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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星辰大海
统变成了碎末,身后的土坡都有些烫人。土坡好几处被轰破,一些将士被掩埋在
浅沟里,可也没有人去救援,因为此时都被震麻了爪,脑壳里个个都是嗡嗡作响。
直到东方微微泛白,越来越稀落的炮声才彻底停止,炮声忽然止住,莳田
『哇』的一声,随后狂吐不止,许多将士也几乎是同样的反应,没法子,这种近
在咫尺的不停颤抖,让他们的肠胃极度不适。
周将军擦了擦嘴凑过来说:「大人,为何我方驰援迟迟未到,再这么下去,
属下担心防不胜防。」
「别急,百里海路过来要些时日,此番前来正好,敌人已经弹尽,随意斩杀
便可。」,莳田这时揉了揉眉心,抬头呼道:「国家养兵三五十载,一朝报国就
在今日。敌人已然弹尽,他们必定亡命夺岛,众将士听令,弓弩准备迎敌~ !此
战苦处来了,你们可有退却者?」
「誓死追随大人~ !」
「好~ !不愧我是华夏儿郎,今天尔等铁骨为国,此举必定福荫子孙。」,
莳田说完探头往外看了看,不出所料,敌人巨舰纷纷靠拢,下饺子一样的下人。
「弓弩准备~ !射~ !」,莳田看到敌人举着木板、木桶等等船上器具,心
就冷了一半,可事以至此,不正是自己所料么。
近万人的倭盗大军,密密麻麻的往高地持续冲击,一方在等待驰援,心急如
焚的急速射击,一方怒火中烧,誓要斩尽杀绝坡后之人。
待到敌人快要近前,莳田大喊:「众将士听令,随我冲~ !」
莳田手持长矛,腰别宝剑,从土坡后面身先士卒冲杀了出去,两千余人紧跟
莳田身后,组成一个锥形阵,一头扎进倭盗人海,莳田此时心都在滴血,每看到
身边有部众倒下,他的恨就加深一寸,每杀一个敌人,他的戾气更加一分。
步阵随着莳田缓缓前进,每前进一步,脚下就要多上数人尸体,有倭盗,有
官兵,人在杀红眼的时候,是不知道痛的,好些将士看着已经是身负重伤,但仿
若不觉,依然用着余力在厮杀。
都说北军多悍勇,南军多计谋,可在莳田心里,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勇
敢无畏,一样的英雄好汉,说大是为了子孙后代,为了一方安宁,说私是想高官
厚禄,可谁不想?而且敢舍身赴死报国之人,难道不应该得到嘉许么……
随着人潮的挤压,死尸越来越多,莳田很欣慰,自己将士死的还算少,盗寇
多年海上闯荡,早已习惯海战,对陆战步阵一无所知,只知道乱哄哄的往前冲杀,
希望能杀进战阵,砍杀中间那些放箭的兵士,可哪里有那么容易。
莳田此时杀了多少人,他自己记不得了,一杆亮银枪上布满血迹,倭人虽狠,
但面对莳田压根没有一合之敌,久了倭人也看出此人厉害,纷纷绕过莳田往他身
后方阵砍杀,莳田看不得将士惨死,随后也不再头阵,喊过李将军顶替,自己拿
着长枪四处游走。
浴血不足以书此战,亡命难解说步战惨,贴身的肉搏,刀剑纷飞,残臂断肢
就在自己眼前分解开来,莳田方知道,此时松一口气,倭人就会冲进战争屠戮弓
手,只要战阵中间弓矢断了更,人潮挤压都能将剩余的人挤死。
莳田游走的同时也在看,计算双方的人数,自己带来的泉州精锐,此时还余
一千五左右,而倭人至少伤亡两千余人,五百对两千,虽然战绩可逆天,但自己
的部下不像自己,他们的体能是有限度的,可能只是一个松懈,那就是兵败如山
倒。
莳田这时杀回李将军处,对李将军喊道:「李将军,继续前进,本官去去就
来。」
「属下得令~ !」
莳田一个纵身跃起丈余,亮银枪横扫过后空出一片空地,紧跟着长枪飞舞,
生生扫出一条道来,有些在后面上不得前的倭盗,根本没想到还有人能冲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枪洞穿。
莳田冲出人海,只有一个目的,找出敌人主将诛杀,不负他所愿,当他冲出
包围,就在十余丈外,一伙穿着精美的倭盗正在摇着扇子、举着旗子说笑。
看到莳田天神一般杀出人群,这伙人着实吓了一跳,紧跟着转身就跑,真应
了那句,越是权贵越怕死。莳田那里会让他们给跑了,只是几纵便追了上前,如
同虎入羊群,一杆长枪无人能敌。
待到斩杀最后一人,莳田转身欲走,背后就听一声轰鸣,莳田就感觉身体震
了下,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腹被暗器洞穿了,莳田转身一看,一个并未死绝的头领,
手里拿着一柄铁器,想来暗器就是从那里发射出来。莳田举起长枪一掷过去,银
枪洞穿首领头目,这次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莳田扯了自己衣摆,在自己腰上用力一系,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种
隔世的错觉,死……死就死罢……
莳田咬着牙,一抖长枪势如猛虎一般再度进入包围,这次莳田学乖了,看来
