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会那些年

那警察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了，这次出警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不多管闲事，他原本准备问两句就找机会走人的，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准备的那么齐全，这样也免了他还要辛苦找理由。
对于对方递过来的欠条，他还真的有点好奇，这是真的欠条，还是伪造的？他拿着欠条看了看，发现上面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署名也是冯老六的大名，还有手印按在上面。
冯老六忍不住叫了起来：“假的，肯定是假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怎么可能欠他们钱？”
还没等他说完，又有一个年轻人掏出一张欠条，直接隔着窗子塞了进去，他还以为对方要打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了进去，等看到对方把欠条扔进去就没管，他才小心翼翼的回到窗口，捡起了窗台上的那张欠条，看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肯定是伪造的。”冯老六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这欠条上的字迹的确是他的，手印也是他的手印没错。
“他还欠我的，我也有欠条。”
“我也有。”这帮年轻人说着，纷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张欠条，拿在手中挥舞着。
两个警察一看，得了，撤吧，人家这明显是有备而来，活该冯老六今天倒霉，谁让这小子这么无赖，于是两人说道：“冯老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私人债务纠纷，我们警方不适合介入，你不要再打报警电话了。”
两个警察说完，跨上摩托车，一溜烟的开走了，只剩下冯老六在哪里跳脚骂娘。
两个警察一走，一帮年轻人顿时聒噪起来，开始对着房门猛踹起来，冯房东家的房门是铁质的防盗门，但是那也架不住那么多人猛踹，很快就瘪下去一大块，冯房东吓得躲在屋子里，把窗子关的死死地，头也不敢露了。
张义仁在车子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好奇道：“民哥，那些欠条哪里来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小子以前在我的赌场欠了不少钱，当初我们还追他的债，这些欠条就是那时候他写下的，当时我看他挺可怜的，又的确没钱了，就说把这些帐给抹了，这小子后来家里拆迁有了钱，也不说去把这些债给还上，当时恰好我也不做赌场生意了，这笔债就算是烂在那里没理了，不过欠条却一直留着，今天你打电话给我，我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刚好给他个教训，顺便逼着他把当年这笔债给还了。”民哥抽着雪茄，笑嘻嘻的说道。
张义仁不由得一脑门子汗：这冯老六也太点背了吧？怎么就刚好撞在了民哥手里，而且还有这种陈年烂谷子的烂账。
“民哥，我听人说赌场生意很赚，你为什么不做了？”张义仁想起了电影上演的赌王什么的，不由得疑问道——他现在还是没脱离屌丝的心态，对赚很多钱这种事情，怀着很强的执念。
“赌场这声音的确很赚钱，不过太损阴德，其实赚钱跟夜场也差不多，所以我就停了赌场生意，做起了夜场。”民哥解释道。
“损阴德？怎么说？”张义仁来了兴致。
“你见过赌徒吧？就算现实中没见过，电视上也看过吧？”民哥说道。
“对，电视上见过，身边倒是没怎么见到。”
“赌徒一旦红眼，就会什么都不顾，老婆孩子都敢输，再往后，那可就不得了了。”民哥叹了口气，给张义仁讲起了赌场的规矩。
其实好赌的人群并不多，人群基本上是固定的，而且大部分赌徒都是收入不高的人，梦想着发财，想去赌场里搏一把运气，至于有钱人，也有喜欢玩刺激的，但是人家有钱，去澳门去拉斯维加斯不行吗？在国内玩还要担惊受怕，害怕被警察抓住，所以，国内的赌场基本上很难出现超级大客户，一些小的暴发户倒是有。
赌徒在赌场里，基本上把钱赌光了就会离开，赌场要是靠吃这些小赌徒身上那点钱，早就开不下去饿死了。所以，对于当地的熟客，赌场还会玩放贷的游戏，钱赌光了，没钱翻本了，怎么办？专门有高利贷的放贷，当然，不能打着赌场的旗号，要另外一批人来。
赌徒急眼了之后，只想着借钱回本，而且赌场的赌博机制也会让赌徒产生一种错觉，下一盘肯定能翻盘，某一局我就是押少了，要是魄力大一点，多压点，那就发财了。
