子荣辱与共，奴婢能有如今，全是大小姐给的。”



第十章 大小姐的威严
    “方才那两个跑进去的丫鬟你认得吧明个儿叫牙婆子来一趟，把人领了去吧，我相府要不起这样的丫鬟。”

    翠竹是个城府极深的，柳依诺懒得同她打什劳子太极。

    “这，如今是夫人掌……”

    “啪！”

    翠竹‘夫人’二字话音刚落，柳依诺立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就给了翠竹一巴掌，打的翠竹一怔，也打的诸多丫鬟心底一颤，就连依云都吓了一跳。

    “夫人我这个相府嫡女倒是不晓得我相府何时添了主母。”柳依诺揉了揉打人的手腕，朝着翠竹漫不经心问道：“这一巴掌，你可服”

    “奴婢……服。”

    翠竹深吸一口气，低头认错。

    得了满意答案，柳依诺转过身走进院子，“通知管家，明个儿我要见到牙婆子，当然，还有那两个丫鬟。”

    这次翠竹不敢反驳，只低声道是。

    走进屋子里头，柳依诺在外室主座落座，瞧着跟着进来的诸多丫鬟，吩咐道：“除了翠竹和依云留下伺候，旁人都散了吧。”

    众丫鬟尽皆低声应是，从屋内退出。

    待人彻底散去，柳依诺开口道：“可知道我方才为何打你”

    这话显然是问翠竹的，翠竹不敢怠慢，立时答道：“奴婢不该胡言乱语。”

    “错，我打你，是因为你不晓得到底谁才是主子。”柳依诺定定瞧着翠竹道。

    翠竹登时跪下，依旧垂首，“奴婢不敢！”

    柳依诺起身，来到翠竹身前，伸手托起翠竹的下巴，一字一句问道：“你主子是谁”

    “是大小姐！”翠竹看着柳依诺的眼睛，心里不由发怵，立时表明忠心。

    柳依诺松开手，背对着翠竹与依云两人，淡声问道：“主子想要歇息片刻，不准任何人打扰，可知道该如何办”

    依云当即答道：“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叫旁人打扰小姐！”

    “奴婢亦是。”落后一步的翠竹开口，瞧着柳依诺的背影，只觉得如今大小姐真真是不一样了。

    “既如此，便都下去吧。”

    “奴婢告退。”依云与翠竹两人合声道，说罢，一同退出屋子。

    依云老实站在门口，翠竹却扫了眼在不远处等候的众多丫鬟，眉头微蹙，少了一个……

    夜色渐深，柳依诺身着一身夜行衣隐于黑暗之中，盯着宫门口的两拨侍卫交接，趁着这时，运起内力，一个翻身，越过宫墙，然落地之时，柳依诺却未曾注意，一脚踩在石子儿上，虽没受伤，到底还是闹出了动静。

    “什么人！”

    侍卫怒吼，柳依诺运起内力，也不遮掩，径直奔向皇宫内院。

    一片红墙绿瓦之中，柳依诺只觉得眼花缭乱，倒也凭着地形将身后的侍卫暂时甩开，正是松了口气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声响，柳依诺立时侧身，将身子往树后一藏。

    宽阔的宫道之上，两人缓缓步来。

    两人均是一身玄色衣袍，乍看之下无甚分别，然而若是细究，为首那人玄色衣袍上隐隐流光闪过，柳依诺几乎是瞬间便能确定，这是进贡皇族的流光锦。

    待人渐渐靠近，柳依诺不由一怔，竟然是他！

    五年前的那个登徒子！

    似是察觉柳依诺的目光，男子脚步微顿，柳依诺心里就是一紧，好在这男子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皇族！

    可她前世也是进宫无数，若是皇族之中当真有这么一个人，她何该见过才是。

    思索片刻无果后，柳依诺果断放弃，眼下找药才是大事，爹爹身上的醉消无不能再拖了！

    想到此处，柳依诺身形一闪，继续寻找御药房所在，因此她没瞧见，在她身形离开的那一瞬，本该已经离开的男子出现在她原本所在那棵树的后面，神情愉悦。

    “主子，这……”临川看着自家主子只躲不抓，迟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