敌人还是保留了海上的指挥方式,用的是旗语。莳田找准了套路,专门找那些举
旗之人砍杀过去。
看着倭盗的指挥越来越少,莳田愈加没有人敢靠近,对倭盗来说,莳田简直
就是杀神,一枪出手至少死一个,一剑掠过更是一片倒下。
随着倭人胆寒,只余千人不到的官兵,看到平时和善的总督,打起仗来如此
神勇,个个身受感染一时士气如虹,挡着睥睨。
当第一个倭盗开始逃跑,然后第二个、第三个……后面就像是潮水一样,莳
田这时沙哑着嗓子喊道:「众将士听令,追~ !夺船~ !」
一场罕见的追逐战开始了,千余人追着至少七千人的场面,亘古罕见。
看着一艘艘的巨舰轻舟起锚离岸,莳田心急如焚,对身侧李将军说:「李将
军暂领部众,堵住路口即可,本官去夺艘船来。」
「总督大人小心~ 」
李将军还没说完,莳田已经杀进人堆,所到之处如同巨石碾压,在本就拥挤
的路上生生劈出一条道。看准了一艘巨舰,莳田一纵而上,将正准备转舵逃跑的
倭盗砍杀,重新扔下铁锚,舞着长枪杀进了船仓,这艘船被最早逃跑的几个倭盗
占了,倭盗着急逃跑,并没有等其他人来,就关了舱门准备逃跑,也乐的莳田轻
松。
待杀完舱内倭寇,莳田回身去了甲板,也不下船,就看着倭盗纷纷寻着舟船
跑路,李将军领着部众在上面路口处往下不停的抛射箭矢,上了船的庆幸不死,
没上船的哭爹喊娘。
舟船之巨多,这几千人上的极快,差不多有三四千人驾船而去,余下的皆被
射死。
「总督大人,此番大胜,朝廷必有封赏啊。」,李将军满面春风,虽然部众
死的死、残的残,但自己还活着,不是么。
莳田此时坐在船头,迎着破浪海风,听着李将军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微
微一笑,有些苦涩。
「大人看起来有心事?」
「一战成名本是喜事,可我们死了这么多将士,战死本无可厚非,但如此冤
死,我如何高兴得起来。」,莳田摸了摸腰上的轻纱,腰部还有些疼痛,本来中
了那种不知名的暗器,以为必定淬毒,自己会死,谁知居然没事,也是上天保佑
吧。
「大人,属下说句违心的话,此次援军迟迟未到,就算是有人算计大人,可
并无证据。」
「需要什么证据?本官没死就是最好的证据,其实我也不怪他们,攻防打了
数十年没有结果,如果被我一来就平定,这样天大的功劳,只要我战死,他们就
可以沾光,否则他们不但无功还要受罚。」
「那大人还有何打算?我与众人商议过,都决定誓死追随大人。」
「呵呵,那样你们的出路在哪里?将士们此番功业,足可以光宗耀祖,跟着
我只是做一个家将亲兵,有何前途?何况现在就算是没有成家的兵丁,也是拖家
带口了,那些倭人虽然千刀加身不足泄愤,但他们的女子个个温柔乖巧,虽说做
妻不足,但做个妾室外房,也是很好的。」
「大人~ !」
「不必再说,此次将船驶往天津卫,你们就在天津卫等我消息,我会禀明皇
上,让你们有个封赏去处。」
「谢大人……」
莳田不再说话,他感觉好累,李将军刚离开,菲菲走了过来,靠近莳田轻声
说:「谢谢,你为什么不恨我?」
「你也是为了报仇罢了,我要是恼你,就将你留在荒岛就是了,如今那里寸
草不生,虽有水源,但你又能活几日。」
「你何时知道我骗了你?」
「倭盗轮番轰岛的时候,但那时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但我想不通,你如何让
泉州府能听你的话。」
「李都统与我同床之时,我只告诉他,如果你死,泉州上下人人能升官,他
还能得到我,所以他日日等在门外,只等你让他传令。」
「呵呵,是啊,你有无比的美貌身段,李都统却只是个夯货。他就没想过,
如果赢了此仗,他能连升三级。」,莳田苦笑想哭。
「有时候,远处的梦幻不如眼前的实际,这是天性,只是我输了,而你不恨
我。」
「你害死我千余将士,如果换了个人,将你剥皮拆骨都不足平恨。可你的遭
遇又是我一手造成,你也是个可怜人,我恨不起来,我只恨战争。」,莳田远望
夕阳,眼角挂着男儿的泪水,他为逝去的将士伤悲,更为自己伤悲。
「谢谢……」,菲菲伸手挽住莳田的臂膀,轻轻靠着他的肩头说:「如果当
初我遇到的是你,该有多好。」
「回到草原,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不再挑起争斗才是正道,中华万里河山,
可容无数民族,何况你们胡人,不然兵戈起时血流成河,你们容身之处只怕都没
有了。」
「不要我跟着你吗?我想,我已经放下仇恨了,如果你真的不恨我,就让我
跟着你,我想为我的仇恨赎罪。」,胡人直爽,菲菲更甚。
「那你那些族人呢?」
「他们只怕早就推出新的头人了,我回去只有一途,继续做新头人的妃子,
我已经厌倦了,好累。」
莳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两人的这段纠缠,此番才真正告一段落。
半响,菲菲问道:「你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给活下来的人一个出路。」
「你啊,心太善。」——
