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遥

    “难不成就因为慕岚和弈青夺了件宝物，你就要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他们可是你的孩子啊！”

    也不知为何，关于当年的事情，虽然自己问过无数遍，可云有崖若不是闭口不谈，那便是将什么正道大义挂在嘴边，似是根本不关心儿女的死活。

    只是日前突然接受他的邀请，万里飞奔赶到了这荒无人烟的一仞山中，望着这两座无人看守的孤坟，云有崖身上所有的复杂最终统统散去。

    只剩下浓郁的悲伤与思念，凝结成海。

    或许身为一宗之主的他不能言笑，不能落泪，但他几千载的修行，送走了发妻，又离别了亲女，到头来如人间鳏寡一般孤苦无依，铁打的心也经不住如此煎熬。

    “有崖，你若不太方便出面，不如由我去请弈尘掌门吧，不论他二人当年如何相争，可不管怎么说他们彼此都是亲兄弟，而且当年的许婚的那件事也怪不得你。”

    蓝卿梦本不欲拿过去的事来刺激云有崖，可如今若是不说，他们连慕岚的故居都进不去，她也治好出此下策了。

    不过蓝卿梦还是用力握住了云有崖的手，深怕他做出一些后悔莫及的事情出来。在她看来，云有崖不过就是因为抹不开面，不愿意承认有人忤逆自己的意思罢了。

    可事到如今，有什么比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还痛苦的呢更别说女儿至死都拒绝见自己的父亲。

    常年修习佛法的蓝卿梦不是断绝了爱，而是比别人更懂得什么是爱，所以她非常的清楚，弈青的坟冢多半也是真的。

    不过云有崖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蓝卿梦的建议，而是再次恢复了那威严凌厉、气度不凡的清虚天宗主的身份，平静的对蓝卿梦说道

    “走吧，蓝师妹。”

    蓝卿梦闻言双眸一凝，而后善解人意地问道

    “云师兄不再多留片刻吗师妹可以先行离去。”

    “在这里的，不过就是一抹尘埃罢了，你我既不贪图麒麟牙的神异，又是修炼之人早已看惯生死，走吧。”

    云有崖慢慢抽出了被蓝卿梦握住的手，率先转身离开了木屋，跟方才激动之时判若两人。

    蓝卿梦怔怔的看着已然离去的云有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是啊，连后悔都已无用，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更别说云宗主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有关当年的只言片语，他心中究竟适合想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她看到了云有崖背后宽阔的肩膀和坚定的步伐，却没看到他胸口被泪水打湿的衣襟和满目疮痍的心。

    片刻过后，云有崖和蓝卿梦便一前一后下了山，来到了早已化作一堆废墟的两仞村旁，而正在恭候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清虚天在乾钟城的驻守弟子首领，王清泉。

    对于门派宗主的到来，王清泉的脸上除了近乎客套般的礼数，全无半点应有的敬畏之情，仿佛他所接待的只是一位普通的过客。

    可当他在见到蓝卿梦也一同下山之时，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尊重的神情，赶紧低下了脑袋，反差如此之大让人咋舌。

    出奇的，云有崖没有责怪王清泉的无礼，径直从其身边走过，不过没走多远，他还是停了下来，淡淡地说道

    “虽然若水是你师父的亲妹妹，慕岚更是他的亲外甥女，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弈青慕岚二人擅自私奔在前，自甘堕入魔道强抢麒麟牙在后，本座未将他们就地正法已然是如获天恩，时至今日，本座都自认当年不仅无错，反而是心慈。”

    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云有崖机械的说道。而后，他望了一眼仍旧低头沉默的王清泉，继续道

    “至于当年对于你的责罚，本座更不需向你这小小的内门弟子解释，你若觉得本座有失偏颇，大可以思考你当日的所作所为与门规条例，看看本座对你的处罚究竟是重，还是轻。”

    说到这里，就连一旁的蓝卿梦都看出了王清泉脸上的难看之色，正欲出言圆场，不料云有崖话锋一转，又道

    “但是本座自认与你并无仇怨，同你师父亦是如此，所以从今日起，你不需再驻守乾钟城，待本座返回宗门后便会下达手谕，届时去留自随你便。不过若是归反清虚天的话，希望你将我刚才的话向承天解释清楚。”

    言语之际，云有崖连头都没有回，就好像王清泉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说了半天就是想让他带个信一般随意，只是他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来。

    华贵的锦袍之下透露出了无边的落寞与寂寥，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而王清泉似还没有从突然地惊喜中反应过来，同样猛然抬起头来，愣愣地盯着云有崖的背影。

    不过最终，云有崖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而是脚下轻轻一跃便腾空而起，径直消失在了空中，带起的阵阵旋风让王清泉有些恍惚。