一旦陷入这种误区，赌徒就会拼了命的借债，没钱了就借高利贷，押车子，押房子，最后押老婆孩子——当然，现在押老婆孩子的几乎没有了，也没有黑涩会敢光明正大的接，但是车子房子这种一旦被黑社会收去了，老婆不去卖，是根本还不上的。
赌场的运作机制，就是杀熟，把这些知根知底的熟客像肥羊一样，割到没有一块肉才肯罢手，有些还要坑到对方背上数十万的外债，接着上门收债。
仔细想想，其实这些债务都是凭空出现的，对方本来就没钱了，是赌场方借债给赌徒，然后再把这些钱赢过来，赌徒借债，钱在他们的手里也就是呆那么几个小时，就又回到赌场那边了，你说坑人不坑人？
如果赌场不这么玩，赌徒顶多也就是输光身上的钱，继续有安宁的日子过，但是一旦借贷，一旦借了高利贷，车子房子没了，最后就只有家破最新222。0㎡人亡一条路可走。
“赌徒到最后没有几个善终的，像冯老六这种最后还能成为房东发财的真没几个，他这也是运气好。赌徒到最后不是酗酒死掉，就是跳楼自杀，我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听一位高人指点，觉得这事儿太损阴德，所以就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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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会那些年 480、2008大雪灾
朱飞这番话明显是农村里经常听到的宿命论，遇到灾难和痛苦就会归结为命，很多人颓废，逃避现实，也会说一句：“我没那发财的命，那么辛苦做什么，反正结果不还是一样。”
这种说法无法辨别对错，也无法深究其中根源，不过在安慰人的方面却是很有效，张义仁听朱飞这么一说，心里的愧疚感顿时大减——既然那个电子厂主管命中注定有此劫难，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人是一种很容易遗忘的动物，没几天时间，张义仁就忘却了那个死去的电子厂主管，还有那个失手杀人后逃亡的年轻小伙子，小享工业园的联防队巡逻了一段时间，也渐渐的怠慢下来。
这个杀人事件的热度在小享工业园持续了不到一两个星期，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因为很快就有另外一件对所有人都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马上就要农历新年了。
回家过年，是中国人一个很传统的观念，特别是打工者，在外辛苦打拼一年，吃苦受累，家是最好的疗伤避风港，回家跟亲人们团聚几天，在欢声笑语中可以洗去在外打拼一年的伤痛和风尘，等过了年，又可以信心满满的重新上路了。
其实很多公司到了快过年的那两个星期，办公室的工作效率就会无限接近于零，因为所有人都在盼着放假过年，盼着公司的年终奖和年终福利。优雅公司平时本来就是放羊的工作方式，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更是没有人好好工作上班了，所有人都在算着还有几天脱离苦海，回归家庭的温暖怀抱。
张义仁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去摆摊赚钱，快要过年了，他想多赚点钱给母亲和妹妹带回去，其实他现在银行卡里的存款并不少，这段时间他虽然大手大脚的花钱，但是还是赚了不少的。
之前小享市场挨打那一次，对方赔偿了不少钱，包括后来摆摊赚了大概有两万多，只是这些钱他拿给陈刚投资，被坑了进去，现在还在股市里套着见不到影子。
不过前两天跟冯房东闹翻，冯房东赔了他三万，这三万块按理说应该是姜丽的，因为租房的钱和押金都是姜丽出的，他也想过回头还给姜丽，不过他决定过年的时候先把这钱给母亲，等年后来了多赚钱，有机会再还给姜丽。
这一段时间摆摊也赚了不少，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他现在银行卡里有五万多，他决定全都拿回去给母亲。
回老家过年，还有一件事情是避不开的，那就是如何回家，他原本准备买火车票回去，但是米婷却跟他说，她要坐大巴车回，到时候让他送她。
张义仁很没骨气的改变了计划，决定坐大巴回去，他现在跟米婷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能多在一起一分钟，他就不愿少待六十秒。
快到过年，民哥也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回不回家过年，要是不回家过年，过年那段时间就在东莞好好玩玩，民哥那里保证有他没见过的精彩项目，说真的，张义仁真的有些心动，特别是民哥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什么模特还有小明星，他很好奇，也很想去见识，不过对家的思念，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民哥，我想回家看看我妈，我长这么大，是次给家里赚钱，这年我要是不回去，那就太不孝了。”张义仁说道。