此去天津十来天,到了天津莳田让那些将士在码头等消息,自己带着菲菲快
马赶往京城。
无视那些见了鬼一样的禁宫侍卫,莳田打马径直到了内城,内城守门侍卫见
到莳田,讶异的说:「雁国公~ !?你……你还活着?」
「此话怎讲?」,莳田这才明白那些人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福建军报,雁国公力战倭寇,以身殉国了啊~ !」
「讹传罢了,皇上呢?我这里有紧急军令,要启奏皇上,还请帮忙通禀一声。」
「皇上下了早朝这会应该在南熏殿,雁国公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
南熏殿离内城门并不远,一会功夫侍卫就回来了,冲莳田说道:「皇上听闻
雁国公归来,喜不自胜,特赦国公打马快快前去。」
莳田拱了拱手道谢,打马而去,还未到南熏殿门,就看到皇帝站在门口等他。
「皇上~ !臣回来了,劳皇上担心,臣万死~ !」,莳田一跃下马,快步跑
到皇帝跟前跪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皇上,臣有一事禀报。」
「何事?」
「臣率军死守琉球,本可一战而功全役,但福建水师迟迟不予援护,置战略
意图而不顾,委与现状而安然,导致我部半数被屠,仓皇撤退,福建水师有不可
推卸之责。」
「福建水师能战否?」
「启禀皇上,臣率部众只是步战精锐,尚可与倭寇一战,水师战力更胜自不
用说。」
「那他们为何不战?」
「臣以为,他们居心叵测。」
「福建巡抚将你的意图上了折子,是朕让他们不要出兵。」
「皇上……臣不明。」
「你谋略甚好,但可曾想过,驻军外海孤岛,往来就要数月,俨然海上一国,
一朝不臣,那我天朝岂不依然是铁索横洋。」
「可皇上……」
「朕早已下令,在你守岛之时,责令福建水师直驱南洋荡平匪岛。」
「皇上,只是驱逐扫荡,难以除根,臣以为不妥。臣之建议虽然不全万世,
但只要我皇圣明,驻守官兵定然难起异心,还望皇上再三斟酌。」
「近海岛礁,朕以令广东福建收入版图,往来数月之孤岛,朕已经赏赐给沿
途那些番邦外国,不用再议。」
「是。」
「你可有不甘?」
「皇上圣明,臣不敢。」,莳田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可皇帝要的是万世基
业。那种朝不保夕,如同短工一般的利益驻扎,在读书人心里都是无用的存在。
「恩,还没回去吧。」
「臣回京就赶来面圣,未曾回。」
「赶紧回去吧,你娘亲前些日过世了。」
莳田一愣,悲愤溢满胸口『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当莳田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公府家中,妻妾都围在自己身边,仙儿抱着
一个婴儿,莲儿挺着肚子,都是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
「哇……你这个狠心的,你真的还活着……!」,姗姗一声嚎哭,一头扎进
莳田怀里,哭的昏天暗地。
「娘,娘亲真的去了?」,莳田看看周围一圈素衣妻妾,抬手抓住莲儿,哑
着嗓子询问。
「娘亲日日盼你,后来皇宫传信,说相公战死沙场,娘亲悲愤不过,吐血而
亡……」,莲儿揉着红肿的眼睛,虽然悲痛,但依然欢喜。
「父皇……父皇为什么说你死了,你明明没死啊……让我们都难过好久,一
直难过。」,萱儿伸手抓住莳田的手,捏的好紧。
「娘啊……儿不孝……」,莳田眼中赤红,可语调无比低沉。
「夫君,你要是难受,你哭出来,你这样看的我好难受。」——
第二天,莳田一家人在后院祭拜老娘,莳田磕过头,喊来青萝说:「青儿,
我不想做官了。」
「夫君不想,那便不做了罢。」,昨天夜里莳田跟她们说过这些事,青萝能
理解夫君的苦。
「你倒贴心,我真觉得我不是块材料,看不透这个世间,我没有能力去改变
什么,因为我没能力与天下人为敌。」
「夫君如果累了,那我们就回滇南,哪里可以让我们一大家人快活的生活,
不让夫君这般难受。」
「恩,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我这便去皇宫,为那些活下来的将士求个封赏,
然后辞官回乡。」
「皇上应该会爽快答应的,归根结底只是皇帝不想多个异姓王。」,青萝看
的透彻。
「是啊,官小了被官欺,官大了被皇帝疑,这官场是熔炉果然不假,你让莲
儿他们都收拾下,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等收拾齐备了,咱们就动身。」——
一生功名尘土静归山林,一场浮生若梦世间几人看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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