    在目送云有崖离开后，蓝卿梦以一种深邃不见底的眼神注视着王清泉，问道

    “王师侄，我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前辈请说，若晚辈知晓，必当如实相告。”

    说完，王清泉连忙躬身作揖，依旧那副与对待宗主截然不同的态度。

    “你可知弈青和慕岚究竟因何离世”

    “什么！弈青也离世了这，这，晚辈并不知晓二位均已离世。”

    听到弈青离世的消息，王清泉心里极为惊讶，虽然不喜欢这个带走大师姐的浪荡子，但毕竟是归灵境界的绝世高手，人间修行的巅峰，这样的人离世问谁都会大为吃惊。

    蓝卿梦平静的看着他，不知是在思考王清泉话语的真实性，还是另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那王师侄你可知二人的墓碑为谁所立”

    蓝卿梦再次问道，言语中透着那明显的期盼，不过王清泉却非常快速的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而后平静地回答道

    “晚辈不知，兴许是弈青前辈不愿意一人独活，先立好自己的墓碑后随大师姐而去也有可能。”

    待得到如此回答，蓝卿梦的脸上露出了浓重的失望之色，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说道

    “从乾钟城到这儿，一路辛苦你了王师侄，云宗主并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慕岚的离去连修佛的我都伤心至极，作为父亲的他怎会不撕心裂肺不过身为一宗之主，他乃是天下正道的领头人，有时实在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理解他刚才对你说的话，尽早返回宗门，也向承天师兄解释清楚。”

    。




第四十一章 故人依旧（2）
    蓝卿梦的言语里充满了对云有崖的辩解，王清泉自然能听得懂，只是对于宗主当年的所作所为，他至今仍旧心怀芥蒂，不能放下。

    不过想到了云有崖离去前，那无边落寞的孤单身影，他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冷嘲热讽的话语，答应了蓝卿梦的要求，道

    “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回去后自当会与师父诉说清楚。”

    “如此甚好，那师侄就不必相送了，希望他们夫妇二人来世能再续前缘，用有个幸福的家庭，三两膝下的儿女吧。”

    说完，蓝卿梦便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王清泉，而后又深深凝望向了身后的山峰，接着足下生莲，如传说中的菩萨般，一步一登天，蹁跹而去。

    目送两位至高人物离去后，王清泉终于松了口气。

    二人的一缕气息都能让他长跪不起，宗主竟然对自己的无礼毫不在意，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孟浪。

    王清泉先是苦笑了一声，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死死地盯着两仞村的废墟，愁眉深锁了起来。

    被灭村的情况在乾钟城这种边陲之地时有发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外乎匪徒或者极少数情况下的妖族作祟，但是为何会发生在他们夫妇二人所在的山下

    还有，弈青究竟为何也会身故

    师姐的情况他最是知道，毕竟他二人经过乾钟城时与他会过面，如无奇迹，师姐应是早已离世，所以云慕岚的墓应该是真的。

    还有那孩子，若是活着的话应该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弈青不可能随师姐而去，难道是假死可若是真有变故，那孩子呢难不成是弈青借假死带孩子远遁

    种种疑问缠绕在王清泉的心头，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加上之前王力的无故死亡，种种因果加在一起似乎有一张扑朔迷离的大网。

    可在两仞村的一片废墟中他根本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他果断转身，朝着这些年他一直向往，却放在心底，从未曾到过的地方走去。

    齐缘城坐落在梁州的中部偏东，乃是梁州中部的一座不小的城池。

    比起最南方的乾钟城来说，两者可谓是大相径庭，拥有一座中型的远距离传送阵，非常适合如青云一行三人这种人数较少，且距离较长的修士们使用。

    梁州在过往，乃是这方九州天地间的第一大州，但跟其他地界不一样的是，因为靠近妖族，常有战火摩擦的缘故，梁州发达的城池均靠北方。

    所以越往南，城池越小，也越是穷困，进而传送阵的布置也就更加简陋，有的新兴的城池甚至连传送阵都没有。

    这其中也有着一些人族战略上的意义，比如妖族破若是坏数万年来和平共处的条约，那么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诸如乾钟城之类的梁州南部小城。

    所以小型的传送阵可以优先保证这些地方的驻守修士撤离，前往内陆传送消息，故而战略意义不仅在于传送，更偏向于通讯。

    万一被妖族占领大型的传送阵，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毕竟像传音火符和镜花水月的传影之术，需要极高的炼器水平以及精湛的修为才可以施展。