“理解，理解，百善孝为先，回家也挺好的，代我向阿姨问好。对了，我这里有别人送我的燕窝什么的，扔在那里也没人吃，你过来拿两盒回家吧。”民哥笑道。
“谢谢民哥。燕窝就算了，我才刚出来打工，要是带那么多好东西回去，我妈又该怀疑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张义仁说的是实话，刚走上工作岗位的人，有几个能够在年就赚很多钱的？燕窝这种奢侈品，一盒最少都要上万，要是拿这些回去，母亲绝对是要拷问他的。
“也行，以后有机会吧。”
除了民哥，陈刚也跟张义仁打来了电话——自从姜丽跟张义仁分手之后，陈刚一直就没有再给张义仁打过电话，这是这段时间来的个电话。张义仁知道陈刚在心里怪他，他也没脸跟陈刚联系，毕竟这件事情是他做的不对。
其实在对待姜丽的身份问题上，陈刚要比张义仁看得开，他也在夜场做事，经历过那些人情冷暖，更能理解姜丽的心酸和痛苦，他对姜丽的感情，就像弟弟对姐姐一样，张义仁伤了姜丽，他就生了张义仁的闷气，一直没有理会张义仁。
陈刚也是北方人，是河北人，他打来电话是询问张义仁，要不要一起坐火车回家，毕竟郑州是全国最大的火车站，陈刚也是要路过郑州的，能跟张义仁凑一趟车。
但是张义仁已经跟米婷商量好了要坐大巴车回去，而且他也定好了大巴车的车票——张义仁家的县城有直达东莞的大巴班车，他已经联系上了，那天的位置已经提前约好了。
陈刚听张义仁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要一起回家，而且他听到张义仁这么快又找了一个女朋友，火气又上来了，没跟张义仁在电话里吵起来已经算是很压制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农历小年，这几天，张义仁没少给米婷和她舅妈一家买礼物——这个不是他主动提出的，而是他要给米婷买东西的时候，米婷的舅妈主动凑上来的，张义仁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可是在米婷的柔情蜜意之下，也没有多在意这些。
腊月二十四早上，张义仁把米婷送上了大巴车，他跟米婷都请假了一个星期最新222。0㎡——优雅公司到了这一天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事情了，这些外地的打工者都不想在这里耗，而且请假扣那点工资，对于思念家乡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张义仁把米婷送上大巴车之后，自己也坐上了大巴，朝着家乡的方向出发了，他原本以为自己第二天一早就能回到家乡，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遇上了一场大雪灾，差点没死在路上。
2008年的那场大雪灾，是很多打工者不愿回忆起的噩梦，同样也是张义仁的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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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会那些年 471、士为知己者死
民哥这话没错，赌场的生意就是让人家破人亡，要不然就赚不到钱，因为开一个赌场，需要场地吧？场地要租金，要电力，要各种各样的设施吧？需要有荷官，有看场子，有通风报信的吧？那么大一帮小弟跟着赌场的行当过日子，你靠那些小赌徒一天来送那几百块养活他们，可能吗？
所以，在大陆开地下赌场，如果拉不来一大帮冤大头的话，必然要走上放高利贷这条路，吃这些知根知底的本地赌徒，有房的就坑人房子，没有房子的就坑人老婆，把人家老婆弄去夜场卖。
这是赌场的生存之道，要不然就要亏本，所以，走这条路就必然会害人，还不如开夜场舒坦，虽然不会一次杀熟赚到翻，但是贵在细水长流，而且生意兴旺，不会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民哥说，他当初开赌场，也是看别人怎么干，他就怎么干，到最后有赌徒被坑的家破人亡，跑到了他那家赌场门口，直接喝了农药自杀了，他看到之后，触动很大，觉得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于是就把赌场给撤了，专心做起了夜场生意。
这中间，他还请了香港那边的风水大师，帮他指点生意，那大师说他之前做赌场损了阴德，让他供奉菩萨，以后只专心做夜场生意就好，说也奇怪，民哥在被对方指点之后，生意真的变得很好，所以他一直对这种事情十分笃信。
张义仁对风水这种事情不太相信，虽然他也觉得赌场生意害的人家破人亡不太好，可是做夜场，归根到底是皮肉生意，怎么可能有神灵保佑？神灵可能保佑你拉皮条，卖身吗？不过这种话他当然不能说出口，要是说出来，那可就是纯傻逼了。
“那大师还说过什么？”张义仁虽然不太信，不过还是很好奇的。
