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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七家d猫猫

    “啪”。

    这是打开病房门的开锁声。

    “噔。噔。噔。”

    这是皮鞋与地面接触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霍顿的脚步沉稳而有序,甚至可以隐隐察觉到些许小心谨慎,似乎可以清晰感受到先脚掌后脚跟的移动步骤,那种逐渐前进、逐渐靠近的声响,在病房那冷峻的空气之中轻轻响动,微微的震动落在皮肤表面。

    嗡。嗡。

    躺在病床之上的埃德蒙德睁开眼睛,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眼镜,戴上眼镜,然后就可以看到站在床尾的霍顿。

    “呼……”

    霍顿长长吐出一口气,舟车劳顿的奔波终于抵达了终点,工作之上的那些纷纷扰扰全部都暂时搁置,疲惫和困顿的负面情绪纠缠着他的脚踝,缓缓地、缓缓地往下拉拽,松开衬衫扣子之后的通透让他完成了深呼吸。

    再次见到埃德蒙德,霍顿却没有了以往的全神戒备,不确定是因为熟悉感,还是因为疲倦所带来的懈怠,也许二者兼具,但他现在不想也无法思考,于是就这样放任,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你来了。”埃德蒙德波澜不惊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许喜悦。

    “你没有给我什么选择余地。”霍顿缓缓地说道,细细捕捉,就可以察觉到他的咬字依旧清晰,却不再字字分明,语音与语音之间隐隐有着牵连,透露出一股慵懒和疲倦,没有刻意的拖拉,仍然可以感受到尾音之中的袅袅,带着些许沙哑,赋予声音一种性/感的磁性,只是他此时已经没有精力顾及了。

    埃德蒙德静静地注视着霍顿,他躺在病床之上,而霍顿站立着,奇妙的位置变化让他能够轻松掌控全局,将霍顿的一举一动全部掌控在手中,“我尝试过温和一点的办法。你收到我寄出去的卡片了吗?”

    “收到了。”霍顿低声回答到,却没有了后续。

    埃德蒙德微微抬起下颌,似乎正在审视这句话的意思,“也许依靠夸张的表演才能够把你吸引过来并不算意外。”

    意味深长。

    埃德蒙德的眼神在眼镜背后隐隐闪光,简单的一句话语隐藏着太多太多信息;但大脑几乎进入凝滞状态的霍顿,却没有能够察觉到异常,他真的没有精力细细品味埃德蒙德的每一句话了,他甚至已经站不稳了。

    低垂视线、耷拉肩膀、拖着脚步,霍顿朝着床尾旁边摆放的座椅走了过去,低声提出疑问,直奔主题,“你为什么想要见我,艾德?”从他的声音就可以识别出来,那种疲惫正在吞噬他的注意力和精神力,尾音的拖沓和咬字的含糊就是最好证明,他的视线余光瞥了一眼座椅,终究还是没有立刻坐下。

    所有一切,埃德蒙德尽收眼底。

    “我阅读到一篇关于你的文章,应该说,关于我们。”埃德蒙德平静地回答到。

    霍顿的嘴角轻轻一抿——这就是过去这段时间以来,比尔和温迪对他有着无数意见的根源,现在又牵扯到埃德蒙德了,但他就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无需赘言,他一下就猜出来了,“‘亚特兰大宪章报’。”

    “那篇报道被美联社转载了。”埃德蒙德进一步说明到。

    “……”被比尔和温迪说中了。霍顿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试图辩解,他试图反驳,他试图做点什么,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只是让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寻找着一秒的清净,所有声音都直接消失。

    但埃德蒙德却不愿意放过他,“你说我们是朋友。”

    “……”霍顿的神经被埃德蒙德拨动了,那种条件反射的警惕让他的防御本能苏醒过来,双手盘在胸口,做出了防备姿态,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紧绷起来,但深深的疲倦感拖累了大脑的转动,他发现自己无法给予还击,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是”,以此来拖延时间,试图为自己争取到更多反应空间。

    埃德蒙德察觉到了,他细细地捕捉到了这种反应速度的差别,语气依旧保持不变,但说话节奏却紧紧地跟上,“我们是朋友吗?霍顿?”

    那一点点喘气空间,终于让霍顿稍稍恢复了些许,“在我们的合作背景下,是的。”用词和发音都再次严谨起来,条理也逐渐清晰起来,但话语依旧简短,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

    “我们的合作。”埃德蒙德重复了一遍,似乎正在细细地咀嚼,眼底的笑容缓缓流淌出来,“这说法真动听,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定位。”他紧紧地察觉到了霍顿的变化,从用词到语气,都紧紧追赶着霍顿不放。

    “然而,我们的研究还没有结束。”这是一句肯定句,埃德蒙德直接下定了结论。

    “好的。”霍顿只说了一个词,依旧没有太多内容。

    埃德蒙德却不在意,“如我在信上所说。”

    霍顿回忆起来了,轻轻颌首,“……你还有更多,”霍顿停顿住了,似乎正在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词汇,又似乎正在回忆信笺上的内容,他的眉宇不由微蹙起来,疲惫感再次侵袭而来,以至于话语也变得艰涩起来,“……见解。”他如此说道。

    “的确。”埃德蒙德干脆利落地回答到。

    霍顿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用眼神表示含义。

    埃德蒙德却根本不买账,“我不会随便把见解丢出来炫耀,尤其是当你还一直在背后议论我,用我给你的信息证明自己有理。”

    砰!