    没有任何一个大门派愿意将自己重要的材料和精锐的人才，浪费在这种非常易耗的设施上，就算是梁州千万年来真正的控制者清虚天，亦是如此。

    当然，并不是说清虚天没有，堂堂正道第一大派，人间第一顶梁柱的清虚天，这点物资还是能够消耗的起的，而是人族和妖族的平静已经维持了数万年之久，很多时候绝大部分妖修也开始遵守了九州内大家既定的部分秩序。

    如今的人族，不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与妖族融洽生活了太久，时间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疗伤圣药。

    这不，青云一行人在花了近月余的时间，途径几座如谷丰镇、五方城之类的小城镇后，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齐缘城。

    他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在能够御风翱翔号称日行千里的仙人带领下，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居然都要用近一个月的时间，天下之大，真如浩瀚群星般不可计数。

    当然了，也是因为雷江为照顾二人所以飞行速度不快，还有就是他们其实也遇到过一些小城镇，只不过这些城镇在雷江的记忆里并没有传送阵，所以被他直接略过了。

    雷江一般上午带着二人飞行一段时间，下午应姚梦寻的要求步行游赏，晚上他们便露宿山林，过得好不快活。

    青云本来以为他二人就算是仙人，应该对吃住行也很在意，不过没想到雷江比他还随意，到了晚间就直接席地打坐休息。

    而姚梦寻稍微讲究一些，会在洗漱完毕后，用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薄纱作为地巾，也是席地打坐。

    一行人在路上其实也遇到过一些麻烦，有几次是凡人强盗，被雷江略惩小戒便放走了，毕竟修真界的铁律便是不可对凡人出手，魔门亦是如此。

    这其中他们也遇到过一次修士，不过对方境界不高，被雷江外放的气势一惊便立刻遁走了，一步也不敢停留，生怕肥羊没逮到反而丢了自己的小命。

    不过这些种种青云和姚梦寻并不知情，为了不影响小姐游玩的雅兴，御风境的大高江，是在二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所为。

    路上，雷江和姚梦寻二人很是惊讶于这名弱不禁风的少年，平日里竟只吃一些野果素食，青云还是如从前一般与他们解释，不过聪明的姚梦寻却立马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小云儿，你不是说你爹爹是山上猎户吗那他打猎回来就自己吃吗还是卖掉啊，你和你娘亲都吃素的话他干嘛还打猎呢”

    本就不擅长说谎的青云被姚梦寻问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这些雷江和姚梦寻都看在眼中，只是青云自己不知道罢了。

    最终姚梦寻也没有过多逼问，青丝摇曳便一笑而过，而雷江则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

    青云也好奇地问过姚梦寻为何总喜欢在青天白日下撑着把伞，只是姚梦寻的回答让他又一阵讪笑

    “因为我是鬼啊，见不得阳光。”

    他可不知道，那碧莹莹的布伞可是件非常不错的法宝，而女儿家怕被晒黑的心思，现在的他就更不懂了。

    就是不知为何，青云总感觉自己似乎一直都被这少女吃的死死的，对方不也就比他大上一点吗

    在即将到达齐缘城的时候，雷江便带着他们在城外远处落地了步行。

    听解释，乃是因为如若再飞的话，一旦靠近城池就会被城中坐镇的修士感知到，可能会被视为挑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待得入城以后，青云也不像第一回看到乾钟城的城墙时那样长大了嘴巴了，不过他心里仍然被齐缘城的富饶给吃了一惊。

    此城与乾钟城的建筑风貌并无二致，属低矮型的房屋居多，但城内的道路足足要宽了一倍，不说人山人海，却真正是车马喧嚣，各种小贩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比之乾钟城活络不少。

    细心地青云发现，他三人在入城的时候，雷江打头与守城的官兵出示了一个跟自己不太一样的牌子，而后便在官兵们敬畏的目光中带着他与姚梦寻大摇大摆的进城了。

    那些官兵看了这牌子以后差点吓得腿都抖了，比起陈德福那可要牛气的多，他还在心里寻思，难不成这些城里人也认识仙人

    青云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九州几乎都被人类所占领，除却十万大山深处生活的妖灵以及西域和海外的异族，人类可以说是九州里基数最为庞大的智慧生灵。

    智者曾言量变引起质变。

    如此庞大的基数会给人类带来越来越多拥有灵根，可以修行的修士，所以除却一部分的穷乡僻壤之地，世间绝大部分的地方都居住着修士，也有很多一部分人知道这些所谓“仙人”的存在。

    甚至，更有一部分凡人专门帮助仙人打点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王清泉府上的王力便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修真界拥有铁律，不伤凡人，所以修士们行事向来低调，若是进城，那么也会集中去城镇里特定的地方休息、交易。

    乾钟城那种小城没有，可不代表齐缘城这种稍大的城镇就没有了。

    更有甚者，诸如各州的重镇要地可以说几乎都被修士们所占领，包括那些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居住的也只有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