“那大师说，我会有一场劫难，不过好在身边会有人护佑，所以不会有事。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民哥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义仁。
这件事，张义仁当然知道，他听姜丽说过，当年民哥跟另外一个黑涩会老大起了冲突，对方设计伏击他，想要将民哥置于死地，好在阿忠拼死保护，民哥才逃了出去，喊来了一帮兄弟杀了回去，把阿忠救了出来，送去医院躺了快半年。
再往后，就是民哥报复对方那个黑涩会老大，一直把对方干倒，等到后来民哥花大价钱把他哥哥送上政府高位，就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作对了。
而且，东莞这边的黑涩会，一开始还是玩这种打打杀杀的游戏，到了后面，就开始洗白了，不再玩这种大规模暴力最新222。0㎡事件，以免被爆料出去，闹大了上面追究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当地警方也护不住的。
所以，后来东莞的黑涩会主要以谈判为主，划分好了势力范围，越界的事情很少发生，基本上属于皆大欢喜的方式，如果有势力交替，那也是从白道上发起的，因为东莞这边的黑涩会都有靠山，交了保护费，就有人罩着你，如果一个黑涩会倒了，那就是靠山出了问题，被人搞了。
民哥跟张义仁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十分和气的，很少像这样气度逼人，他这么一问，张义仁哪里还招架得住，只能老实回答道：“听过一些。”
“阿仁，民哥不会亏待人，只要是我看中的兄弟，就一定会诚心对待，该送的富贵，该送的前程，一点都不会少。”
“民哥，我知道，可我现在真的没啥本事，过去帮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张义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此刻心里真的很感动，他说的也是真心话，他觉得现在什么本事都没有，去帮民哥，又不可能帮着挡刀子，能做什么呢？
“阿仁，我没有让你现在就过来帮我，我只是告诉你，民哥这里永远留着你的位置，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了，就过来，民哥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在东莞这个地界，保你富贵还是没有问题的。”
“民哥，我知道，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民哥伸手在张义仁的肩膀上拍了拍之后，又转头看了看车窗外，说道：“走吧，下车，闹的差不多了，也该让冯老六这小子知道他到底惹了哪路神仙。”
“嗯。”张义仁跟着下了车，他满手心都是汗，他毕竟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学生，这种场面他是次参与。
几十号年轻人还在围着冯房东的家门不停的乱拍乱砸，喊叫个不停，等到民哥打开车门下车，一帮人立刻安静下来，不停的有人喊道：“民哥。”
民哥一边微微点头应着，一边领着张义仁走到了冯房东的房门前，这才转过头冲着那帮年轻人道：“你们先退回去，在那边空地等着，等我的命令。”
“是，民哥。”
一群年轻人退了回去，聚在了空地前，低声闲聊着，却再也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噪音。
小区里出现了这种变故，早有一众人探着脖子围观，不仅是小区门外，小区几栋楼的窗口也是伸出了无数脑袋，都在看着情况的变化。
民哥对张义仁说道：“阿仁，敲门吧。”
张义仁敲了敲门，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跟冯老六说，要是再不开门，那他这个月就不要出门了。”民哥轻描淡写的说道。
张义仁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把民哥说的话喊了一遍，房门立刻打开了，不过却是挂着防盗链的，冯老六隔着门缝朝外面一看，看到民哥，他立刻就蔫了：“民哥，怎么是您？我没得罪您老吧？”
“你是没得罪我，但是你得罪了我兄弟，你这扑街老货，做事太不地道，他妈的什么人的钱都黑，你当我民哥是摆设吗？”
冯老六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转过头看到一旁站着的张义仁，他看到张义仁，立刻就傻眼了：还以为坑的只是一个扑街打工仔，没想到竟然踢到铁板，惹了一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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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会那些年 481、肥羊与宰肥羊