    波澜不惊的话语却如同一记重拳狠狠撞击在霍顿的胃部,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痉挛蜷缩起来,就好像自己最私密也最隐蔽的秘密被人撕拉一下揭开,那种痛苦瞬间抽空他的最后力量,瞬间无法呼吸。

    霍顿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残存的理智发出红色警报,危险!危险!绝对不能在埃德蒙德面前展露脆弱!

    混乱的大脑发出警报,隐隐地,霍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不应该前来拜访埃德蒙德,至少不应该在如此状态之下,但杂乱的思绪却根本无法理清,疲惫与痛苦交织的情绪完全抽空了大脑的能量。他现在唯一能够思考的就是:戒备!他需要戒备起来!否则,在埃德蒙德面前,他真的没有机会。

    于是,霍顿低垂下视线,掩饰着眼神里的慌乱,同时弯曲身体,在床尾旁边的椅子落座,让自己微微打颤的膝盖舒缓下来,原本用来支撑站立的力量则可以为大脑提供更多能量,用来面对埃德蒙德。

    霍顿后背依靠着椅背,将右腿交叠在左腿膝盖之上,试图展现出自己控制全场的强势,但内心的混乱让他无法完全冷静下来,动作与眼神都透露出一种心虚,原本应该放松的肢体语言,却紧绷得不行。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比尔和温迪的意思了,那篇报道……那篇该死的报道确实存在问题,此前他只是沉浸在“光环与荣耀”的喜悦之中,却忽略了报道也可能暴露自己,就如同温迪所说,可能向所有采访对象以及潜在罪犯暴露自己,现在,他就在埃德蒙德面前暴露了,那么,他应该怎么办?

    “那篇报道并不……”霍顿试图做出解释,但话语却停顿住了,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所洋洋得意的一切,现在都成为了埃德蒙德攻击自己的武器,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捆绑住了,这让他陷入了绝境。

    埃德蒙德——准确来说,卡梅隆注意到了细微的变化,眼神的闪躲、肩线的僵硬、话语的迟疑等等。

    那些微妙的小小变化正在一点一点暴露弱点,循序渐进地引/诱/着他展开攻击,不是凶猛残暴的正面攻击,而是如同鬼魅一般的暗暗靠近,就好像……就好像黑暗正在缓缓吞噬灵魂,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察觉不到,就这样慢慢地被同化。

    蓝礼的表演就如同黑洞一般,隐隐约约地拥有一股力量,唤醒了卡梅隆内心深处血腥残忍的黑暗灵魂,这让他忍不住开始轻轻嗅起来——如同狗鼻子一般,他正在寻找着血腥气息,如同森林里的捕猎者。




2471 步步紧逼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觉,卡梅隆只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正在缓缓攀爬着,宛若冷空气正在逐渐蔓延一般,诱/惑着他忍不住想要压迫一些、再压迫一些,就如同猫戏老鼠的游戏,正在欣赏着眼前这出好戏。

    低垂的眼睑深处微微闪动的眼神,无意识轻轻抿起的嘴角,轻轻拉扯的衬衫线条泄露出肩膀的紧绷,还有看似放松实则僵硬的右腿膝盖……那些细节,一个个地在视线里在脑海里放大,呈现出一个全新世界。

    如同黑洞般的世界。

    然后卡梅隆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他可以隐隐察觉到那种循序渐进的推动,就好像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蓝礼,血腥气息和危险信号正在脑海里涌动着,但他却丝毫不害怕,反而享受其中。

    恍惚之间,卡梅隆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卡梅隆,还是……埃德蒙德,此时脑海里只有唯一一个想法:

    “血腥。”

    他,渴望血腥。

    “那篇报道并不……”霍顿试图寻找到一个准确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想法,但停顿下来,大脑却依旧没有能够给予足够的帮助,又或者,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状况,这让他陷入了困境。

    随后,霍顿意识到,没有答案也没有解释,至少,他现在无法给出合理解释,强硬寻找借口反而可能漏洞百出。

    如此想法让霍顿有些沮丧,神经的疲倦似乎正在让负面想法扩散。

    屏住呼吸。

    霍顿做了一个屏住呼吸的动作,避免深呼吸的大幅度动作引起埃德蒙德的主意,然后直接掐断了脑海里的负面情绪,没有放任自己在溺水状态里继续沉沦,接着开口说道,“我……当时喝了一些酒。”

    没有辩解,而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是霍顿目前能够想出来的最佳止损办法。

    埃德蒙德微微歪了歪脑袋,兴致勃勃地询问到,“你在吹嘘的行为侧写到底是什么?”

    “嗯……”霍顿双手交叉起来,神经稍稍放松些许,以至于他的说话节奏和咬字韵律都跟着放慢了下来,这让他能够赢得时间理清自己的用词,“这是一种根据犯罪现场和人格特质,来决定犯罪心理的方式。”

    “我真喜欢。”埃德蒙德的声音微微上扬起来,用了一个强烈的情感表达词汇,“love”,并且加了重音。

    显然,这是一个讽刺。

    但埃德蒙德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声音里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我的心理特征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霍顿的视线终于能够正视埃德蒙德了,但他的思考空间并没有能够恢复原样,他依旧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

    埃德蒙德却拒绝松懈,“你没有办法,还是你不愿意?”

    “这是行业用语,艾德。”霍顿有些招架不住。

    “我的最爱。”埃德蒙德步步紧逼。

    霍顿往后仰了仰头,神色之中带着些许挣扎,试图再辩解看看,“我们的研究仍然处于非常早期阶段……”

    “也不算太早了。”埃德蒙德直接打断了霍顿的话语这是今天碰面以来的第一次,他正在越来越紧逼,“毕竟你都能够向媒体吹嘘了;而且你基本承认是我带你走上这条路的。所以……我认为你欠我一个解释,霍顿。”

    埃德蒙德注视着霍顿。

    霍顿也注视着埃德蒙德,眼神交锋之中,双方都寸步不让,埃德蒙德那平静的视线让霍顿有些慌乱。

    最终,霍顿的眼神光芒微微闪动,宣告他败下阵来,双手完全交叉在一起,隐隐地可以察觉到他正在用力,竭尽全力让自己站稳脚跟,“我们将你归类为有组织的杀手。”霍顿终究还是开口给出了答案。

    “嗯哼。”埃德蒙德心满意足,然后,他的视线开始细细地打量着病房病房之外负责监视的医生和护士似乎正在离开。

    “因为你在犯罪之前都会做好周密的计划。”背对着监视窗口的霍顿没有察觉到这些动静,依旧在专注于自己的分析,他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这是在悬崖边上的狂舞,稍稍不注意,可能就会发生……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在心理分析对象面前透露他们分析出来的结果。

    “你先练习几次,让女生搭便车,然后才选择了你的第一个受害人。”

    霍顿的声音终于稳定了下来,咬字与用词也终于清晰了起来,隐隐约约地,他又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就好像自己站在上帝视角,分析芸芸众生,那种掌控全局的感受,让霍顿的心绪再次清晰了起来。

    就连声音都变得稳定有力起来。

    “你用自己的车,实施绑架和弃尸;你通过媒体关注自己的案件,这证明你有持续的幻想。”霍顿完成了描述,停顿下来,然而埃德蒙德还在等待着更多,再次“嗯哼”了一句,示意霍顿继续往下阐述。

    “大概就是这样。”霍顿有些无奈,他以为他们掌握了关键钥匙,但真正分析起来,却似乎没有太多东西,而埃德蒙德的反应态度更是让他品味到了挫折感他以为自己是上帝,但他所有的知识与信息全部都是来自于埃德蒙德的,换而言之,他是一名学生、一名研究者、一名探索者,却不是自己以为的上帝。

    “你认为你用一个形容词就能够总结我吗?”埃德蒙德开口说道。

    “当然不是。”霍顿有些急切地辩解到,但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急切,于是话语节奏又刻意放缓下来,“这只是把特征分类的一种方法。”

    一急一缓,心情的起伏立刻就一览无遗。

    埃德蒙德平稳的语气之中带着一种戏谑,“你现在成为专家了?”

    “不。”霍顿立刻否认到。

    “听起来就是。”

    “我不是专家。”

    “但你想要成为专家,不是吗?”一来一往之间的咄咄逼人,埃德蒙德微微扬起尾音,牢牢占据了上风。

    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狠狠地戳中了霍顿:他沉默了下来。

    看似正在思考,实则大脑一片空白,霍顿陷入了一种窘境之中,脑海里那些纷杂的思绪全部开始消散,只是置身于彻彻底底的空白,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拆开,赤果果地面对质疑。

    在埃德蒙德面前,他的狼狈和无措,将他的脆弱暴露无遗。

    “是的。”霍顿说道,用近乎气音的方式,似乎正在回答埃德蒙德,又似乎正在警醒自己,可是彻底空白的大脑却没有能够运转起来,只是宛若游魂一般回答到。

    埃德蒙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霍顿,久久地,久久地,他可以察觉到霍顿的焦点和焦距正在渐渐扩散,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而那种毫无防备的脆弱就如同打开胸膛之后展现在眼前的心脏,噗通!噗通!正在跳动着。

    他知道,机会来了。

    埃德蒙德转过头,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一边沉稳地说着,一边撕开了自己伤口之上的胶带,“人血温度很高。”这吸引了霍顿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埃德蒙德的动作,身体不由往后靠了靠。

    “在潮湿阴冷的早晨,你能看到人血冒着蒸汽。”埃德蒙德似乎正在朗诵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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