张义仁坐上大巴车的时候，还特意问过司机师傅，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司机师傅信心满满的回答他：“你放心，你睡一觉，明天上午就能到老家了，不耽最新222。0㎡误你喝胡辣汤。”
张义仁听到司机师傅这么一说，不由得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胡辣汤是河南有名的风味小吃，冬天寒冷的时候，喝一碗胡辣汤，又解馋，又暖身，再就着油条或者包子，那滋味别提多爽。
张义仁出来打工这半年，在东莞这地方哪里有胡辣汤喝？广东人早餐不是咸粥就是肠粉，他觉得要多腻味就有多腻味。现在听到马上可以回家喝胡辣汤了，他想起胡辣汤里的羊肉汤和胡椒在一起的特有味道，口水不由得就出来了。
他现在满心期盼着明天早上车子就来到家乡熟悉的小镇上，然后他背着大包小包，在镇上喝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再坐着三轮车回到村上，把买好的礼物拿给母亲还有妹妹，让她们开开心心过个年。
这种长途大巴都是卧铺，张义仁挑了个铺位之后，躺了下来，开始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这种长途大巴说的是全程高速直达，不过那说的是客满之后，这种车子一般会去好几个打工者聚集的城市，把所有的车站都跑一遍，等到人都上齐了之后，才会开始上高速出发。
有些时候，为了多赚钱，这些长途大巴还会超载，三个人挤两个铺位，或者五个人挤三个铺位都有可能——你说你想退钱，或者提出抗议？那你下车去吧，别回家了。
对于这种情况，大部分打工者都会忍气吞声，因为所有人都盼着回家过年，没有人想多惹是非，更何况这种长途大巴车，能够在当地开通线路，跟本地的黑涩会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勾结——不是东莞的黑涩会，而是打工者家乡的黑涩会，试问又有哪个打工者敢得罪他们？
春运的时候，人人都想回家，大巴车通铺上就会拼命往上挤人，等到人挤不下的时候，就会开始往下铺的过道里放塑料小凳子，让后上车的乘客坐——当然，钱会少收那么一点点，甚至有些时候钱也是一点都不少的，你爱坐不坐，要不然就留在东莞过年。
张义仁躺在大巴车上，看着大巴车出了万江客运总站，竟然先拐去了东莞的客运东站，然后又去了南城车站，最后又转到了虎门，接着又进了广州市。
坐过长途大巴车的人都知道，在城市里行进是最难受的，因为堵车，等红绿灯都会让你的等待时间无限延长，城市原本没多大，可是想要开出去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更何况是这样拐来拐去。
张义仁一开始还有心思看两边的街景，时间一长，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兴致，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他觉得饥肠辘辘，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可车子竟然还在城市里转悠，他不由得出声问道：“师傅，究竟到哪里了啊，你们该不会是想在东莞住下吧？”
“正在出广州呢，马上就上高速了，放心吧，不耽误你明天早上喝胡辣汤。”那司机师傅竟然还记得这个梗，还跟张义仁开起了玩笑。
对方都这么说了，张义仁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他一看车厢里，早已经挤得满满的，自己所在的三人铺位上现在躺着五个人，好在大家看他在睡觉，没有狠劲儿挤他，要不然他早就醒了。
张义仁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兜里摸出火腿肠和面包，胡乱填饱了肚子之后，盖上被子继续睡去——他也不想这样一直像猪一样睡觉，可是这拥挤的大巴车上，不睡觉又能做什么？这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
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等到车子出了广州市区，他听得到了车厢里聒噪起来，他不由得心里一紧，他以为遇上了查超员的。
春运是大巴车承包者赚钱的好时机，也是交警们扩充腰包的好时机，大巴车为了多拉顾客，拼了命的超载，交警们正好可以把这些大巴车当肥羊宰，要知道交警查超载开罚单是有提成的，罚得车辆越多，到手的工资也就越高。
但是对普通乘客来说，遇到查超载是他们最不愿意的事情，因为一旦查超载，交警罚款也要师出有名，不能让车子继续超载吧？那乘客下来呗，交不了罚款，扣车呗，接下来就只有一个后果，一帮乘客被扔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车子愿意接收，回家成了渺茫的梦想。